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傀儡偶师
傀儡偶师  发于:2010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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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过了两个时辰左右之后,突然听见一连串放肆不修边幅的大笑,轻灵脆巧,好听得几乎不能让人说她失礼。我很快意识到,那是哲珊弥尔公主的声音。
“是吗?”她慢慢站了起来,“那尊敬的陛下,照您的意思,我是不可能成为您的妃子啰。”
大殿寂静了下来,因为她的原因。
“很抱歉。”皇上依然带着微笑,点头,“朕实在无奈,朕爱皇后,实在无法割舍。伤心欲绝,无力其他。”
公主低头想了想。我却担心她是不是受了侮辱,心里难受。
她又抬头:“那么,陛下,您可以弥补我的损失吗?”
“弥补?”皇上问。
公主突然出列,站在大厅中央,抬手,扯下脸上的纱巾,露出一张绝然美丽的面孔,微卷的红发,挺翘的鼻梁还有鲜红的嘴唇。任谁都会心动。
“圣朝和大月和国,本是一家人。就算我不能有幸成为陛下您的妻子之一,相信父亲也不会感到悲伤。”
“唔?”皇上似乎听出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请陛下允许我在您智慧聪明的臣子中选择丈夫。”她说。
“呵……”皇上给她逗笑了。“公主你很有趣。坦白说,你一开始就没希望嫁给朕吧?”
“谢谢陛下夸奖。”公主微微笑了起来,“临走之前,父亲已经知道您最深爱的妻子去世。他告诉我,您一定不会舍弃自己的爱人。”
“呵呵呵……”皇上愣了一下,放声大笑起来,笑了很久,“好好,聪明的公主。朕就答应你,只要是我的臣子,随便你选择,他已经是你的丈夫了。”
““谢谢陛下。”她鞠躬,然后在大殿里环绕走动,许多人拥挤到她的身边,她只是微微一笑,我猜想她明白那些人只是贪恋她的美色。
真奇怪。一群男人被一个女人挑选,他们怎么还乐得出来?
“喂喂,就是你了。陛下,就是他!”我抬头,看见一只白嫩的手指指着我的鼻梁,公主转身对皇上说。
我放下酒杯,缓缓去看皇上,他的脸色一片漆黑。

 

 


12
“皇上,请您收回成命。”
他靠在躺椅上看书,半晌才回我:“君无戏言。”
“皇上!”我近乎哀求,“臣自跟随皇上以来,就未曾打算娶妻生子。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么说,你不娶妻生子,是朕害了你?”他不耐烦的问我,“你把自己的事情都要推到朕的头上?”
我心口窒息,微微喘气,才回答:“陛下,臣心如何,您难道不明了。臣是什么样的人,您也最清楚。您是皇上,传承血脉,眷养后宫三千,臣无法阻止。难道臣自己决定孤老,皇上您都不准允许?”说起来,有些酸涩,淡淡苦味在舌尖滑开。我低下头,搭上他的手臂。“皇上,臣只愿意追随您呀。”
他低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难道朕的命令,你都不听了吗?”
命令吗……
我沉声问他:“臣的心意,真的不如皇上的面子来的重要吗?”
他的手臂霍然绷紧,甩开我的手,站起来,冷冷看我。“单瑞雪,你越来越放肆了。”
我跪地苦笑:“臣怎么敢?”
“我不管你愿不愿意,高不高兴,朕要你结婚,你就给朕去结婚,”他放下手里的书,深深吸气,似乎是极力忍耐着怒火。
他走到龙案后,扔了一份文书给我。
“时辰日期,都在这里写了。本来打算下午下一份旨意,既然你在,就拿去,好好给朕看好记牢。要是你忘记了,朕自然有办法让你记住。”他一字一顿,说得铿锵有力,句句都打在我的心上。看那文书,明明是熟悉的清秀小楷,却如此模糊,拿着纸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
“皇上——”
“够了!那哲什么公主在外面顺阳殿里等待着,你过去伺候吧。”他说完,挥手让我离开。

 

 


“单将军!”
我回过神来,往后踉跄退了一步,看着前面那张脸,微微发胖,但是十分丰腴,红色的头发打卷,鼻梁高跷,眼神流光溢彩,相当有活力。
“公主。”我呼吸,很恭敬的回她,“公主有什么吩咐。”
“你似乎有些恍惚。和我一起这么无聊吗?”她皱皱鼻子,我心里暗暗笑了起来,那天在大殿上她很有架势,没发现原来她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不过十六岁。
“并没有。”我摇头。
她看我,困惑,然后嘿嘿笑了起来:“相公。”
“公主!”我脸色顿时变了,“公主请自重。”
“自重?”她抬手就要抱住我,被我挡住,抓住她的手腕,我皱起眉头。
“公主,这里不比月和,公主要为自己找想。”
“痛死了!放开我啦!”她根本不听,一味挣扎。我愣了一下,并没有很用力的抓住呀。就这一恍惚,她钻到了空子,踮起脚尖,就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得意的大笑起来。
“你!”我又气又怒,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呵呵,哈哈哈……”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哈哈哈,我们月和国的士兵,都说将军可怕如同夜叉,冷酷如同冰山,没有感情毫无仁慈。杀人如麻,连小孩子听了你的名字都要哭泣。我要是回去告诉他们,我让将军尴尬又无可奈何,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崇拜我呢。哈哈哈!!”她斜倚在我的身上,笑到没有力气。我突然平静了,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刚刚的举动,其实是鼓起勇气才作的吧。
“我很抱歉。”我说。
“嗯?”她有些惊讶,“道歉作什么?”
“两军交战,我无可奈何。”我不杀人,人会杀我。
“说我理解你,是假的。”她低声说,“你知道我国多少人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我笑了出来,她若同情我,那才是假惺惺,这公主,真的不同一般。
“哲珊弥尔公主——”
“别叫我这个名字。听起来讨厌。”她皱皱鼻子,“叫我蓝铃。”
“蓝铃?”是边疆常长得那种野花。
“……是别人帮我起的名字。”她说,“不太像月和国的名字,也不太像你们国家的名字。”她突然抬头笑,“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别和别人说。”
我点头。
“本来呀,和亲的公主并不是我。只是她不原意远离家乡,我顶替了她。”
这件事情并不是秘密,两国都知道的事情。
“因为……”她抬头,靠着我,看遥远的某一处,天边正是彩霞燃烧,绚烂的不正切,“我很想很想看看楚轩嘴里那个国家,看看楚轩最敬畏的单瑞雪……”
楚轩?!
拉弓展翼,粗狂热情的那个汉子。
自愿杀敌冲锋的那个勇士。
伤亡薄上,淡墨书写的一个名字……
“还有……”她轻轻地颤抖,捂住嘴,我看到泪水,瞬间放射出灿烂的彩云,划出一条迤逦的光彩,滴落在泥土上,“还有他最最珍爱和保护着的土地。”
“他不是已经——”等她稍微平静,我试探着问。
“他没有。”她吸吸鼻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开口说话,“他当时只是受伤。黑衣军一站之后,他受了伤。混乱之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结果,被我捡到了。”她苦笑,“很老套的故事。”
我没有插嘴,只是扶助她的肩膀。
“反正我不管,喜欢就是喜欢了。我不管月和和你们有什么问题,我也不管国家民族,我就喜欢他,我只爱他,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她轻声笑了起来,手按住自己的腹部,“还要他的血肉和我融合。是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呢?”
你是一个倔强的人。
我心里说。想到她刚才的泪,我知道那必定不是一个好结局。
“后来,我哥哥统领的那只队伍还是发现了他,我们被逼到一个峡谷,峡谷下是汹涌的昆侗河,我看着他飞身扑向那河水,河水咆哮的,连我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他为了保护我,自愿投河自杀了。”她咳嗽了一声,“我很伤心,可是孩子还在,生命也还在。所以我要活下去。只是如此而已。”最后的一句,轻微的比风都缥缈,却重重的打击我心。
只是如此而已。
真简单,却沉重的理由。
“蓝铃。”我抱住她,她愣了一下,抬头看我,“嫁给我吧。”
“嗯?”她困惑,“我不是选了你吗?”
“那不一样。当时我不甘愿,现在我心甘情愿。嫁给我,孩子就由我来照顾,好不好?”她毕竟还是一个女人,一个人是无法承担太多的痛苦的。既然是楚轩的孩子,楚轩的妻子,就由我来照顾,给她依靠,给她保护,也舔自己的伤痛。
她看我很久,臂膀环绕我的脖子,窝在我肩膀哭泣,完全松弛了下来:“那你娶我了吗?”
还是个,孩子啊。
我用力抱紧怀里温暖的身体,柔软的超乎我的想象。
“对呢。”我轻声说。
那时候,我几乎把我的君、我的主、我的爱人、我的恩人都抛开去,遗忘掉了。
那是,我的疏忽。

 

 


13
“将军,皇上请您过去。”福公公依然照旧的来找我。
我正在府里忙着核算婚事的花费,计得焦头烂额。来来往往都是新雇的短工,又不会做事情,满将军府一片混乱。
“啊?”我愣了愣,“皇上又找我?”
“是……”福公公小声赔笑着说,“皇上说是几日不见想念的紧呢。”
“不去啦!”小福跳出来,“我家主子不去。”
我正在思考,被她一打断,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再加上她说话冲得很,福公公怎么说都是皇上身边的人。
我皱起眉头喝了她一声:“小福!”
“啊?”
“哎!”
福公公战战兢兢的应我,小福在一边不耐烦地看我。
我呆了一下,才想起,两个人都姓福,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笑死你最好!”小福恼怒,拿了手里的东西就打我的头,也没想过是什么东西。“当”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啊啊啊啊!!!”她开始尖叫,丢了手里的东西就上前扶着开始摇摇欲坠的我,“爷呀,是我不好,我没看清楚,没想清楚。”
我抱着头,不理她,虚弱的坐下,偷偷看了福公公一眼,他脸色煞白,似乎是被吓倒了。过了半晌,我才慢慢开口,说话的声音似乎一丝气都没有了:“公……公,你也看到,今天,就带我给皇上告罪吧。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末了还猛咳嗽了几声,开始喊痛。
福公公看我难受,安慰了几句就回宫去了。
“走了吗?”
“走啦。”
“真的?”
“真的!我说将军,你别把体重都压我身上行不行,你重死了!”小福推开我,气鼓鼓的看我。
“哎呀,我痛死了。”我又扑上去,一把抓住她,使劲揉她的头发,小孩子,今天我非报复你不可,每天给我梳头都和扒皮一样痛。
“痛什么痛呀!我知道你练过铁头功!别说我这个铜茶壶砸上去没事情,就是一把刀砍了也是不留痕迹吧?”她躲开来,捡起地上刚刚砸了我头的茶壶,腾腾跑了,“我还要给工人们倒水去,您就别和我玩了。”
我不闹了,看她,叹气。
靠着椅子坐下,今天是躲过了,昨天也躲过了,前天还是躲过了……可是,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想到要和皇上见面,我那头,真的有些痛起来。

 

 


然而到结婚那天,四月初十为止,皇上竟然再也没有宣我进宫,还吩咐我多多照顾公主,把喜事办好。让两国都吉利顺利。似乎是知道了我暗地里的小把戏。依照他阴晴不定的性格,这次这么平静,我心里实在有些不安。
直到两人拜堂了,看着蓝铃给送入洞房,我一个人在外厅里给旧部好友,官员属下灌得醉醺醺的,才放下心来。
外面堂上还在热闹,来的人相当多,送的礼物也都是珍奇异宝,我嘱咐了管家,安排了两个亲近的下属在外面陪着,自己先进了后房,听到外面一阵起哄的叫喊,笑了笑。新娘子可是我的,不是他们的呀。
蓝铃在屋子里端端正正的坐着。头上包着大红喜帕。我心里笑了一下,说不喜悦也是骗人的。这种时候,这种气氛,这种人物,怎么可能让人不高兴。拿了秤杆,去挑开她的喜帕,罢了罢了,就对不起楚轩兄一次,这新娘子的妙美,我就代你看了吧。
想到自己也是很恶劣,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呀?”她穿了汉族的服饰,有一种异域的美丽,眨着眼睛问我,脸上有殷红色。
“人生三大喜事,洞房花烛夜就是一件,怎么能不笑,相公我天天晚上做梦都笑出声呢。”我告诉她,见她脸色有些微变,直到她是担心我要和她做真夫妻,又想逗她一逗,拿了交杯酒给她,“娘子还不过来喝酒,喝了酒,我们……”
她颤了一下,看我,“将军喝醉了?”
我笑,大笑起来:“没有没有,我千杯不醉,怎么会醉?喝酒喝酒,娘子陪我喝酒吧。”端了杯子,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灌酒到她嘴里。
她推挡开来,往床里缩了一下,声音也严肃了起来:“单将军,您——”
“呵呵,别叫得这么生疏。日后早晚都要面对我,亲热一些都好。”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是有大笑的欲望,我拼命的笑个不停,仰头喝光壶里的酒,随手一扔,转身就上了床。
伸手环绕她的身体,她猛然僵硬,尖声喝斥:“将军!您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是楚轩的人了么?”
“是吗?”我抬头看她,眼前有些模糊,真是有点醉了,甩甩头,咧开嘴又笑了起来,“可是你嫁给我了啊。”
“我嫁给将军,是因为楚轩觉得将军是可以托付之人。”
咳咳……
我低头,笑着摇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环绕她的手缩了回来,离开床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举起手里拿着的白绢,“我不过是在找这个而已。”
她困惑的看着我。
我看她不明白的样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样这样……你怎么不懂。”反手一翻,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利落的在左掌中划了一刀,听见她惊讶的呼声:“将军?!”
我笑,放手于白绢上,压抑着血管,让血流了几滴在白绢上,然后放在床单上面,垂下手,血脉一阵涌动,鲜血这时才如同泉涌一般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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