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儿传 下——冬日暖阳
冬日暖阳  发于:2010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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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听他话外有音,不知他同家里闹了什么别扭,也不好劝他,忙道:"这么说,我就生受你的了!"回头又对聂世雄道:"不如你先回去吧,我跟小明说不完的话,你坐着也闷!"聂世雄一笑,乖乖的站起身来,同明哥儿拱手作别,走了两步回头又道:"我一会儿再来接你,黑天瞎火的,你不要一个人往家里跑!"明哥儿忙道:"索性多坐一会儿,跟宝宝一同回去!"聂世雄道:"你们说话吧!"便一笑告辞。

明哥儿笑道:"聂大哥倒对你更比从前千依百顺的,又是这样的关心体贴!"宝宝脸一热,笑道:"他从前不肯听我劝,吃了这番大亏,自然记得教训的。你休笑我,王爷待你不是更好?什么事都替你操心得好好的,街坊邻居们谁不羡慕呢?"明哥儿一听,不由得黯然神伤,低下了头喃喃道:"我宁愿他待我不好,只要能守在他身边,任怎么的都行!"宝宝一听,方知他同王爷之间必定有些什么不得已的事,并不是他心甘情愿要出来王府的,便暗悔失言,忙又用话岔开。

两个人说不完的话,近二更时分,聂世雄来接,宝宝方起身告辞。

此时已近中秋,夜晚天凉,宝宝略瑟缩了一下,聂世雄忙解开大襟,将他揽在怀里紧紧地,又道:"该给你带件衣裳来!"宝宝一笑,道:"还没过中秋呢,今年倒比往年冷得早!"聂世雄道:"今年闰了个二月,并不是比往年冷得早!"停了一停又道:"你交的这两个朋友,看着都像娘们儿似的,不想都是义气深重之人,你看人竟比我看人更准!"宝宝道:"谁像你,尽交些狐朋狗友,好的时候都来了,不好的时候一个也看不见!"聂世雄忙陪笑道:"他们几个那会儿都在山里,想顾也顾不到,这会儿做了将军,不是都赶来帮衬了?也算是不错了!"宝宝脸一热,道:"就只那个王五不好,贫嘴贫舌见了面就取笑我!"聂世雄笑道:"他哪里敢取笑你了?她叫你大嫂,原是真心实意的!"宝宝嗔他一眼,心里却甜甜的,相搂着返家安歇不提。

原来王五等一众兄弟正是当日欧阳英伟在山中收服的一帮山匪,欧阳英伟敬他们武艺高强,又只干劫富济贫侠义之事,并不平白伤害无辜,因此在欧阳英悍面前一力承担,将一众兄弟尽都收编在自己军中,王五因武功最高,办事又有一股子狠劲,如今已升至参将之职,其它众兄弟也都各有军阶,只华老二不愿为伍,独回家中与妻儿团聚。梅儿黄氏两个女人,也被兄弟们带出,在一处院子里住着,招了几个雏儿,开一个小妓院营生。

一众兄弟重来拜望大哥,得知聂世雄呆病了近两年,全是宝宝尽心尽力服侍,想尽办法请医诊治,一众兄弟个个拜服,都赞大哥眼光独到,果然找到个患难一共、不离不弃的生死伴侣!王五更公然唤宝宝做"大嫂"来!私下里更对兄弟们言道:"女人是最靠不住的,除了上床生孩子,其余什么用没有,一旦有了难处,便各自管各自了,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这个道理了!毕竟大哥有眼力,找了宝宝这样一个生死追随的知心人,换了我是大哥,也一样有他就足够了,还要老婆做什么呢?"说得众兄弟都称"极是!"更对宝宝十分相敬。

到第二日,一早就有小吉来请宝宝过去陪明哥儿说话,到中午的时候,王玉哥儿也赶了来,三兄弟相见,更有说不完的话!明哥儿私下里又给了玉哥儿几百两银子,说道:"你一直也想开个戏班自己做班主的,不如现在就做起来!"玉哥儿大喜,他向来爽快,便受了。

自此以后,宝宝玉哥儿日日过来陪着明哥儿说话解闷,见明哥儿总是强颜欢笑,眉宇间却透出散不掉的悲哀,难免好言解劝,说道:"王爷这般待你,也算是十分难得了,如今虽放了你出来,仍隔三岔五的着人来探视,生怕你有什么不好,可说是天底下第一等的有情人了,况且又比守在王府里的时候自由自在,你正该高兴才是,何苦自寻烦恼?"明哥儿听玉哥儿一说,由不得垂下泪来,道:"从前宝宝同聂大哥闹别扭,玉哥儿解劝说道宝宝不知足,谁知一旦沾了这个事儿,竟是没法儿知足!从前我也象玉哥儿说的,若有一个男人能真心实意的待我,哪怕一年半载的,死也瞑目!如今王爷待我......象命一样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我原该知足了,可是这颗心......为什么这样苦呢?竟宁愿从来不曾遇着他!若不遇着他,我心里不会这样苦,他心里也不会那么烦,竟是我累了他!"说着愈哭,玉哥儿宝宝忙着解劝,更是想尽办法哄他开心。

略过了几日,便是中秋佳节,苏家几个女儿女婿都赶了回来,如今苏家正是兴旺发达之时,一家子团聚热闹,欢喜无限!独明哥儿强颜欢笑,看着姐姐们各自一家人欢欢喜喜,心中反而分外寂寞凄凉!

偏有侍剑每隔三天两天的便偷偷出府过来探望,悄对明哥儿说道:"爷也不大好呢!从前你还没来王府的时候,爷极少会一个人在书房瑞安歇的,如今常常从外边一回来,就坐在书房里发呆,待到晚上,就一个人歪在床上睡,半夜醒来叫人,总是唤‘明儿'!每日连笑也不会笑,话也不多说,爷的性子本来是不爱多说话,极严厉的,后来你去了,才慢慢改变了些,也爱说爱笑了。如今倒好,比从前更不说话、更严厉了!大伙儿每日战战兢兢伺候着,都盼着你什么时候能再回去呢!"

明哥儿一听,心里愈发的难受起来,怔怔的良久,问道:"爷......娶郡主娘娘的事儿,怎么样呢?"侍剑悄声说道:"原来这个事儿,原是靖王府那边一头儿热心,王爷并没有明确答复的,连老太君也是一心要扶周娘娘为正的,后来因你挨打的事,王爷对周娘娘大不爱见,连太君那儿也是有一日没一日的不大去请安了,如今你虽离了府,还在爷心里装着呢!所以这立正妃的事儿也就暂时搁下了,没有人敢提!看看以后怎么样吧!"

明哥儿一听这话,由不得又有些痴心妄想的起来,只盼着王爷有朝一日回心转意,再接他回去王府。

谁知过些日子,忽有一名王府管家进来传令,说道:"王爷说了,明哥儿年纪大了,请苏老爷苏太太尽快替他定一门亲事下来,结亲时候一应费用,尽由王府承担!"

此令一下,更把个苏家一家人喜不自禁,赶忙叩谢王恩隆重!只明哥儿暗地里伤心,明知王爷此令,实是为了彻底断绝与他的情分罢了。

于是此日之后,远亲近邻上门做媒说亲的络绎不绝,把苏家的门槛都踢破了,纷纷都不过是想借助明哥儿这个"女婿",也同"并肩王府"搭上些关系的意思。其中也有听说明哥儿清俊秀美、无双无对,所以真心爱慕的,毕竟少之又少!明哥儿每日躲在房中,诸人不见,诸事不听,只任凭他父母做主审察去。

原来苏家有一房远房表亲姓袁的,就住在苏家左近。这袁家有一个小女儿,年纪比明哥儿略小两岁,今年方十六岁,因从小与明哥儿青梅竹马、极相投契的,明哥儿混沌初开之时,也曾暗地立誓长大了要娶她为妻的,及至后来性情渐长,渐渐发觉天性回异,与世俗之人大不相同,打从心底里竟是只爱慕伟岸男儿的,也就把这个小念头儿给忘了。谁知那袁小姐竟也自小里对他情根暗种,只因苏家败落,越过越穷,两家渐渐疏远,想见他一面也不可得,唯暗暗思念而已。及至后来听说明哥儿入了王府,沦为并肩王的胯下娈宠,她父母兄嫂谈论起来,面上虽有羡慕之色,言语里却尽是鄙夷轻贱之意,袁小姐不免暗暗伤心,背着父母不知哭过多少回!直至近日,又听说明哥儿出了王府,衣锦还乡,又有王府帮衬着做起了大生意,袁小姐心上不免又活络起来,只是女儿家的不好向父母开口提起。正好他那一对极势利的父母,从前很瞧苏家不上的,如今眼见苏家一日比一日兴旺起来,近日更做起了大生意,难免也生了羡慕妒嫉之心,正想着要再去攀亲认戚,可巧又听说并肩王府要亲为明哥儿料理婚事,那袁老爷喜出望外,赶着来问女儿心意,袁小姐自然芳心窃喜,只说:"尽由父母作主!"袁老爷大喜,忙托了媒人也赶着上苏家提亲。苏老爹苏老娘素知明哥儿从小与袁小姐相投,袁家与他苏家如今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便一口应承,于是火速择下婚期,定于次年二月初八日迎娶。

不说袁家赶着置办嫁妆,袁小姐更是满心欢喜日日在家偷着试穿嫁衣。那明哥儿却在家里坐卧不宁,又怕耽搁了袁小姐的终身,又不愿违背王爷指令,一时五内俱焚,又说不出口。只宝宝玉哥儿两个知道他心里难受,更是日日陪着他谈笑开解,偶尔也陪他出去或上街闲逛解闷,或入庙拜神散心。

忽有一日,侍剑又来探望,悄悄说道:"那个去了老是不说话,就会斯斯文文坐在那儿笑的秦大爷,突然丢了!"明哥儿吃了一惊,忙问:"什么?"侍剑道:"还是前几天,何大爷过王府来找王爷说事情,秦少爷也跟着来了,乘着何大爷跟王爷在前边儿,他一个人偷偷跑进书房里来找你,我跟他说起你已经出府来了,他呆站了半天,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后来就随着何大爷回去了。谁知前儿一早起来,他跟丫头说是要去前院找何大爷,不让人跟着,等到中午何老太君叫他吃饭,就到处找不见了他人影,又没人看见他出门儿,也没见他去找何大爷,竟像是突然被太阳晒化了!急得何大爷这几日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连我们府里都去找了好几趟了,连环儿雨石我们几个谁也不放过,挨个儿的追着问我们这两日有没有见过秦大爷呢!王爷已发下了搜寻令,调动全城大小衙门全部都在暗暗寻找呢!

"

明哥儿听了,不由得呆呆的发起愣来。侍剑又道:"你说......秦大爷跟你这么好,会不会偷偷跑过来找你呢?"明哥儿怔怔的一会儿,方摇了摇头,道:"他怎么会来找我!他找我什么用呢?我又不能帮他,见了面徒增大家伤心罢了!"侍剑嘘了口气,又道:"何大爷急得那样子,看着怪吓人的,我也没敢将他去找过你的事儿告诉何大爷,我怕何大爷找急了只管问你要人,就糟糕了!"说到这儿,瞅瞅明哥儿,见他呆怔着无语,便接着悄声又道:"我真不明白,秦大爷好好的,出身在这样的门第,又有一家子这样爱护,为什么突然就......丢了呢?你说......他会去哪儿呢?"明哥儿无语,停了一会儿方自言自语似的道:"一个人心死了,活着也无趣儿,不管去了哪儿,都是一样的!或者......真像他说的,再世为人也许会好些,可是......怎么能丢弃得下呢?"侍剑一惊,问道:"你是说......"明哥儿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去,轻轻推开窗户,呆呆的仰望着天边,此时已近后半晌,太阳暖暖的斜挂在天边,映得一片片的云朵焕发出五色彩光。

良久,侍剑又道:"王爷因了这事儿,心里好像......不放心,所以叫我来看看你,还叫我跟你说,想要什么或是缺少什么,都尽管叫人去跟他说,他总会给你办到!"明哥儿苦笑一笑,道:"我还能缺少什么呢?他什么都替我想得好好的!他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怕我也会丢了不成?我既然已经出来,就算是丢了,跟他什么相干呢?"侍剑忙道:"你快别这样说,不管你走到哪儿,始终都放在爷的心尖儿上,不然也不会样样替你操心,只是......唉--"说着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明哥儿忍不住一阵心痛,哽咽了一下,吸一吸鼻子,又道:"你跟他说,我......不管怎么样,总会照着他安排的去做就是了!"侍剑叹息着道:"王爷心里其实......!你们两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见他有气没力的,知他心里难受,又无话可劝,又说了两句话,忙起身告辞。

二十六

原来欧阳英悍自明哥儿离府,每日心里空空落落的,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做,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思量着明哥儿的一嗔一笑、一言一行,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更是没有一晚做梦不梦见这个宝贝的!一日心里烦躁上来,暗想:"不过一个没用的小奴才,干什么对他念念不忘的呢?想必因他太过软弱,所以一时放不下,或者等他娶了人成了个家,有他媳妇子记挂操心,我就不会如此这般牵肠挂肚的了!"于是命人去苏家传令,要明哥儿尽快娶亲。

谁知安国侯府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原来那日秦炯随着何云彪过来王府,趁着他大哥跟王爷说事儿,借口出来偷偷溜进书房找明哥儿,谁知一问小厮才知明哥儿已经出府家去了,那秦炯呆站了一会儿,暗想:"我早料到他也不会有好结果,谁知他比我毁得更快!自古‘红颜多薄命',我们却比那红颜娇娥更加不如!为什么老天就这么无情呢?越出众的人才越落不了好儿!"伤心感叹了一回,蔫蔫得走回前庭,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在角落处呆坐了一会儿,等何云彪同王爷说完了事,方一同回转侯府。

回入府中,秦炯又呆呆的坐了一阵,因他本来就有些呆性儿,病了一场之后更常常一呆几个时辰不言不动,众丫头早就习惯了的,所以各做各的事,也没人理会。独碧痕同他要好,觉着有些不对,先炖了一碗燕窝粥送到他面前,委婉解劝两句。秦炯呆呆的吃了两口粥放下,道:"你去叫我大哥进来!"碧痕素知他兄弟两个情谊深厚,便也不问缘故,忙出门去找何云彪。

原来自从秦炯大病一场之后,总是冷冷淡淡的,何云彪费尽心机也不能让他再像从前一样无拘无束肆意纵情的同自己笑闹一回,所以渐渐的心意也淡了。只是偶尔出门,也会带着他一同出去,一则瞧在表兄弟的情份上,让他历练历练,毕竟年纪大了马上要成家的人,不能总是一事无成;二则心里尚不死心,还想再动动脑筋,让这个俊俏无双的小表弟回复从前的风流多情。

从王府回来,一路上秦炯一句话也没说,经过一处店铺,何云彪特意进去给他买了一只镶着一块红宝石的玉斑指,秦炯魂不守舍的看都没看,随手就放进了兜里,闹得何云彪大没意思。

所以回入府中,何云彪也觉没精打采,跟一个小妾胡调几句,正想出门,忽然有人传话进来,说到:"表少爷着人过来请大爷进去有事说!"何云彪一听,便道:"刚见面时又不说,这会儿又有什么话?"嘴里说着,人已站起身来,出了小妾的屋子径往秦炯的院里。

秦炯在床上躺着,丫头们都避出去了。何云彪站了一站,道:"什么事呢?"秦炯回过脸来,忽而展颜一笑,招了招手,何云彪甚久未见他这般含情逗笑,心中不由得"砰"的一跳,挨到床边坐下,一言不发瞅着他。秦炯坐起身来,慢慢靠进他怀里,将脸贴着他胸膛,用手环住他腰。何云彪大喜,反手将他抱住,在他耳边嘀咕道:"我的宝贝!你这些日子可把大哥折磨死了!"按捺不住抬起他脸,眼瞅着红红的嘴唇,凑上去深深一吻!

良久良久方放开来,向秦炯一望,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秦炯两眼盈满泪水,两边鬓角已被泪水沾湿!何云彪从情欲迷乱中一惊清醒,道:"又怎么啦?"秦炯忙用手在脸上一阵抹拭,忽又一笑,重新偎进他怀里,静静的搂抱着一会儿,轻轻道:"大哥,你带我出去好不好?"何云彪一怔,道:"出去?你想去哪儿?"秦炯仰起头来,央求道:"带我出去,走得远远的,我从今儿什么都听你的,再不跟你闹,我们两个一辈子在一起,什么事都不管了好不好?"何云彪不由得笑了起来,亲亲他嘴,笑道:"孩子话!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不理呢?你想跟大哥一辈子在一起,你道大哥不想的么?你要是真不想要潘小姐,大哥想想办法,总能扭转乾坤!你乖乖的听话,大哥什么事总会替你安排得好好的!"秦炯道:"就算退了潘小姐,再来一个怎么办?老太太能容我一辈子不成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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