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按按看吗？”林可无细声说。

邵谦看了他一眼，给他一抹温柔的微笑。

“当然可以。”他站起身，让林可无坐上琴椅，自己则站在他身后，深深看着他伸出纤细的手，轻按着白色琴键。

一个接触，一阵心悸，就算只是单调的音符，却是那样扎实地碰撞在邵谦的心口。

把烟放在烟灰缸上后，邵谦从后方伸出双手盖在林可无的手背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林可无的心震了好大一下。

不只邵谦厚实的手心，连温暖的胸膛也贴上了他僵硬的背脊。带着烟草味道的气息吹拂过他的耳畔，竟惹来他一阵阵心慌意乱、呼吸急促，然而双颊却是瞬间滚热发烫，连耳根都像要燃烧起来。

不懂……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教你。”邵谦仿若呢哺，靠着他发烫的耳朵。

他的心跳猛烈、呼吸紊乱，根本连弹出什么音调都听不清楚了。林可无万分慌张，对自己莫名的反应感到手足无措。

然而，邵谦的心却感到死灰复燃般的振奋，那是他对音乐失去感动多时而重新得来的感动，就在贴着林可无略显冰冷的双手游移在琴键上的时候。跳跃的音符仿佛再次扯动了他颓然已久的音域，就算只是不成曲调的琴声，却令他兴奋不已。

“可无，听听这个。”邵谦笑着说。

林可无抽回了双手，让邵谦的十指在琴键上灵活飞舞。像一曲悠然流泻的水流，既抒情，又多情。

“不好，这里应该这么弹。”

磅礴的、却又撼人心弦的曲风，狠狠地贯穿他的耳膜。林可无全身动弹不得，只觉得这悠扬的乐曲就要将自己抛上无边的天际，令他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邵谦很快地将灵感写下，兴奋之情表露无遗。

“谦哥？”林可无一抬头，又被他下一个举动吓得瞠大双眼，因为邵谦直接从后方狠狠将他拥抱住，他红着脸轻喊：“谦、谦哥……”

他不想放，他真的不想放。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给他一个吻！“谢谢你，可无。”

“为……为什么？”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希望邵谦赶快放开他，他怀疑自己的脸就快烧焦了。

邵谦终于松开他的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笑意满盈的深眸注视着他清澈的双眼，他的手依然握着林可无的手。

“我要为你写一首歌。”

林可无一愣，心脏还是跳得一样急，一时也忘了该抽回自己的手才是。

“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写歌了。应该说，我写不出歌很久了。”

林可无还是发愣。

“刚刚那一刹那，我突然有了灵感，虽然只有片段，但我会很快把它完成。这是属于你的歌，可无。”他的眼中，有林可无永远不懂的深情。

林可无怔怔地望着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更不知道他要写歌给他代表什么意义？

“这首歌，我不会发表，因为只有你可以听。”

“为……什么？”

“原因我已经说了。”邵谦笑道。

他指的是……“为什么……写给我？”林可无露出茫然、憨傻的无邪表情。

天知道，邵谦得花多大力气才能压制下自己的冲动。

“因为……”

林可无几乎要歪着头看他了。

唉！他这样看他，是在考验他的自制力是吗？邵谦柔声启口：“因为你……很重要。”

这样的回答可以吧？不会太引人遐想吧？天！他何时变得这么窝囊了！心脏像是快要跳出胸口一样，林可无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邵谦常常跟他说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语，让他心跳狂乱不己，让他思绪纷乱不堪，只是他总是理不清，他对自己的好，未免过分关爱。

再这么对看下去，他肯定会忍不住吻他的。邵谦忽然起身，回过身背对着他，像压抑过久般地呼出一口气。

“我得出去透透气。”

为什么？林可无满心疑惑。他怎么话都不说清楚？出去透气？他很闷吗？“谦哥……”他轻声呼唤，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惊慌。

邵谦别过头看他，他对林可无那样楚楚可怜的神情完全投降。他太脆弱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伤了他一般。

“我带你去。”邵谦对他微微一笑。

林可无看着他，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不自觉地，自己早己紧依着他。邵谦一不在，他就无所适从；邵谦一不笑，他就张皇失措。

这样好吗，可以吗？但是一看见他阳光般的笑容，就轻易地扫除了自己心中所有阴霾；一看见邵藩向自己伸出的手，他就不由自主地追随而去。

他让自己变得任性了，学会贪婪了，他发现他真的好喜欢邵谦。这种喜欢，是崇拜吧？是欠缺家人的那种渴望吧？林可无只知道，认识他真好，真的很好。

第六章

林可无第一天正式上班，邵谦坚持要陪着他。

“谦哥，不要吧，这样……很奇怪。”他怯怯地说。

“怎会奇怪！我是去消赞的。”邵谦把车驶入地下停车场。

“可是……现在还没营业。”

停好车，邵谦别过头看着他。“你真的不想要我陪？”

不是不想，而是他不想当一个处处要他保护的小孩，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一无是处的。林可无头垂得很低，抿着嘴没说话。

“好吧！”邵谦把放开的安全带又系上。“我会来接你下班。”

“谦哥……”他生气了吗？

邵谦对他一笑，“是我不好，你已经有自主能力了。不过……”

林可无看着他。不过？

“你还未成年耶！我老妈也真敢！”他冷笑一声，反正他老妈的交际手腕高明得很，三教九流的大人物她几乎都有交情，就算警察临检她也有办法摆平。

“上去吧！”邵谦提醒他。

林可无点点头，说真的，他确实有点紧张。不过邵谦的笑脸，总是可以安抚他心中的不安。他鼓起勇气，自己不能再这么依赖他了！他必须独立。

望着他离去的纤瘦背影，邵谦的笑容退了。

这样真的好吗？他可以信任方灵吗？他知道自己无权绑住林可无，更知道他的第一份工作可以带给他成就感，但他还是很担心，这样的环境会不会污染了他？

林可无望着镜中近乎陌生的自己，乌黑的密发柔软地垂落额前，那张清丽中稍带稚气的脸庞，镶嵌着莹亮的幽黑瞳眸，以及秀挺的鼻、淡色的薄唇。他轻锁眉宇，自己的脸怎么看都像个清纯的小女孩。

镜中反射出身后那张温柔秀美的容颜，方灵的双手轻摆在他肩上，而她眼中流露的动人秋波，却一时让林可无惶然不适。

“看看你，多漂亮。可无，这社会很现实的，有时候必须多展现自己的魅力，别人才会多注意你。”方灵拍拍他的肩，非常满意穿上制服后的他。

林可无一颤，僵硬地往旁边稍退。今天的方灵有些奇怪，跟她之前有些不一样。何况，他并不赞同她的话，他从来就不希望别人注意他。

再说，他并不喜欢听见“漂亮”这个形容词套用在他身上，长得像个女孩，一直是让他困扰的事。

“可无，我只是要提醒你出社会工作的一些生存条件。你长得好看，别人就会喜欢亲近你，麻烦自然会多。”

方灵莹动的美眸有着世故的利芒，闪烁在她眼中，竟教他感到刺眼。

麻烦？他只是来打工的，只想当一个单纯的服务生，他并不想招惹任何麻烦。

“我带你去熟悉店里所有的设备，你暂时先在室内高尔走球馆里的柜台帮忙，那里最轻松。”

林可无听话地点点头。

方灵笑着提醒他，“不过，工作的时候，你可不能像这样都不说话喔。”

林可无微怔，又脸红了。“对不起。”

方灵笑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可爱的孩子！就是因为他这么单纯可爱，所以邵谦才会疯狂地爱上他吧！

林可无的工作的确轻松，他只要安分地待在柜台里替前来的客人刷卡。若是没有带球具的，他就负责为客人安排带位。顶多只是客人点饮料，他只要恭敬地送上就可以了。

他会很努力、很勇敢地去表现，他深知自己最大的障碍就是人际关系，借着这机会，他就算不适应也要强忍着逼自己好好学习，况且这里的服务生看起来都还算好相处，个个都长得漂亮秀气。

刚着办公室里的监视系统，方灵正专注地检视镜头内林可无的上班情形，他乖巧地跟在带领他的师兄旁边认真学习。方灵的表情十分满意，忽然间桌上的手机响起，她接起电话。

“嗯……到包厢去吧。”很快地挂上电话，方灵轻轻一叹。

她是个没有爱情的女人，她渴望的只有无尽的财富，或许邵谦就是因为如此才看轻她、不谅解她。但他不会明白，一个习惯堕落世界的人，是到不了天堂的……

“然后呢？”邵谦很好奇。

“我说完了。”林可无回答。

两人坐在沙发上对看，阿胖窝在脚下打盹。邵谦一接他回家就问他工作上的事，他一五一十的回答。

“还习惯吧？”

他点点头，不跟邵谦说自己适应不良，纯粹是不想让他担心。工作可以熟能生巧，而应对招呼才是自己最不擅长的。他正在努力，努力地跨越这个障碍。

“今天说了很多话吧？”邵谦柔柔一笑。

也还好，今天他多数时间都在听、在看、在学习。

“我妈……没跟你说什么？”

林可无摇头，“她对我很好。”

邵谦淡淡一笑，没说什么，林可无看着他。其实他心里还是在乎的吧？毕竟是自己唯一的母亲啊！“谦哥你为什么不跟方阿姨住？”

邵谦一愣。“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他低下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应该要好好相处的。”

邵谦皱起眉，“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林可无抬起头看他，眼神澄辙得近乎透明。

那样单纯的眼睛，没有任何多余的避想，一时间，邵谦竟自责起来。

“那是我自己的想法，有很好的家人……在一起……一定很快乐吧……”因为他自己没尝过那种幸福，所以他如此想像着，也渴望着。

“可无……”邵谦心疼地看着他，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我觉得跟你住在一起比较快乐。”

林可无狠狠一震，怔怔地望着他。邵谦眼中的笑意，是荡漾柔情的秋水，投射入他茫然的双眸。是这样教他心慌的热情。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忍耐多久，总是如此无辜纯净的眼神，教他压抑得好难受！他可不可以有一点点逾矩的举动？他能不能接受？会不会吓跑？邵谦这么想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贴近了林可无的脸。

林可无惊愕得睁大双眼，整个人往后一退，这才将差点落入失控边缘的邵谦扯回现实中。

“我……”该死！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毁掉彼此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情谊。

“怎么了？”他那样子让林可无感到害怕。

“对不起。”他好懊恼。

林可无的心脏还是失速狂跳着，邵谦经常说些让他感动又难解的话，也时常有些温柔但暧昧的举动。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总教他既惶恐又困惑。然而，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讨厌邵谦这么对他，他只是还不太习惯跟人这么靠近，即使对象是邵谦，他也还在适应当中。

“我只是……有点头昏。”这是什么藉口？邵谦扶着自己的额头，他的确头疼，万一林可无怀疑，他该怎么解释？

“你要不要先睡？”林可无担心地看着他，心跳平顺多了。

还好他够单纯。

“我还要想点事，你先去睡吧。”邵谦开始觉得自己像个老爸一样唠叨了。

“那你也别睡太晚。”

“嗯。”

邵谦目送他进入房间，直到关上房门，他才仰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气。

如果林可无也是……那么此时的他们，会有多幸福、多幸福……他总是如此幻想着，就不会那么难熬、不会那么痛苦。但，林可无被他爸爸侵犯过……他很恨这样的关系吧？如果他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会怎么样呢？邵谦居然也有感到无助的时候，他承认把林可无揽在自己身边，是自私的想拥有他。更不否认他无时无刻都想狠狠拥抱他、亲吻他，甚至占有他。

看着林可无，他对他的怜惜更胜一切。每当他无助地帮抖，他就觉得自己肮脏的想法简直龌龊到了极点！看他红了眼眶，他更是咒骂自己是个披着人皮的野兽。

然而每当看到他羞涩地红着双颊，天真地张着迷茫的黑眸，邵谦就恨不得立刻将他拆吃入腹。

他从来不会这样的，他向来就不会在乎别人的，这是不是疯了？

侧卧在床上的林可无，隐隐听见门外传来的悠扬乐曲，他抱着枕头淡淡笑了。

邵谦的琴声，带者一点忧伤的气息，在他半梦半醒间安抚了他受创的灵魂。他渐渐地可以合眼入睡了，恶梦也逐渐褪去。因为有这阵阵动人的旋律，轻柔地按摩着他，温柔地摇哄着他，让他安心，让他放松……他好喜欢邵谦所弹的乐曲，虽然他听不出此刻回荡在空气中的音符，是带着多么惆怅的心酸……

林可无已经渐渐地进入状况，对于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他从陌生彷徨逐渐变得熟悉灵巧。

他是个聪明的、惹人爱的孩子，方灵每天注意着他的表现，几天相处下来，她成功地扮演一个称职的老板和可亲的长辈，让林可无对她既敬仰又顺从。她，应该成功地虏获了他的信任了吧！目光忽然一凛，方灵立刻搁下酒杯起身离开办公室。监视系统内，正映出林可无仓皇的神色。

“你应该来这里不久吧？”脑满肠肥的中年富商，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直盯着林可无僵硬的表情瞧。

从刚刚林可无为他端来他要的调酒，他就忽然抓住林可无的手，磨蹭着他单薄的手心，让他当场僵立原地，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里，没人不知道我李董的大名呢！”他讪讪笑道。

林可无别扭地只想抽回自己的手，心中满是惊惶。李董掏出一张大钞塞进他胸前的口袋，他的笑容却让林可无觉得反胃。

“你这孩子长得真好，在这里做事太可惜了。”

李董轻一松手，林可无立刻将手藏到身后去，本能的退了两步。可惜李董硕大的身躯硬是挡住了他的退路，不安分的手指直接往他发白的脸颊抹去。

“今晚我不想打球了，不如你陪我到地下楼的酒廊喝几柯如何？”

怎么办？他该怎么应对？该怎么回答？他吓得连脚步都快站不稳了，还好这时救星到了！

“李董，我还想说今晚怎么没见到您大驾光临呢！”方灵带着风情万种的微笑缓步而来。

李董微怔，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放下贴在林可无脸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