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氛围里,甯与锦的心情渐渐从恐惧变成小小的忿忿不平。
为什么他需要怕?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啊--上次也是,二哥欺负他的都不算数,他仅仅跟老爸告了个密,马上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最后还被害得跟郑雅今小小分手一阵子。
怎么,生在甯家当甯靖冕的弟弟这么衰吗?
「晏有来找过你吧?」甯靖冕轻然发问。
「之前常来,最近没看见,有什么事吗?」
甯与锦并非说谎,而是压根儿没想起不对劲之处,毕竟上次见到甯靖晏已是近一个月前的事,后来真的没见过啊,没见过要他说什么嘛?
「我跟晏吵架了。」说这句话时,甯靖冕笑不出来。
「哦!」甯与锦一个月前已知此事,自然不觉得稀奇。
「晏有来找过你吧?」甯靖冕再度勾起浅浅的笑。
这下甯与锦反应过来了,敢情二哥口中的最近指的是近一个月来,那么……
有!最后一次甯靖冕跟著牡丹走掉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也就是说,甯靖晏和牡丹走后并没有回甯家,亦未回二哥那里,目前行踪成谜,而牡丹是最后见过他的人。
这一点,他当然、当然……当然不跟二哥讲!
嘿嘿,被二哥整了这么多年总算有机会报仇,他怎么可能轻易招供,想都不用想!
就让二哥尝尝跟情人短暂分手的痛苦滋味吧!
想他先前跟郑雅今多么辛苦,怎么能让大哥、二哥轻而易举幸幸福福又快快乐乐,苦难是爱情的调味剂。
可惜,甯靖冕从甯与锦一出生便认识他,相识多年如何不清楚甯与锦的行为模式,晏有没有来过,不言而喻。
「大哥的事二哥怎么来问我呢,他跟你吵架来找我干嘛?不可能的事嘛!」甯与锦说得诚挚恳切。
「哦,说得也是。」甯靖冕嘴角往上弯,眼睛则眯成危险缝隙。
「是啊,是啊!」危机意识薄弱的甯与锦拼命点头,奉上骗人用的笑容。
「也就是说,晏的下落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罗?」应该万分沮丧的话甯靖冕依然笑笑说出,这下连他迟钝的弟弟都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心虚的甯与锦又拿了杯子来擦,用忙碌掩饰异状。
「与锦,你怎么手在发抖,得帕金森氏症了吗?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甯靖冕一本正经地说著。
「二哥……」甯与锦一脸大便。
奸吧!他承认,他这辈子别想斗得过二哥。
「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有空跟雅今陪我出去走走吧,顺便看看有没有晏的下落。」明明是悲伤的话,甯靖冕依然笑著,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呃,我突然想起来了,大哥约一个月前有来过,乱哭一通就走了。」甯与锦陪笑道。
他转得非常硬,但有转总比没转好,若真被二哥甯靖冕报复起来,死得才惨呢!
「哦,走了啊!」甯靖冕动作夸张地点点头,一副甯与锦没给他个满意交代,大家走著瞧的样子。
甯与锦苦著脸,努力思考是把牡丹供出来让二哥逼问牡丹,再被牡丹的保护者打死好,或是掩盖事实直接被二哥打死好。
很难决定呢,左右都是死。呜呜呜,他为什么如此苦命?
该死的大哥,下次见面给我记住。
「甯、与、锦,你说是不说,晏到底去哪里了?」甯靖冕改用正经语气逼问。
「他跟牡丹走了,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虽说左右都是死,但晚死一天就多一天时间,亦多一分机会,他选择出卖牡丹。
「牡丹?」甯靖冕听著这个不像名字的名字,皱眉。
「那是绰号啦!」甯与锦急急解释。
他努力在脑中搜索,牡丹的本名是什么,他好像知道,以前有听人叫过,但已经N年没使用过,至少他几乎没叫过牡丹的本名。
「到底是谁?」甯靖冕迫近弟弟。
他那模样让甯与锦想起小时候拿成绩单回家的情况,分数好就罢,分数差包准被二哥揍,呜……他都这把年纪了,不想被二哥揍啦!
「你应该认识。」甯与锦想不出牡丹的本名,乾脆要二哥帮忙一起想。
「谁?」
「一捻红的主事者,长得很漂亮,常常穿改良式长衫的那个。」甯与锦拼命寻找贴切的形容词,盼二哥自动想起来是谁。
甯靖冕皱眉三秒,一捻红并非超级大企业,但自有一片天,旗下最红的是游戏
公司苹果牛奶,它的主事者……很漂亮的……长衫……
蓦地,他的脑子窜出一抹身影,美艳得果真像朵牡丹,他的名字是……
「君子旭。」
「唔,好像是这名字没错。」
甯靖冕倏地站起来,瞪视弟弟。
「那家伙不是关系超乱的,简直到了逢人就上的程度,你竟然让晏跟他走,好歹晏是你大哥耶!」甯靖冕很想掐死笨弟弟。
「二哥,基本上呢……」甯与锦很困难地跟二哥解释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啦,不过你家的西施在别人眼中会被归类为东施,凭牡丹的条件要钓绝对钓得到更好的人,没必要屈就。」
因为是实情,甯靖冕只得接受,重新坐回座位,问别的。
「你总有办法联络君子旭吧?」甯靖冕等著弟弟帮他找人。
「怎么可能?他跟我仅是店主和常客的关系,我连他的名片都没拿过,其余更别提了。」甯与锦摆明了爱莫能助。
盯著弟弟瞧了半天,确定弟弟没隐瞒实情后,甯靖冕转头即走,自行寻找联络君子旭的方式。
可怕的二哥走后,甯与锦低头继续擦杯子,然后想起他有官阳泰的电话。
官阳泰跟牡丹交好,当然有方法联系牡丹,不过……
二哥走了,短期之内不会回来。
小小的整回去一下不犯法嘛,嘿嘿!
第八章
事实证明,大老板很难找,君子旭比忙碌的大老板更难找。
甯靖冕从没遇过这种情况,很难想像一个人何以被保护成这个样子,无论他使用什么管道,最后都会得到一句话--「请别打扰他。」
非公事秘书一定挡人,他试著提出合作案,出面的却是别人。
弄到最后甯靖冕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长得一张匪类脸,大夥儿忙不迭把他赶得远远,以免伤害了娇嫩的牡丹。
历经千辛万苦问到一个跟君子旭颇有私交的人,得到的回应更惨,君子旭出国了,短则一周,长则一个月才可能再次出现。
开什么玩笑,他已经两个月没见到甯靖晏了,竟然要他再等一个月。
人有的时候脑子里少了点润滑剂,硬是转不过去,忘记犹有别条路可供选择。
如果当时甯靖冕找间徵信社查查,或是他自个儿多长点心眼问问各家旅馆住客名单,即能轻易在某大饭店里逮住甯靖晏。
可惜,再聪明的脑袋也有当机的时候。
终於得到君子旭的消息,是在个十分意外的地方--「地下室」。
跟甯靖晏分别两个多月,找人找到抓狂、沮丧后,甯靖冕再度踏入甯与锦的店,这次不为寻求线索,仅想买醉。
接过酒后,他在几乎客满的店里找了个位子坐下,旁边是个相貌清秀的男子。
不知怎么的,平时挺排外的甯靖冕开始跟身边人倾诉苦楚,一路讲到君子旭的部分,持续微笑的男子突然有了反应。
「你找牡丹?」
「嗯!」
「手机借一下,我打给他。」
被吓呆的甯靖冕乖乖交出手机,只见男子轻巧按了一组号码,硬是把睡梦中的君子旭挖起来,问明甯靖晏去向后才放君子旭去睡。
「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你要找的人跟牡丹没发生关系,他虽然过往纪录不良,但其实很死心眼,身边有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出轨。」轻易取得联系的人顺便解决甯靖冕心中的最大隐忧。
说完,神秘男子将酒杯归还后,快速消失。
想当然耳,他便是跟牡丹私交甚笃的官阳泰罗,除了他还有谁敢把牡丹从睡梦中挖起来?
可是联络上君子旭也没用,当甯靖冕心情复杂地打电话去某大饭店找人时,才发现甯靖晏已於昨日退房,行踪再度成谜。
唉,这条线索有追跟没追一样!
垂头丧气的甯靖冕如幽灵般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中,奇怪的是饭厅处留著灯。
两个月没打扫过的家里一尘不染,饭桌上放著保温炉,旁边的纸条写著冰箱里有浸泡蛋白的肉,保温炉里的火锅底有菜、有手工丸子,加热把肉烫熟就可以吃。
是他好怀念、好想念……晏的味道。
可是屋子里没有甯靖晏,四处黑漆漆的,寂寞冷清。
当机也有修理好的时候,况且聪明的人脑子转动速度总是比较快。
甯靖冕重新煮起火锅、放进肉片,端上桌吃了两个丸子、三片肉,喝乾第一碗汤后,终於想起重要的某件事。
这幢房子当初仅买下一层供他和甯靖晏居住,后来为了两个小的,将楼上也包下打成楼中楼,楼上是两个小孩的天地,大人仅仅使用楼下。
这些日子甯靖冕只使用楼下空间,反正两个孩子不在,楼上不需要收拾什么,况且他全部心思都被寻找甯靖晏占据,哪会想到上楼去逛逛。
但,楼上原本的大门仍在,甯靖晏说很好玩,配了一套楼上的钥匙……
古人有云,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只见甯靖冕长腿一伸,飞快往楼上冲去,啪啦啪啦把所有的灯悉数打开。
果然,娃娃的床上躺著一个会动、会呼吸、温温暖暖,正在实行吃饱睡、睡饱吃的肉体。
可是,呃……那张脸他不认识!
住在饭店吃了两个月的外食,两个月没见到冕,两个月没跟冕温存,两个月没在他心爱的厨房煮出一桌众人吃得大呼过瘾的好菜……
呜,日子好难过哦!
滚来滚去之余,甯靖晏终於想起新买的公寓有楼上,楼上另有出入口。
神经少一根的甯靖晏不顾会被发现的危险,带著他半完成的脸,快快乐乐地趁著冕在工作的时间,搬到楼上住。
非但如此,他还充当小矮人把家里打扫得乾乾净净、光可鉴人,熬了火锅汤,放进手工肉丸、鱼丸等,并弄了肉片在冰箱里。
留一份给甯靖冕,另一份自个儿吃掉。
之后,他赶在甯靖冕回家前爬上楼,乖乖躲在娃娃房间里不敢稍动。
睡前还想著冕吃到火锅时会有多么高兴,结果睡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大放光明给吓醒,睁开眼正想跟来人打招呼,却发现……
呃,冕在瞪他!
甯靖晏怯怯地从棉被里伸出一只手朝甯靖冕挥动打招呼,可是甯靖冕依然瞪著他,表情相当骇人。
「嗨!」他怕怕地出声。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甯靖冕眼睛瞪得更大了。
「冕!」甯靖晏轻然呼唤。
那叫声十分熟悉,曾在午夜梦回时让甯靖冕思念到失眠。
「你……」甯靖冕声音有点颤抖,很难想像眼前人的是……
「对,我。」甯靖晏挥挥手,笑容灿烂。
「晏?」
没错,这种无厘头的回答方式,仅会在晏口中出现。
「嗨,火锅好吃吗?我特别用你喜欢的扁鱼熬汤底,丸子里有放香菜,吃得惯吗?」甯靖晏没啥神经地笑著。
怪异回答让甯靖冕更加确信眼前人即为甯靖晏,他生来脱线、脱线的大哥。
「你的脸怎么会……」甯靖冕难以形容内心的震惊。
「不错吧?那个医生说我的脸型不错,略加修整即……」提及那张脸,甯靖晏兴奋地倏然坐起,可惜他没弄清楚重点在哪里,一味地献宝。
「医生?你去整型?」
甯靖冕快抓狂了,消失两个月的人竟然换了张脸回家。
「因为、因为……」
听见情人怒吼,甯靖晏吓得以手指绞著被单,转来转去,转不出下文。
望著床上吞吞吐吐的人没什么神经的跳跃式回答,再加上他眼睛里的神采那么那么地令他熟悉……
熟悉得让片刻前犹在心头萦绕的疏离、惊愕、警戒,包括在楼下时的寂寞,全被温暖情意冲散,心变得柔软。
「因为什么?」一反方才僵硬口吻,甯靖冕柔声询问,坐上床沿,轻轻抚上甯靖晏变得不一样的脸。
「因为你说再也不想看见我那张脸,然后我也知道了你跟爸的事其实不能怪你,该怪我没能给你安慰与支持;明明我们应该是最亲了,我却什么都不晓得,还帮著爸打击你,我实在没脸见你……」
说到这里,甯靖冕抚摸的动作渐渐减缓,最后停在甯靖晏的颈间,眼眶变得微微湿润。
被最爱的人安慰、理解,是多么幸福的事。
甯靖晏非常认真地往下解释,认真得让人头疼。「可是我想你,想继续跟你在一起,只好换一张脸了嘛!」
甯靖冕哑然失笑,既欣喜於甯靖晏重视他的每一句话,又心疼甯靖晏为了他的一句气话而疼痛挨刀;他怎么可能不想看见他,他爱这个人那么那么地多,思念已来不及,怎有工夫怨恨?
青春期留下的痘疤被补平了,斑斑点点做了脉冲光消去,鼻子变挺,眼睛由跟单眼皮相去不远的内双变成漂亮双眼皮,先前因为怕疼而没补的缺牙补上了,还做了洗牙动作,一口编贝般的牙齿煞是漂亮。
脸型依然小巧……那个医生说得一点都没错,晏的脸型不差,差在五官组合。
「痛吗?」
「啊?」甯靖晏反应不过来。
「手术痛吗?」
「有麻醉啊,一点也不痛,我还睡著了。」甯靖晏笑得很开心,趁著冕对他温柔时,将身子微微挨近思念已久的人。
任别人在脸上动刀犹能睡得著,也算是种天才了。
甯靖冕重重叹息,没多作回应。
谁知道他沉默以对,反而引起甯靖晏的不安,急急地问道--「冕,这张脸可以吗?你喜不喜欢?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闻言,甯靖冕心疼地抱住他最爱的人,紧紧地不留一丝空隙。
「当然可以啊,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怎么可能不想你?我那天说的统统都是气话,是气话你懂吗?我一直都很想你啊!」他深情的道。
「真的?」甯靖晏略微迟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冕喜欢他?竟然一直都喜欢他耶!
「嗯!」
随著肯定的回答,甯靖冕落了个象征爱情的吻到情人唇上,温温柔柔地,没有激情亦不缠绵,但有一生一世永远相依的味道。
浅吻结束后,甯靖冕望著他爱的人,望著他不熟悉的脸孔,努力在甯靖晏的瞳仁里寻找他最熟悉的感情,却看见倒映在甯靖晏眼中,他自己的身影。
晏的眼中只有他,一样只有他,这就够了,足以使他心满意足,安心地继续爱他,即便面庞已不是最初的模样。
「我爱你。」甯靖冕深情告白。
「冕,我也爱你。」甯靖晏欣喜微笑,并奉上一吻。
这次的吻深深长长,唇齿相依。
火热舌头极力卷住对方的,并像某种争夺战般努力吸吮对方口中的蜜津,直到再也吞咽不下,直到两个人都忍受不住,才牵著银丝缓缓分开,红著脸、喘息地再度将对方面容映进眼里。
「那我不是白整型了。」甯靖晏忽然想到。
甯靖冕一脸同情地点点头。
见状,甯靖晏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非常的抓狂。
「你怎么没想过直接来找我,换张脸很有趣吗?」甯靖冕叹息。
「收到你寄来的三百万分手费,我哪有心情去找你啊?」甯靖晏嘟嘴回应。
「一般人看到三百万,会来跟我谈一下要不要退还的事吧?」
甯靖晏扁嘴。「没想到嘛!」
「很像你会做的事。」甯靖冕用力叹息。
「那你为什么不联络我?即便不想回甯家见到老爸,至少你可以打我的手机啊!」甯靖晏不服输地反击道。
「手机?」甯靖冕挑眉质疑。
「嗯,手机啊,我有手机你总是知道的吧?」
「知道是知道,但是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记得你的手机放在哪里吗?」甯靖冕笑容可掬,跟面对弟弟时的骇人感大不相同,现下的口吻仅能称为调侃。
甯靖晏歪头思考十五秒,然后很鸵鸟地将头埋进甯靖冕的肩窝,迟迟不肯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