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慧愣在原地,傻傻地听著医生说话,满脑子的不可置信,直到医生护士都走了,还是望著墙壁没动没说话。无奈,姜维打了电话,通知自己老妈与宋友直。老妈一听当然又惊又喜,那麽大的年纪了,竟然还惊叫出声,声音大地差点让姜维把手机丢出去。宋友直,通知起来内容就直白得多。
"表哥,是我。"姜维走到过道尽头,楼梯口的窗户处站定。
"哦,有什麽事吗?"上次与姜维吵翻,当然也有一时之气,事过境迁,宋友直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的身体......"姜维咳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道:"费附身进去,现在已经苏醒了。"
"什麽?!"这事轮著谁都得反应一下,宋友直也是一愣,半晌,突然大声道:"胡闹!小哪应付得了这些?!我马上过来。"说著就挂了电话。
姜维看著手中被挂断的电话,忍不住冷笑。果然,果然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费这个胖大叔的灵魂。随手把手机揣进口袋,暗叹自己还真是做人失败。慢慢踱回病房。
此时的李家慧已回了神,正坐在费的床边,笑盈盈地说话。只是声音又快又急,能显出些主人的兴奋心情。姜维靠在门边,没有进去打扰二人的和谐世界,没注意听李家慧到底在说什麽,只看著自己的脸,竟然露出如此温柔,如此甜蜜的笑容,那个看著李家慧的眼光......果然是费的眼光,说不出的恶心。咬著牙提醒自己,那个身体,以後不再是自己的了,什麽样子都不关自己的事,才能忍住不冲过去。
25
过了没一会儿,过道里经过一波又一波的骚乱,人终於来齐了。姜维站在人群的最後面,有些无趣地看著费这个胖大叔顶著自己的身体与自己的母亲,自己的未婚妻,自己的亲戚朋友,表演著母慈儿孝,兄友弟恭的戏码。自己,呵,就是个局外人。
出门,下楼,到楼下的小卖铺买了一盒烟,坐在花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吸了起来。自己其实是不吸烟的,可能这个身体也没吸过烟,吸第一口竟然被呛著,硬生生呛出两滴眼泪来,看来去颇是狼狈。姜维随手擦了擦脸,再吸一口。
阳光甚好,从花枝上洒落下来,照得姜维一身斑驳。随著花枝轻轻摆动,姜维脸上的光点闪烁不明。姜维眯著眼睛,仔细感受如今的自己。竟然是自己一手导演的悲喜剧让自己感觉孤单了,铺天盖地的孤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真他妈的。姜维笑了笑,嘴角含著些落寞。闭上眼睛感受著风,思维乱窜,不知过了多久才算平复下来,把烟头一丢,起身打算离开。
"小维,我想跟你谈谈。"
姜维不转头也知道是宋友直。直接摆了摆手,道:"今天没什麽心情,改天吧。而且,现在费正需要你的帮助,请您费心了。"说著,大步流星地出了医院。
半下午时分,路上人不多,车多。整个城市看上去象机甲世界,全是机器与楼房,灰得冷静,灰得冷漠。此时的姜维,表情如所有的城市人一样,漠然。一步一步地往家走,这次走了四十分锺,竟然没觉得累,脚心有麻麻地痛,一抽一抽地,都被忽略。
孤单啊,全世界就剩自己一个生物,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甚至......没有上司。自己曾经拥有的所有的一切,都归了胖子大叔。甚至他曾经唯一拥有的弟弟也在今天成为了过去。活到这份上,到底是为了什麽?老天开这麽大一个玩笑,不知道能不能逗乐他老人家。
每个人都有归处,除了自己。每个人都有方向,除了自己。每个人都孤单,连同自己。天空如这城市一样灰,如自己一样暗。姜维神思恍忽地终於回到了所谓的家。
空旷,真是空旷。这屋子一旦只剩自己一人的时候,好象走到哪里都有回音。索性就不动,窝在沙发里半梦半醒地混时间,一屋子静谧,有如闹市中的深渊。
似乎做了无数的梦,又似什麽都没想。所有的过往,童年,少年,青年,那些个往事,全变成了刺,一下一下扎著姜维。姜维皱著眉,在沙发中慢慢睁开眼,日光已转过去了,蓝色的窗帘偶尔随风扬起,天色暗下来,沈默的都市转成了一种高调的奢华。
"喂,嗯,是我。有事?"接起打乱一切安静的电话,是宋友直。姜维的声音有些迷蒙,口气很冷淡。
"小他,很想见你。"宋友直的声音也有些疲惫。
"那就让他想吧,我阻止不了。"姜维转头看了看窗外,蓝紫色的天空,华丽肮脏,与这城市很配。
"听说,是你让他进驻的,你现在一切如愿了,怎麽会是这种态度?"宋友直口气也冲了起来。
"我是费,与你有没任何关系,与姜维也没有。我什麽态度,你管得著吗?"话是强辞夺理,口气依旧冷淡,不象吵架,只为气人。
电话对面的宋友直沈默良久,姜维道:"你要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既然姜维你如此介意,那我就把真相告诉姑姑,让费和你的身体一起去死吧。"宋友直突然也冷漠起来,用无所谓的口气说出狠绝的话来。
姜维一愣,脑子开始转了起来,自己并非意要如此。可话说到这份上服软,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搁?不可能的事!姜维一咬牙,道:"随便!"然後再见也没说,就挂了电话。心烦意乱。
果然是自己的表哥,对自己太过了解,自己这麽一说,想来宋友直那家夥一定在电话另一端笑吧?真是可恨。起身,换掉这身被睡著一团糟的衣服,出门,打车往医院奔去。
病房里只有费和宋友直两人,看见姜维出现,宋友直挑挑眉,笑了笑,道:"等你半天了。"
姜维不理他,直直走到床边,看著支起身子半躺著的费,不耐烦,道:"什麽事?"
"姜,姜维,你,你生气了?"费心里有莫名的恐惧,看著姜维冷漠的态度,想伸手,却根本无力,只好用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著姜维,小声问道。
"没有,我只是在适应新认知。"姜维看著自己的脸竟然露出可怜祈求的软弱表情来,心里那叫一个别扭,再看看费的眼神,似是无限委屈,自己要再多说两句非哭不可,又有些心疼,只好这麽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说完,又觉得不够,恶狠狠地加了一句:"做姜维就不要做出小狗一样的表情,太寒碜人了。"
可费根本不觉得自己象小狗,也不知哪里做得不对,让自己真的学得象姜维一样恶狠狠地生活,那非要他的命不可。本能地嘟了嘟嘴,看得姜维又是一阵咬牙,倒是没有再说话。费小声道:"我也不想做你的,姜维,你别离开,好不好?我很,很怕。"
"表哥不是在吗?他知道一切,你怕什麽?有什麽隐私的事,你给我打电话嘛。你现在是姜维,只要好好恢复身体就是了,没别的事,你怕什麽?"姜维心想,自己还有拖了两天的译稿还没做呢,哪有他这麽好命,想著,又瞪了费一眼,费更是确定了正主儿的怒气,心里缩得更厉害了。
"小维,他现在怕的可不是做事。"宋友直在一边凉凉的口气道:"怕的是你的未婚妻,李家慧小姐。"
"她有什麽可怕?"姜维一愣,转过头看向一脸讥笑的宋友直。
"今天李小姐与姜维先生相谈甚欢,於是跟姜正英女士开始讨论婚期了。"炸弹,真正的炸弹。
26
汗,大家都没发现一个BUG,姜妈妈在上一章,我竟然真的让她姓姜了。我错了,又懒得改,就让她姓姜吧,大家原谅我了,呵呵。
===========================
"哦~?结婚?相谈甚欢?!"姜维眯起眼睛,看向躲又无力躲,努力在床上缩成一团的费,轻声地,危险地说道:"你好本事啊,我拖了两年,你一个下午就搞定了,嗯?"
"不,不是。我没想到,李,李小姐她,呃,那麽著急。"费连连摆手解释。可是这种解释根本是引人怒火,当事人谁不知道李家慧著急?只有费这个傻瓜,才一无所知。
其实也怪不得费。当初,姜维自己根本没对费说过任何关於李家慧的任何事,费所知的一切都是所见所闻,心底里,一直觉得这位李家慧小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漂亮大方的外表撇开不谈,就是对姜维的这份深情,就足以打动象荒漠一样枯竭的费了。男友成为植物人,人人都说没有希望的情况下,还能坚持来看护,坚持爱,多不容易。费觉得这位李小姐,姜维应该好好珍惜,可是,费也见过姜维对李家慧的态度,实在是......恶劣地让费看不过眼。
代替姜维醒来,李家慧冲到床边,含泪的双眼配上欢喜的笑容,让费怎麽看怎麽心酸,莫名生出许多同病相怜的情绪来。不由就对这让人心疼的女子软了几分,说起话来,虽然说不清楚又说得慢,也尽量拣些好话来说,试图安抚她。看到李家慧又惊又喜的表情,费的心里也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谁料到结果竟然是这样?刚听到结婚两字的时候,费差点晕过去,直想著,不如再当植物人好了。可,反对的话还没从结结巴巴的嘴中说出来,那俩女人已经欢天喜地的离开了。然後,就等到了火冒三丈的正主儿姜维的到来。
正想发火的姜维,被宋友直一把拉住,道:"别冲动,这身体还弱著呢,你这一下过去,真吓著他,就得不偿失了。"
姜维冷静下来,打量了一番病弱的自己身体的皮相,还真是帅。没办法啊,从前的阳光健康的帅,现在硬生生变成带些病倦气的颓废的帅。有些自恋地眯了著眼睛,勾起嘴角,道:"费,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姜维是绝不可能结婚的,尤其是跟这麽一个热情过度的女人结婚。"
"可,可,可我......"费一听,急了。可这嘴不太听指挥,半天才哆嗦出这几个没有重点的字来,姜维只能从他几乎要掉泪的眼睛里才能捕获一点点他焦急的信息:"我,我不行哪。"
姜维最看不得费的这种眼神,要是从前早就心软如泥了。可如今,这眼神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却只能让姜维吐血不止,帅哥变成小白兔,太恶心了。姜维打了个哆嗦,虽然知道费那个可怜劲儿,也有些心疼,但又恨他破坏自己的帅哥形象,冷哼一声,讥道:"拒婚不行?你结婚就行吗?"
"不行!"这次费竟然说得很坚决,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伸出一只手,抓住就站在床边的姜维的胳膊,道:"绝对不行。姜,姜维,你,你帮我想想办法嘛。"
姜维感觉到费伸出的手指冰凉,瘦得好象只有骨头,搁在自己胳膊上半分力气都没有。心中一软,握住他,把自己的热量传过去,本来一直以自己考量为先的想法渐渐淡了去,想了又想,才轻声问道:"费,如果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这就是你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李家慧......如果不是她非要嫁给我,其实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女人。你也一直很喜欢她的,不是吗?要不,要不,要不你要真喜欢,就这样,我也不怪你。"
说完这话,姜维叹了口气。很艰难,承认再也回不去,承认让费结婚,很艰难。但是,费从来过得这麽苦,如果,如果......如果他真的喜欢,真的能让他感觉到一点幸福,姜维也,也能接受。撇了撇嘴,暗想,这李家慧最少不是个会背叛的女人,这让人安心不少。
"不要,不要结婚。我,我没有喜欢李小姐,我,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费另一只手也伸上来,累得气喘吁吁半天,接著道:"而且李小姐喜欢的也不是我,是你,是姜维,我不要骗她。"
不知是因为著急,还是因为使了太大劲儿,费苍白的脸上浮出红晕,再加上气喘不已,眼中含著泪,看上去......
因为是自己的脸,姜维怎麽也生不出真的面对费时所能生出的那种疼惜,甚至经常想跑题去。比如眼前,费这麽痛苦地表达,可这脸看在姜维眼里,只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真情色啊~~原来从前的我在激动的时候是这付样子,还真是挺诱人。"
顿了半晌,姜维才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不相干的思维中解脱出来。想了想费的话,道:"费不要自卑,你顶著我的身体,再加上你的性格又温柔得紧,假以时日,李家慧肯定会真正爱上你的。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宋友直听不下去了,上前道:"姜维!把你叫来,难道是让你当媒人的吗?你是不是搞错了角色?!"
"呃?哦。"姜维被问得一愣,看来自己真的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就是费的身份了。竟然如此为费的灵魂著想。抿抿嘴,笑道:"我只是想说,万一我真的回不去了,费也就不应该按照我的喜恶生活。你说呢?友直。"
宋友直看看姜维,再看看费,再盯了他俩交握在一起的手半晌,道:"这事,我管不了。你们商量好了,就行。不过,记得,做出来就要负责到底。李家也不是好惹的。"说著,叹了口气,走出病房,不再理浮动著莫名暧昧的两人。
"怎麽样?当姜维很好的,又年轻,又帅,还有钱。你只要学会享受就行了。关於李家慧,全看你自己心里的想法,别顾忌我。我现在只是费。"姜维经过一下午情绪的洗礼,突然在正主儿面前想开了。什麽样的生活都是自己在过,不委屈不强求,才是生活的基调。现在说出这样劝解的话来,已没有一丝怨气,甚至还带著些笑。
"不,不要。这些我都不要。"费见连姜维都这样撮合,不由大急。
"别这麽急著回答,你怕是连你自己真的要什麽都没想好吧?"姜维拍拍费的手,安抚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费的语气坚定。
"哦?要什麽?说来听听。"姜维一挑眉,好奇问道。
"要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此言一出,两人齐齐愣在当场,对视良久,无语。
27
"你......"
"我......"
两人一同开口,再一同停住,费看了一眼姜维,表情莫测,赶紧把头低下,小声道:"你先说。"
姜维定了定神。明知道费说出这句话是被自己逼得情急,可不知怎的,这话听到自己耳朵里特别熨帖,心跳得神思都晃了一晃,费後面加了一句,才有些回神。但看向费的眼神立时就温柔了千百分。
"咳!"姜维轻咳了一声,握紧那双无力的手,盯著费,慢慢低低地问道:"你说......要跟我在一起──是什麽意思?"
"我,我,我......"这回轮到费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被姜维用这样溺死人的眼神盯著,费的脑子全化成了浆糊,哪有能力思考?看著姜维,眼神发散,嘴唇微张,傻得可以。病房内一片暧昧的沈默。
有什麽在这暧昧中慢慢溢了出来,病房里的两人谁也看不见别人,一味沈迷於这种奇妙的感受,一种不同於性快感的甜蜜酥麻在头顶炸开,一下,一下,全是火花,全是温暖。
"好了吧?你们两个,有没有讨论出什麽结果?"宋友直倚在病房门边,看了半天,心里有隐隐的落寞,却不敢拾起来看仔细,暗自纠结著叹气,终於慢声开口打破这莫名的气氛。
姜维转过头,眼角嘴角都是笑意,淡淡地说道:"费他不会与李家慧结婚的。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是吗?"这话是问费的,费还没回神,只是愣愣地随著问题点头。看著费这付呆样,宋友直低下眉头,一晚上把一生的气都叹完了,轻轻道:"也好,那我走了。"说著,转身离开,顺便把门轻轻带上,把这病房与世界隔开。
病房再次诡异的沈默。费回了神,突然有些害怕,又隐隐有些期盼,虽然不知道自己期盼的是什麽,但狂跳的心一再提醒著他,他在期盼。眼睛四处转,竟然不敢再看眼前的姜维了,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