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 第二部——痴儿
痴儿  发于:2010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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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雪叶岩让那极为失礼的言语随风消逝,平淡自若地道:“我也一直很奇怪你竟可在那种情形下带我脱离敌方的攻击,更且直接回到望台。我以前从未听说过有如此神奇的功夫。你说是什麽?瞬移?”


亚当点头,道:“嗯,也就是传送魔法。我跟你说过,波塞冬就是用这个逃过在红殿外碰到的那个不问青红皂白乱下杀手的家夥的。虽然说是因为他运气太好,才没有被分解成元素,但是只听我说过一次就能记下瞬移的元素排列,小家夥的魔法资质还真是很高呢。”


“传送魔法?”雪叶岩重复著这个名字,问:“就是使你可以在一个时辰内自彩虹郡来到苏舌的方法?”纵然不久前刚听亚当说出时已经再三确认过,雪叶岩仍然难掩心中的惊异,忍不住又问一遍。


亚当尤不自觉,只“嗯”了一声,喃喃抱怨著:“都怪梅菲斯特!说什麽选个冷僻的地方做目的地,免得引起误会。其实我要是直接把目的定在苏舌,也不会被那群龙找上,打这莫名其妙的一架了。”


亚当跟雪叶岩讲述自他离开彩虹郡後,自己的一系列活动时,当然早已提起过梅菲斯特。因为“大天使”这身份很难解释,撒谎的话亚当又说不出口(梅菲斯特是亚当的翼龙侍卫这种话一直都是其他龙说,亚当和大天使只是装糊涂不去否认罢了),提起时不免避重就轻,完全回避梅菲斯特的身份以及和自己的关系这类问题。这自然使雪叶岩理解错误。


雪叶岩睨视著亚当,淡淡道:“这建议原本很正确。而且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发现北苏湾的那一枝奇兵,说不定还会给英格军以可趁之机。这位梅菲斯特先生,以後有机会见面,我定要亲自谢过才是。”


亚当看看雪叶岩,没有接话。不知怎麽的,听来平平淡淡的口气,偏偏令亚当有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使他觉得此时此刻还是不出声为妙。

梅菲斯特心神有些不安,以为亚当出了事,当下略微加强与亚当的心灵联系。因为不想让亚当知道而产生被监视的感觉,所以梅菲斯特非常小心,也就没能了解到具体情况。只知道亚当已平安与雪叶岩会面,并没有什麽危险。


梅菲斯特思索了一下,认为可能是雪叶岩从波塞冬弗雅的信和讯石事件中得出夏维雅王族中有不利於他的阴谋的结论,并将之告诉了亚当。雪叶岩这样做很正常,亚当的能力和对什麽都热心的性情正可充当雪叶岩在权力斗争中的帮手。而从来没有接触过权谋和诡计的亚当会因这些事而不安也十分正常。


大天使又思索了一下是否要干预的问题。权力斗争并不是什麽赏心悦目的事,对亚当清白如纸的心地自然会有影响。不过,亚当也不是小孩子,且身负管理伊甸的责任。现在伊甸的社会还很纯朴简单,但日後会如何发展那只有父神知道。从这个角度来看,让亚当多些经历也是有必要的。那麽,就还是任其自然吧!


梅菲斯特做了决定,就缓缓收回心神。神念收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丛林中的三个龙──两个年纪轻的龙已经合力盖好了三间简陋的木屋。红发的冒险者照顾伤员之余,仍然抓住一切机会去纠缠金发的虔诚青年,却永远只能得到对方的白眼相向。梅菲斯特对此感觉十分之有趣。


使用涤恶圣光的次日,彩虹郡、卢茵塔和夏维雅都有一些好奇心重的冒险者,备齐防瘴避毒的装备和药物,到忘忧之地一探究竟。对此梅菲斯特只在酒场所在的谷地周围布设下图灵顶级奇门阵法宗师、清蓝之境第一智者维尔所创、据说没有指引的话无人可以走出去的迷踪阵,并颁下三天之内酒场人员不许出谷的禁令。只是为了万全起见,大天使才不时将灵觉外放,看那些没头苍蝇似的猎奇者到处撞来撞去。


那个时候梁思梁惠这一对倒霉蛋所受的禁制时限早过。自食其果的梁惠虽然还剩下口气,却也只还有那一口气了。梁思团长阁下在禁制解开後就清醒了过来,立即为正做的事所震惊,发起呆来。


梁思靠在只剩下本能反应的梁惠身上发呆了至少小半个时辰,然後惊跳而起。检查了一下他的随从後,又思索了大约四、五分锺,匆匆把地上零乱抛掷的衣衫碎片收集起来,拣出还勉强可穿的套上,带著剩下的布片儿迅速离去。梁思的身影消失後不久,一心前来瞻仰创世神展现神迹的地点、却不幸被契尔不舍的红发剑士纠缠得快要疯掉的虔诚青年就出现了。


风行──这是虔诚青年的名字。当自称阿达,在风行看来脑子也确实有些“阿达”的红发冒险者上来问他的名字时,风行本不理他的。不料自那时起这家夥就跟在他身边,怎麽赶也赶不走。想到日後说不定需要籍著这个家夥的关系接近亚当再接近梅菲斯特,以了解魔法这种奇妙的功夫,风行又不能真的翻脸动手赶人。


且说风行本来不肯把名字告诉阿达,可是他不说,阿达就自顾用上“亲爱的”、“心肝儿”、“蜜糖”之类称呼,害得风行肌肤起栗,一路走一路哆嗦。後来阿达连“我的神”都叫出来。风行为了制止这种亵渎神名的作法,不得不屈服,告诉他“风行”这个名字。


在丛林野地里看见一具一丝不挂、姿态淫糜的胴体,只怕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意外。心性纯洁的虔诚青年自然更是惊呼失声,条件反射地後跃,直撞进跟在後边的阿达怀里,被他占去好大的便宜。幸好阿达并不是品性下流的龙,居然并没有怎麽趁机揩油──其实他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惊,昏了头了,事後还一直後悔不已。


阿达跑过去一看,发现梁惠气息仍存,便脱下外衣给他盖上,横抱起来,说道:“还有气,但要赶快急救!回彩虹郡是来不及了,得在附近找个地方。”风行惊魂未定,又觉得刚才撞进红发剑士怀里的背脊仿佛沾了什麽脏东西般,难过透顶,并没有回答。直到阿达接连叫了他两声,又再重复了一遍那些话,才恍然醒悟。


创神教徒多年潜居山野,对付毒虫毒草都颇有一手。两个龙一心救人,居然也不顾秋季忘忧之地瘴毒的危险,由虔诚青年选了一个据说瘴气不重的地方,清去有毒的植物,红发冒险者就开始替梁惠救治。


大天使见他们这样不知死活,也没有别的法子,念在阿达和亚当认识的份上,还悄悄为他们设下防毒结界。

仿佛是从最深沈的梦魇中醒来,梁惠努力呼吸著,却仍然觉得头脑昏沈,全身酸痛。不象是刚才睡醒,反而象是长途跋涉了几万里路一样。梁惠想坐起来。身体一动,脊骨处几欲折断的感觉令他呻吟一声,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醒了?”平静的声音从旁传来。

梁惠费了一些力气,把头循声侧转,眼睛的焦距对准之後,看到的是一个年轻英俊的陌生龙──洗得泛白的衣衫和平顺整齐的齐肩金发,给人以十分干净的感觉。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梁惠凝眉不语。


“我叫风行。四天之前,我们在丛林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当时你的情况很严重,我们只好就地为你救治。你现在觉得怎麽样?”

四天之前?梁惠有些惊异。自已居然昏迷了四天之久?梁惠用心回忆,想起偷窥忘忧酒场,也想起那个有著奇异翅膀的翼龙和自己的计划,之後的事情就很模糊了。是被什麽毒虫给咬了吗?梁思哪里去了?是这叫风行的龙救了自己吗?


梁惠想不清楚,就问:“是你救了我?我的同伴呢?”

风行摇头:“我们没看见别的龙。”

梁惠有些疑惑,奇道:“也许他不在我旁边,但应该也不会离得太远!听你的意思,我们仍在忘忧之地对吧?不过,我到底是怎麽了?中了什麽毒吗?”

创世神的年轻信徒俊脸微红,反问:“你不记得发生了什麽事吗?”

看到年轻龙的奇怪反应,梁惠逐渐恢复正常运转的脑子里很快转出几个不同的可能性,再印证身体的感觉,梁惠得出一个十分荒谬的结论。他瞪著风行,一时说不出话来。


强暴这种事说说容易,真要做的话,就又是另一回事。通常来说,施暴者要麽比对方的力量修为强过很多,要麽就得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才行。梁惠自问就算是梁思要对他用强都未必够份量──何况他们这方面关系一向不错,也用不著用强──那会是谁?有此能力又会在这忘忧之地出现的……


风行见这倒霉的受害者不再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那种脏事儿,他可说不出口。那个色情狂冒险者怎麽还不回来啊?

梁惠的情况特别,身体元气亏损尤巨。身为冒险者的阿达随身携带的只是一些常用外伤药,所以经过几天功夫觉得梁惠的情形稳定了,今天阿达就去彩虹郡购买更适用的药物补品。他走的时候,风行还高兴终於可以耳根清净一下,谁想梁惠偏偏今天醒了。那种事情……虽然也不能说是这个龙的错,但是……反正风行是觉得很别扭啦!


风行以前是比较少和创神教信徒以外的龙接触,又另有目的,所以才会拿阿达的纠缠没法子,其实他也不笨的。为梁惠回复沈默而松口气的同时,风行也自他阴晴不定的神情上看出他并没有真的失忆,此时多半已明白了发生过的事情。风行很奇怪这个龙能这麽平静,要是换了自己与他异地而处,早不要活了。


梁惠自然不会理解,也根本不关心创神教徒的观念。他也并是善男信女,那种事自己也干过,本来还想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翼龙的。这一次没能得手,还吃了大亏,不论是不是亚当和翼龙的手段,他梁惠不是输不起的龙。事情过去就算了,以後再走著瞧。现在是问题是自己要多久才可以恢复,会不会对武功造成影响。


此外,梁惠还关心两件事:梁思哪里去了,以及亚当和波塞冬等对自己的目的和计划都知道了多少?梁思若是死了也还罢了,若是活著落在亚当一夥手里就有点麻烦。只有尸体才不会泄密,如果梁思被擒,就算他是特战军的团长,梁惠也不信他能守口如瓶。这麽一来,五十桶香醉忘忧就弄不到了,梁思和他认做靠山的那位王子殿下的阴谋也多半儿完蛋;不过梁思并不完全清楚自己的背景,还不能说是全然失望。


勉强想到这里,梁惠觉得原本就还不太清楚的脑袋又涨痛起来,就又昏昏沈沈地睡过去。

黄昏时分,阿达带了一堆衣物和滋补品回来。这时梁惠又已睡过一觉醒来,精神比白天也有好转。虽然还是坐不起身、全身酸痛,至少脑袋的重量总算是恢复了正常──这时梁惠也已发现他的救命恩人,年轻的金发龙有些古怪。不爱说话也就算了,明明看见了他用力想坐起却终於失败的全过程,居然并没有过来扶一把的意思。头脑已完全清醒的梁惠见此情况,也便打消了问他要水喝的愿望──梁惠自问还没有自己端起水来喝的能力,风行多半也不肯喂他的。


见到阿达,梁惠吃了一惊。从风行的口风中知道他还有个同伴,也看出身上的几处外伤敷裹手法和药物都的是冒险者惯用的,但是这红发冒险者不是已经被约尔雇用,替他追查绑架莫克的事吗?那天梁惠还把他杀成重伤……嗯,会不会只是相貌相似?他的伤应该不会好得这麽快。


阿达进屋,把手中的包裹放在角落里的一截树桩上,一脸讨好地笑著跟表现冷淡的风行打招呼,献宝似地从衣袋里取出一只手工精致的晶石坠饰送给金发青年。梁惠看著阿达那个样子,几乎要笑出声来──以风行的相貌,他要追求也不奇怪,但也不至於这麽夸张吧!只是送件小小礼物,看他那个惶恐劲儿,倒象是给国王上贡似的。


风行已被阿达纠缠了好几天,对於红发冒险者的居心自是一清二楚,当然不肯收他的东西。看见他手上亮晶晶的送到眼前,只瞥了一眼,就掉头不理──本该是一眼也不瞥的,不过刚点起来插在壁上照明的松枝火把的火焰在晶石上的反光很强,晃了他的眼睛。


“咦?这可是我专门为你买的呢!看都不看也太伤我的心了!看一看嘛!至少看一看再决定,说不定你会喜欢呢。”阿达笑嘻嘻地转到另一边,再把东西送到风行鼻子前,发挥他的“缠”字诀,说道。


风行又把头转开,阿达也跟著绕回来。就这样风行转了三、四次头,阿达跟著绕了三四个圈子。梁惠目前的状态虽然还很差,又最终判定这红发剑士确是当日送讯石给他的冒险者而有些惊疑不定,看见这一幕活剧,也不禁“嗤”地一声笑出来。


听见笑声,风行才想起被他们救了的龙已经醒了,皱眉道:“他醒了,你去看看他怎样了,不要再跟我捣乱。”梁惠更觉得有趣。风行明明刚才还冷著张脸坐在一边不理自己的死活,现在为了摆脱纠缠,也关心起他来了。


阿达的回答却令梁惠笑纹一僵。阿达道:“那混蛋前几天还几乎要了我的命。若不是这次他实在栽得太惨,被整得不成人形,害我一时没认出来,我才不会救他。不用理他,你先看看我特意给你买的礼物嘛!”


风行也是一怔:“你认识他?”

阿达道:“见过两次……等一会儿再说那个混蛋的事,你先看看这个坠子。这是我在盐岩街挑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的,据说是八百年前的古董呢。要不是想到你会喜欢,我也不会买这种东西的!”


几天相处下来,风行也大概知道了阿达的作风。知道如不收下他手里那个亮晶晶的坠子,他决不会停止纠缠,更不要想问他任何别的事。风行却很想知道被他们救了的倒霉的龙的事。


风行其实是个很善良且正义的青年。虽然他宗教上的洁癖使他不肯和梁惠这个被“玷污”“不干净”的龙过多的交谈接触,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龙,知道至少在这件事上梁惠也是“受害者”。风行也很气愤居然有龙会做那麽恶劣而变态的事──创世神啊!这个世界已经堕落到了何等地步啊!


宗教热诚之外,风行也还是一个武者。虽然当时梁惠的情况很糟,在阿达的半吊子救治手法下,仍能这麽快就回复清醒,就已显示出其深厚的修为。这也反证了作恶者的高强──这样的魔头,虽然如今有任务在身,但是既然碰上了,身为创世神的虔诚信徒,风行也不能坐视不见。


於是,风行接过阿达买来的“礼物”。他准备收下,以便阿达停止纠缠,好问他梁惠的事──反正收下他的礼物,也不代表答应他任何事。过几天摆脱开他之後,再扔掉好了。这种世俗好慕虚荣的东西……风行的思维忽然停顿──


坠饰入手之後,因为红发剑士一直叫他看,虔诚青年的目光随意地落在其上,就是全身一震。

淡金黄色的晶体,寸许见方的椭圆形,顶端嵌了一个精巧的银环,环中串著细细的银链。整个坠饰做工精巧,风格古朴,银环和银链呈现厚重深沈的色泽,确实象是有年头儿的东西。当然这并不令风行吃惊。令风行吃惊的,是那个黄晶石坠子。


黄晶在清蓝之境并不是什麽稀有物,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这一块黄晶的中心部位,有个小小的、银白色的身影──这也不稀奇,因为黄晶本就和讯石一样,具有保存影像的功用。只是使用上比较复杂,只有专门的“记影者”才能做到。而且影像一旦记入,就不能更改或消除。有些龙会把所爱慕的龙的影像记在这种黄晶里随身携带。


风行本来以为,那个自作多情的色情狂会把他自己的影象记在其中,拿来做礼物,妄想他会随时带在身边。但他显然想错了。黄晶中的影像不到一寸高矮,与一般黄晶影像的清晰写真不同,朦胧而虚幻,却美丽得动人心魄。最最主要的是,影像中的那个龙,背上展开一对洁白的羽翼。影像笼罩在淡金色的黄晶之中,更有一种无比神圣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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