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晓阳会需要他多久,那就再说吧……
“好,我答应你。”
“很好,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路镇宇站起身伸出手。
丁翼无言地回握住路镇宇的手。
就这样,丁翼把自己的未来卖给了路家,同时也把自己推向无知的未来。
入冬了。清晨的空气很凉,轻轻地吸人一口气,都能使鼻腔感受到那股冰冻的寒意。不过坐在落地窗前椅子上的男人,似乎对于刺骨寒风不以为意,迳自地坐在打开的落地窗前。
男人有著一副让男人忌妒、女人爱慕的高大身材,古铜色肌肤、宽阔的肩加上强壮的手臂,不难想像男人经常运动。覆盖在黑色棉质上衣下的是强健厚实的胸膛,修长的腿被亚麻色休闲裤给包裹住,修长的手指则夹著一根点燃的烟。
男人有一口没一口地抽著手上的烟,深邃眼睛下的淡淡痕迹是一夜无眠的证据,疲惫的神情更显现出他对这种情形的无力感。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突然发出声响,男人捻熄手上的菸后,便走到床边把扰人的钟声关掉,而后进入浴室冲澡。
沐浴完,男人换上白色衬衫以及黑色西装裤,站在镜子前面审视自己有无不妥,而后打开通往隔壁房间的门走进去。
这个房间跟男人的房间格局是左右对称的,正中央隔开两间房间的墙则特意地留了扇门,用以方便两间房间的主人随时进出另一间房。
主人不同,房间的摆设布置也不同,男人的房间以黑色系的装溃为主,黑色的衣值、黑色的桌椅、黑色的床单显示出男人性格的刚毅。而这间房,则以墨绿色系为主,赋予人清新却不失庄重的高雅感。
男人走进房间后,习惯性地看了眼空调的温度,而后走近床边,低头望著趴睡在床上的年轻男子,伸出手来替他拂去覆盖在前额的柔软发丝,栗色眼瞳中充满疼惜。
“晓阳……”男人弯下腰,在年轻男子的耳边轻唤他的名字。
一如往常,没反应。
“晓阳……”
这次年轻男子则是把头埋人枕头,抗拒著呼唤他的声音。
男子莫可奈何,坐上床沿伸出手,轻轻地把年轻男子的头朝自己的方向转过来,动作之轻像是怕碰坏了什么稀世珍宝,“你该起床了……”
“翼……让我再睡一下……”路晓阳拒绝睁开眼睛。
“你忘了今天早上你跟大庆的人有约?”
“你去就好了……”
“不行。这项合作计画的金额超出一亿美金,不是我能单独经手的,你必须亲自参与签订合约的过程。”
“我授权给你……”
“不行,快,起来了。”丁翼好笑地看著路晓阳,晓阳什么事都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好,对于早上起床这档事却是能耍赖就耍赖。
“拜托嘛……”
“晓阳……”丁翼无奈。
“好……我起来就是了……”说完,路晓阳懒懒地从被窝中爬起,而丁翼则是习惯性地替他披上外套。
路晓阳呆坐在床上,怔忡了好一会儿,失神茫然的大眼搜寻四周,而后甩甩头,终于想起自己该干嘛了,然后掀开棉被,下床走往浴室的方向。
丁翼就在一旁看著他十多年来如一日的习性,他起床后,总是会发呆好一阵子,然后脑筋才会开始运转。小时候,他还会因为想起还没睡饱而哇哇大哭,总得要自己将他抱在怀中哄著才肯罢休。长大后,虽然不会哭了,但还是要发呆个几分钟后,才会真正醒来。
丁翼走到路晓阳房间的衣柜前,开始替打理他今天该穿的衣服。
这是丁翼的习惯,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等待路晓阳的同时,丁翼盯著晓阳床头植旁的二张照片失神地看著,是他和晓阳的合照,在晓阳十八岁生日那天照的。十八岁,是一个特别的年纪,在法律上算是成人了,但是在心智上,小阳仍只是一个孩子。
他记得在生日前几天,他特地问晓阳想要什么礼物,因为十八岁对一个人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年纪,是一个开始,一个学习不再依赖他人的日子。
虽然晓阳什么都没要,但是他还是送晓阳一枚戒指,戒指内缘刻著他和晓阳的英文名字缩写。
丁翼知道男人送男人戒指很奇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这么做。也许因为这么做了之后,等到他离开这里之后,只要晓阳看见这枚戒指的时候,仍会偶尔想念他吧……
隔天,他看见晓阳用条白金项链串上那枚戒指,然后戴在脖子上,而后从不离身,感动之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晓阳为什么要这么做,下过他真的很高兴。也从那时候起,晓阳就改口称呼他翼,而非翼哥哥。晓阳说,他成年了,他觉得这样只有才能跟丁翼站在平等的地位上……
什么是平等的地位?这是否意味著他一心呵护的幼鸟,终究有一天会脱离他的保护展翅高飞?
“翼,在发呆?”路晓阳从浴室走出来,他终于完全清醒了。
“没什么,在想等会儿签约的事。”丁翼淡淡带过。
丁翼把他为晓阳挑选的衣服递给他,“你快换衣服,我们楼下见。”说完,他朝回自己房间的那扇门走去。
“你昨晚又没睡了……”晓阳的声音由身后幽幽传来。
“我只是早起了点。”丁冀撒谎。
“是吗……那就好……”晓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
“我真的有睡,你别担心。”
丁翼关上隔开两间房的门,也关上自己的心门。
当路晓阳下楼时,他看见丁翼已经坐在餐桌前,“大家早。”
“少爷早,今天早上喝些什么?”站在餐桌旁的张伯恭敬地问著。
“咖……”
“牛奶。”丁翼抢先路晓阳帮他点了饮料。
“我又不是小孩,喝什么牛奶,张伯,我要跟翼一样——咖啡。”路晓阳抗议。
“牛奶。”简单两字,却充满不容质疑的威严。
“那就牛奶吧……”
又是一出每天上演的戏码,张伯想。
少爷永远只有被丁翼吃得死死的份。不过大家都知道,丁翼这么做都是为了少爷好,少爷身体不好,自然应该少喝些刺激性的饮料。
丁翼这个孩子冶漠又寡言,住进路家这么多年:他对人永远都是淡淡的、疏离的,只有在面对少爷时,他的脸上才会出现喜怒哀乐的表情。
张伯从老爷那里知道丁翼这孩子吃过不少苦,所以对他也多了一份疼惜。
“那少爷和翼少爷要吃些什么?”张伯问。
“我不饿。不过给少爷两颗蛋、培根、土司和沙拉。”
“翼跟我吃的一样,张伯。”路晓阳反击。
丁翼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早餐上来后,他也只是默默地吃著。
路晓阳见状,也吃起早餐来。
而旁边的张伯和佣人却都心知肚明,丁翼之所以愿意吃早餐是因为晓阳的关系,假如他不这么做话,路晓阳一定也会跟著不吃。而路晓阳之所以反对喝牛奶,也是为了让丁翼妥协吃早餐的诡计,这些都是多年来大家观察的心得。
“我吃饱了。翼,走吧。”路晓阳起身。
丁翼点头,跟著起身。
“两位少爷慢走。”
“张伯你别送了。”
“是。”
路氏企业算是台湾商界的一项奇迹,六O年代是台湾处于两岸关系情势紧张,外资并不看好台湾投资环境的年代,因此台湾的经济发展相当缓慢。
当时路氏企业的前任总裁路镇宇,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商人。但是路镇宇洞烛机先,砸下大笔金钱投资,一开始以代工业起步,刚好搭上台湾以廉价劳力优势所产生的经济起飞期,赚了不少钱。
而后,又在适当的时机,投下资金培养高科技人才,转型成为科技公司,才成就、今日路氏企业的根基。
今日的路氏企业在路镇宇的努力下,在亚洲各地皆有据点。路镇宇在五年前宣布退休,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商界,因为路镇宇的独子路晓阳当时才十八岁,根本不可能有能力继承路氏企业,那么到底由谁来接任总裁的位子?
答案在不久后便揭晓了,一个名叫做丁翼的年轻人,只不过他的头衔是代理总裁。
据说丁翼是路镇丰一手栽培的人,为的就是替自己的独子路晓阳铺路,先由丁翼打头阵,在适当的时机就必须退下来由路晓阳接任。说穿了,丁翼不过是一颗用来辅助路晓阳的棋子。
没有人知道丁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他的能力表现比起路镇宇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短短四年,他就让路氏企业的触角延伸到西欧及美国。
一年前路晓阳修完大学学位后,即正式接任路氏企业总裁的职位,丁翼则退居幕后,成为总裁特别助理。
曾经有人怀疑路晓阳是否有能力,把路氏企业再推上另一波高峰?事实证明,路氏企业在过去一年的业绩已无人能及。
路晓阳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幕后的最大功臣仍是丁翼。
即便路晓阳的能力是受肯定的,但是就他的年纪和经验而言,在处理事情上仍稍嫌青涩。因此遇到重大决策时,路晓阳一定会听取丁翼的意见才做决定。
每次开高层主管会议时,丁翼这个特别助理也必定随侍在侧,所以大部份人对于丁翼也是恭敬有理,不敢将他当成一般助理看待。
丁翼行事作风强硬,说一是一,绝对没有转圆的余地,脸上永远是一副冻死人的扑克脸。路晓阳则不同,他的脸上永远挂了一抹微笑,给人温暖和煦的感觉。
这两个人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路晓阳斯文有礼,遇到问题也比较有商量的余地;丁翼则冶漠无情,出问题时总是不发一语地盯著向他报告的人。
所以每次有案子出问题的时候,大家一定是等总裁室内的丁特助下在才敢进去,不然就等著被丁特助那锐利到可以杀死人的眼神给吓得腿软。
说也奇怪,这两个个性截然不同的人居然默契出奇得好,只消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总裁早!丁特助早!”路氏企业楼下的柜台小姐恭敬有理地说道。
“你们早!辛苦了!”路晓阳投给大家一抹足以迷死人的微笑。
待两人进了电梯,一批麻雀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两人。
“哇!总裁真是帅呆了,你看到他跟我笑了吗?只要他开口,我一定二话不说贴上去!”柜台小姐甲说道。
“你花痴啊!以你这种姿色,路上捡就有一堆,你还幻想总裁会看上你啊?我劝你还是少作白日梦吧!”柜台小姐乙毫不留情地戳破柜台小姐甲的美梦。
“依我看,还是丁特助比较有魅力,看他那挺拔的身材,还有迷死人的眼神,加上他酷酷的表情,这种男人上哪找啊?”柜台小姐乙一脸沉醉的表情。
“才不呢,丁特助太冶漠,跟他说句话吓都吓死了,还是总裁温柔,总是挂著笑容……”
“人家就是喜欢丁特助那种调调嘛……”
总裁室内。
“今天早上先和大庆的人签约,而后有场业务会议必须由您主持,下午则到新竹的工厂巡视……”丁翼站在路晓阳的办公桌前向他报告今天的行程。
“我知道了,大庆的人几点会到?”
丁翼看表,“大概差不多了,假如他们到的话,我已经先交代林秘书让他们到会议室等了。”
“那合约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总裁。”
“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大致上是没什么问题,就看大庆那边是不是也同意了。”
丁翼桌上的电话响起,丁翼走过去接起,“我知道了。”
“总裁,大庆的人已经在会议室了。”
“我知道了。走吧,翼。”
会议室内。
路晓阳开门走进去,丁翼则跟在他身后,进去时丁翼仍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空调的温度。
路晓阳朝会议室内的一男一女走过去,“抱歉,让两位久等了。”
男人率先起身,“别这么说,丁总裁。”
“林副理,这位是……”路晓阳向大庆的业务代表询问著他身边的女人是何人,他不记得大庆有这号人物。
不待林副理介绍,他身边的女人就抢先开口道,“我是大庆新上任的业务部经理,大庆的董事长也是我父亲,你叫我PeggV就行了。”未了,她还掏出名片递给路晓阳,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盯著路晓阳身后的丁翼瞧。
天,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有魅力的男人。这男人虽不是路氏企业的总裁,但是能跟在路总裁身边的人,一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浑身散发出霸气,过人的体格,帅气的五官,都深深吸引著她。
最重要的是,从一进来这男人就没正眼瞧过她一眼,这更是她从来没遇见过的。
以前她遇过的男人,不是屈服在她的美貌下,就是在知道她是大庆企业董事长的女儿后,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而这男人却这么忽视她,虽不可饶恕,却也引起她的征服欲,她一定要得到他!
“原来是叶小姐,我们先坐下来谈吧。”路晓阳仍是决定称呼她叶小姐较合适。
一行人坐下后,叶玉婷仍是直盯著丁翼,“路总裁不先跟我介绍这位先生吗?”
路晓阳说道:“他是我的特别助理,他叫丁冀。”
“丁先生,你好。”叶玉婷伸出涂著鲜红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手,期待丁翼进一步向她示礼。
丁翼完全没有伸出手的意思,只是淡淡地向叶玉婷点头,“叶小姐,你好。”
叶玉婷被丁翼这样的举动给惹怒了,“丁先生,你不跟我握手吗?这样是不是有失礼节?”
“叶小姐,你误会了。今天跟你们大庆洽谈合约的是我们总裁本人,我只是个小助理罢了,你该握手的对象是我们总裁。”
“你……”
“叶小姐,别动怒,我替我的助理向你道歉,他这个人比较拘仅,你别介意。”路晓阳连忙替丁翼解围。
他知道丁翼一向对于这种明目张瞻的女人不假辞色。今天要不是她是大庆的代表,相信他早就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
“是啊,经理,我看我们还是先谈合约吧。”一旁的林副理也看不下去了。他对于叶玉婷这个女人早就很感冒,老是不看场合的发花痴。要不是董事长平时待他不薄,他哪有可能待在这女人身边当他助手,早就辞职不干了。
林副理之前就和丁翼交手过,知道丁翼这个人严正不阿,对于向他发花痴的女人一向是不留面子的。丁翼谈生意靠的是手腕,不是脸蛋。
当丁翼还是路氏的代理总裁时,他就听说丁翼曾把一个当面对他调情的业务代表给赶出去,还通知那家公司,不把这个业务代表换掉,就永远别想跟路氏来往。
今天因为路氏的总裁是路晓阳,丁翼给他面子,不然依叶玉婷从刚刚一进门就盯著丁翼瞧的那种眼神,这个女人哪有可能还站在这里。
路晓阳向林副理投与一个感激的眼神,他也深知丁翼的脾气,所以对于林副理的出声转移话题,可是感谢在心里。
“既然路总裁都出声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你们路氏企业职员的礼貌也请路总裁多多费心了,不然,路氏企业的名声恐怕会毁在微不足道的小职员身上。”有人给台阶下,叶玉婷仍是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