苏选说这话说得一气呵成，显然是事先就准备好的说辞。苏凉放下茶壶，并没有抬头说话，而是盯着茶杯发笑。苏选有些惴惴的，于是加了句：“你看，这样成吗？”
“哥。”苏凉轻声说着，抬起头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之前那么亲昵。他慢慢说道：“咱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还是各过各的比较好，不然我老是会想去戳那些伤疤，那样我们都不好看。”
“我是关心你。”苏选说。他其实也隐约觉得，苏凉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苏凉会对他冷嘲热讽，但是心里绝对是关心他的，但是现在，他却变得礼貌客气，从刚才在停车场见面到现在，苏凉都一直面带笑容，说话轻缓，实在不像是他。苏选不由觉得不安，恐怕，真像苏凉说的那样，和以前不一样了。
“哥，你永远都是我哥，这个一辈子都改变不了。但是，人始终是会变的，就像你，和以前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也是，我也不是那个愣头愣脑的苏凉了。咱们都是成年人，都应该有各自的生活，不必为了我做那么多。我受不起。”
“别说这些，凉凉，哥知道，我对不起你。”苏选遗憾地说，“哥是真心实意跟你道歉。”
“道歉干什么？”苏凉说，“林素在那次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且这么长时间了，我自己也想清楚了。当初如果不是你替人顶罪，我们可能真得饿死。而且我也总是拖累你，还老是生病，穷成那样儿了，没有你，我肯定活不到现在的。”
苏选没吭声，而是不断地叹气。苏凉也叹了口气，咬牙继续道：“现在不一样了，你终于熬出头了。我也有了我自己的新希望，这就很好。何必去维持那种兄友弟恭的假象呢？”
“假象”两个字，让苏选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苏凉继续道：“已经有间隙了，咱们就不必虚与委蛇，没那个必要。而且你现在是龙社的人，我只是个小职员而已。说个自私的话，我不想再卷入那些黑道纷争了，所以就这样儿吧。咱们还是兄弟，但是，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
“我不会让你卷入黑道纷争的，凉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苏选急切地说着，但是苏凉抬手阻止了他，苏凉轻声说：“说谁对不起谁，有什么意思呢？兄弟之间，没有对不对得起这一说。其实，苏选，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和林素不一样。”苏选艰难地说，“你是我亲弟弟，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你一个弟弟。”
“可是林素没有错。”苏凉道，“对不起三个字，你应该对他说。”
苏选看起来很沮丧，因为苏凉说的这番话他闭上眼难过万分地摇头，看起来就像是受伤的狮子一样。对于林素的亏欠让他这段时间都寝食难安，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去找过林素，但是对方却很坚决。苏选虽然打心眼里欣赏他那种决绝和干脆，但是这毕竟涉及到感情问题，哪里是说放就能放的。所以从外表看不出他苏选的难过，但是心里，真的想在滴血一样。
“其实哥，你如果不是什么黑道中人，就好了。”苏凉苦笑，“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苏选也无奈地笑了，但是是以至此，哪里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
“你如果真喜欢他，我劝你还是放弃你的什么龙社吧。”苏凉说，“毕竟黑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周毅都在逐渐漂白，你为什么还要坚持陷在里头？到时候林素有了清白的身家，你们之间就只会越来越远。”
第三章
周毅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手下人的消息，告诉他苏选到苏凉的公寓去了。这个时候周毅其实还在开会，为公司上市的事情做准备。听到消息，周毅先是一愣，下意识地就想起身离开，但是毕竟还是能沉得住气，咳嗽了两下做掩饰，不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的姿态。他低身吩咐手下人务必看好苏凉，然后又派了几个人过去把守，对苏选的人形成压力。他脑子一转，知道苏凉是肯定不会跟苏选走的，但是他担心苏选万一情急之下把苏凉强硬带走，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他又一想，苏凉不愿意做的事情，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所以他哥苏选还不会傻到把他强行带走的地步，所以稍微心安了一些，挥挥手，让手下退了出去，继续进行马拉松似的会议。
周毅他们的组织正在逐步漂白，渐渐退出黑帮生意。之前虽然向龙社要了码头，但也是为了正经生意的方便。目前他们还正在组织上市，希望借此能在白道上站稳脚跟。而恰好苏凉所在的机构就是协助他们上市的金融机构，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终于能找理由骚扰苏凉了。
今天的会议苏凉没有参加，他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再继续这样高强度的通宵工作他恐怕吃不消。周毅特意运用了特权让他回家休息，不过苏凉并不知情。周毅心里还暗爽呢，觉得白道生意真是不赖，能通过这些小手段关照自己的情人，实在是有意思极了。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不爽了，甚至有些后悔，因为好心好意帮了苏凉，却让苏选占了便宜。于是周毅那个不安分的脑袋和躁动的心开始思忖，也该是让两人关系进步的时候了。不然，恐怕煮熟的鸭子都该飞走了！
有了这个想法，周毅在处理完重要的事务后很果断地终止了会议，让大家各自散去。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周毅一副志在必得，吩咐司机开车前往苏凉的住所。
周毅是有备而来的。他是什么人？以前的黑帮老大，所以想办法弄到一副苏凉家的钥匙十分简单。他坐在车里就在想，各种各样的方案都在脑子里闪，他决定先敲门，即使吵醒苏凉让他不高兴了，也要死皮赖脸的混进他的房间。实在进不去，才采取第二套方案，用手下给他配的钥匙进去。钥匙怎么来的？作为一个十分厉害的黑帮老大，手下当然有一群无所不能的人，一个普通的防盗门，当然不在话下。他手下的那些人甚至夸张到可以用一百种方法搞到苏凉家的钥匙，实在可以说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然后嘛……哼哼！苏凉那个小蜗居只有一张床，当然只能委屈一下睡在一起了，哈哈哈哈……
周毅的思维已经被猥琐的想法占据完了，等他下车乘上电梯的时候脸上都是明显的轻松笑意，看得一旁的保镖头皮发麻。等到了房门口，周毅挥退了门边守备的人，准备按门铃。
可是，咱们的周老大抬头看到门的时候，却傻眼儿了，那个门的门锁显然是已经换过的，不仅门锁换了，上面还装上了视频和密码系统。也就是说他站在门口，苏凉可以把他看个一清二楚。而且这种锁，不仅需要钥匙，还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进入，可谓双保险！
周毅表情僵硬了大约三秒，才调整了自己按响了门铃。门铃响了只有十几秒，便看见门上的视频装置亮了，苏凉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来：“干嘛？”
“我刚开完会，过来看看你。”周毅笑着说。那边停了一下，声音再想起来：“太晚了，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没时间招待你。你先回去吧。”
“从这儿回我那里得两个小时呢！”周毅厚着脸皮说，“再说，我不过想看看你，不会打扰你的。”
里面又不说话了。叱咤黑道的风云人物周毅现在看起来尴尬窘迫极了，他走到哪儿不是被人簇拥着众星捧月般接待？没想到竟然三更半夜在这小子门前吃了闭门羹。而且之前他还带了极其猥琐的想法，准备了极其下流的方案，不得不说他现在真是失败极了。
里面沉默了一阵，不一会儿，门开了，苏凉那张满是倦意的脸出现在了门口。他穿着整齐的睡衣，手上还拿着一只笔。他看了看周毅，露出慵懒的表情道：“干嘛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
“我刚开完会，”周毅陪笑道，“你这儿近，我就过来了。”
“我这儿不收留流浪动物。”苏凉百无聊赖地说着，转身进屋，看样子又想关门。周毅一步踏上前去阻止了他，厚着脸皮说：“我就是专门来看你的，你不会这么无情赶我走吧？”
“我还要工作呢！”苏凉语气有些不善。
“我也正好是为了工作的事情来找你。”周毅顺水推舟，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周老大总得有理由才能半夜三更进到苏凉的房间吧？所以拿工作做幌子，实在是个明智的决定。
苏凉没办法，谁叫他是十足的工作狂？因此只能把他让进门去。一进门周毅就在四下查看，左顾右盼的样子像是侦测违禁物品的警犬一样，看着十分令人发笑。苏凉斜倚在墙边略带讽刺地说：“你找什么呢？”
“我带了些宵夜过来，我想你可能晚上也会再工作，所以顺路买了点。”周毅避而不谈，十分狗腿地抬了抬手，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里面几个饭盒，还隐约能闻到香味。他刚才东张西望，没有看到苏选留下的东西，也没见着人，心里便比较放心了。
苏凉不置可否，进门之后指了指沙发，让周毅坐，然后接过塑料袋拿到厨房去处理。厨房是开放式的，周毅坐在沙发上，可以看到苏凉走来走去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双腿间的东西好像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悦宾楼的担担面和红油抄手，你果然顺路。”苏凉哼笑着说。悦宾楼根本不在公司和苏凉家这条线上，而是还要往南边开车十分钟才能到，不过周毅好这口儿，所以开车过去买也没什么新鲜的。但是说顺路买的，就有点矫情了。
“反正当宵夜嘛，管他哪儿的呢？”周毅道。他想了想，开口又问：“我听阿坤说，苏选来过？”
“这恐怕才是你过来的目的吧？”苏凉道，“这就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瞧你说的，苏选是龙社的人，我当然要多个心眼了。”周毅道，“我不过是不希望上次你被劫走的事情再发生嘛！”
“周毅，”苏凉无奈地笑道，“我们好像达成过协议，我现在是自由身，再说苏选是我哥，他不会对我怎样。我不想做的事情，没有谁能勉强得了的！”
“我不是担心你呢么。”周毅狡辩。或许是熬夜熬得太凶了，苏凉脾气不太好，周毅也有点冲。他心想，老子不远千里给你送宵夜来，还得看你脸色，简直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老子又不是犯贱！还不是因为喜欢你么？真是不识抬举。老子一挥手，一群小受就扑上来了，看你怎么后悔！
“担心我什么呀！你再担心也要有个限度，别想方设法的弄别人家的钥匙！”苏凉哼笑道，“这可是我家！”
周毅无语。他觉得自己在犯贱，心里真是极度不爽，差一点就按捺不住冲上去把他拉到床上给办了。不过苏凉这硬脾气，如果真这样，恐怕以后周毅他再也没办法进这个门了。于是他一忍再忍，深呼吸，慢慢开口道：“行啦，你家就你家。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拿你家钥匙啦？别含血喷人好不好？”
“行，我不跟你争。”苏凉道，“反正你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的话，不要出尔反尔就好。”
周毅不吭声，苏凉也不再说话。两个人之间的低气压逐渐弥漫开来。苏凉桌上还堆着一大堆资料，他现在的坏脾气可能就源于这些干不完的工作。周毅撇撇嘴，斜眼看着苏凉，见他把外卖倒进碗里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然后又开始烧水。水池边上放着茶壶和茶杯，茶杯是两个，可能是之前苏选来时用过的。苏凉把杯子洗了准备泡茶，周毅心里的那股子邪气又窜上来了，发牢骚道：“别拿你哥用过的茶杯给我用啊！换一个换一个！”
苏凉气急败坏地转身过来瞪着他，笑得极具讽刺效果：“哟，周老大，您到我这儿讲什么排场呢。我家穷，只有两个杯子。要不你用这个喝水吧！”说完，“啪”的一下把水瓢拍到了料理台上。周毅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闷声闷气的说：“老子真是脸皮厚耐心好，专门来做你的跟屁虫！像你这样儿的要几个没有啊？我他妈真是神经病了！”
“你可不是神经病么？半夜三更的到我这儿来，影响我工作不说，还来跟我吵架。你不是吃红油抄手吃多了把脑子烧了吧！”苏凉冷嘲热讽道。本来最近他工作压力就挺大，今天本来还想早点做完早点休息，没想到苏选前脚走，周毅后脚就跟来了，简直就像是突击队一样，进门就到处审视，这哪里还像是他家了，简直就像是牢房一样！从周毅那里搬出来，以为就能自由了，可是还是一样，被人监视着，实在不爽！很不爽！非常不爽！！
“行！行！行！”周毅大声连着说了好几遍，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走，他已经气蒙了，原本好心好意的来看他，还给他带宵夜，结果坐下没几分钟就开始吵架，简直就像是过来当出气筒的一样。周毅再也坐不住了，心中的怒气让他恨不得立马打电话到夜总会去包他二三十个MB，要模样儿有模样儿，要身段儿有身段儿，关键是够乖巧，不会像苏凉这样难伺候！这么想着，他果然掏出电话来，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告诉手下人要去夜总会包场。说完就风一般地朝门口走，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的外套没拿，又折回去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对苏凉讥讽地道：“别以为老子除了你就再没有其他人了。你以为你是谁呢！都上赶着要求你！”
苏凉气得脸都白了，握着水瓢的手都有些发抖。他瞪着周毅看了又看，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周毅觉得心中的恶气终于出了出来，正准备扬长而去，去看到苏凉的身子晃了晃，脸色也开始发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凉身子一软就往下栽，他旁边就是烧着水的火炉。周毅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抱住他。还好他动作快，苏凉倒下时碰翻的水壶里的水并没有溅到他们身上。
“苏凉？”周毅抱着他叫他的名字，苏凉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是却软得站不住，周毅只好连拖带抱的把他弄到床上躺下，捧着他的脸掐人中，又连声叫他的名字：“苏凉，好些了吗？你怎么样？听得到吗？要不要去医院？”
“你他妈……把手……拿开！”苏凉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都快给你……掐出血了！”
“好好好，我拿开。”周毅连忙松了手，一看，果然鼻子下边儿一道红红的印子，有血丝都渗出来了。他从床头柜上扯了纸巾过来，细细地给苏凉擦了额头上的冷汗，然后轻言细语的说：“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啊。逗你玩儿呢！”
“滚，你爱上哪儿上哪儿！”苏凉骂道。他的声音还是很无力，但是都有心思骂人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周毅稍微放心一些，检查了一下，没有碰伤，只有手上被烫伤了一块，已经鼓起水泡了。他讨好地说：“好了别骂了。我给你擦点药好吧？你要不要喝点蜂蜜水？吃点东西？医生不都说你已经痊愈了吗，怎么又无缘无故晕倒？最近没休息好是吧？他奶奶的你们那个经理，有这么折腾员工的吗？我得找他谈谈才行！”
“还不是为了你那破公司上市！”苏凉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无良的资本家，榨取百姓的血汗钱！”
“是是是，你说得对！”周毅附和道，他兑了杯蜂蜜水过来，扶苏凉起来喝了，又说：“你看你，出这么多虚汗，快把衣服换了吧，别给感冒了。宵夜热好了，你趁热吃点。吃了早点睡，明天请假休息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