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先把衣服脱下来吧。”
闻言脱下袭衣。
缓缓地,袭衣落下,露出肩头,原本是怕会牵动到伤痛,偏偏这样有种欲拒还迎之感。袭衣内的肌肤此时显露无遗,白皙若脂,透出浅浅粉色,像是幼儿般柔嫩。肩膀纤弱,身形单薄,令人不自觉心疼。只是胸前缠着层层白布,还带着血迹,分外刺眼。
仙女看得呆了,忘记自己是在换药。
白宛桃轻咳,仙女回神,脸颊瞬间绯红。
“公,公子抬起手来,我好把布取下。”
白宛桃一手撩起银发,抬起两只胳膊。
仙子弯下身,小心翼翼地揭下白布,一圈一圈,掀到最后一层……
“怎么?在换药吗?”好巧不巧,玉帝归来。
仙女一惊,手跟着一抖,白布即刻扯下。
“啊!”因为粘连着伤口,白宛桃吃痛叫出声来,捂住胸口。
“公子不要紧吧!”仙女惶恐。
玉帝毫不犹豫地将侍女拉走:“让朕来!”
“陛,陛下。”仙女连忙跪膝叩头。
“你让开!朕来换药!”
“走开!不要碰我!我自己来!”白宛桃连声抗议,怒目圆睁,忙不迭放下胳膊将自己裹住,缩成一团。
那怎么行!玉帝毛手毛脚,万一又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
玉帝好整以暇地轻瞥一眼,接过侍女端来的药剂和纱布,坐到白宛桃身旁。
“好啊,你自己来。”
犹疑地看向玉帝,应该是说真的,而不是要戏耍自己吧。白宛桃将信将疑地拿了纱布,往玉帝手中的碗里蘸药汁,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五个指洞凹陷在左侧乳首旁,表面已经凝结,还未形成痂,刺眼的暗红色,在肤色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醒目。
幸好只留下伤疤,并未伤及肋骨,白宛桃这样安慰自己,将蘸了药的纱布轻轻抹上伤口。刚碰到就皱眉,啊!怎么这么疼!
“行了!你这样抹,要到何时才好!还是朕来吧!看着都揪心。”玉帝一把夺过纱布,只是几下,迅猛神速地擦完伤口。
“疼,疼,疼!”少不了大呼小叫。
玉帝把纱布丢给身边侍女,取过干净白布,厉声道:“你出去!”
侍女安静退下。
玉帝转身,展开白布,亲手为白宛桃缠缚伤处。
难得见玉帝如此专心致志,白宛桃不敢阻拦,安分地任他摆弄。
这算什么?讨好我么?
白宛桃仍在心里猜测怀疑,总认为玉帝是带着什么目的亲近。不过也难怪他会这样处处提防,任谁被欺骗玩弄了一番之后,也不会再轻易相信对方,又怎么会主动亲近上去!
白宛桃明显有些愤怒,还有委屈,倒是不争气地开始泛起心酸。
正自顾自想着,玉帝已经包扎完毕,顺势将白宛桃带入怀中,甚至还伸出手指在伤口处打圈,引出丝丝搔痒。又疼又痒,甚为难耐。
“住手!弄疼我了!”
白宛桃正在气头上,想要发作,已经举起手来要往玉帝脸上掴,惊恐中对上震怒双眸。
“现在晓得疼了!哼!以后还有你好受!”
这是什么意思?
玉帝不再看他,转而将视线投向伤口,手指仍在轻抚。
“你是否以为,这是普通的伤?养个几日便能好了?”
白宛桃心惊,不是普通的伤,那还能是什么?总觉得不能再听玉帝说下去。
难受地用力挣脱,想从玉帝怀中逃离。
铁钳般的手紧箍着他,逃脱不掉,白宛桃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恐惧感。
“不要!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是噬心咒。”
第二十章别有洞天
“……是噬心咒。”
何谓噬心咒?
噬心咒,自然是一种咒术。此咒术施加在对方心口,只要那人想起施咒者一次,便会引起一阵心痛难受,以后每一次会比之前一次疼痛更甚,时间更久。
此咒术无药可救,无法可解,即使杀了施咒之人也没有用处。有人因为受不了这种痛楚最终为求解脱自尽而亡,。
所谓“铭心刻骨”,莫非就是这样?
“朕也解不开这种咒术,不知颜子川哪里学的邪门歪道……”
“真是他?为什么……”白宛桃掩嘴沉思。
他为什么要对我下这种咒术?又没有伤他害他,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竟然下此毒咒!就算是喝醉酒,自己又多嘴激怒了他,可也不至于如此吧!?
“你可以选择不去想他,这样你就不会感到痛楚。不过有时候越是希望不去想一个人,越是偏偏要去想,那样,你便忘不了他,一直放在心上……”
呵呵,忘不了他……颜子川,你就是做了这样的打算?你说要把我的心夺走,就是这个意思么?要我一直想着你记着你,在痛苦中懊悔,最后只能以死解脱?
果然心口阵阵抽痛。
“别去想了。”玉帝将白宛桃放回床上。
白宛桃心思一转,想起另一件事,连忙半坐起身,抓住帝王龙袍一角。
“……陛下。您答应过让我成仙的,要等到何时?”
玉帝投来讳莫如深的目光,面色几分阴沉。
白宛桃难得这么近的打量尊神的容颜。尽管之前有几次接近过玉帝,但白宛桃震慑于他的威严,都是匆匆一瞥不敢细看。
玉帝五官俊逸,可搭配在一道总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美是美的,却不真实。况且玉帝鲜少有激烈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就越发古怪,好像那鼻子嘴巴都是死物,只是粘附在他脸上,却并不是他的。只有那双眼睛,深邃浩渺,星眸点点,无时不刻地透射出异样神采,或是威严肃然,或是高深莫测。
自始至终,白宛桃只能从他的眼里读到他的感情。好比此刻,他清楚的看到,玉帝眼中有几分怒意。
“就那么想成仙!”
“玉帝陛下莫不是想食言?”
“你可知成仙的代价!”
“我只知,我在山上数年渡仙,又在天宫花了心血种桃,终于办成蟠桃宴,一心只为成仙,陛下难道视而不见?何况陛下又在王母和众人面前应允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不应该履行承诺吗!”
白宛桃字字清晰,据理力争。
但见玉帝两道横眉挤成一条直线:“等你伤好了再同你议论此事。”
“哼,是不是等我伤好了,陛下又有其他说辞,总之就是不允我成仙!?莫非您贵为三界至尊,其实只是个诓骗世人的伪君子!?我区区一个小妖,自然斗不过陛下您!但我今日一定要讨个说法,若是陛下不能让我成仙,便让我回下界去!我可不愿以妖的身份再在天宫多待一刻!”
“你!”玉帝气得发抖,一手捏着白宛桃的肩胛骨,硬生生的疼,几乎要将他骨头捏断,另一手握成拳头,发出咔咔的声响,“我不会让你成仙的!决不!那样是去……”
“那就放我回人界!呆在这天宫算什么!?成为陛下您的禁脔吗!?”白宛桃觉得肩头生疼,一时失控朝玉帝吼出声。同时,抓住玉帝手腕,想把他的手从肩头拽下。他疼得近乎落下泪来,身上各处的疼痛还在不断传开。
“朕也不会让你回下界,你哪儿都别想去!给我乖乖呆着!!”
玉帝猛一推手,白宛桃重重摔回床上。
好不容易又重新坐起身,玉帝已经大步离开。
“骗子!什么玉帝!你就是个骗子!”
白宛桃不顾身上疼痛,急急地奔下床,玉帝却先他一步,走出屋子,阴冷的目光扫了白宛桃一眼,合上房门。
“混蛋!!放我出去!”
白宛桃扑过去要把房门撞开,白光乍现,一股强力将他弹开。
“可恶……”居然还加了封印,“呜呜……”
白宛桃跌坐在地,气极败坏地敲打地面,“真没用!总是任人摆布!”说罢抬起袖子抹了把泪。
仰头瞧见屋内金碧辉煌,摆设众多。白宛桃立刻站起身,怒火不歇,便冲那些宝瓶玉器发火,抓过一只镂花瓷瓶,狠狠摔向地上,立刻碎裂四散,顿时觉得解气不少。
只是砸了一个尚不满足,好像一口恶气还堵在胸口,索性将触手能及之物统统摔烂。
“哈哈哈……”
白宛桃环视满屋狼藉,皆拜自己所赐,他肆虐狂笑。
滴答,滴答……
明明心里舒坦许多,眼泪却还在不争气的落。
可恶的玉帝!还有该死的颜子川!!
白宛桃视线又在屋中扫了一遍,架上空空荡荡,没有什么可以再给他扔的。就只剩下一个案格里还摆着东西。
那是个不起眼的木牌。下方连着四角基座,安放在架子上。
刚才白宛桃在气头上,只顾着砸值钱的东西,倒把这个木牌给忽略。
玉帝的寝屋里不该都是贵重物品吗?放着这样一个木牌做什么?
木牌上似乎还刻了什么字。白宛桃凑近过去看。
模模糊糊是个“阵”字。
只是单单一个阵字,不像是祭奠某人的灵位。这木牌用来做什么?白宛桃一门心思全给吸引过去,伸出手要将木牌取下。
抓了木牌一角,正要提起,木牌像生长了根须,纹丝未动。
“奇怪,是时间久了粘牢不成?”
白宛桃又加上几分手劲,仍是未取下来,于是两手并用,手腕一转。
陡然间,木牌动了!白宛桃正要惊喜,却发现,木牌还在那案格里,只是旋转了一个角度。
顿时,轰隆隆,响声大作。
白宛桃扭头一看,身旁的墙壁正缓缓移动。
难道,这玉帝寝屋里还暗藏了机关!?
响声嘎然停止,墙上多出一条通道,漆黑狭窄。
白宛桃探头往里看,黑幽幽甬道望不到尽头。
为何会有暗道?这暗道通向哪里?白宛桃不得而知。
但既然是条暗道,白宛桃想,那定有玉帝不想被他人知道的东西藏在深处。
会是什么?要不要一探究竟?
进而想到,若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他得知了,那么,是否可以以此来要挟玉帝?
白宛桃的要求并不算高。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奢望成仙,玉帝若能同意放他回到下界就好。
犹豫再三,终于决定,不管暗道内究竟有什么,管它是毒蛇猛兽或是有别的,白宛桃都要去弄个明白,总比待在这儿束手就擒要好!
于是,扶着暗道墙壁,缓缓入内。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倚墙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一丝光亮,逐渐放大,越来越近,出口就在不远处。
暗道的另一头果然别有洞天,绿林密布,幽深寂静。
这是哪里?白宛桃不禁喃喃自问。
到达暗道口,脚下一条铺满碎石的小道,自洞口一路延伸到远处。
要接着走吗?
脑中这样疑问,身体先一步行动,迈开脚步。
树林忽而变成一片竹林,隐隐约约瞧见一间木制小屋。
莫非这里才是玉帝真正的休憩之所?
白宛桃疑惑重重,只有不停往前。
屋门虚掩,白宛桃轻轻推开,屋内摆设简洁,一桌两椅,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桌子上方的墙上,悬着幅画,白宛桃只看了一眼,再也挪不开视线。
画中男子,白衣胜雪,倚在桃树下,是个美人。
繁花盛开,点点桃红,美人手拈着一截桃枝,花开相映,分不清是因这桃花显得人更娇美,还是因为在美人手中看上去桃花更可爱一分。美人浅笑,如此传神,恍若正想到什么开心事,微微低头,好像下一刻就会迎上双眸。
这些都不重要!
白宛桃想,最关键的是,为什么画中人和他长得一样!
如出一辙,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宛桃却并不认为画中美人是他,他做不出这么娇媚羞怯的神态,甚至还有几分勾魂撩神之姿。
而且,那美人额前一缕嫣红惹眼的细发,是白宛桃所没有的……
是谁?是谁!这人究竟是谁!!
【你是那人的孩子……】
忽然想起玉帝的话来,难道这画中人就是玉帝所指的“那个人”?
他是自己的父亲!?脑中轰然炸响。
可是白宛桃只记得是以桃树姿态长大,并不是像凡人那样肉体所诞,何来的父亲!那他的娘亲又是谁?
思绪越发混乱,心如乱麻……
白宛桃垂头思忖,是不是不该走这一遭?非但没找到玉帝什么把柄,反而把自己弄糊涂了!
但见桌自中央摆放着一只琉璃球,碗口大小。
白宛桃一进门就被画像吸引过期,倒是没有注意这只琉璃球呢?
下方红色绒布垫底,琉璃球整个浑圆透明,中央包裹着一圈蓝色水状物体,在球中隐隐跳动,仿佛水中酝开的墨汁,时浅时浓,不停变幻。
这又是什么东西?
伸手触碰,霎时惊雷霹雳自球内射出,白宛桃当下反映过来收回手,指尖传来麻痹之感。
再去看那琉璃球,安然无恙,一切如常。
怎么回事?难道他不能碰这球吗??
不甘心,又跃跃欲试伸出手来……
“原来你在这里!”身后有人说话。
白宛桃惊得缩回手,转身,见一黑衣黑发男子,踏入屋内,步履轻盈无声无息。
这人是何时来的?脸陌生得很,白宛桃不曾见过,莫非是玉帝派来的侍卫?
“你是谁?”
“在下墨烜……”
白宛桃注意到这人也有一缕异色长发垂在额前,倒和画中人有异曲同工,不过他额前的是络白发。
自称墨烜的男子似笑非笑,负手而立,几分超然卓绝。目光落向白宛桃身后画像,再看看白宛桃,喃喃道:“……真像啊。”
“你究竟何人?”
“哦,在下从下界而来,并非天宫仙人,真是好一番波折才到这里啊!”
“下界?你既非仙人,来天宫做什么呢?”
“为了找你,白宛桃……”
“什么?”
“你不是被玉帝困在这天宫吗?我正是来救你离开。”
白宛桃诧异,上下打量墨烜,瞧他凌然超脱的气质不像是在骗他。但是,玉帝不也是这样道貌岸然地说谎吗?
“真是救我离开?我为什么要相信?我都不曾见过你,你凭什么无缘无故要跑到天宫来救我呢?”
对于白宛桃的质问,墨烜只是淡淡地摇头:“你可知你身后画像里是何人?”
白宛桃哑然:“并不……十分清楚……”
“他是你的父亲。而我是他的至交友人。实不相瞒,我和你父亲都是妖怪。”
“那他人呢?现在何处!?”白宛桃隐隐不安,急着追问。
“你父亲一时糊涂竟恋上玉皇大帝,被捉来天宫……”墨烜指指桌上的琉璃球:“最后,他被玉帝设计,下场就是变成了这颗琉璃球,魂魄被封印其中。我曾经几次潜入天宫,想要救他离开,奈何根本靠近不了这球……如今,你也被玉帝蒙骗带到天宫,我得知后心急如焚,身为你父亲好友,怎么能见到你重蹈覆辙!无论如何都要把你救出来!”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