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灯 上——远霄
远霄  发于:2010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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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时,小兰看着一桌子未动的菜叹了口气,只得挥手命人将它们收了下去。

“公子,你这一天都没吃东西。”

“天气热,吃不下。”魏子雷勉强的笑了一下,却挥不去紧皱的眉头,便将身子转换开不对着她。

“公子……”小兰转了转眼睛,绕到他面前瞧着他,却又良久不说话。魏子雷被她这样瞧着,只觉的浑身难受,像是被她看穿了心思似的,便为难的问道:

“何事?”

“算了,小兰不问也罢,问了,公子自然也是不会告诉我实话的。”说完,小兰便转身做欲走之状,满脸都是不喜之色。魏子雷连忙站起身来拦在她身前,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得罪她的事,“倒是什么话?你且问,我怎会瞒你。”

“那好,公子我问你,你这几日何故闷闷不乐?”

“这话问的奇怪,我自进了苏府,何时曾欢喜过。”

“公子,你不觉的哪里不妥吗?”

“何处不妥?”

“我说的,自然是你的心。”这一瞬间,小兰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像是把火光照的魏子雷无处藏身,“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在吃味了?”

“胡说!!!”

本以为他会不高兴的不回答,却没想他有如此大的反映,小兰一愣,随即便明白是自己猜对了。呆了一刻,她才吐了口气,微微的笑了起来。

“还说没有,如果不是在吃味,公子何必如此紧张。”

“我!……”被她将的一愣,魏子雷说不出话,一张脸由白转青,已经慌乱了。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便纂着拳头坐在了椅子上,眉头已拧的不行。小兰看他这般的神情,思量了一下,便知道他是在苦恼呢。

“公子,”走到他身边蹲下,小兰细细瞧着他,口带劝解之意,“你若是真喜欢上三少爷了,岂不是好事吗。以后你们两情相悦,好好相处不是很好吗?你何必如此的烦恼。”

“我说没有便是没有……”此时已生不出气来,魏子雷摆了摆手,只觉的心口憋闷的慌,声音也变的无力。从窗口望去,这角度正好看见北莲庭里的灯火,不禁更加的烦乱,“小兰,你让我独自静静……”

“也好。”小兰点点头站起身,在他身边站了一刻,才轻轻的转身离开了。

魏子雷想着小兰的那句“你是不是吃味了”,只觉的自己像是要抓了狂,坐立都不对了,浑身的燥热。

入夜,整个苏府都静悄悄的,廊子里逐一挂了灯,各院里都有查夜的护卫在园子里溜达。

屋子里的人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为难着自己,没有办法消减心中的苦恼,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披了件白丝褂子出到院子里,从兵器架上挑手拿起足有六十公斤沉的关公大刀,用力的舞了起来。

夏夜的风吹过耳畔,全都被这大刀劈开,划做呼呼的摩擦声。刀风所过之处,细柳微摇,眠花欲倒。舞刀的人紧抿着唇,用劲的挥动胳臂,恨不能将这夜空劈开,恨不能将这苏府劈开,恨不能将那湖面劈开,恨不能将那暧昧的灯光劈开!也恨不能,将自己劈来!

为何心中这样的乱,为何夜这样的长?又为何隔着湖水也似能听到那缠绵的喘息身,呻吟声,为何!

“刹!!!”有如雄狮一般的怒吼骤然响起,风起云变,那千斤大刀直劈向山石,瞬间,好似天摇地动,那山石稀稀拉拉的破碎掉下,晃动的庭院也安静了下来。

“哐!”刀头触及地面,子雷满脸的汗,粗粗的喘着气,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一下……

“公子!”已入睡的小兰听到了这巨响,披了件褂子慌忙从屋子里奔了出来,只见到那坚硬的假山石被劈的粉碎,魏子雷愣愣的站在院子里。下一秒,她便瞧见了魏子雷的背,不由的大惊,冲过去一看,那白丝外褂已浸了血迹,背上红红的一片,原本愈合的伤口竟都生生的迸裂了!

“公子!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背伤还没好利落,怎么就舞起这么重的兵刃了!”小兰伸手扯他手里的刀,想让他放下它随她进屋去,可子雷却像是失了魂,没有半点反映,只那么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抓着刀柄的手半点也不松懈,小兰扯了几下,竟都无法将它从魏子雷的手里夺下来。

“公子放手啊!”小兰急的大叫了一声,魏子雷这才稍稍回神,手里一松力,小兰便连忙将那大刀撤了出来,扯着他进屋去。

忙乱的找出药箱,将他的衣服剪开,那白色的纱布已被血液浸透。小兰咬着牙,小心的将它们一点点的剪断,利索的用丝布小心擦拭,再将止血药粉撒上,一切都弄妥了,便从新给他包上纱布,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啊……”

“……”魏子雷紧紧的纂着拳头不说话,根本没觉的背在疼,反倒是心里,一阵阵的泛起酸意,几乎要将他淹没了。然第三夜,苏玉予还是没有从北莲庭回来。

日出鸡鸣,慢慢破晓,子雷静坐在屋里一夜,未曾合眼,直至此时,才稍觉背上如火烧一般的灼疼,却还是坚持去到院子里,抽出一柄长刀耍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背上的伤。太阳随着刀光的舞动一点点从东方升起,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升到斜高,才暂时停了脚步,可那银闪闪的长刀并没有停止舞动,带着主人的一点冷漠和忧愁,不断在撕扯着院中的空气。忽然,院门口的一道身影扯去了他的目光,舞动的刀陡然停了节奏,魏子雷瞧着眼前潇洒却稍带困意的苏玉予,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可苏玉予只是望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良久,便启步朝着内卧去了。

“刹!”他居然连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魏子雷大呵了一声,一抖刀锋直劈向他的后肩。

苏玉予没料他居然会忽然劈过来,听到身后的风声,急忙向右闪身躲了开去,可魏子雷虎虎有力的下一刀已随即而置。

“魏子雷!”苏玉予大呵一声,怎料到他竟然突袭自己,且不是随便比画而是招招夺命一般。出手还击,躲过他的进攻跃身到兵器架边,随手抽出霸王枪与之抗衡。子雷双眼猩红,背上的伤火一般的烧着他,可这双手却停不下来,用尽了力气对付他,招招都是夺命的招式!

莫名的遭受攻击,苏玉予的火气也被挑了起来,手上三十公斤的霸王枪犀利霸道,不出三刻便已压制住了子雷的攻势,等到子雷已杀的乱了步伐,他便用假招诈他,出其不备制住了他的刀路,一枪指向了他的额头。

败已败,子雷无话可说,只粗喘着气看着他。苏玉予收回了招式,正巧小兰此时进了院子,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为何剑拔弩张,也不敢多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瞧着苏玉予。

“小兰,你的药盒子呢?去给我拿些药来。”

“是。”小兰点了点头,生怕出什么事,犹豫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魏子雷,可就在她转身离开之前,事情又发生了!魏子雷突然大吼一声,举刀再次劈了过去。这一次出招突然,苏玉予没有防备,全然大惊!他怎会料到前一刻败在他手下的魏子雷这一刻居然又劈向他。而且,他连被劈的原因是何都不曾知道!他乃苏府堂堂的三少爷,怎么会受此威胁,心头的狠意升了起来,他挥枪挡招,眼眸里已然升起了寒意!

他整整三夜欢歌未回,而此时回来,竟是为了取药。

魏子雷已不是三日前的木呆子,自然知道他要取的是什么药——除了房事用的媚药难道还会是别的吗!

一瞬间,顾不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只觉得心里的火气像是火山一般爆发了。脑子早已被怒火占据,只一个劲的出招,逼的苏玉予步步后退,看似占了上风,却哪里知道正中了苏玉予的计谋。苏玉予被打的节节败褪,可就在子雷攻击的一瞬间,苏玉予忽然使出一记霸王回马枪朝子雷刺了过去!——但最后一刻,他还是改了枪的方向,没有刺子雷的胸口,而改向他的左肩。已是头脑发热的关头,居然还能手下留情,苏玉予不禁佩服自己的镇静。

明明已处于劣势,这一枪也刺的分明,子雷原本可以收住力道,虽受制但也能免受其伤,可他却偏偏更猛的迎了上去,分明就是寻死!那一刻枪已刺出收不回来,苏玉予看到他直扑了上来心中只道“不好”,却也无力挽回。

“噗!”这一枪直刺进了子雷的左肩,着实将他伤到了。

“三少爷,公子!”小兰惊叫了出来,可该发生的已发生了。

一瞬间,院子里静了下来,小兰惊的说不出话,苏玉予也因未料到子雷的行径而暗暗发怔。只有子雷面不该色,幽幽的瞧着苏玉予,忽然淡淡一笑,丢下了手里的刀,朝后退步。

“扑哧”。

鲜红的血顿时涌了出来,打破了这僵局,震醒了茫然中的人儿。

“子雷!”苏玉予丢下长枪伸手想扶他,可子雷踉跄的后退几步,大吼了一声“滚开!”,跌的跪在了地上。

“你为何如此,为何如此逼我!”到了此时也未能明白子雷攻击他的原因,苏玉予红了眼睛,不知究竟是谁对谁错。

“我是逼你!”子雷吼了一声,勉强的站了起来,身子却摇晃的厉害。昨晚的背伤在折磨他,如今肩膀又遭了这一枪,可这些,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痛!那股暗自揪心的难受和恼怒,那股说不出的感情与委屈……就算是苏玉予逼死他,他相信自己也不会对他动摇半分,可如今苏玉予未曾碰他半个指头,他却发现自己竟已暗暗钟情于他。真是可悲……

“你为何骗我?”

“我骗了你什么?”

“你说会为我寻得父兄的下落,却纵欲多日不归,显然已把事情忘在了脑后。难道那些话都是骗我,只是为了将我留在身边?”

“原来是为了这个……”苏玉予冷冷的挑起嘴角,眼神变的有些冷漠,“我没有骗你,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会做到。两个月内我定会给你答复,至于这期间我在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又何必多问。”

“我就是要问!……我算什么!……我的身子算什么心又算什么……知道你和适靖在一起,那种愤怒和难受又算什么!”

“子雷?”苏玉予诧舌,为听到这样的话而惊的说不出话来。似是听懂了子雷的话,可又暗暗的怀疑自己悟错了意思。子雷是如此的排斥他、恨他,如今怎么又会……又会对他说这些话?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子雷冷哼了一声,苦苦的笑了出来,身子不停的摇晃着,再也无力对他解释。旁边的小兰叹了口气,上前扯住了苏玉予的袖子:

“三少爷,魏公子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你怎么反倒不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苏玉予看着子雷,竟说不去那句“你喜欢我?”。原本轻佻的三少爷,此一刻,竟像是受过骗的小孩子,不肯轻易的相信别人的话。可还等不及他再问一遍加以确认,子雷已经撑不住身子,“扑通”一声晕了过去。

“子雷!”苏玉予吼了一声冲了上去,回头朝小兰大喊到,“快去拿药箱来!”

第二十八章

脑子里似是一片昏黑混沌的乱世,“轰轰”的响着闷雷一般,寻不着个出口。

蓦然清醒,屋子里出奇的静,烛火随风轻轻的摇曳着,魏子雷环顾四周,只瞧见小兰趴在榻边打着瞌睡。微愣了一会儿,觉的肩膀火烧一样的疼,偏头看,肩膀上已被包了纱布。他轻叹了口气,,用右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却找不到他想看的人。心里无限的失望,可是又感到奇怪。失望是因为没见到他,而奇怪,是因为自己居然期望着一睁眼就看见苏玉予守在床边。

“小兰,小兰……”伸手轻轻推了推她,将她从睡梦中唤了过来。小兰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见魏子雷已经醒了,顿时也清醒过来,伸手扯过一件外套给他披上,这才在榻边坐了下来。

“公子你醒了。肩膀疼吗?”

魏子雷没说话,脸上带着略为失望的表情,小兰立即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忙对他说到:

“二公子已经从北莲庭回来了。今天是刑部尚书蒋大人的五十寿辰,三少爷陪着老爷和大少爷吃寿酒去了。”

一听此话,魏子雷竟觉的自己狠狠的松了口气。

瞧瞧夜也已经深了,而小兰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魏子雷叹了口气轻声说对她说:“小兰,辛苦你了。”

“公子说的是哪里的话,”小兰笑了笑,给他拉紧衣服,“倒是公子你太乱来了。今儿早上竟那样逼将三少爷,他那样的脾气怎会退让。可三少爷只是点到为止你居然还往枪口上撞!若不是他先改了枪路,此时这一枪扎进了心口里,你倒是活与不活了?”

魏子雷偏开头并未说话,若是让他像三天前那样活的憋闷,倒不如一枪被扎死算了。只是现如今他倒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反而更不安了。今儿早上的话根本就是告诉苏玉予自己喜欢他,那等他回来了,自己该这样对他?

天色实在是晚了,魏子雷再叹了口气,抬头对小兰道:“小兰,你回去歇着吧,我没事。”

“也好。”看他那副混乱的样子,小兰点了点头站起身子,看着魏子雷从新躺下,才吹灭了内卧的灯走了出去。

苏府的灯火是彻夜通明的,内卧里的灯熄了,外厅里的灯还燃着,透过隔门的窗纸,还是能照进一点蒙蒙的光亮。魏子雷从榻子上坐了起来,推开窗子看着窗外的明月,心神不禁恍惚起来。

这月光柔和,难能的使他的心平静下来,于是心,就不由的飘回了以前的日子里。

那时每天都出去追击逃犯,有时一连几个月也无法回家。可若是回了家里,便总是能看见母亲和小绢在院子里等着他。母亲总给他蒸好芋头,小兰也给他做好了新鞋子,换下他那磨的快要穿底的旧鞋。满满的热水也早已备好,让疲累和他可以尽情的享受一刻轻松。若是挂了伤回来,便总是惹的她哭,但后来小绢坚强了起来,不再随意的哭泣,每次都利索的给他处理好伤口。可子雷知道,她深夜里还是偷偷掉眼泪的,因为他的伤。

二十几年来日子单一而辛苦,却充满淡然的幸福,只要案子一结,想到归家便可见小绢和母亲就满心的知足。可如今……

可如今……自己的刀不在了,衣服鞋子不在了,小绢求的符也不在了。浑身上下都是上等的丝料,但他却不像自己了。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连心都变了!——不再只喜欢小绢一个人。

只不过短短十几天,仿佛暴风过镜,哪怕只一天发生的事情也好似远比他一辈子将发生的都多……淡定的心被强迫着搅动,今日一声叹息,回想这短短十几天的光景却让他应接不暇。而最不能让自己接受的,是他竟被那三少爷迷了心志。曾经不管江湖如何险恶,他都不曾有过胆缩和退却,如今,竟为莫名的动心击打的溃不成军……

这样幽深的夜,这样皎洁的月,满屋子里只能听的到自己的叹息声,心里更是挣扎的厉害。

忽然外厅的门发出了响声,知道是有人回来了,子雷连忙盖好被子从新躺下来,假装已经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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