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鑫连声说:“对对对,陆总,我是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言语一声就是。”
陆云峰也就热情地与他握手:“那好吧,我先走了。我们今天晚上的飞机,到时候直接去机场,陈总就不必送了。”
陈鑫立刻坚持要送。陆云峰又使劲客气。两人的应酬话流水般地滔滔不绝。直闹了半天,搞得气氛和谐,皆大欢喜,宾主这才尽欢而散。
陆云峰回到酒店,打电话叫了一客快餐到房间,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这时,他才觉得有些疲倦了。
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日子是这么过的,在紧张的工作之后,独自回家吃点简单的食物,或者在外面胡乱吃些东西,然后一个人呆在家里,度过漫漫长夜。
现在,虽然仍然是一个人,但他觉得心里很安定,而且愉快。
因为他有少轩了。
他心里爱着的人现在也在爱着他,那是人生中至大的快乐。
他一边机械地将食物送进嘴里,一边盯着电视,脑海里想的全是少轩的脸、少轩的身体、少轩微笑着的眉眼、少轩低低的呻吟……
服务员已经将房间清理过了,可陆云峰仍然感到空气中充满了少轩的气息。那好似年轻的、纯净的、鲜亮的味道。带着淡淡的,令人陶醉。
吃完了午餐,他就靠着床头,一直在看电视,怀里抱着岑少轩枕过的枕头,脸上的神情十分柔和。带着一缕微笑,他渐渐地睡着了。
是手机铃声将他吵醒的。
他拿起来看了看,立刻坐了起来:“喂。”
他那位在北京工安部工作的老战友哈哈笑道:“怎么?在睡觉?你倒是悠闲自在啊,当老板就是不一样。没人管。”
陆云峰嘻嘻笑道:“哪里?哪里?我哪里比得上你?我们是要跟别人陪笑脸,你是别人得巴结你。如果你出了京,那身份可就更不得了,地方上谁不要讨好你呀?”
“得得得,少跟我来这套,灌我迷汤还是存心陷害我?你这番话要叫别人听了去,指不定以为我拿了地方上多少好处。其实我们在京里干活的。谁敢做这
种事?”老战友边说边叹气。“现在五项禁令一出来,外面连别人请客吃饭都不敢去,麻将更不敢摸了,还说什么巴结讨好,谁敢呀?”
“那倒是。”陆云峰无比同情地道。“五项禁令一下,餐饮娱乐业都冷清多了。”
“就是啊,你们酒店里的生意也受影响了吧?公款消费大大缩减。这对你们很不利吧?”那边的声音也充满调侃。
陆云峰打着哈哈:“我们还好,主要以客房为主,餐饮娱乐业都是附属设施。有的还租出去让别人做,我们的收入还基本稳定。”
“那是,你小子做事一向稳扎稳打。无论东西南北风,你自岿然不动,让人佩服。”
“别损我了,我哪儿比得上你年轻有为,前程远大?”陆云峰边说边看了看表。
“得得,这种言不由衷得废话少说。”那边话题一转,变得郑重起来。“你上次让我查得那个人,我问了省厅的朋友。他们通过非正式渠道,到陶城市局
仔细了解了情况。结论是,你那个朋友的确是背了黑锅,又被人在名誉上进行了莫须有得诬陷,所以才被迫辞职。那个年轻人是叫岑少轩吧?立过两次一等功,这在
全国都少很很,部里也有他的记录,是个非常出色的刑警。省厅那边调查了他过去的成绩和工作表现后,对他十分欣赏,想召他复职,调到省厅去工作。你征求一下
他的意见吧,看他还愿不愿意重新加入警队?”
“不用问,肯定愿意。”陆云峰立刻说道。“他天生就是干刑警的料。”
“是,省厅的人也这么说。”那位老战友笑呵呵地道。“这孩子是棵好苗子,值得培养,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啊。听说他有女朋友了吧?”
陆云峰立刻明白过来。这几天,叶莺在公开场合总爱跟岑少轩表现一下,言谈举止之间显得“亲密无间”,一半是调皮,故意逗他,一半也是为了帮他,
让他在那些看笑话的人面前抬得起头来,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作用这么大。如果不是因为“女朋友”使过去那些有人逐意散布的谣言不攻自破,省工安厅的人绝不
会召回岑少轩,而他这个老战友也不会打电话来跟他说这些话的吧?
想着,他爽朗地笑道:“是啊,他女朋友很不错地,是我大学同学的妹妹,人很能干,性格也好。”
那边很高兴:“不错,不错,行啊,你问问他吧。如果他愿意回去,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好让那边安排一下。”
“行,我这两天就给你回话。”停了停,陆云峰诚恳地说。“老战友,谢谢你。”
“嗨,既然是一起摸爬滚打过的战友,你跟我还客气啥?”那边的人和他一样,也是军人作风,性格十分豪爽。“再说,我这也是督促地方上依法纠错,应该的。”
陆云峰听他戏谑地讲“官话”,不由得哈哈大笑:“是是是,明白。”
放下电话,他很兴奋地握紧了拳头,重重砸了一下床,随即怅然地叹了口气:“唉,少轩,真舍不得放你走啊……”
26
回到康城,陆云峰从此不再提陶城那家酒店的筹备工作,又紧锣密鼓地开始与另外两个城市的公司洽谈合作事宜。
岑少轩对此有些疑惑,却不知该不该问。他在警队里的时候,已习惯了对案情保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现在虽然已经离开警界,进入了民营企业,对于别人不说的事情,他也不太喜欢去探听。
叶莺则神色如常,偶尔还是要跟岑少轩开开玩笑,在公开场合故意说两句暧昧的话,以此吓退众多对他有意思的单身女员工们,让岑少轩轻松不少。
回来以后,陆云峰非常温和地建议岑少轩搬进他家里,跟他一起住。岑少轩只略一犹豫,便同意了。
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无论是工作,还是日常生活,以及在床上,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一缕微笑,便已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岑少轩恢复了正常,不再拼命加班,也会定时去健身房锻炼。
陆云峰看着他眼睛越来越明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健康,心里越来越不舍。他希望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都能看着他。
尽管如此,他仍然不会剪断雄鹰的翅膀,反而会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展翅高飞。
这个周末,倾盆大雨连着下了两天,陆云峰和岑少轩都没有出门。两人窝在阳台的大沙发上,看着外面的雨景,感觉很悠闲安静。
喝了两口茶,陆云峰终于对他说道:“少轩,你想不想再回警队?”
岑少轩一惊,转头看着他:“怎么想起问这个?”
陆云峰搔了搔头,笑道:“你们省厅了解了你的情况,认为你本身条件很优秀,对你的处分又与事实有出入,因此想召你回去。”
岑少轩非常聪明,一听就明白了。他平静地问:“是你找人插手的?”
陆云峰嘿嘿一笑:“我只是找了一下过去的老战友,让他注意一下,或者是冤案呢?那不是让他们损失了一个好警察?”
岑少轩看向了窗外。一时间有些出神,没有说话。
陆云峰诚恳地说:“少轩,要按我的心思,那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是,你做梦都想再干刑警,在现在的位置上,你即使做得再出色。心里也是不开心的。我不愿意这样,所以,就帮了一点小忙。再说了,我也并没有使什么不合法的手段,更没有贿略过谁,这点你尽管放心。”
岑少轩垂下了眼帘,半晌才道:“我都明白。云峰,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客气话当然就不要说了。”陆云峰顿时笑逐颜开。“你只说想回去还是不想回去就行了。”
岑少轩沉默了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陆云峰非常高兴地将他搂了过来。可怜巴巴地说:“少轩,你要是回去当警察了,会不会抛弃我啊?”
岑少轩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那你会不会后悔帮我了呢?”
陆云峰假装抽泣两声,这才“破涕为笑”:“不会,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岑少轩心里一热,忍不住转过脸去,轻轻地吻住了他。
陆云峰双手一紧,将他紧紧抱住。
半晌,岑少轩才松开他,郑重地说:“除非你要离开我,不然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陆云峰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无论天塌地陷,海枯石烂,我也绝不会放开我的手。”
岑少轩也注视着他,脸上慢慢地绽放出最美的笑容。
两人依偎在一起,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只觉得即使整个世界都被洪水淹没,在这个孤岛上有对方与自己携手,心里也是无所畏惧。
他们再也不感到孤独。
岑少轩的声音很轻:“云峰,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过去的事,现在,我想对你说。”
陆云峰温柔地道:“好的,我在听。”
岑少轩倚着他宽宽的肩,觉得很安定,想起过去那些事情,已不再感到心痛如绞,而是静如止水。
“我从刑事警察学院毕业以后,陶城工安局立刻接收了我。一开始,我当然是从普通的刑警干起。当时,我们的支队长是孙凯。”他慢慢地说着,仿佛在讲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
陆云峰一声不吭,只是专注地倾听。
岑少轩握住了他搂着自己的手,缓缓地说了下去:“我从来就没有别的心思,只是醉心于破案,并千方百计地抓住罪犯。每当看到他们被绳之以法,我就
觉得很开心。无论我做什么,孙凯都很支持。办大案要案的时候,他总是把我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让我懂得了很多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我很感激他。……渐渐
地,他对我越来越关心,而且不光是在工作上,在生活上也是如此。……后来,有一天,他叫我去他的宿舍,然后抱住了我,说他很喜欢我。事实上,我对他也没有
这方面的反感,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水到渠成的。”
陆云峰忍不住狠狠地吻了他一下,叹道:“虽然我跟自己说过这是往事了,不过还是有些嫉妒。”
岑少轩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接着说:“我破了很多大案,上面对我也非常赏识,于是,孙凯升为刑警大队长的时候,我接任了他的职务,成为最年
轻的支队长。……他对我的支持既然一如既往,我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没想过别的。……可是,我在侦破一件凶杀案时,发现背后有十分复杂的背景,于是展开
了深入调查。当时,省里要修一条高速公路,面向全国公开招标,整条路分十八个标段,总造价九个亿。姚志如有个路桥集团,对这个项目志在必得。他本来就有当
副省长的父亲撑腰,自己又与政府的一些官员打得火热,虽然这个项目是对外招标,但他打算围标,并对有竞争力又不肯听他话的公司威逼利诱,务必扫清障碍。那
桩凶杀案很可能是他指使人干的。当时,案子越查下去,阻力越多,但我却是一意孤行,绝不罢手。后来,孙凯也来劝我,说只要抓到杀人凶杀,案子就可以结了,
让我不要多生枝节。那是我与他第一次吵架。”说道这里,他的神情有些怔忡,似乎回忆起了当年那火药味非常浓的一幕。
27
陆云峰安慰地搂着他,轻轻地吻着他的头发。
岑少轩深吸一口气,很快恢复了平静:“第二天,便有消息说,那个凶手已逃到了云南,准备偷渡出境。我仔细分析了这些线索,认为他不可能这么快逃
走,因为我们已经封锁了出城的所有道路,以及火车站和飞机场。我一直不离开陶城,而且加紧了追查,终于逼得他狗急跳墙,想冒险出逃。……唉,我的工作到底
还是出现了失误,居然在围捕的时候让他抢了一辆车。车上是母女二人,对他全无威胁,反而成为了最好的人质。我立刻布置在全城设置路障,加紧围捕,再三叮嘱
没有命令绝不许开枪,一定要保证人质安全。我一边向孙凯请求支援,一边在疑犯的车后面紧追,让他无暇掉头或者转弯,终于将他逼上了城南高速公路。可是,我
万万没有想到,当疑犯的车到达路障前面时,他们不是劝他投降,而是开枪射击,将他当场击毙。汽车失去控制,一头撞上了路障,随即翻了出去。结果,车里的人
质也未能幸免,那位年轻的母亲当场身亡,女儿因为被母亲保护着,侥幸未死,却身受重伤。……事后,我查问是谁下令开的枪,却无人回答。可我知道,一定是孙
凯,不然他们不会那么听话的。”说道这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陆云峰温柔地搂着他,轻声道:“要不先别说了,休息一下吧。”
岑少轩却摇了摇头:“不,让我一次说完。”
陆云峰便不再劝他。
岑少轩看着窗外的大雨,静静地说:“我非常愤怒,冲回警局。与他大吵了一架,可他装得很无辜,认为这是在帮我。到这时候,我不得不怀疑,他已经
被姚志如收买了,但我没有证据,无法正面质问他。很快,市里就对此事展开了调查。死者的父亲是政协委员,认为是工安局在追捕疑犯时处置不当才造成人质严重
伤亡。因此强烈要求严惩责任人。调查组来了以后,有一些警察说了实话,有一些人却说是我事先布置了,务必不能让疑凶逃脱,如果无法生擒,便开枪击毙。那时
候我就知道,我被陷害了。要我背这个黑锅。接着,有人给纪委写信,是我是同性恋,并多次骚扰下属,以权势压人,逼他就范……”说着说着,他苦笑起来。
陆云峰叹了口气:“那些人也没错。既然决定除掉你,那当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必然要把你搞倒搞臭。让你永世不能翻身。”
“是啊。”岑少轩点了点头。“那时候,谣言满天飞,就连我父母的单位和我们居住的小区也是一样。到处都是怪异的眼光。风言风语越演越烈。我母亲
再也受不了了,干脆提前退休。我父亲则要我立刻找人结婚,让这些流言不攻自破。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喜欢女人,更别说去抱女人,那有何必耽误人家?父亲于
是大怒,从此不许我再进家门。我本来就一直住在警队宿舍,现在却也住不下去了。我上洗手间的时候,去洗澡的时候,那些看着我的眼光就像看怪物一样,让我实
在无法保持冷静。那时候,孙凯不再找我,也不接我电话。我去找他汇报工作时,他总是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并找来副队长一起,明显的是怕担上同性恋的嫌疑。不
久,上面便通知我停职,接受审查。等到审查终于结束时,调查组的人暗示我,我是一定会被开除的,为免难堪,不如我自己辞职。我思前想后,无计可施。姚志如
能量太大了,我手上也并没有可以指证他的证据,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我只能放弃,递了辞职报告。……后来,我听说,我一离开警队,孙凯就升职了,当
上了市局的副局长。”
陆云峰看着他惆怅的神色,怜惜地搂紧了他,温柔地说:“好了,都过去了。”
岑少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看向他:“云峰,我坦率地告诉你,如果能让我重回警队,我一定会继续调查姚志如。到时候,也许会出现许多麻烦,如果你继续跟我在一起,说不定也会受连累。你真的要好好考虑清楚,是不是要我回去?或者还要不要跟我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