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莺因为牵挂陆云峰,最近一直在家里和医院之间奔波,结果还没到预产期,阵痛就开始了。不过只差几天,孩子仍然是足月,胎位也正,医生认为没什么大问题。
岑少轩赶到医院的时候,正赶上护士把她往产房推。他冲上去握住叶莺的手,关切地说:“小叶子,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母亲,我会等你,峰哥也在等你。”
叶莺疼得脸上直冒冷汗,却没有哭叫。她握紧了岑少轩的手,勉强笑着点头:“我知道,我会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的,他是我们的孩子。”
“对,是我们的。”岑少轩笑着,一直陪到产房门口,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接着,他父亲岑耘也赶到了,与他母亲一起陪着他,在外面等候着。
岑耘怕儿子担心着急,便笑着提起了过去:“想当年,你妈生你的时候,我是什么也不懂,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这里,那时候电话也不普及,更没
手机,只靠写信联系,很慢,我也就没人指导该怎么做。你妈进产房大半天,到晚上才生下你,护士出来跟我说是儿子,母子平安,我就放了心,想着已经很晚了,
就回去睡觉了。结果你妈饿了一夜,护士觉得很奇怪,还问你妈,你生的不是儿子吗?怎么你家里人不给你送吃的?你妈只好说,他们家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
岑少轩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心里再是不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袁芝兰也笑:“那护士听了还说,她是第一次见到生了儿子,家里人却不给吃的。”
岑少轩更觉好笑。
袁芝兰看着老伴,愉快地说:“你爸早上才来,只煮了四个荷包蛋给我带来,我狼吞虎咽吃下去,根本没饱。”岑耘呵呵笑道:“我哪里知道你的饭量忽然变得那么大?以往吃上两个,你就饱了,我想着这次加一倍,总是够了吧?”
岑少轩听着父母互相揭对方的短,说着从坐月子到带孩子,其间种种手忙脚乱闹出的笑话,心里感到一种温暖的幸福。他一直坐在那里听父母讲话,偶尔会接到队上的人打来电话,向他请示汇报工作,然后就知道他的孩子马上要出生了,都感到很兴奋。这个消息也就迅速传开了。
每过半个小时,岑少轩会打电话回去,跟陆云峰聊上几句,知道他已经吃了东西,也没出门乱跑,便放下了心。
两个小时后,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
袁芝兰一听就说:“是女孩。”
岑少轩奇道:“妈,你怎么知道?”
“那哭声很娇嗲,不像男孩子那么壮。”袁芝兰开心得不得了。“你当然不懂,我一听就知道。”
岑少轩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妈,你真厉害。”
护士推开门,笑吟吟地抱着一个襁褓出来,递到岑少轩手上,愉快地说:“是个千金,长得真漂亮,将来一定是个美人。”
岑少轩笨拙地抱住,看着小棉被中露出的一张小小的脸。左看右看,孩子的皮肤红红的,眼睛闭着,小嘴一张一合,实在看不出漂亮来。他疑惑地问:“真的很漂亮吗?”
那个护士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父亲,不由得失笑:“你看不来,我们一看就知道,很少看到一生下来就这么漂亮的婴儿。”
岑少轩觉得自己在这里完全成了弱智,只得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想到孩子会是个美人,顿时心花怒放。
袁芝兰伸手才他怀里接过孩子,看了看,便肯定地点头:“很漂亮。”
护士笑着对他们说:“先给孩子喂点葡萄糖水吧。”然后便转身回产房了。
岑少轩连忙叫住她:“请问,孩子的母亲怎么样?”
“放心吧,她很好。”护士回头一笑。“一会儿就出来。”
岑少轩放下了心,转头看去。袁芝兰让岑耘抱着孩子,然后拿出葡萄糖和小奶瓶,去饮水机那接水。岑耘看着孙女,一脸欢喜,已经忘了旁边还有儿子。
岑少轩笑着掏出手机,开心地说:“云峰,我们有女儿了,孩子很漂亮。”
59
叶莺生下孩子后精疲力竭,吃了袁芝兰为她煮的鸡蛋后就睡了。
孩子放在婴儿床里,就搁在她的床边,也睡得很熟。
岑少轩在医院守了一夜,其中有大半夜的时间都在看自己的女儿。护士中途进来,问了一下叶莺的情况,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便忍不住笑道:“看不够吧?以后有你看的时候。孩子不好带,哭起来简直会要你的命,恨不得狠狠揍她一顿。”
岑少轩便笑着说:“不会,我一定会好好带她的。”
叶莺也笑:“是啊,他肯定最宠女儿,我怕会宠坏。”
护士看着这一对恩爱夫妻,又与他们闲聊了几句,这才笑着走了。
岑少轩的父母和叶莺都已经知道他给女儿起名岑叶云,都觉得很好听。他父母想着,自己儿子给孩子起名字都要把岑和叶放在一起,足见小两口感情深
厚,心里更是高兴。叶莺却听出那个云字自然指陆云峰,知道他要说明这是他们三个人的孩子,想着自己的女儿将会被这两个既又能力又有无限爱心的人保护、疼
爱,这一生势必过得很好,她就放了心。
深夜,万籁俱寂,只偶尔会有新生婴儿的哭声在其他病房响起,隐隐地传过来。孩子刚生下来,啼哭地声音很娇嫩,听上去真是让人一颗心化作了水。
岑少轩一边看着女儿一边倾听着别地婴儿的哭声,感觉到新生命不断降生,心里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这些可爱的孩子生活在远离罪恶的世界,不要受到伤害。
他正看得出神。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他立刻抬头看去,眼里全是警惕。
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的人竟然是孙凯。
岑少轩站起身来,沉静地看着他,心中已经戒备。
孙凯关上门,轻声说:“我来看看你地女儿。”
岑少轩没有吭声,也没动,显然不打算阻止。
孙凯走到婴儿床边,俯身看着初生的女孩。过了一会儿,他轻笑道:“像妈妈,将来一定是个美人。”
岑少轩等他看了孩子,这才说:“孙局,我们出去说话吧,别吵醒了她们。”
孙凯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岑少轩给睡着的母女二人把被子掖好,然后走出去,把病房门带上。
孙凯和他一直走到过道尽头。站在窗前。他看着岑少轩,眼神十分复杂,笑容里有一点发苦地味道:“少轩,我们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是吗?”
岑少轩迎着他地目光,面无表情地说:“是。”
孙凯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声音很轻:“少轩,过完春节,我就要去省城了。”
“我知道。”岑少轩平静地道。“听说你要调去监狱局任副局长。”
“是啊。”孙凯叹息。“这对我的政治生涯是个重挫。少轩,你这下算是出了气了。”
岑少轩对他避重就轻,大事化小的手腕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由得冷冷一笑:“孙局,你的确适合做政客,不适合当警察。监狱局介于公安和司法两个
系统之间,你过渡一下,可以往司法厅走,然后再到别的单位。这算不上重挫,反而帮你得政治生涯提供了新的方向。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这次洗脱了嫌
疑,我佩服你。但是,千万不要有下一次。“
“你放心。“孙凯笑了。“我们最后在一起得那一夜,你对我说,回头是岸。少轩,我现在算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这应该算回头了吧,你还愿不愿意为我提供那个岸呢?”
“真的想立地成佛吗?”岑少轩的声音有了一丝的讥讽。“那我拭目以待。”
公安系统里的败类还没有清除,一过春节,督查大队就委派人进行调查了。届时,希望孙凯真的会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孙凯似乎也明白他在想什么,却并不害怕什么调查。他做事一向严密,分寸把握得极好,否则那么多年得刑警队长也就白干了。这次调他去监狱局任副局
长,表面上是一种变相得处分,明升暗降,实则是他自己运作的。姚志如和他那条线上的人第一时间知道他将去监狱管理局,立刻心就定了。他们这次肯定都会判有
罪,但除了自愿顶罪的一、两个人会被判死刑外,其他人都不会死。如果有孙凯在那里照应着,不但监狱中的日子不会难过,多半是关在模范监狱,环境很好,而且
过上几年就可以保外就医,也就恢复了自由了。于是,人人咬紧牙关,绝不把他牵扯进来。
这一切岑少轩都明白,可是,当中只要掺杂了政治,他也就无能为力。再说,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孙凯有罪,孙凯与绑架者通过话,但他命令下
属监听是秘密进行的,事先并未经过合法的批准手续,因此这个证据的取得也是不合法的,法院不会采信。目前来说,他的确拿孙凯毫无办法。
孙凯微笑着,神情间满是从容不迫,温和地说:“少轩,我这次是输在了你的手上,我服。你是我教出来,败在你手上,实际也算是栽在我自己手上,我一点也不觉得冤。不过,少轩,你将来办案,少不了要到监狱提审犯人,我们还有打交道的时候,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岑少轩平静地点头:“你放心,孙局,我会公私分明的。”
孙凯笑着,轻轻地道:“少轩,我现在很羡慕陆云峰,也很佩服他。那人是条汉子,对你也真好,我没话说。如果我当初保下你,那我们今天也会像你们如今一样情深意长,快乐地在一起吧?”
岑少轩想起了过去那些痛苦的日子,想起自己被逼得四面楚歌,被迫辞职,想起自己流落异乡,生活潦倒,不得不去酒店当门童。那些屈辱得日子,自尊
被践踏,看尽世态炎凉,使他差一点一蹶不振,再也翻不了身。那所有得一切,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而这个人曾经让自己付出了所有得感情和忠诚,那种伤害真是
刻骨铭心,永志不忘。
孙凯看着他脸上微变得神情,心里似乎也明白他的想法,于是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少轩,对不起,我郑重向你道歉。往事已矣,现在你我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做事都必须三思而行。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来强求你的感情,你放心地做你的事,也放心爱你的人吧。”
原来他事特意来递降表的,岑少轩明白了。他现在也不是以前那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一旦清楚了孙凯的用意,便沉稳地道:“孙局,你能这样想就好,谢谢你。”
孙凯也是聪明人,自然听出来他已经决定不以个人私怨而出手对付他,便笑着伸出手去:“少轩,恭喜你喜得千金。”
岑少轩也伸出手,与他握了握,礼貌地说:“谢谢孙局。”
两人这一次握手,是官场上约定俗成得惯例,表示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契约,暂时保持和平,不再相斗。
孙凯虽然很爱眼前的人,但已经知道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对自己无比信任,可以任自己摆布的人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能自保已经是幸运的事,更不想多生枝节,于是松开手,对他微笑着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岑少轩看着他依然充满威势的挺直的背影,眼里沉沉的,心里虽有不甘,却只能暂时接受现状。
他还会继续调查,但目前首要的事情是整顿警察系统内部,让邪恶再无生存的土壤。
不过,最首要的事情,却是尽可能地照顾叶莺母子。
目送着孙凯地身影消失,他才转身回病房,继续 履行身为一位丈夫和一个父亲的职责。
60
医生根据叶莺的情况,要她在医院里住三天再出院,叶莺却坚持一天后就要离开医院回家。
因为是年三十,叶莺不愿意岑家三人都陪着她在医院里,而陆云峰却得在家里孤单一个人过年。如果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岑家媳妇,岑家孩子的母亲,她也许可以任性一点,可她自己知道不是。与岑少轩结婚便已经是拖累他了,现在怎么能再让岑家二老也一起被她拖累着不能好好过年?
岑少轩知道她的心情,一直轻言细语地解释,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孩子,她也没有拖累自己什么。
他坐在床边,一边抱着孩子,用奶瓶给她喂牛奶,一边微笑着说:“小叶子,你别多想什么了。反正我是永远不会结婚地,除非将来有一天国家通过立
法,确认同性婚姻为合法。但是,我自己就是执法者,自然明白这一天的到来是非常艰难的。说实话,我和云峰对合法结婚的事都不抱什么希望,也并不在乎有没有
正式的婚姻。你就不要再觉得有愧疚什么的了。现在,你就是我的妻子,云云是我们的女儿。我希望你的心情能够快乐起来,身体也不要落下什么病。你还年轻,未
来还很长,女儿还要靠你这个妈妈来教导。所以,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
叶莺奶水不足,现在就要用牛奶喂孩子,袁芝兰忙里面外,想办法给她炖各种有营养又能催奶的东西,寒冬腊月的,还要到市场去选购新鲜的食材,然后
带到医院来。用妇产科特设的小厨房里的炉子精心烹制,一边煮东西还一边照顾她们母女。看着老人欢天喜地地忙碌,实在让她非常惭愧。
岑少轩除了忙工作外,还要回家照顾陆云峰,然后匆匆赶到医院来,换母亲回去休息一下,自己来照顾他们母女。
叶莺看着岑少轩妥帖地抱着女儿,手势熟练地给她喂奶,心里暖洋洋的,笑着轻声说:“我问过医生了,我是顺产,又年轻,怀孩子的时候饮食不错,身
体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在医院里已经观察过一天了,原则上是可以出院的。她建议我再留两天。也是出于责任心,我并不是必须这样做。你现在单位、家里、医院
三头跑,身体哪里吃得消?再说,今天是年三十,我还是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家里过。”
岑少轩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去办出院手续。”
孩子没把奶瓶里的奶喝完就已经睡着了。岑少轩把她放进婴儿床,然后就去找医生。经过详细询问,知道叶莺的身体确实没有问题。可以出院,他这才放了心。
办完出院手续,他去病房。用棉衣把叶莺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一把抱起她。这里的护士们都很喜欢这个年轻俊美的人,自然踊跃帮忙,替他抱着孩子,提着东西,送他去停车场。
叶莺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窝在他的怀里,这个在爱情路上伤痕累累得女子感觉到了温暖与安定。
在爱情上,她不会爱岑少轩,但在感情上,她与岑少轩已经是亲人了。直到现在,她才在心里真真正正提当岑少轩是自己的哥哥,也是自己孩子的父亲。
岑少轩把叶莺放进车里,回身从护士手上接过孩子,交给叶莺抱着,然后接过另一个护士手上提着的东西,连声道谢。
淡淡的阳光里,他更显姿容俊秀。两个年轻的女护士脸涨得通红,开心地一直跟他说:“别客气。”又谆谆叮嘱他如何照顾产妇,声音特别温柔。
岑少轩连连点头,一迭声地称是,有不断道谢,弄得两个女孩子十分不好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互道“再见”。岑少轩上了车,往家里开去。
路上,他给陆云峰打了电话,告诉他叶莺母女要回家过年。陆云峰非常开心,当即表示要去超市再买些食材,好做团年饭。岑少轩当即严词命令,不许他出门。
陆云峰很觉得好笑,但还是乖乖地答应了。
叶莺听着,也觉得好玩,笑道:“少轩,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能镇住峰哥。他以前是神鬼不惧的,自己要做的事,谁的话都不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