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矢射天狼 第一卷+番外——吾栖碧山
吾栖碧山  发于:2010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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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人出神地听着曲慕瑕的描述,眼中多了几分向往的神色,道:“曲公子所言和那些人写的完全不一样呢,若是可以,真希望能亲眼去看一看。”

曲慕瑕笑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到时慕瑕愿意做陪。”

玄衣人侧过头来望向他,终于展颜一笑,道:“真希望有这么一天......”

曲慕瑕还来不及为这一笑的清丽风情惊叹,就只见那玄衣人突然停住,低下头以手掩唇,低低地咳起来。曲慕瑕忍不住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道:“若是想咳,就不要忍着,咳出来会好受些。”

那玄衣人微一迟疑,终于放肆咳嗽了几声,这才抚着胸前,轻轻喘了几口气。

“你......还好吧,要不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玄衣人勉强笑道:“天气稍凉,便会这样,看过多少大夫吃过多少药都不管用,好在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曲公子所说的冬日院中品茗赏雪,我就没有机会去体会了。”

曲慕瑕看得心中一恸,劝慰道:“即使不能再院中,也可以在屋内赏雪的。我住的附近有个湘君庙,庙中后院有间藏经房,从房间的窗口看院中冬雪翠竹之景,也是很不错的......”

玄衣人微微一震,再次紧了紧身上的外袍,沉默不语。

曲慕瑕道:“公子可还是觉得冷?那我们快些走吧。”

玄衣人抬头一笑,道:“已经不冷了,曲公子的衣服很暖。我快到了,还是自己过去吧,多谢曲公子。”

曲慕瑕虽然有些担忧,又有些不舍,最终还是辞别了对方,望着那人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能自由在东君神庙的后院行走的人,只怕是在这里修行的人吧。

第二章 生逢其时(下)仪式

带着些微的疑惑,曲慕瑕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小院。

沈流站在院中,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见到曲慕瑕回来,迎上前去,道:“慕瑕,你可算回来了。”

“有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事情而来这里?”沈流的语气有些不耐。

曲慕瑕诧异道:“难道选宗祝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是啊,你还不赶紧准备一下,一刻钟后在正殿正式开始进行仪式。”

“那蒙汜呢?”

沈流皱了皱眉头,道:“他已经知道了,这会儿正在别处,肯定耽误不了,倒是你,千万不要迟了。”语毕,便匆匆出了院子。

曲慕瑕虽然觉得这甄选仪式有些太过仓促,但是,自己毕竟是奉召而来,理应守时,而且,早些知道结果也未尝不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正了正衣冠,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后,也往正殿而去。

虽刚刚薄暮,东君神庙里的石灯中已经燃起了灯火,一路行过来,宛若置身星海之上,不似人间。到了正殿,远远便可见灯火通明,恍若白昼。祭司和礼司早已经备好一切,侍立在一旁。

曲慕瑕恭恭敬敬地进了正殿,只见沈流蒙汜早已跪坐在正殿中央的两个蒲团之上,旁边还空着一个。蒙汜见他进来,冲他笑了一下,示意那个空的蒲团便是他的位置,沈流也微微点了点头。

他施了一礼,也依样跪坐在那个蒲团之上。

正前方便是东君神像,穿着华贵的衣饰,威严而高傲地御着螭龙的车驾,仿若在凌空而行的姿态。

曲慕瑕看着他,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但这感觉一闪而过,再也捕捉不到它的痕迹。

神像的左侧垂下了长长的帘子,隐约可见有人位于帘后。

这时,有祭司走到帘子旁边,轻轻道了声:“陛下,三人都到齐了。”

原来帘子后的人竟然是葛的侯王,这次的仪式由他亲自主持。

侯王的声音清冷而淡然,道:“那就开始吧。”

但这声音却叫曲慕瑕吃了一惊:难道他就是侯王?

曲慕瑕有些不敢确定,那个看上去柔弱却又不失风骨的人,会是站在这片领地最高处的人吗?难怪,他的眼神里总是隐藏着深沉的寂寞,当自己提及陪他去看南郡风光时,他笑得那样美好。

如果可以,真希望他不是侯王,而是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那样的话,就能结伴同行,畅游天下了。

而且,那个人骨子里应该是个温柔而敏锐的人吧,他在那个地位和权势做成的牢笼里,又怎么会开心?在曲慕瑕的眼中,朝堂从来都只是桎梏人的枷锁,站在那里的人应该具有强烈的野心和郁望,还要足够冷情和自持。眼前那道并不算厚的帘子,就像是那个牢笼的延伸,那个绝代风华的人,本应该纵情畅游于天下,而不应该被锁在那样的地方,背负那样沉重的担子。

想到这里,曲慕瑕不由一惊:自己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侯王似乎太过关注了些。又或者,是自己本能被他吸引,不由自主地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吧。但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因为生辰不一般的缘故,来到王都候选宗祝,这才会遇到那个人;而他,有着无可匹敌的权势,又或者,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自己即使是在为他着想,但又怎么知道哪种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呢?

不容曲慕瑕过多走神,那边祭司们已经手执祭器,齐声而歌: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驾龙輈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儋兮忘归;

縆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

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

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

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敝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抄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此歌名为《九歌?东君》;原作:屈原)

八名白衣的祭司分别站在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不同的方位,踩着节奏跳着庄严而肃穆的祭舞,动作古雅而有力,歌声中满满的都是对太阳之神东君的崇敬与向往。

曲慕瑕不由被这气氛感染,心中生出孺慕之情,但是,胸腔之中却似乎隐隐有股憋闷之气,不能发作,有些难受。他偷偷看向旁边的梦汜和沈流,只见他们专注地看着前方的祭舞,表情肃穆,并没有任何异常--难道这感觉只是自己才有?

一舞终了,帘后之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见一名侍从模样的人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锦盒,从帘后走出,道:“三位公子,请各自从盒中取出一样东西。”

侍从先走到正中央的蒙汜面前,单膝跪下,而后将盒子打开,双手奉上,蒙汜朝里面看了一眼,眼神是明显的讶异,不过,他还是伸手进去,取出了其中一样。

蒙汜的手从盒子里出来的时候,曲慕瑕看见他手上捏着的是颗完全透明的珠子,大概有龙眼那么大。曲慕瑕虽然是没落的世家,家中也还是有几样先祖留下的珠宝,但里头从未有过这样纯粹透明没有任何杂质的透明宝石,而且,从他所知的资料来看,这时还并没有琉璃的冶炼技术,更别说是无色的玻璃了,所以,这块石头在这个世界上应当是罕见的吧。

侍从接着将盒子捧给左侧的沈流。沈流看了看盒子,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随手取了样东西,是颗蓝色的宝石,与那透明珠子形状大小无异。

最后,盒子到了曲慕瑕跟前,里面只余一颗浅绿色透明的圆润宝石。

这三颗石头里面有什么蹊跷么?但看蒙汜沈流他们也没有什么反应。曲慕瑕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难道这选宗祝的方式是变相的抓阄?

他取出那颗绿色的宝石托在掌心,有些凉凉的,除了漂亮些贵重些,似乎与别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但是不一会儿,自己心中那股浊气倒是消退了不少,看来这石头只怕有些蹊跷。

此时,整个正殿一丝别的声响也无,祭司们静默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无声祷告。

忽然,一阵风起,殿内灯火全数熄灭,苍白微弱的月光一时还无法让突然陷入黑暗的人们感到光明。但是一道光芒骤然从那颗绿色的宝石上迸射出来,起初只是一道耀眼光线,接着更多温暖柔和的光辉四射出来,那光线在正殿的屋顶上描绘出令人惊叹的画卷:一株小草的萌芽和生长,一朵花的含苞和绽放,一颗朝露的凝聚和消逝,一个人的出生与死亡。

这是一幅歌颂生命的盛景,祭司们仰望着上方,虔诚地惊叹和祈祷;蒙汜沈流也呆呆地看着这副异象,无法言语;连帘子后的那个人也站起身来,身上的狐皮披风滑落都毫无所觉。

那光线似乎带着某种力量,托着珠子的曲慕瑕只觉得全身充满了温暖而丰沛的力量--果然,神是真的存在的。

殿中的帘子无风而动,曲慕瑕不由地往那个方向看去,帘子后那完美无缺的容颜映着变幻的光辉,越发透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美来,十足的惊心动魄。

曲慕瑕只见那人从帘子后一步步走了出来,宛若神人步入凡尘,最终停在自己面前,那双深沉的眸子定定地凝望着自己,道:“曲公子,你便是命定之人。”

而后,他双手执起曲慕瑕托着珠子的那只手,倾身向前,闭上眼睛,虔诚一吻。

曲慕瑕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那个人,他握住自己的手微微有些凉,修长而秀美,他低垂的眼睑上有着虽不浓密但是纤长的睫毛,他那形状美好的唇应当是柔软的,他的脸庞在柔和的光下完美无暇,这样的人,应当才是名副其实的神之宠儿吧。

曲慕瑕只觉得自己心中怦然一动,那一吻虽然是落在那颗珠子上,但是却像是吻到了自己心上最柔软的那一处。

这一吻似乎无比漫长,但又似乎无比短暂。

等曲慕瑕回过神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站直了身躯,只是,握住自己的手并没有放开,那颗珠子的光彩也渐渐黯淡下去,祭司们重新点起了灯火。

那人微笑看着自己,道:“曲公子,从今日起,你便是东君神庙的宗祝了。”

曲慕瑕不由为自己的接连失神而羞赧,明明对面的同是男子,纵然生得俊美柔和一些,终究还是同姓,自己怎么会这样失态。

他脸色微红,低下头道:“是。慕瑕定当恪守本分,为东君为葛......还有陛下祈福。”

那人手上微微用力托着曲慕瑕,柔声道:“曲公子先起来吧。”又转过头冲旁边道:“阿赤,沈公子,你们也起来吧。”

曲慕瑕顺着那向上的力道站起身来,虽然那蒲团并不算硬,但是他并不是习惯久跪之人,所以,还是觉得膝盖有些发疼发软,身子有些站不稳,扶着他的那双手若有所觉,托起的力量又大了些,稳稳扶住了他。

曲慕瑕有些不好意思,站稳了道:“多谢陛下。”

“曲公子客气了,请随我来。”那人松开手,转身往正殿后方刚刚所在的帘后走去。

曲慕瑕紧随其后,原来那后头转过去还另有通道。经过那人刚刚的座位时,他稍一迟疑,还是拿起座位上的披风,快步走上前去,道:“陛下,还是先穿上这个吧。”

那人回过头来,见他手上拿的东西,又是一笑,接了过去自己系好,道:“曲公子真是细心。”

曲慕瑕回了一笑,不再言语。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殿,到了后面另一间小院。身后紧随的侍从上前去打开了房间,走进去,只见这里面的墙上虽然也挂有东君出行之类的卷轴,但明显不同于其他供人休息的房间,摆设器物虽然不多,但都是十分菁美考究。正对面紫檀木的屏风,白绢上绘着绿杨烟柳,碧水清池,上有白鹭飞过,轻盈优美。正中央是一张桌子,旁边四个圆木小凳,一侧靠窗的是一张贵妃榻,榻旁一个小几,几上一个青石花瓶,里面插着一枝将放未放的白色梨花。

那人挥退了侍从,然后随意地靠坐在榻上,淡淡道:“曲公子,你可知想知道这选宗祝事宜的始末?”

曲慕瑕点了点头,道:“愿闻其详。”

那个人将两手交握,明明望着的是曲慕瑕所在的方向,但那目光却似乎穿过他,到了无限远的地方,似乎在回想些什么,然后,他轻轻道:“一个月前,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个红衣之人凌空而来,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势。他对我说,他是天上的东君,要找一个人,一个寅年寅月寅日寅时出生的人。我问他为什么要找?他说我只需要照做就行。我又问他,是不是只要是这个时辰出生的人都行,因为我记得我的弟弟阿赤便是那个时候出生的,他给了我三颗一模一样的珠子,说,只要将这个交到那个人手上,便能找到他要找的人,但是在这之前,不能让其他人直接碰触到这些珠子。我本来以为只是个梦,没想到醒来之后,果然看到那三颗宝珠正放在我的枕边。”

曲慕瑕诧异道:“那三颗珠子,怎么会是一样的?”

那人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道:“曲公子不信么?”

曲慕瑕连连摆手,急忙道:“不是不信,只是我看蒙汜和沈流他们拿到手上的珠子是无色和蓝色的了。”

“是吗?这我倒没有注意到。那三颗宝珠,原本都是绿色的,透明澄澈,连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宝石,心想这只怕就是神物了,我将它包起来放到锦盒里,然后一直收藏得很好。”

曲慕瑕取出自己拿着的那颗珠子看了看,道:“我的这颗确实是绿色的没错。”

那人略略想了想,道:“只怕这珠子会因为接触之人而改变颜色和属姓吧,所以东君才会说不要让其他人接触宝珠。”

曲慕瑕心想:原来如此,这变相的抓阄选宗祝原来是这么个原理,这样讲的话,就能说得通了。只不过,东君为何要托梦侯王寻找自己呢?难道和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情有关,看来,自己来到这里,离那个扑朔迷离的谜团又接近了一点吧。

“......公子......曲公子......”

曲慕瑕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陛下,抱歉,您刚刚说了什么?”

那人却笑起来,道:“曲公子,在我面前还会走神的,也就只有你了。”

曲慕瑕一慌,连忙跪下道:“陛下恕罪。”

那人站起身上前扶起他,笑道:“曲公子不必惊慌,我并没有生气,起来吧。以后,你做自己便好,不需要顾忌太多,我自认也不是个苛严的侯王,这些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曲慕瑕起身,看那人正含笑看着自己,不由又垂下头去,呐呐道:“多谢陛下。”

那人收回手,道:“曲公子今后便是我葛地的宗祝了,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向我说。还有,除了举行祭典的时候,公子是要住在王宫,修撰史书的。”

曲慕瑕讶然道:“不是住在神庙吗?”

那人挑了挑眉,道:“神庙?公子今晚确实是要在此处沐浴斋戒筹神,不过,明日便要随我回王宫。”

曲慕瑕虽然觉得这有些偏离自己原先的想法,但是宗祝确实是有修史的职责,看来,自己想留在这里寻找谜底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了。

于是他躬身行礼道:“是。”

那人似乎有些疲惫,重新靠在榻上,冲他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祭司长会告诉你规矩的。”

曲慕瑕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身后那人在他转身之后,静静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门口。

曲慕瑕出了小院,早有几位祭司在那里等候,看到他出来,他们的神色之间并无多大波动,领头的中年人白色祭服略有不同,看来他便是祭司长。曲慕瑕行过礼,正待询问,几位祭司后面的蒙汜看到他,就兴冲冲地跑上前来,道:“慕瑕,刚刚真是太神奇了,我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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