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鬼(出书版) BY 樊落
  发于:2010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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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想吃什么?」过了马路,徐离晏问喻昭,这一天也耍他耍得很厉害了,他不想太过分。

「我不饿。」

「是啊,光喝花酒就喝饱了。」

徐离晏随意嘟囔了一句,突然觉得语调有些暧昧,忙打住话题,还好喻昭没注意到,来到小七门前,帮他推开门。

已是深夜,二十四小时的连锁店显得很冷清,门口拐角有几个打扮怪异的少年凑在一起打电动,店里只有一个客人站在那翻杂志,店员很机械地立在柜台前,看表情似乎很累,连欢迎光临的礼貌用语都没说。

徐离晏挑了一盒寿司卷和两罐饮料,又去书架前打算选本娱乐杂志,正在看免费杂志的年轻人往旁边让让,他打扮得很另类,染成草绿的头发,脖颈腕上戴着许多骷髅型的装饰物,被他有礼貌的让路,徐离晏有些奇怪,随手拿了本杂志去柜台前结账。

店员一脸半死不活的表情,刷完条码,正要报价,徐离晏突然说:「我还想要一个三明治,不过好像标错价,比平时多了二十元。」

「不会标错价。」

店员刚说完就被徐离晏狠瞪:「难道是我看错了?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小心我投诉你!」

被吼到,店员吓得立刻要跑去看,身子却被拉住,一个年轻人从柜台下面窜起来,举刀顶在店员的脖子上,不过还没等他恐吓,一个莫名物体就迎面击来,正撞在他眼上,他痛得立刻撒手丢刀,捂住眼睛大叫。

徐离晏跃身跳进柜台,又挥拳击中他腹部,力量恰到好处,倒楣的抢匪没发出一声痛呼,就晕了过去,徐离晏顺手按了柜台下方的报警按钮。

动作快捷迅速,等歹徒晕倒,店员这才回过神来,大叫:「抢劫啊!」

在看杂志的年轻人一看不妙,丢了杂志跑出了店外,徐离晏急忙追上,谁知出了店,就有棍子迎面砸来,原来刚才在拐角打电动的少年们是同伙,见出了状况,一起跑过来帮忙。

袭击太快,徐离晏只来得及躲过头部重要部位,不过棍棒在几乎落到他肩头的同时,被从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握住了,来势迅猛的钢棍被人轻而易举拦下,少年有些惊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钢棍已经脱手,在空中一个回旋,正砸在他肩上,骨胳碎裂的响声传来,少年惨叫着捂着肩膀倒在地上。

另外几个同伙见势不妙,立刻一哄而散,徐离晏紧追过去,很快抓住一个,反拧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地上,又抬腿将另一个踢倒,却不料有人抄起堆放在店铺角落里的一块木板,向徐离晏击过来,正打在他小腿上,木板薄脆,立刻断成两截,不过上面连着的钉子却狠狠扎进他腿里。

徐离晏痛得捂住腿,几个少年趁机逃窜,喻昭赶过来,就看到血不断从他捂住小腿的指缝间流出,很痛的感觉瞬间传达给他,就像那天,徐离晏中枪时感受到的痛苦。

喻昭眼神倏然阴下来,转头看那几个远远逃窜的少年,眼眸金雾掠过,那个打伤徐离晏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冲进马路,听到同伴们的叫声,他自己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刚转过头,就看到眼前亮光划过,随即一辆卡车冲到了他面前。

身体在下一瞬被撞飞,重重落在了数米远的道路中间,强烈撞击下少年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血从口中汩汩涌出,同伙们都吓呆了,居然忘了逃跑。

「马上离开!」看到这一幕,徐离晏皱起眉,立刻说。

站起身忍痛跑到远处的车位,开门正要坐进车里,想了一下,把车钥匙扔给喻昭,「你来开。」他喝了不少酒,腿又受了伤,这时候很难驾车,要是被交警逮住就麻烦了,看喻昭酒量那么好,不如让他开。

徐离晏坐上副座,转头见喻昭坐在座椅上,手拿钥匙发呆,他额上黑线涌出,「你不会失忆到连车都忘了怎么开吧?」

不是忘开,是根本就不会。

不过难得被这么信任,喻昭暴戾的心绪稍稍平复,抬手抚上徐离晏的额头,微笑说:「别担心,你先睡一觉,睁开眼,我们就到家了。」

明亮温煦的笑,徐离晏一楞,正想推开那只放肆的手,神智一恍,便靠在椅背上昏睡了过去。喻昭念动咒语,轿车瞬间乾坤大挪移,周围景物一明一灭,已来到了公寓门前,他伸手拍拍徐离晏,把他从梦中叫醒。

「我怎么会睡着?」完全不记得刚才喻昭做的小动作,徐离晏揉揉眉头,奇怪自问。

「可能是酒劲上来了。」

喻昭随口说,下了车,转到副座门前,打开门,要抱徐离晏出来。

很突兀的动作,徐离晏想拒绝,「只是小伤,我自己可以走。」

当员警这么多年,他身上大大小小不知受过多少伤,这点皮毛之伤根本没放在心上,谁知一向对他唯命是从的人这次无视了他的意见,将他打横抱起,走进公寓。

「你走路会痛,你痛,我就痛。」

事实证明,人类的魂魄可以吸,但绝不能饮他们的血,否则这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实在太不舒服了,刚才看到徐离晏受伤倒地,他的心好像也被刺到一样,难以言说的痛,那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

徐离晏楞住了,从来没人这么直白地对他表达心意,如果,他可以把那句话看作是表白的话。

没再抗拒,任由喻昭抱自己进公寓,靠在他胸前,徐离晏头一次发现男人的身躯比自己想象中要魁梧许多,有些冰冷,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心跳很轻浅,以致于他有种想贴过去聆听的冲动,这让他有些无措,同样的一个人,他之前连他的触摸都无法忍受,此刻却肯听他的话,任他抱自己。

该是被对方认真的口吻蛊惑了吧,明明就知道是随口说的调情话,可他居然愿意去相信,相信对方的真诚。

回到家,徐离晏坐到沙发上,看着喻昭找药膏纱布,又去取清水的匆忙模样,嘴角浮出微笑,享受黑帮分子的服务似乎感觉很不错哩。

家里只有碘酒和纱布,很显然,郑仲成没想到大休中的人会碰上袭击事件,还好徐离晏的腿伤不是很深,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伤口周围有些红肿。

喻昭坐在沙发前,把徐离晏的腿搭在自己膝上,在伤口上涂了碘酒,又仔细缠好纱布,他低着头,但精致的脸颊轮廓勾出那份认真,徐离晏看着他,突然问:「这种事你以前从没替人做过吧?」

喻昭抬起眼帘,「从来没有。」

「也就是说,我是头一个有此殊荣的人?」

「只是举手之劳。」伺候人这种事喻昭没觉得怎样,反正强过因为徐离晏受伤他心里感受到的难过,而且此刻看到徐离晏眉间隐露的笑意,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满足。

喜欢看到他的笑脸,而不是在墓园时他面对自己所表现的疏离。

男人一本正经的回答让徐离晏莞尔,突然抬抬腿,恶作剧地说:「今天跑了一天,腿很痛,那麻烦再举手之劳一下,帮我揉揉腿。」

把修长白晰的双腿搭在喻昭膝上,然后靠着沙发躺下来,动作优雅得像共舞的邀请,让他无从拒绝。

手放在徐离晏腿上轻轻掐捏,很快,鼾声传来,喻昭抬起头,见他已阖目睡下,醉酒加恶斗,消耗了所有体力,于是在原本该是对手的面前毫无戒心地睡着了,傲气不羁的神情在熟睡后柔和下来,下唇轻轻抿起,透露出几分属于孩童的俏皮,高挑的眉峰略弯,喻昭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抚那弯下的俊眉。

跟这个人在一起愈久,就愈弄不清他的心性,前一分钟也许还艳阳高照,下一刻说不定就乌云密布,但不可否认,不管哪一种个性的他,都绝对的令人心动,就像是黑曜石,即便在黑夜,也无法掩藏住属于他的光彩。

如果一开始不是以傅喻朝身分出现的话,他们会更好沟通,不过,现在似乎也不错,至少徐离晏对他不像最初那么排斥了。

只是,他对自己为何一定要留在徐离晏身边愈来愈不明白,原本只是对他抱有几分好奇,准备在下一场入睡前打发时间的消遣,不知何时起开始走样。

是因为尝了他的血的缘故吗?喻昭苦恼地揪揪头发,发现自己无法搞清这个复杂的问题。

第二天电视报导了连锁店抢劫案的新闻,作案的少年除一名因事故死亡外,其他的很快都被抓获。

喻昭看完后问徐离晏,「你不是员警吗?为什么要逃掉?」

「请考虑一下你的身分。」徐离晏用心擦他的枪,头也没抬。

他现在在跟刀祭社的案子,如果被报导上电视,多少会有风险,尤其是身边这位还曾经是刀祭社的上层人物。

「你很厉害,昨晚都醉了,还能发现店里有问题。」

「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经验而已,你没失忆以前比我要厉害得多。」徐离晏随口说。

当时他一进店就发现了店员的怪异,而且那唯一的客人也很奇怪,身着奇装异服却看财经杂志,所以故意试探了一下,抢劫犯果然中计。

「我以前很厉害吗?」这才是喻昭关心的问题。

徐离晏擦完了枪,终于肯抬起眼帘看他,手抬起,举枪对准他头部瞄准,微笑:「别误会,我不是在夸你。」

以前的喻昭的确很厉害,无论是头脑身手,都在自己之上,这从他身在狱中还能操纵那场截杀就能看出,不过,如果是那个喻昭,他现在绝不会跟他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聊天,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再投进监狱。

「可惜那个少年死了。」眼神扫过电视荧幕,徐离晏放下枪,叹了口气。如果昨晚自己没醉酒,要制服几名少年绰绰有余,也不会导致那场死亡。

「他该死!」不明白徐离晏为什么会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惋惜,喻昭冷冷说。

徐离晏没忽略那语气下的狠戾,微微一楞,他不喜欢喻昭用这种口气说话,淡淡说:「这世上没有人一定该死,只要肯从新来过,都该给他一次机会。」

这话暗指喻昭,可惜他没听出来,仍很气愤地说:「他伤了你,死有余辜!」

真是朽木难雕,徐离晏恼了,不过那份关怀却又让他很受用,怔了怔,才说:「如果你真失忆,那就一直失忆下去吧。」

徐离晏的腿伤擦了碘酒,似乎没有效果,红肿得很厉害,他自己没当回事,喻昭却很懊恼,后悔昨晚没趁他熟睡后用法力帮他修复伤口,他还以为以徐离晏的体格,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才明白,不管他怎么坚忍,终究也只是个人类。

「去看医生吧?」喻昭提议。

「只是小伤,没必要去医院。」

「也许会得破伤风,那样的话,会被截肢的。」见徐离晏根本不在意,喻昭只好下重药,「你也不想当轮椅侦探吧?」

徐离晏瞪了他一眼,「乌鸦嘴!」

「你脸色真的很难看。」

喻昭直接把镜子递过去,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色,徐离晏无言了,他没把这种轻伤放眼里,不过要是万一因为一时不注意感染了病毒,那就后悔莫及了。于是去卧室换了外衣,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

劝说成功,喻昭笑了,把车钥匙要过来,「我开车送你去。」

今天喻昭开车没用法术,而是用他刚记住的技术把车开到了医院,到达后,徐离晏去挂了急诊,急诊室人很多,也最容易混水摸鱼,在在这里就诊不容易被大哥发现。

被问起受伤原因,徐离晏谎称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医生没怀疑,检查完伤口,说:「别担心,没伤着骨头,只是有些炎症,这几天记得准时擦药,别沾水,很快就会好的。」

他给徐离晏开了外敷药膏和消炎药,又让护士帮他打破伤风的预防针,喻昭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等他,就听一个小护士很花痴地对同事说:「好久没见徐警官了,他还是那么帅。」

「帅也不能当饭吃,做员警太危险了,有一次他办案从三楼跌下,肋骨断了两根,坚持到完成任务才来医院,结果断骨压迫内脏,就诊时腿都没知觉了,找这样的男朋友,还不够每天担心的,要是我,一定选徐医师。」

「徐医师太冷了,说话又刻薄,我还是喜欢徐警官。」

喻昭不知道徐医师是谁,他只对护士小姐说的徐警官感兴趣,看来那个人办起案子真是不要命,那么脆弱的生命,他居然还敢一次次跟死亡挑战,他能活到今天,不知是命硬,还是运气太好?

很快,徐离晏从急诊室里出来,见他皱眉捂着腰下,喻昭忙迎上去,问:「打针很痛?」

徐离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知道痛不痛,为什么不自己去挨一针?」

有怨气却又无法发出的气鼓鼓的表情,在这张一贯高傲随意的脸上露出,有种别样风情,喻昭忍住笑:「会比挨子弹,断肋骨更痛吗?」

徐离晏想了想,点头:「比那个还要痛,那些护士小姐下手比杀手都狠。」

这次没忍住,喻昭噗嗤笑起来:「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来医院。」下次如果还有同样事情发生,他会用法术帮他治好,不让他再经历挨针扎的痛苦。

徐离晏把这话当笑话来听,不过那认真的表情取悦了他,正要回答,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有人冷冷道:「徐离晏,你又受伤了!」

徐离晏脸上微笑一僵,慢慢转过身,就看到徐离晟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来得太快了,这速度让徐离晏怀疑他大哥,到底是外科医生还是搞间谍工作的,消息比飞毛腿都灵通,眼前乌云闪过,直觉知道自己要糟糕了。

「大哥,这么巧。」他抬手友好地拍拍徐离晟的肩。

徐离晟闪身避开,「我记得你说是放大假旅游,怎么会旅游到医院来?」

「不小心撞伤了,就来看医生喽,本来还想着看完医生后去找你呢。」

徐离晟半个字也不信,兄弟二十几年,他太了解这个弟弟,要不是他在这里有些人气,徐离晏一出现就有人向他通风报信,才能及时来把他堵个正着,他哪会主动跑去跟自己打招呼?

「这位是?」

目光转向喻昭,徐离晏不想介绍,打了个哈哈:「朋友啦……」

「我叫喻昭。」

喻昭向徐离晟伸过手去,徐离晟回握:「我叫徐离晟,阿晏的大哥。」

不想喻昭跟自己的家人接触太多,徐离晏想找个借口离开,谁知徐离晟对他说:「既然你没去旅游,那今晚回家住,别在外面闲逛了。」

「我住朋友家,我这个朋友出了点事,需要我照顾。」

「现在需要照顾的那个好像是你吧?」徐离晟冷眼看他,又看看喻昭,「你可以带你的朋友一起回家,反正家里有空房间。」

徐离晏在心里踹了大哥一脚,表面仍笑嘻嘻说:「可是我的朋友不太习惯跟别人同住。」

徐离晟不为所动,淡淡道:「那是你的事。还有,周六我帮你约了文小姐见面,到时打扮帅一点去。」

话题跳得太快,徐离晏一楞:「哪个文小姐?」

「就是上次被你放鸽子的那位小姐,这次不许再爽约!」

「周六,不就是后天?大哥你自作主张也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吧?」徐离晏苦笑,发现自己听喻昭的话来看医生绝对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我也想提前知会你,可是你旅游日程好像排得很紧,根本联络不上。」

徐离晟说了约定的地址时间就转身离开,根本不给徐离晏回绝的机会,看着他的背影,徐离晏不抱任何希望地问:「大哥,如果我说不想去的话,你会不会答应?」

「会。」徐离晟转头回道:「不过要麻烦你把上次的住院费用马上还给我。」

「算了,当我没说。」

目送徐离晟走远,喻昭问:「你欠你大哥很多钱?」

徐离晏耸耸肩,「也不多,不过恰好是我还不起的金额。」

「你做了这么多年员警,连住院费都交不起?」喻昭很不可思议。

徐离晏脸一沈,自己被迫去相亲,有一大半原因是喻昭造成的,他还敢讥讽自己!抱着双臂笑吟吟看他,「如果我像你一样混黑社会,一定就不会这么穷了,所以,贡献你的力量,今晚在酒吧多做几个钟头,帮我赚点住院费吧。」

喻昭知道,这又是徐离晏的变相压榨,不过没觉得生气,只是对他的捉弄感到好笑:「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你只有帮忙的权利。」徐离晏拍拍他肩膀,一脸笑语嫣然:「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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