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守 上+番外——舞者
舞者  发于:2010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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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因病痛佝偻起的身躯,听着那一声声撕心裂肺一般痛苦的咳血声音,想到昔日被自己敬为武神的高大威猛的樊将军竟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樊玉麒只觉心口堵得慌,喉间哽咽,眼眶发酸,险些便掉下泪来。

他最是清楚他爹的脾气,这铁骨铮铮的男人是宁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也不愿看着国民受苦他却再不能上阵杀敌啊!拿不起刀枪,等同是拔了虎狼的利齿,折了鹰隼的翅膀!

抑制不住体内气血的翻涌,樊玉麒狠狠一眨眼,深吸了口气之后小声喃语了声:“爹……”

尽管声音并不大,甚至快被淹没在竹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中,但就是这么一声“爹”却是让樊子期惊得浑身一震,无意识的握紧了被他当做拐杖支撑自己身躯维持站立之姿的缨枪。

猛烈的咳嗽声几乎是戛然而止,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幻听,樊子期不得不回过了头,看到的——是自己那已经长大成人,不论形神都酷似当年的自己的独子。

那自对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不怒而威的霸气丝毫不亚于年轻时的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中乍现一瞬的惊喜,然而当樊子期的目光拂过对方别在腰间那枚御赐的金镶玉令牌时,那丝惊喜却被一种令人倍感压抑的矛盾情感代替了。

男人别开了眼,转过了身,不发一语,只是僵硬的身躯不自觉的挺直了,铮铮傲骨不允许他佝偻起身躯,即便面对的是他的儿子,即便胸口的伤如火烧火燎般疼痛。

看着这样的爹亲,樊玉麒无奈的露出一抹苦笑,他就知道……

不论过了多久,发生过的事终究还是发生过,无法靠时间来抹去,尤其是他这个活人的存在更如同证据一般时时刻刻提醒着对方……

昔日无话不谈的父子兵,此时竟到了无话可说如此冷漠的地步,樊玉麒只觉背上像是背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无言的沉默压得他竟连气都喘不上来。

樊子期对儿子的到来也就只有初见时表现出来的一点点惊喜,之后他的心里便如同一潭死水兴不起半点波澜,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兵器架旁,将手中的铁锁红缨枪放到架子上,用哆嗦的手整理好衣襟,樊子期像是没看到站立在那的人一般,径直自对方身旁擦肩而过。

可仅仅迈了五六步,便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樊玉麒二话没说给樊子期跪下了,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低垂着头,用艰涩沙哑的声音说道:“爹……是孩儿不孝,孩儿让您失望了……

但……但就算您不认孩儿了,再怎么生孩儿的气,可您终归还是玉麟慈爱的爹亲,是娘的夫婿,是樊家的支柱……

算是孩儿求您,您在战场上未偿的夙愿孩儿就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会替您完成,只求您不要……再这样勉强下去,这次南征,孩儿定当立下战功为樊家光宗耀祖,所以求您在京城安心静养等待孩儿的好消息,请不要让远征的孩儿放心不下!”

眼眶又一次无法抑制的红了,尽管眼中有泪,可樊玉麒还是强忍着没有让它掉落,说完这一番话还一连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大的连樊子期都听得清清楚楚。

决绝的步子终还是停住了,樊子期呆愣的站在那里,紧闭双眼,双拳攥的死紧,仿佛在挣扎什么,也似在痛苦什么。

儿子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头抵着地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那乖巧的样子不还是那个被他寄予厚望樊家最优秀的继承人吗?

看着这样的樊玉麒,樊子期心中的苦涩像涟漪一样一点点泛开,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非常后悔当时那样对待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他最了解这个性格倔强,坚韧刚烈的和他如出一辙的儿子了不是吗?虽然当年这孩子在面对他的质问时没有应答,只是一味的沉默以对,但他没有承认,不是也没有否认吗。

事后樊子期也曾深度的思考过,不论是谁,跟在皇上的身边,有些事必然不能道于外人所知,也许真正的事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这些年他戍守边疆,每每回朝都会听到一些关于儿子屡屡打胜仗的事,虽然依旧放不下心中的悲怒,却也在知晓儿子平安无事后安心的叹息。

皇上是个非常有主意的君王,这点他在皇上年少时为数不多的武艺指导接触时便已经有所了解,看他继承王位后的政绩也使他很容易的了解到炤元帝是个多么有作为的皇帝。

这样一个明君又怎么会沉溺在男色中染指自己的得力下属?

况且以往的帝王宠幸男宠,那些人哪个不是有着纤弱的身子和赛过女子的阴柔外貌,就是真的好男宠,皇上也会找那些雌雄莫辩美丽的少年而非像玉麒这样阳刚壮硕的没有丝毫女气的男人。

而且除了当年那些传闻,这些年都没有人再传皇上与玉麒之间的事,原因是已开始四处征战的玉麒以自己的赫赫战绩无声的告知世人他卓越的领军能力。

这样一个有着赤胆忠心与铮铮铁骨的人又怎会是那种不男不女的男宠!

这些想法,并不是樊子期用来说服自己欺骗自己的借口,而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实。

正所谓事实胜于雄辩,樊玉麒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是用行为告诉了世人他的为人,他的气节与胸怀。

面对这样一个有出息,能屈能伸的有着远大抱负的儿子,樊子期是打心眼里觉得骄傲的。

不是樊子期不想原谅,只是事隔这么多年他想原谅却也已经找不到原谅的方式,更低不下头去……

他没有说出原谅他的话,但是心里却早已原谅了他。

因此在听到樊玉麒如此发自肺腑的劝说之词后,盘踞心头多年的一团愁雾,算是就此烟消云散了。

睁开眼,无声的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老实趴在地上等待他回应的儿子,樊子期悠悠叹息了声,迈开步子离开之前,他终于开了口。

“你要……活着回来,你娘说了,等你大胜归来会做你最爱的木犀糕……”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樊玉麒苦忍的多时的泪水决堤,多少的委屈都随着爹亲一句等同释怀的话而消失了。晶莹的泪滴沿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滑下,凝聚在鼻尖一滴滴的落在泥土之中。

说完这些,樊子期又再迈动步子,沿着小径离去消失在竹林尽头,而喜极而泣的樊玉麒则是盘腿呆坐原地,傻笑着用袖子不停擦拭那即便在十四岁时挨了爹亲几百鞭仍倔强不肯掉落的泪水……

耳边,又再响起微风拂过紫竹林那悦耳的沙沙声,却是令人的身心如此舒畅……

【上部 忠于君·完】

待续——下部·宠于臣

接下来有个很长的番外,是关于褚炤易儿时事的,诸位亲要是想要跳过直接看正文就点击这里

不过小舞觉得番外的内容可以更好的塑造炤易这个人,所以才安排在这里,建议是不要省略啦,哈哈O(∩_∩)O

【番外·褚炤易篇·】

18.番外 往事(一)

注:此番外时间在二十二年前

正值盛夏,天边刚刚泛起些许晨色,黎皇城内皇子御用的林和书院中便传来阵阵朗朗读书声,在如此清明的早上,这样的声音无疑是令人神清气爽的,但是发出这种令人神清气爽声音的人们本身却没什么精神,一个个拿着经书昏昏欲睡。

夫子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些睁不开眼死气沉沉念着文章的学生们,难免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终等到这些孩子们读完,方才说道:“刚刚这段文章是昨日老臣留给诸位皇子背诵的,可你们自己看看,让你们照着书来朗读都能读成这个样子,诸位皇子士子可都是大炤未来的国之栋梁,切不能得过且过了,来来来,都醒来醒来,今日我们不再继续向下学,回顾这七日所学内同,诸位殿下都逐一给老臣背背听听,这能够一字不错背完的,便可到院落中自由耍玩,背不下的,一直到完全背熟才可外出活动。”

老夫子的话无疑是平地一声雷,这日里懒散惯了的皇子们整日不务正业,不是结伴蹴鞠就是斗蛐蛐,再不就是到御花园的金鳞湖畔喂喂锦鲤,平时上课也只是应付了事,哪有背功课的闲工夫。

有的皇子一听夫子的话当场就急了,十七岁的三皇子炤允一梗脖子一瞪眼,当场发难:“我说夫子,您这不是诚心为难学生么,咱这七日所学,足有九章内容,没有个月余谁能一字不差的背诵下来?”

“就是,就是!”其他皇子士子也都跟着附和,一副如临大敌众志成城的模样。

老夫子一见其他人都跟着附和,倒也没被这群常常欺负下人,在朝野呼呼喝喝的霸道皇子的矜贵脾气吓到,抚着胡须念道:“三殿下此言差矣,若是老臣在你们之中叫一人,他能够完全背下老臣这七日所讲的内容,殿下该当如何?”

三皇子一听不禁嗤笑一声,他看了周围一圈,除了七日前才来此读书刚刚年满三岁的八皇子炤易,其他五位皇子,加上其他八名皇室之子,总共十三名学生,炤允没有一个不熟悉的,这些人中绝对没有人能够像夫子所说一字不差的完全背诵下九章内容,所以他只是扬着头不屑的放话:“若是真如夫子所言能有人全都背出,夫子以后要炤允做什么,炤允绝无二话,就是背诵诗经也不在话下,但若是夫子指定之人背不出所学九章,或是背错一字一句,夫子又当如何?”

傲气的一句反问,让老夫子捋着胡子的动作一顿,见那炤允仰面以鼻孔对他,倒也没有丝毫不悦,呵呵笑开言道:“那老夫就顺着诸位殿下的意愿主动向皇上请辞,请皇上取消林和书院的晨读。”

众少年一听,哗的一声瞪大了眼,愕然的看着老神在在的老夫子,炤允一听此等优渥赌筹,二话不说笑眯眯的就此敲定。

“就如夫子所言,请吧……”

夫子捋着胡子在桌旁慢步,他走到哪,三皇子炤允那蔑视的眼神便将他身旁的人一一扫过,众少年均是一脸期待老夫子出糗的模样。

当他走到最后一排年仅只有三岁的八皇子炤易身旁时,炤允的视线几乎是直接从身着白色龙纹服的小小皇弟身上越过。

见炤允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老夫子面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正巧与抬头望他的炤易对视,小小炤易乌黑的眼中满是与他年龄十分之不相称的冷漠,此时望向夫子的眼神中另外还带着些许的无奈。

“八殿下,老夫可否请您背诵这九章,您是七日前才到的私塾,应该也都听过老夫讲的课了吧。”

老夫子这一句话没惊到被问话的炤易,反倒是吓了其他人一大跳,尤其是炤允,像看个疯子一样看着笑的一脸惬意的夫子,琢磨该不会夫子老糊涂了,竟让个刚满三岁的幼童背诵那样晦涩难懂的篇章,别说九篇,要是他能背下来一段,他炤允自愿去刷皇宫内所有马桶一年,不过所幸他这念头也只是想想,因为接下来的一幕,实在是让这些半大不小的皇室子孙们目瞪口呆。

炤易看看一脸贼笑的夫子,听说这七十又三的老夫子曾服侍过两代君王,包括现在的父王,对付他们这群年少皇子自是不在话下。

前些日子炤和帝因为意外发现自己这出生不过三载的小皇子能够滚瓜烂熟的背诵四书五经,小小年纪便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便欣喜若狂的叫来老夫子单独辅导他功课。

炤易之所以听从父王的话来林和书院上这晨读课,也只是为了更快和其他皇子打成一片,这七日来,他极尽低调,不愿暴露自己的【不寻常】,可谁知这老夫子为了教训这群不求上进整日只知道玩乐的皇子让他来做标榜……

炤易几乎可以想见……自己融入众皇子之中的计划会在他背完论语后九篇之后胎死腹中……

但他又不得拒绝,只得眨巴着乌黑的瞳眸讨价还价说道:“那夫子要答应我,背完之后让我去找樊将军。”

老夫子听后呵呵一笑点了点头说道:“老夫答应你。”

于是乎,身着白色华服的小小炤易跳下椅子,站在比自己身高都要高出两三寸的桌旁,开始了无聊的背诵……

“颜渊第十二篇: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

御花园金鳞湖畔,碧波亭内,年过半百却威势依旧的大炤国君炤和帝正在专注的看着棋盘,左右研究了一柱香的功夫,却还是没能想出令手下这盘死棋气死回生的好步来,只得大笑着叹息一声:“哎呀,朕服了,真是服了樊将军了,这一盘棋杀的朕是毫无还手之力,佩服,朕真是佩服啊……”

樊子期听后严肃的脸上略带上一丝微笑,对于皇上的衷心赞美之意表示谢意,之后这炤和帝便向这个总是寡言少语的爱将请教起这盘棋的妙处。

正当二人讨论的正热烈时,一名太监携着身着白衣的炤易朝碧波亭走来,站定在三丈外,低声通报:“启禀皇上,八殿下驾到。”

炤和帝一听微微一愣,遂抬头朝亭外望去,却见自己的八子炤易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小小少年穿着一身宽大的锦服,双手抱着一把跟他身高差不多长的宝剑,肥大的袖口耷拉在胸前,虽一身整洁,却是怎么看怎么有喜感。

他哈哈一笑,遣退下人,挥手叫炤易进到亭子里来,待小家伙走到跟前,他一把将之抱起。

“今儿这么早便下学了?”他能看出炤易望向他的眼中略带些许不安,像是闯了什么祸犹豫着该不该承认的模样。

听闻父王如此问,坐在男人手臂上的炤易不动神色的别开眼,歪头想了想回答道:“夫子让我背经,我背了论语后九篇,其他人背不来,夫子说除我之外所有人罚抄十遍,三皇兄很生气说愿赌服输带头抄经,他们抄夫子便放我出来了。”

如此生硬的口吻,却非常有条理性,纵使是不知原委的樊子期和炤和帝,都大致能猜出一二,不禁对视莞尔一笑。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小神童一发威便镇住了那些整日在后宫里作威作福的皇子们,这也是炤和帝想要炤易去晨读的另一个缘由。

“父王,易儿不想去晨读了,可以叫樊将军继续教易儿剑法吗?”瞪着乌黑的大眼望着自己敬爱的父王,小炤易不知道自己本如碧水般清冷的眸子因心底的渴望而染上些许暖意。

被稚子以这样期待的眼神望着,能够不为所动的父亲有几个,炤和帝爱民如子,对这个聪颖伶俐的八皇儿更是宠爱有加。

“好,那咱们就练剑。”顺了炤易的意,炤和帝唤过爱将樊子期。

“樊爱卿,又要劳烦你来指导易儿剑法了。”

“臣荣幸之至!”

炤和帝放下小皇子炤易,看着小家伙兴奋莫名的跟着樊子期步出碧波亭走到一旁的空地上,先是将怀中抱着的宝剑放到草地上,然后脱去白色的锦服露出里面以金线绣制着皇家图腾的黑色武服,炤和帝和樊子期一看炤易这副早有准备的架势均不觉怔忪一瞬。

难怪炤易一张白皙的小脸粉扑扑的透着玫瑰红,这盛夏清晨虽凉风习习,但若穿两套衣服到底还是多了些。

炤和帝哈哈一笑,扬声问着那主意颇正的小小人儿:“易儿的武服好不威风,是出自御剪坊?”

小小的武服如此合身的穿在同样小小的炤易身上,一针一线都是如此的缜密细致,孩童所穿的衣物做工比之大人的要更费事费力,从这件异常合身的小小武服便可以看出这缝制之人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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