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她身后的男人,不是奴才吧,长这么高大……复又想到,自己这些天被夫子整的半死不活,也有七八日没见三皇弟了,不知道他在新家过的怎么样。
想着,颂乐殿到了。
众人进去,“咦,大殿下,这颂乐殿怎么没有人传报?”
公子洛哪里知道,只得往里走。
空旷的花园中,几个宫女正坐在凉亭中聊天,见一行人走来,站起身跪下请安。公子洛挥挥手,“三皇弟呢?”
绿意急忙说道“三殿下还未起。”
“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呢。你们也没去看看。”
“回殿下,三殿下吩咐让奴婢等人别去打扰。”
身旁的皇太妃说道,“开门。”
绿意急忙站起,打开颂乐殿的殿门。
公子洛跳进去,“三皇弟,三皇弟~~~”
没人回答他,因为长久的空气阻滞,扑面而来的气息多了酸涩。皇太妃猛的扬起床上的帷帐,只见公子晔惨白着脸躺在床上,虽是冬季,头发却因为汗湿粘在脸上,瘦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痛苦的撇着眉。出气多进气少。
太妃身后的男子拉开众人,急急的唤道“小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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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每个地方都好疼。
亚,你死的时候也和我一样么?
疼到要窒息,身体像是被刀一片片削下来。连带体内的内脏都被挤压的变形。
你也和我一样么?
硕大的卡车,白色的礼服,那个人的背影,他手中的女子,右手无名指上那个深入骨髓的名字。
“郁!!”
郁么?那么,这个人,是父皇么?
但是,我不是安颜郁。所以,他叫的是别人对么?
可是为什么,如此的心痛呢?
叫嚣着,在空气中是的人,又是谁呢?
咫尺,天涯。
“醒了么?身上哪里疼?”
公子晔只觉得脑袋昏昏涨涨,眼前的男子从来没见过,环看四周,居然是上次昏迷呆过的地方,皇太妃的地方。
“你是谁?”长久未开口,连声音都异常嘶哑。
男子闻言只是笑,“他们说你失忆了,我是不信的。原来是真的。”他停顿,随后,“小越,我是宫墨岳,你的哥哥。”
“……哦。”
这时,房门打开,女人优雅的发髻上别着一朵玉做得金色花朵,手中端着药碗向他走来。
“公子,喝药吧。”
宫墨岳执起药碗,喂他小心的喝完,又拿起汗斤细细的为他擦拭,翠屏才说道,“公子,你被人下了蛊。抑制生长的蛊虫。”
公子晔本已闭上的双眼修的挣开,瞪大了双眸,什么。她说。
“您的体内本身的蛊虫全部沉睡,所以才会变成孩童的模样。前些日子我把脉的时候,发现那些蛊虫有苏醒的迹象,您应该可以慢慢恢复的,现在。……”
“不知何人又重新给您下蛊,抑制本身的蛊虫苏醒,所以身体才会再次恢复成孩童的模样。”
怪不得。
怪不得,自己一夜之间生长的身体再次缩水。
所以,是你对么。父皇。
你还是不想让我离开的对不对?
到此,半分甜蜜又马上被苦涩填满。若安颜郁没有出现,你还会阻止我的离开吧。
只是,他回来了,那么,我就没有用处了?
呵呵,我还自作多情的认为,最起码,还是有一点点的真情存在。
多么可笑的事实。你只是想找一个人陪。
谁都可以。只是我比较好控制么?
果真是,我活该呢。
四十二章
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才被宫墨岳允许起身的公子晔,独子站在院中呼吸新鲜空气。
今年的冬天似乎很冷,还只是初冬,风刮起来已经和刀片一样,割的人生疼。
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只见宫墨岳拿了一件白色的披风走过来,温柔的为他披上,说道,“别呆太久,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他点点头,自己刚到宫墨岳的腰间往上一点点,刚好能看见他腰间晃动的金色腰带,蜿蜒才腰上,下摆柔软的挂着丝线,风一吹就和蝴蝶一样。忍不住问道,“哥,这是什么?”
宫墨岳抚上腰间,笑道,“这是云渐。铭烈送的。”
看着他疑问的眼神,也是,他已忘记一切,又说道。“这是乔国皇室以及旁支拥有的秘密,云渐,是送给心爱至爱之人的所有物。你也知道,皇室中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或许爱慕者一个人却永远得不到。云渐,钟爱一生。”
公子晔怔怔的盯着云渐看了一会,转过头去,说道,“冷了,回去吧。”
宫墨岳跟着孩童进屋,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这样,是上天的惩罚还是不幸。虽不曾和这个弟弟有多亲密,就连送他云渐也只是为了那个人,可是最后他还是冒险救了他。
想起五年前那个刑场,他对铭烈说,“下辈子,我一定会比乔非隐早些遇见你。”
真心实意的话。在生死边缘慢慢的说给他听。
叹可惜,这辈子,自始至终没有得到他。
在刑场的刀落下时,他们,居然被救下,送到一个叫做花色宫的地方,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日他送他的那条金色云渐。
什么都明白了。
满足了。
再感人的誓言,也没有心爱的人相陪着过下半生让人感动。他着实感谢他。
所以在接到翠屏的信时义不容辞的赶过来。
宫墨岳定定心神,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小越,这个给你。”
从他的手上接过,碧绿的玉石打造的东西,熟悉的触感,被一遍遍摩擦而显的圆滑。
这个东西定是自己的。很确定。
公子晔笑笑,“谢谢。”
是夜。
风飕飕的刮着,吹动着干巴巴的树梢一起晃动。院中空旷一片,水池里的水也黑沉沉的一片。
公子晔裹着大衣坐在栏杆上,盯着那一汪黑沉的水发呆。
从安颜郁回来后他就总是不知不觉的做出这样的动作。心中空空落落,父皇的影子整日追逐,失去了睡眠,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人影晃动,深入其中最后被惊醒。一身的冷汗和深入骨髓的痛楚。他开始害怕睡眠。
连闭上眼睛也不敢。
自是不能对宫墨岳和翠屏说的。
总是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曾经的亲人与下属,也不能够信任。
确切的说,总觉得自己已经再也不相信别人。
用厚厚的茧包裹着自己,害怕别人窥探自己的内心,那些恐惧失落孤独痛苦连带软弱便会赤裸裸曝露出来。
取出怀中的笛子,轻轻的吹动,简单的试了几个音,懊恼的抓抓头,笛管被什么堵住了。
跳下栏杆,忽的从暗处冲出来一个影子,被吓了一跳。
在看清那个东西是只白色的豹子时,出口的惊叫瞬间化成低低的一句“小黑。”
小黑跑上前去压在他身上,哀哀的叫道“嗷~~”小主人~
公子晔抚摸他柔软的白色皮毛,“恩。”
豹子继续絮絮叨叨的唠叨“嗷嗷嗷~~~”大主子房里的人最近生病,都不和我玩。
他手上的动作滞了下,随即恢复继续抚摸。原来安颜郁病了,所以你没有心思理我了对么。
他站起身,爬到豹子身上,脸颊在柔软的皮毛上摩擦。突然对他说道,“父皇睡了么?”
“嗷~”没有,大主人在批奏章。
半晌没说话,就在豹子不耐烦的时候又道“小黑,你替我做件事。好不好。”
小黑偏偏自己硕大的脑袋,点点头,“嗷~”好~~
公子晔爬到他身上,拍拍他的头又附在它的耳际说道“带我去戚陆宫,不能惊动侍卫。”
白色的豹子闻言载着他的小主人,小心的向着戚陆宫走去。
被烛火照亮的书桌上,一本本的奏折散乱的放着。因为微微开阖的窗户,帝王的脸在晕黄的烛光下一片柔情。他怀中抱着白色的一团,偶尔扭动身体,帝王便放下手中批阅的笔,给他找一个舒适的位置,让少年接着安睡,随即继续批阅。
公子晔站在离窗不远的那棵树下,因为黑暗的关系,反而掩藏了身影。他拍拍身下的小黑,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指指窗口,又摇摇头表示不要告诉他。小黑会意,叼着东西悠哉游哉的晃到窗口。公子晔腰身一闪,躲到了书后。
这边,公子悠然因为这几日初冬的缘故,安颜郁每天发热出汗,白天照顾他,也只能晚上批阅压下的奏章,小郁不要一个人睡,将他放在怀中,也的确是安心的多。
忽然,窗户被拉开,小黑的大脑袋钻了进来,口中还叼着一条白色的带状物,他轻声问道“小黑,怎么了?”
豹子将口中的东西扔飞到桌上,转身就跑不见。公子悠然拿起桌上的东西来看,只见白色的丝绸被密实的砸好,纯白的长成流水的形状,上面缀着青色的玉石,圆润又不显突兀的点缀在上面,在晕黄的灯光下,有微光闪烁在边沿,公子悠然拿到眼前细细打量,这带子的边缘还被人修了金色的丝线,落成花朵的形状。
原来是腰带。
这小黑,八成有从什么地方拣的。不过倒也真的好看。
不由自主的轻笑出声,身体震动的幅度惊醒了在怀中安睡的安颜郁。
“千臣,这是什么?好漂亮。”
公子悠然扶起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喜欢么?我给你带上。”
说着,就将白色的腰带挽在他的腰间,看着他笑颜如花,只觉得心中充斥了难言的幸福。
“天冷了,今晚早些睡吧。”
话说到此,他已站起身来关窗户,顺眼看了看外面的夜色。
没有月光,只是黑暗一片。
关起的窗阻拦了所有的视线,当然也包括公子晔的。
冬天的夜晚真是太冷了,否则为什么连脚都冻在原地,动弹不得呢。
将脸捂在粗糙的树木上,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感受它寂寥的跳动。
我的悲凉,又有谁能懂。
我的感情,你不懂。
心脏麻痹,手脚麻痹,连眼泪都麻痹,所以即使痛,也没有任何的泪水流出来。
他叫他千臣。
“千臣……”从口腔中包裹着哑声发出来,连舌尖都疼。
这个名字,这个音节,为什么,我会如此熟悉。
我会有庞大的思念和悲伤,剧烈的疼痛和疯狂的晕眩感。
千臣,千臣。
千臣。千臣。
……
他在心里一遍遍叫这个名字,叫道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已冰冷,唤到皮肤再感不到风的冷冽,空洞的眼神望着那扇已经关闭的窗户,全部的思绪只集中在那个名字上。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是熟悉的音调,宫墨岳走到他的面前,为他披上衣服的同时也握住手“这么冰!快点回去!”
公子晔慢慢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扭曲在一起,“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哼,从一开始我就在跟着那只豹子,你以为你离开房我能不知道?!”
看着他的神情,痛不欲生的表情,宫墨岳叹口气。放缓语调说道“为何要送他云渐呢?小越,你也看到,他转手就给那个安颜郁带上,你什么都不是……”
“我听见那个孩子叫他千臣……小越,他就是你曾经午夜梦回时唤的那个人么?……不止一次,你总是在做梦的时候叫他的名字……小越,喜欢……他么?”
原来,失忆之前,我的脑海中真的有你的名字。
千臣。千臣。
公子晔苦笑“哥,我忘了。”
宫墨岳看着他,复又笑道“你明知云渐的意义,以后,不会后悔么?”
虽是轻轻的,但也坚定的,他摇摇头,“不会。我不会。”
哥,你不懂。
你不懂那个名字在我的心中的分量,连叫他的名字舌尖都会疼痛的名字,血液凝滞的感觉。
我不会。
我确定。
他是我钟爱一生,唯一的人。
此生唯一。
此爱唯一。
此情唯一。
这些唯一,足够填补我这寂寥的一世。
没有足够的勇气去争取,只因他也有了他的唯一。
唯一,那是个令人绝望而又充满希望的词。
虽然那个唯一并不是我,
没关系。
没关系。
四十三章
若,真的可以忘记令人痛心的过往,一定会过的开心点吧。
忘记了过去的痛苦,所以连带那些快乐也没有了,这样算不算有得也有失呢?
公子晔不知道,这些日子总是过的恍惚而不安。踹踹不可终日。
还有十几日就是父皇的生辰了。
生辰那天,也就要离开了。
明明可以轻松点的,心却沉重的犹如被绑缚在石头上再扔进海水里一样。沉重,冷僻,覆盖而来总是冰冷的一切。
乔冉玉过来时,就看见一袭白衫的孩童眼神空洞的坐在石凳上发呆。
皱了皱眉,怎么这三皇子会在这里?
这么冷的天居然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衫。疑惑归疑惑,跟在后面的侍女忙往里院走去,乔冉玉就在原地等候,这会,怕是皇太妃才起。
脚步声行进,看来皇太妃已经醒了,传侍女来传她。刚想上前,那个人影一闪,在这样萧瑟的冬季,还是当年的素色衣袍,腰际挽着金色的云渐,长发被束在脑后,因为摆动而扬出弧度。内敛的眼,俊逸的眉,这个五年似是从来没变。
他扑到公子晔的身边,将他一把抱紧怀里,口中怒道“你就不会穿件衣服出来么?!”
连声音都没有变,包括生气时的表情。
“墨岳。”听起来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暴露在空气中的紧张与不可置信。被喜悦代替。
宫墨岳回头望去,一身艳丽的红紫色刺绣牡丹的女子站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而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久不见,冉玉。”乔冉玉见他喊出他的名字,激动的连泪水都流出来,真的是墨岳。他没死!
若是从前的乔冉玉,恐怕早已奔到他面前拥住他。只是在这悠国的皇宫五年的乔冉玉,再也不是曾经天真暴戾的女子,她变了。而他却还是和五年前一样。
眼光扫到他腰间的云渐,金色的,边角处有着细微的纹路。不起眼的云霞。
那不是他的云渐。
她莞尔一笑,心中已经不是当年的苦涩。他有了自己的恋人了,陪他的那个人终究不是自己。“墨岳,你幸福么?”
宫墨岳看着她,她没有跑过来,甚至没有移动一步,站在那里稳稳的看着自己,没有丝毫的动摇。也不由的微笑,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乔冉玉了。
“我很幸福。”
“那就好。”
说完,便转身往里院走去,连身形都是坚定无比的模样。
你幸福了,那就好。虽然这样的幸福并不是我给予的,但是你幸福了。那就好了。
她稳稳的往前走,眼中没有泪意。连笑容都淡淡,仿若初生。
下午。
翠屏将手中的药碗递道道宫墨岳的手中,对方慢慢的喂公子晔喝下,问道“这样有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