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儿传 下——冬日暖阳
冬日暖阳  发于:2010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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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君听说,想了一想,方点一点头,道:"也罢,只能这样了,我虽恨他,却不愿诬陷冤枉人,翠儿说得果真是实话,自然他罪有应得,若不是这样,我回头再问你们!这就办着去吧,明儿早上再来回我,真抓出了偷儿,也不能私下处死,明儿一早待审问清楚了再治他不迟!"

周妃忙道:"足见太君心胸坦荡,思虑周全!如此先审后罚,一则让下边的奴才们不敢胡乱猜疑;再则也可起到‘以儆效尤'之功;三则更让王爷没得话说了!"

太君微微一叹,淡淡的道:"我倒没考虑这么多!我想着这件事还是春花带同几个管家婆娘去办,终不成让她们年轻的姑娘媳妇去搜这些男人们的东西!这就商量着办去吧,我也乏了!"李嬷嬷忙道:"太君只管好生养息,一切都在奴才身上,保管妥妥贴贴不出丝毫差错!"

太君点一点头,向后靠进椅背闭上眼睛养神,翠儿忙站到后边轻轻捏肩,小蝶守在外边,见李嬷嬷周妃出来,方进去给太君捶腿。李嬷嬷周妃两个自去细细的策划安排不提。

却说王爷一连十数日不曾回过王府,明哥儿日日望眼欲穿。这一日,没望见王爷,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秦炯!

明哥儿请秦炯在屋里坐了,因心里有事,又本来同秦炯没什么话说,奉上一杯茶之后,便相对无语。良久,终是明哥儿先开了口,道:"秦大爷今儿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秦炯勉强一笑,道:"我就想来见你一面,以后只怕也见不着了!"明哥儿一惊,这才发现他今儿与从前大不一样:整个人都清瘦了,脸上闷闷的淡淡的,不像从前之含情带笑,顾盼生姿;身上穿着也朴素,不像从前鲜艳明亮,悉心妆扮;两只脉脉有情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显得空洞茫然。

明哥儿吓了一跳,忙起身问道:"秦大爷,你......是怎么的啦?"秦炯又是一笑,道:"好事呢!家里给我定下了一门亲,等过了年就要成亲的,你说这是不是好事?"明哥儿只觉他笑得似乎比哭还伤心,脱口道:"那怎么好?你喜欢才是好事,你不喜欢那算是什么好事?"秦炯微微一震,瞅着他良久无语,明哥儿红一红脸,讷讷的又道:"我......我随口胡说,秦大爷你别在意!"秦炯吸一口气,双手握住了他手,道:"我一见你就当你是个知音,果然我没看错人!我是绝不会娶亲的,任凭他们怎么逼我,大不了还有一死!我今儿来跟你说句真心话:老天无眼,生了我一个男儿身,却又给了我一颗女儿心,我若再去同个女儿成亲,分明是在害人!况且我心里已经有了我大哥,死活都是他的人了,不管他男人女人,除了我大哥谁也不能沾我的身!所以谁嫁给我都是守活寡的命!我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老天爷要如此惩罚我,这辈子我若再害人,连下辈子都不得好儿!我不像云兄,一边心里明明爱着高大哥,一边又拿着女孩儿的情谊作法,据说一回到南方就要娶亲呢!把人女孩儿的命拴在他身上一辈子跟他当遮羞布,所以我瞧不起他!我知道你心里跟我是一样的,所以一见你就当你是个知音,你今儿若也同其它人一样劝着我娶,我就不会同你说这番话了!我已是命不久长,今儿终于有个人知道了我的心意明白我受的冤屈,这番话说出来,就是死,我也瞑目了!"

明哥儿听他这样讲,不由得呆了,这几天正有心事的,将他话细一琢磨,不由得也跟着伤心,道:"秦大爷,你快别这么想,事情总会有办法的,你......有没有跟何大爷商量商量呢?"秦炯摇头道:"他原是个俗人,不能明白我的这份心意!他倒好笑,想着我早点儿娶了亲,有了个遮掩,以后跟我好起来更方便呢!他竟是妄想!慢说我绝不会娶,真要娶了人,我就绝不能让他再沾我!我一个冰清玉洁的身子,放着让一男一女两个人辍弄,我还能算是人么?老天更要罚我了!"

明哥儿听着不由得对他起了感佩之心,暗悔从前错看了他,便反过来握住了他手,道:"可惜我身份低微,不能帮你什么忙,你若有用得上我的,尽管跟我说,拼着一死,我也会帮你!"秦炯道:"有你这一句话,就不枉了我看重你一场!可是你能帮我什么呢?你也有无穷的烦恼在后边!并肩王如今虽然宠你,可他也逃不过是个俗人,你倒要早做打算为好!"明哥儿正有心事,一听这话,道:"你说的是!我们都是一般的苦命人!"说着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秦炯也跟着流泪,相对哭了一场,秦炯方起身离去。明哥儿看着他的背影,细想一想自己前程,也一样是个没着没落、多苦多灾的,不由得又伤心一回。

当晚睡下,一时心绪繁杂,叫了小吉进来打地铺睡在床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直过了三更,方有些朦胧之意,小吉早在床下睡熟。忽听得外边人声吵嚷的起来,明哥儿一惊清醒,便有些心惊肉跳的,忙叫醒了小吉,叫他出去看看。

旁边耳房里雨石侍剑青茗几个也刚睡着,忽听得"啪啪"打门之声,外边守夜的小厮忙开了院门,便见一群老婆子气势汹汹直扑进来,喝道:"都站住了,不许动!"

雨石等人忙上前请问缘故。领头的李嬷嬷道:"小王爷身上的一块翡翠玉牌丢了,既没人出头承认,少不得搜查搜查,大家去疑!"此话一说,别人还罢了,雨石先叫道:"小王爷身上的东西丢了,就该搜内院的丫头们,怎么搜到我们外院来了?纵要搜,也该先从二爷三爷的奴才们搜起,凭什么先搜我们?"

李嬷嬷冷笑道:"你这话只好问太君去!我只奉太君的令行事,谁若不服,先捆起来,等事定了再回太君定夺!"一边说着,便喝令一众婆子翻箱倒柜的搜检。那一群二三等的奴才们箱包里边倒没什么,不过一些旧的扇套、荷包、弹子、铜板等物,只侍剑雨石青茗三个人的箱子里,却搜出来一堆诸如玉坠檀扇、金箔银碎等物,看得一众婆娘眼馋不已,纷纷嚷道:"这就是赃!且不要动,回明了太君再说!"

雨石冷笑道:"这正是赃呢,我们几个都是窝主!这个还是杜尚书给的赃,这一样又是卓驸马给的赃,统统都是赃!有本事,拿了这几位做贼的来,细细审审,才叫好看呢!"侍剑赔笑道:"这些东西有些是王爷赏的,有些是外边的大官进府里来拜见王爷时随手打赏的,还有一些是随王爷出门时得的,妈妈们若不信,尽可以先收着,等回明了王爷就知道了!"

李嬷嬷有些没趣儿,便道:"怎么只得你们三个,还有人呢?"侍剑忙道:"佩儿环儿两个随着王爷在外边没回来,明哥儿因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王爷有时候半夜要茶要水什么的,所以安排了在那边屏风里边儿睡!"雨石冷笑道:"这三个更是贼头儿,箱柜里边赃物更多,有本事,砸了他们的锁头掀开来细搜一搜!"

李嬷嬷大怒,却不愿耽搁了大事,便暂且忍着不发,只喝令众婆子去拍书房的门。

侍剑一见李嬷嬷领头进来,连汪安媳妇也掺和在众婆子里边,便知必是冲着明哥儿来的,见她们冲过去打门,忙阻拦道:"李奶奶,这明哥儿最老实的,况且他的箱子里边连王爷也时常地往里放东西,实在是不好搜的!"李嬷嬷道:"休拿王爷压我,我只听太君的指令!"便喝令婆子们动手。

汪安媳妇那里等得,早当先奔了过去,举手就往门上猛拍--原来因着几个贴身小厮晚上服侍了王爷休息,早上又一早进去服侍王爷起身,所以那里间的门惯例是不栓的。所以才用力一拍,那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条大缝,汪安婆娘当先抢入。只见迎头一个小厮举着烛火过来,嘀咕道:"什么事呢?半夜三更的吵人!"

汪安家的一看正是小吉,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冲上去就是一个大巴掌,叫道:"这也不是个好人,先捆起他来!"小吉被打得一个趔趄,才要喊叫,早被两个肥婆子上前左右拉住,只急得挣扎着大声叫嚷:"明哥儿!明哥儿!不好了!"

明哥儿听见人声噪杂,赶忙坐起,刚问了一句:"做什么呢?"汪安家的不搜箱柜,先奔到他的床前,一把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下死命在他身上掐了两把,掐的明哥儿"哎哟"唤痛,叫道:"你们干什么?我又惹着谁了?"汪安家的咬牙道:"你就是个祸根!快捆起来!"

早有一个婆娘上去拉开一个柜门,侍剑追了上来,急道:"不能动!那里边全是王爷的东西!"那婆娘吓了一个突,忙又合上柜门。雨石奔上去从地上扶起明哥儿,道:"事还不清白,干什么要捆他们两个?捆起来容易放开来难,等王爷回来,谁捆的谁去向王爷交待!"

李嬷嬷冷笑道:"休拿王爷吓人!老实跟你说,今儿就是冲着这个小畜牲来的!这个畜牲偷了小王爷的玉牌,有人亲眼看见的,哪一个箱子是他的?快打开来搜!若搜出来,别说捆他,治他个死也容易!"

雨石冷笑道:"天大的笑话!王爷怎样待明哥儿,人人看得见,便要天上的星星也不出奇,会稀罕小小一块玉牌?明明是诬陷冤枉人罢了!"李嬷嬷大怒,道:"你这话竟不是顶撞我,竟是顶撞太君了!把他也给我捆起来,回明了太君,再治他的罪!"

早有两个老婆子冲上去要拉雨石。雨石是随着王爷练过武功的,那两个婆子哪里拉得住他?早被他一左一右推了开去!侍剑喝道:"雨石,你真要造反了!"雨石一听,明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得忍气吞声,由得两个婆子捉住他双手反背起来捆了,口里兀自冷笑道:"捆得好!除非王爷再不回来,等回来的一天,自然要清算的!"

李嬷嬷见两个婆子将雨石捆了个结实,便不再理会他,只道:"哪一个箱子是小畜牲的?快打开来!"明哥儿眼见雨石也被捆了,侍剑也不敢说话,小吉也挨了打,明知大势不好,只得战战兢兢的开了箱子,委委屈屈的道:"多半是王爷赏的,还有些是外边进府里来拜望王爷的大官们赏的!"

汪安家的一把将他推开,抓住箱子底往桌上一抖,"哗啦"一声,顿时耀眼生花,黄的是金,白的是银,更有些珍珠玛瑙、翡翠宝石,只看得众婆子眼花缭乱,啧啧连声!李嬷嬷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岂能就这么容易得这许多宝贝?自然都是偷的!"侍剑忙陪笑道:"委实都是王爷还有一些大官儿赏他的!他素常连门都不出的,就是偷,也得有个地方偷去!"

李嬷嬷且不理他,用手在桌上一堆金珠玉器中一拨拉,早抓出一只祖母绿的玉佩来,冷笑道:"这个东西是哪儿来的?"明哥儿擦擦眼睛,凑近仔细一看,惊道:"这个......并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我的箱子里呢?"

李嬷嬷冷笑道:"你不知道,我却知道!这个玉牌正是小王爷前儿丢的那块,自然是小王爷来找你玩耍的时候被你偷了的!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捆起来!把这些东西连同箱子一起装上,明儿一早再回太君,谁敢阻拦,一并捆了!"指着小吉又道:"这个是他的心腹同党,也捆起来!"

明哥儿大叫"冤枉!"早被按在地上捆了个死紧!小吉也被捆了起来,侍剑不敢多说,只得心里暗暗焦急而已。

一群婆子蜂涌着将捆得结结实实的明哥儿小吉两个推进暗房锁了,然后拥着李嬷嬷抱起明哥儿的珠宝箱子进内院不提。

到第二日一早,厨房里姜家的正安排做饭,忽然林洪家的带了几个女人进来,说道:"你妹子偷着将府里的东西拿出去送人情,被李嬷嬷查出来,如今又供出你也不清白,太君吩咐的,即刻撤了你的职,厨房内自今儿起仍交回汪嫂子手上管,你暂且听汪嫂子调遣,等查清楚了再行发落!"

姜家的大惊,不知所为何事,一时又不敢问,也不敢喊冤叫屈,只见汪安家的洋洋得意地走出来,也只得陪着笑迎接。汪安家的少不得将她羞辱一番,从她言语里方知原是明哥儿犯了事,也只得忍气吞声,暗叹倒霉。

却说明哥儿小吉两个被捆紧了丢在暗房里,一夜伤心害怕。又有汪安家的趁机进来,将他两个狠狠一番羞辱折磨,用手掐得明哥儿一身青紫!明哥儿动弹不得,只能咬紧牙关由得她折磨,却不肯哭给她看!

到第二日一早,林洪带着两个家丁进来,丢下小吉不理,只赶着明哥儿去听太君发落。

里边传出话来:"太君说了,先让他跪在议事堂前亮亮相!"林洪得令,便让明哥儿直挺挺跪在议事堂前,引得过往奴才纷纷侧目观看。明哥儿羞愤交迸,只得紧咬着牙,牢牢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心里又是屈辱又是悲哀又是茫然,怔怔的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直跪了近两个时辰,太君方慢慢用过早餐,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出来,早有人在议事堂上挂起了珠帘,太君在帘后坐定,李嬷嬷捧着明哥儿的珠宝箱子请太君一件一件的翻看,一边进言道:"小畜牲倒说这些都是王爷赏他的呢!若果真这样,也难怪王爷为了他连母子情份都不顾了!"

太君一听这话,心中本来已经十分恼怒的,更愈发的按捺不住!可巧林洪见太君出来,忙带着家丁压着明哥儿进来,在帘子外躬身道:"回太君,明哥儿压进来了!"

太君闻言,抬头一看,只见明哥儿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双目含泪,嘴角带屈,虽是一个男娃儿,却一副娇怯软弱、楚楚可怜之形状!太君一见,更起了厌恶之意,便真怒攻心,说道:"我也懒得审他,一瞧这个样子便不会是个好东西,先拖下去打他八十板子再说!"

李嬷嬷大喜,当即出去传令,早有两个惯执家法的壮大家奴赶上来,掀翻了明哥儿,便一五一十的打了起来。明哥儿股上吃痛,口中大呼"冤枉!"却哪里有人听他!

才打了几下子,欧阳英杰急冲冲的赶进来,急道:"这是怎么一回子事?"太君在帘子内冷笑道:"这也用不着你问,你先靠一边站着去!"林洪忙上前躬身道:"回三爷,小王爷前儿丢了一块玉佩,昨儿在这哥儿屋里搜出来,必定是他偷了小王爷的,所以今儿要处置他!"

欧阳英杰冷笑道:"这可是笑话!我大哥当这孩儿心肝宝贝样,什么好东西舍不得给他?区区一块玉佩也值得去偷?定是弄错了!"

太君大怒,在帘子后边喝道:"连你也着了他的迷,数落起我的错儿来!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了他,且看能怎么样!"

林洪垂着头悄声道:"我的三爷,你这样劝法,可不是火上浇油?"欧阳英杰一听,也只得闭了嘴,眼见得一板一板落在明哥儿娇嫩嫩的身段上,把个明哥儿痛得叫唤也叫唤不出来,看着又心疼,便道:"我找大哥去!"太君在内冷笑道:"你便寻了他来,也只好给这小畜牲收尸罢了!"欧阳英杰一想:"等找得大哥来,只怕这孩儿也打得没气了,大哥情急起来,当真同老太太翻了脸,倒全是我的错儿!再把老太太气成个怎么样,我这做儿子的更是罪过了!"想着也只好又站住了脚,眼睁睁看着一板一板落在明哥儿身上,也就跟落在他自己身上差不多痛!

二十三

再说欧阳英悍日日在"藏仙阁"中与仙儿胡混,当真风流快活赛过神仙!这一日因不用早朝,一早醒来,又在床上搂着仙儿调弄缱绻。

正自得趣儿,忽然外边环儿的声音说道:"回爷!二爷派人过来,说是有紧急事情求见爷!"欧阳英悍这会儿哪里顾得其它,便大不耐烦,道:"叫他等着!什么了不得的事!"环儿听说,也不敢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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