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思正想说话,又有人敲门了。这个人可没有君兰敲得那么温柔,「砰砰砰」地还夹杂
着叫声:「程哥!程哥!」
「这次又是郑琪儿。」锺辰轩似笑非笑地说,「你还说你桃花运不好?」
程启思不理他,走到门口去开门。郑琪儿站在门口,仰着脸对着他看,「程哥,这周末我
过生日,我打算在家里开个party,你也来好不好?」
程启思一愣,回头看了看锺辰轩一眼。
郑琪儿很乖巧,忙问:「锺哥,你也来嘛,同事们都会来的,也不光是为了我生日啦,就
是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锺辰轩笑了一下,说:「好呀,琪儿,妳几岁了?」
郑琪儿嘟了嘴,说:「二十四了,老啦。」她又望着程启思说,「程哥,你会来吧?」
程启思奇怪的只是锺辰轩为什么会答应,随口答应着,把郑琪儿送了出去,回过头来埋怨
说:「你为什么要当着面问她的年龄?哪有女人喜欢人问她的年龄的。你是心理学家,你
不会连这点最基本的都不知道吧!」
锺辰轩笑了笑,却不辩驳,只是说:「我看郑琪儿家里肯定是挺有钱的,你这次得破财了
。顺便把我的礼物也一起带上啊,我就懒得去跑了。」
程启思实在无语了。「你不至于小气成这样吧?」
锺辰轩笑着说:「花了多少钱,你把账单给我啊。当然,前提是你好意思把账单给我。还
要不要我交交房租给你?」
程启思恶狠狠地说:「好,这次我就不要这面子了,我就会把账单给送到你面前的!」
当然,赌咒发誓归赌咒发誓,程启思最终还是拉不下那脸来。他给郑琪儿选了一条手炼和
一对耳环作礼物,权当是自己跟锺辰轩送的了。
「她家在哪里?」锺辰轩问。
程启思看了看写在便条纸上的地址,说:「在湖滨区的爱源路。」
「那里是别墅区啊。」锺辰轩说,「而且应该是H市最好的别墅区之一了吧。」
程启思「嗯」了一声,「还真被你说中了。不过,她家里既然有钱,人又长得漂漂亮亮的
,为什么会来干这么个危险的行当?」
「你不也有钱么,怎么也来干这一行了?」锺辰轩扔下了一句,让程启思无言以对。
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座别墅前面,这是幢小巧精致的别墅,带着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只
种着一种花,那花是桃红色的,小小的一朵一朵,花蕊是黄色,从花瓣里柔柔地伸了出来
。
这花开得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的花枝里点缀着一点一点的桃红色,整个园子就被它们给
淹没了。
程启思拉开车门走了下来。「这是什么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锺辰轩说:「这么难看的花,也只有你才会见过。」
他皱了一下眉,又说:「这花园看起来怪怪的,很不顺眼。花园的平面居然比别墅客厅外
的露台还高一些,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程启思正想说话,只听一声门响,郑琪儿从里面奔了出来。她穿了一袭橘色的晚装,明艳
得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程哥,锺哥,你们来了。」她挽着程启思的手臂就把他拖了进去,一边转过头问锺辰轩
,「怎么样,路还好找吧?」
锺辰轩微笑地说:「很好找,就是有一点远。琪儿,妳平时都是从这么远的地方去上班?
」
「不,当然不是,」郑琪儿说,「我在市区里有套小公寓,平时都是住那里的,今天是因
为要开宴会,地方不大点不行,公寓里也怕吵着人,才会到这里来。」她推开了门,「请
进,他们都在楼上,就等你们了,我这就叫他们下来吃饭。」
她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沿着楼梯跑了上去。
程启思环视着四周,客厅里的灯光很暗,几乎都是用蜡烛作为光源的,这里的别墅都是欧
式别墅,里面的装修也都是纯欧式装修,镶木地板,壁炉,高高的水晶烛台,一应俱全。
一张长长的桃花心木的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已经摆好了刀叉和酒杯。刀叉都擦得
发亮,银光闪闪,酒杯都是高脚的杯子,中央放了一瓶还没开的红酒。
锺辰轩扫了一眼擦得铮亮的餐桌,微微露出了有点诧异的表情。
程启思没有忽略他的表情。「怎么了?」
「你看……」锺辰轩指了指餐桌,「上面的餐具是十三副。」
程启思奇怪地问:「十三副又怎样了?」他再一想,便笑了起来,「我们中国人,好像并
不太讲究这一套吧?」
锺辰轩耸了耸肩,「也许吧。不过,这别墅是纯西化的装饰,你看,那壁炉可不是个摆设
,里面是真燃着火的。既然对这些都如此上心,那没理由会摆出十三副餐具的,十三个人
围着桌子坐,在西方可是不吉利的。」
程启思笑着说:「这里不是西方。何况,如果她只请了十三个客人,难道要她硬去再找个
人来凑?」
锺辰轩也笑了笑,「好吧,这次算你说得对。」
楼梯上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一群人说笑着走了下来。除了李龙宇、君兰、他们这个部门的
一名法医陈了之外,居然还有杜山乔。
杜山乔跟陈了一样也是法医,只不过他一向不苟言笑,素有「死人脸」之称,也从来不参
加这些社交活动,程启思真不明白郑琪儿是怎么把他约来的。
一男一女出现在楼梯口上的时候,程启思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他转头看了看锺辰轩,锺辰
轩的脸上也有吃惊的表情。
那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西服,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他一看到锺辰轩就微笑了,过来同他打招
呼,「辰轩,好一阵子不见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程启思抢在锺辰轩之前开了口。「文博士,也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程警官,你好。」文桓对他伸出了手,程启思也只得跟他握了握。
文桓是位心理医生,他跟文桓是在之前的一桩连环杀人案里有过接触,不知道为什么,虽
然文桓在那桩案子里被证实是清白的,但程启思始终对他没有好感。
站在文桓身边的女孩轻声地说:「程哥,好久不见了。」
程启思望着她,眼神却有些复杂。「田悦……妳还好吧?」
田悦是他以前的同事,她是文桓的表妹,也是因为那桩连环杀人案而辞职的。
「我很好。我现在在我表哥的诊所帮忙,过得挺充实的。」
锺辰轩看了一眼田悦,又看了一眼文桓,正想说什么,郑琪儿就蹦了过来,「来来,我给
你们介绍。」
她指着身旁的两个女孩子说,「她们都是我以前的同学,郁容是服装设计师,徐湄是模特
儿,她们两个是好搭档。」
那叫徐湄的女孩子很高,长腿细腰,容貌不算特别出色,但身段极好,一身黑色的晚装勾
勒得身材曲线毕露。脖子上戴着一条钻石项链,闪闪发光,头发全部盘到了头顶,露出了
优美而修长的脖子。
郁容也很高,只比徐湄略矮一点,一头浓发盘了一个髻子,穿了一身极合身的旗袍。她的
左腕上戴着一个玉镯,通体翠绿晶莹,程启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锺辰轩笑着说:「琪儿,妳为什么不去做模特儿,却来当警察?」
郑琪儿做了个鬼脸,「他们说,就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漂亮得完全没有特色了,做模特儿
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何况,我很喜欢当警察啊!」
徐湄瞪了郑琪儿一眼。「妳的意思是说,我长得丑所以就有特色了?」
郑琪儿叫了起来:「冤枉啊,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了?!」
一个年轻男人在一旁说:「琪儿,还要等多久才能吃到妳的生日大餐?妳真想把人给饿扁
吗?」
「就知道你贪吃,肖然,我的客人还没到齐呢!」郑琪儿俏皮地吐了吐舌。
那男人穿一身白西服,配了一条金色的领带,容貌很英俊,戴着一块精致的黑色腕表。
程启思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锺辰轩说:「嘿,限量版的,这琪儿的朋友还真都不是省
油的灯,一般人不敢穿这种衣服
加这种领带的,这人穿起来还不算让人受不了。」
锺辰轩笑了笑。「你是不是也想这样穿穿?」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郑琪儿跑去接电话,一边接一边大呼小叫:「什么?你案子有了变化,不能赶回来了……
谁稀罕你的礼物了……可恶!我不理你了!」
她「啪」地一声把电话砸了下来,噘着嘴走回了餐桌前,「是最后一位客人,我的律师温
梧。他本来说今天回来的,结果他在外地办的案子出了点问题,回不来了。气死我了,不
管他,我们吃饭!」
郑琪儿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主人架式,把所有人都安排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徐湄看着自己前面的刀叉,又看了看旁边的肖然的餐盘,「我说琪儿,妳在干什么,人家
的刀叉都是分放在盘子两边的,为什么我的是交叉放在盘子正中的?」
程启思正好坐在徐湄的对面,他一看,果然,徐湄的刀叉交叉着摆成了一个X形,放在雪
白的盘子当中。
郑琪儿说:「大概是佣人刚才整理桌上时不小心碰到了吧。」
郑琪儿亲自去开摆在桌上的那瓶酒,肖然笑着说:「琪儿,妳尝尝,这酒妳一定会喜欢。
这可是上次我去法国的时候,在拍卖会上买下来的,专门留着给妳生日用的。」
郑琪儿绕着餐桌,把红酒倒进每一个人的酒杯里,「我知道,你上次回国给我带来时就说
过了,多谢你有心了。菜马上就来,先喝一点酒吧。」
肖然对着郑琪儿举起了杯子。「生日快乐,琪儿。」
所有人都把杯子端了起来。
郑琪儿嫣然一笑,也举起了手里的酒杯,「谢谢……今天晚上,希望你们都在我这里玩得
愉快。」
她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本来,她也只给每个人倒了小半杯,于是每个人都把酒喝干了
。几个佣人从厨房里把菜一道地道端了上来。
程启思笑着说:「琪儿,妳平时就雇了厨师的?」
「哪有,程哥你取笑了,」郑琪儿一面切牛排,一面说,「都是为了今天这顿饭临时请的
,我还没那么奢侈,平时在公寓里,我常常是方便面里加两片火腿肠就打发了。」她吐了
吐舌头,「我最喜欢吃火锅,和所有所有很辣的东西。」
锺辰轩放下了刀叉,抬起头看了郑琪儿一眼。「H市东西都是偏甜的,妳大概很吃不惯吧
?」
肖然插了进来,「到处都有火锅店,也到处都有川菜馆,不怕吃不到。」
下一道汤送上来了,海鲜汤的香味很诱人,郑琪儿正想说什么,突然,徐湄整个人抽搐了
起来。
她的脖子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僵在那里,眼睛圆睁着,美丽的脸也扭曲了,坐在她对面的
君兰一抬头正好看到,刀叉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徐湄连人带椅子一起栽了下去,锺辰轩和肖然一左一右地坐在徐湄身边,反应都很
快,立即弯下腰去扶她。徐湄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激烈地抽搐着。
「她的肌肉痉挛,脖子僵直,」文桓说,「应该是中毒了。怎么会这样?!」
陈了跟杜山乔也冲了过去。
陈了回过头大叫:「琪儿,快去端水来!」
郑琪儿啊了一声,赶忙站起来去端水。
杜山乔拿起一把叉子,想掰开徐湄的嘴替她催吐,但徐湄的牙关紧闭,怎么都掰不开。只
看到徐湄浑身抽动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剧烈地痉挛了一阵,然后猛地安静了下来。
锺辰轩摸了摸她的脉搏,慢慢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和声音,都很古怪,「她……死了。」
郑琪儿正端着水跑了过来,听到这话,手一松,杯子摔了下来。她的手一滑,把空了的红
酒瓶从餐桌上碰到了地下,「砰」地一声摔得粉碎。
「什么?你……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刚才她还好好的啊……」
程启思看了一眼郑琪儿,又把目光投向了地上碎了的红酒瓶。
是郑琪儿自己挨个给客人斟酒的,但是,由于只有她一个人在餐桌间走动,所以几乎所有
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程启思自己。他并没有看到郑琪儿在给徐湄倒酒的时候,
有任何小动作。
陈了用一块餐巾包着手,把徐湄的杯子拿了起来。
透明的高脚杯,除了杯底残留的一丁点红色的酒液之外,并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他望了一眼程启思,「报警吧,已经没救了。」他叹了一口气,「我们几个医生在这里,
居然也没办法救她,真是失败。」
「看得出来是什么毒药么?」程启思问。
杜山乔正翻开徐湄的眼皮检查,摇了一下头,「需要解剖才能判断正确的死因。」他一向
都是最保守的,没有经过确切的检查是不肯下结论的。
文桓说:「看来像是马钱子碱,或者士的宁,番木鳖碱,随便怎么叫。她发作的样子,很
像这种毒药的症状。」
郑琪儿一直大大睁着眼睛站在那里,这时候发出了一声尖叫,把头埋在了郁容的肩头。郁
容急忙伸手抱住了她。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下毒,不是我干的!」
肖然忙走过去安抚她。「没人说是妳干的,琪儿,妳别紧张。」
陈了已经走过去打电话叫人来,锺辰轩却对程启思轻轻地说:「郑琪儿很聪明呀,平时看
她咋咋呼呼的,还真看不太出来。」
程启思皱了一下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锺辰轩的声音压得更低,「她已经发觉到了,目前最脱不开嫌疑的就是她,没错,她倒酒
的时候我们都有看到,她没有做手脚的机会。那么,毒药就一定是下在徐湄的杯子里了,
安排我们入座的是谁?是琪儿。
「所以,能够确保让徐湄喝下这杯酒的只有女主人自己。你想想,如果主人安排你坐这里
,你不会执意要坐别的地方吧?」
程启思听他这么一分析,再看看哭成了泪人的郑琪儿,骤然地觉得一阵发寒。「毒药下在
酒杯里,这也仅仅是你的猜测罢了。也许,徐湄是有什么急病突然发作了呢?」
锺辰轩嗤之以鼻。「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真相信你说的话么?」他又笑了笑,「不过,
我也觉得这个推测大有问题。琪儿还没这么蠢,是不是?」
欧阳若兮一走出法医部,就被程启思拦住了。
她吓了一大跳,看清楚是程启思才拍了拍胸口说:「你真是的,躲在这里吓我干什么?」
程启思对着她笑。「晚上有空没有?我请妳吃饭。」
欧阳若兮算是个清秀佳人,瓜子脸,丹凤眼,肤色白皙。她瞟了程启思一眼,似笑非笑地
说:「请我吃饭?启思,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从实招来,否则你什么都别想。」
程启思打了个哈哈。「若兮,我想要什么,妳难道还不知道?」
欧阳若兮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理他,「我知道你想看徐湄的验尸报告。那可不行,这案
子已经交给了别的人去办,你也是在现场的目击者之一,需要避嫌的。这难道还要我教你
?或者你想让我知法犯法?」
程启思跟着她走,笑着说:「妳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若兮,正因为我是目击者,我才
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拜托……」
欧阳若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这样吧,下了班,我们找个地方谈。总
不能在这里说吧?」
她果然按时到了。程启思选了家清静的西餐厅,人很少,很适合谈谈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