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此刻也仿佛燃着了火,明明灭灭,看不出神情。黑的天幕与红的火光下,他一身白
衣恍若踏火而来的月下仙神。
我收回视线,低低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个江湖人。
很快天便蒙蒙亮了,我站在院里手抚着那颗老梨树低声惜别道:“我离开一段时间,很
快便回来。你要好好的,别生病,等我回来,还要吃你结的梨子呢。”说罢叹口气,又
依依不舍眼含热泪第八次回头凝望了我的小院,终于拾起脚步慢吞吞的跟着许寄言往外
走去。
走了半晌到了前山,我叫住许寄言道:“这一去不知何时才归,我得去红云寺向老和尚
告个别,免得他以为我失约。”
说起来,中秋之约眼看到了,我鸡还未杀,人却将离,却不知桂花树下那两坛梅酒老和
尚挖出来没?
我满腹愁肠深叹一口气,一抬眼,红云寺那扇破旧的老木门已在眼前了。
7.妖孽下山
我满腹愁肠深叹一口气,一抬眼,红云寺那扇破旧的老木门已在眼前了。
===================老木门也深叹一口气说我不破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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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门前,无戒老和尚领着他的徒儿们排排站好,一溜的光头晃得我眼疼。
看我走近,老和尚双目微闭双手合十拉长了声音道:“昨夜睡前发现后山半边夜天隐隐
约约呈火光之象,于是老衲夜观星象掐指一算,原来是天道无常灾星入世,因此今天一
早老衲便带领全寺众僧为世人祈福,顺道来送送夏施主,夏施主一路走好,阿弥陀佛。
”
我的满腹愁肠霎时打了个结,不禁愤愤鄙视道:“就你这破庙一共三和尚,还敢自称什
么全寺众僧?哼,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翻个白眼不再理他,我移开视线看向老和尚身侧。
老和尚大弟子兼红云寺伙僧厨子道远哑和尚正热切的看着我,见我看他,他咿咿呀呀地
举着手里一个袋子递向我。
我双眼泛着泪花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粗糙的大手,泪眼朦胧地看向他那被火熏的黝黑锃
亮的脸庞,激动道:“这是给我路上吃的糕点么?大师傅,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咱俩真
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我抽抽鼻子哽咽了一下,又道:“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吃到你专门为我做的红烧
肘子,水晶蹄膀,醋溜鸡翅,鱼香虾球……还有桂花糕,梅子酒……呜呜~我可真是舍
不得你哇!”
道远大和尚有些害羞的露齿一笑,憨厚的拿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抹抹鼻涕,又把目光移向道远身旁那颗光亮浑圆的小秃头——无戒小弟子兼红云寺扫
地端茶杂务僧照诚小和尚。见我转向他,还不待我酝酿好情绪开口,他便像个小牛犊子
似的飞扑上来抱住我大腿磨蹭,一边蹭一边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看我,还抽抽搭搭细声细
气的问:“施主哥哥~你突然要走去哪啊?小花刚下了几只小狗崽儿,我还想送你一只
给你看鸡呢。”
我大为感动,一把搂住小照诚在他那光溜溜的脑袋上亲了几口,柔声道:“施主哥哥遇
人不淑为人所累,现在只好下山逃难去了,”我怨恨的瞟了许寄言一眼,见他无奈的摇
头笑了笑,又转过脸来对小和尚说:“照诚你乖乖的,放心,过一段时间施主哥哥就回
来了,到时我给你带糖人。”
此话一出,照诚小和尚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光芒四射,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欢喜地嗲声嗲
气道:“那我要狐狸精糖人,狐狸精~师傅说了,狐狸精是顶漂亮的!”
唰唰唰,几双鄙视的眼睛如利箭般一同射向老和尚。
“咳咳,”老和尚干咳两声装傻道:“照诚!说过多少次了,要懂得尊重长辈,夏施主
怎么是施主哥哥呢?要叫施主伯伯。”
我忿恨不平正欲还嘴,老和尚突然转向我道:“夏施主可有什么要交代的话?”
我愣了下,恍然道:“对了!是有。”然后拍拍手一脸严肃:“有几件很~重要的事情
要交代与你。”
众人都神情紧张的看过来。
我清清嗓子,恳切嘱托道:“第一,记得喂鸡,还要收蛋,蛋都放在我厨房柜顶上的罐
子里,小心鸡不要给黄皮子拖了去。第二,我茅草房上有些破洞,记得抽空给我修补上
。第三,菜园子里的菜要每天浇水除虫,该收就收了。第四,我厨房柜子里还剩了个鱼
头,你们拿去吃了吧,别浪费了。唉~可惜我不能带走……”
我一脸心痛的摇摇头,抬眼却见众人都按住额角一脸隐忍不说话。
“夏施主还是赶紧上路吧,免得误了吉时。”老和尚面无表情声音疲惫地催促。
说罢,他又转向许寄言,双眼微睁了睁,沉声道:“这位仪表不凡的少侠便是夏施主的
朋友吧。有两句话老衲想对少侠说,夏施主一向愚钝,又隐居山林已久,不懂得世故人
情,这次他下山免不了要惹出不少麻烦,到时要劳烦少侠多多关照了。”
我气结,老秃驴你这到底是关心我还是诋毁我?!
许寄言微微一笑拱手道:“还请大师放心。”
老和尚双手合十闭上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话已至此,也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向三人一一道了别,转身离开。
刚走了几步,又顿住脚停了下来,回头望向老和尚轻声问:“再过几天便是八月十五,
梅酒你可备好了?”
老和尚眯着眼睛摆摆手:“施主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施主回来对月饮酒了。
”
我笑了笑,低声道:“多谢。”
转回身子看向许寄言:“走吧,下山。”
【江湖篇】
8.大叔与马车
车轱辘吱吱扭扭行驶在大道上,我抱着我的青布小包袱,内心稍稍有几分忐忑不安。
那日我和许寄言下了山,走出没百步远便见到两架清油梨木大马车停在路边的林子里,
车边围了十几个仆从打扮的人,腰背挺直,面色恭敬。
其中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管家模样的中年大叔看见我和许寄言便赶忙迎身上前,站在许
寄言身边弓腰施礼低声叫了句公子。
许寄言微微颔首,温声道:“凤叔,辛苦了。”
“不敢。”凤叔应了一声,抬头看看我,许寄言介绍道:“这是我的管家凤叔,凤叔,
这位是夏大哥。”
“夏公子好。”凤叔对我点头致意。
公子?
左右看看没人,哦,原来是叫我!
我不禁有点心花怒放,被人唤作“公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突然又听人这么
叫,让我感觉自己就像那被春风拂过的老木头又发了嫩芽,心里十分受用。
于是赶忙还礼,暗自忍不住赞叹许寄言家规好,多么可爱的小胡子大叔哟。
认识过后,凤叔引着我们来到马车前,伸手掀了车帘道:“公子请上车。”
“啊,好。”我自然伸脚正欲爬上马车,突然一只手拦在我面前。
扭脸一看,管家大叔正一脸尴尬的看着我:“我们已经专为夏公子备好了车,就是后面
那辆,还请夏公子移架。”
“哎呀,您太客气啦,啊哈哈哈哈。”
我一边频频摆手一边笑得有些受宠若惊,这凤叔准备的也太周到了吧,总共就俩人还来
了两辆大马车。
凤叔,我们这是逃命,不是秋游!
于是我一脸谦恭客气道:“这么大的马车,一个人哪能坐的过来啊,我还是陪许老弟,
后面那辆凤叔你坐吧。”
嗯,不错,我想的也够周全了。
“这……”
凤叔一脸为难又欲开口,旁边一直静静微笑听我们说话的许寄言突然开口:“凤叔,你
就照夏大哥的话去做吧。”
“啊?……是。”
凤叔诧异的看了看许寄言又看了看我,不再多言低头退了下去。
许寄言伸手扶我上了马车,俩人坐好,他敲敲车壁,马车便走了起来。
我摸摸那雕着富贵花鸟的车顶,再嗅嗅那那点着熏香的鎏金铜炉,又在那锦丝云绣薄被
上滚了一滚,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马车?
难道如今这世道马车比住人的地方还豪华?!
好吧,是比我家豪华……==
许寄言把我从薄被上拉起来坐好,又变戏法似的从座椅下抠出几个暗屉端出来几盘糕点
,眉梢带笑地递给下巴已经掉在地上的我。
“这些点心,绝对不比你家的大师傅做的难吃。”说着,他竟拿了一块云片糕送到我嘴
边。
我有些不知所措,踌躇犹豫该不该吃。内心暗自道,果然,不是世风变了也不是我落伍
了,只是这世俗风化真的在我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开放了。唉……
许寄言看我不吃,又往前递了递,我只好呆呆的吞了云片糕,心里劝慰自己,没什么,
世俗风化嘛,你要紧跟潮流才能不落伍啊。
见我吃了下去,许寄言满意的笑了笑,道:“夏大哥你放心,这段日子我一定会好生照
料你的。”
忽然之间,我的脑袋有些发晕。
接下来的两天,用一句话总结,那就是噩梦般的日子。
马车是很大很豪华没错,可看上半天也就没啥新鲜了,尤其我自由日子过惯了,现在整
天整夜的关在这壳子里,除了偶尔下车方便解决内急,吃饭睡觉发呆放屁通通在这车上
,憋都把我憋死了!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许寄言打从上了马车便端坐在一张小桌后面手握书卷安安静静一言
不发,我吃点心时,他在看书;我喝茶水时,他在看书;我睡觉时,他在看书;我睡醒
了,他还在看书!
而且还连续几天!!!
我内心几欲发狂,我忍啊忍,我忍,我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于是我大吼一声站起来,一把扯过许寄言手里的书唰唰唰撕了个稀巴烂,然后拳打车顶
,脚踢车壁。我看着许寄言吓呆的脸,情不自禁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越笑越得意,突然听见许寄言叫我:
“夏大哥?夏大哥你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笑了起来?”
“啊?”我一愣,止住了笑,眼前是许寄言秀雅的脸。
环顾四周,车还是车,人还是人,不禁满心忧愁地叹口气,懒得搭理许寄言背过身去躺
下闭眼。
好吧,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做做白日梦的权力总该有吧。哼——
9.调戏,饯别酒。
=======================白日梦是个好东西之分割线
===============================
唉唉唉。
想着之前所做的丢脸事,我不禁连连叹息。这让我以后面对许寄言,一张老脸往哪搁哟
。
提起许寄言,我又忍不住偷偷瞄了瞄他。
说来奇怪,自打下山以来,我便隐约觉着许寄言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但具体哪不对,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让我觉得摸不着头脑,有些不好对付。
我正暗自在心里腹诽的起劲儿,突然听见许寄言戏谑的声音响起:
“我脸上可是开了花?让夏大哥都移不开眼?”
我一惊,回过神来,却见许寄言正从那书桌后面抬起头扬眉看我,顿了顿,他唇角微勾
道:
“好看么?”
我大窘,一张老脸险些挂不住。内心不由得愤恨,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这许寄言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就好像是、是、是调戏小娘子一般!
莫不是中了什么邪吧?……
我扭过脸去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佯装淡定:“许老弟,有件事我想告知你一声。”
我清清嗓子,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这次被、迫下山,都是因为你、的、仇、家。
我想,既然这事都还没完,那么这一路上应该也不得安稳。不过他们原本也不是冲着我
来的,何况我手无缚鸡之力,跟在你身边也只是累赘。思来想去,我还是自行离开算了
,这样对你我都好,许老弟,你看如何?”
这一段话,关键的部位我自认为咬字还算清晰,节奏也算是抑扬顿挫,不用我再提醒一
遍了吧?
许寄言微微一笑,放下书本端正身子缓声道:“夏大哥说得十分在理。原本让夏大哥你
牵扯进来也非我所愿,如今既然夏大哥想走,我虽舍不得,却也不好强留。”
我嘿嘿笑了笑,劝慰道:“那个,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许老弟你也不必
太过伤心。”
他略略惋惜的叹了口气,拉过我的手注视着我的眼睛柔声道:“夏大哥说的是。天下没
有不散的宴席,那么这最后一次饯别酒,夏大哥可愿答应与我同去吃?”
“这个……”
我为难的挠挠头,内心纠结。
不是我不愿意去吃酒,只是我怕和许寄言这潜在的祸头子多呆一刻,便不知道还会生出
什么事端来。
许寄言紧了紧握住我的手,接着道:“夏大哥有所不知,古月城中有一家太白居,它家
的酒闻名遐迩香飘十里,多少商贾流旅客从古月城经过,就是为了去尝一尝太白居的美
酒。”
顿了一顿,他又笑道:“说来恰巧,再有约摸半个时辰,我们便到古月城了,我正好也
想在那儿打尖或住宿,夏大哥如若不嫌弃,我就安排人前去定下酒席。夏大哥你意如何
?”
其实前边有几句话我说错了。
许寄言虽说变得有些不同,偶尔还爱调戏调戏人,但总归还是个善解人意的翩翩佳公子
。
我紧紧握住许寄言的手,双眼泛着泪花激动道:“许老弟,啥也不说了,知!己!哇!
”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太白居的门前。
我迫不及待跳下车,只见眼前豪华气派两层小楼,上横一宽匾,匾上潇洒三个大字:太
白居。
早就等在门前的伙计眼明手快的上前牵了马车去后院,另有人引了我们进酒楼。
刚掀了帘子走进去两步,便有小二点头哈腰的冲着许寄言迎了上来:“许公子,楼上雅
间翡翠阁已给您备好,请随小的来。”
“雅间?”
皱皱眉嘟囔了一句,我从来就对这带着“雅”字的东西没好感,你说俩人关一屋子里两
两相对只能大眼瞪小眼,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这样吃饭多没意思呐。
小二打量了我一下,翻了个白眼连话都不屑说一句便移回视线谄笑着对许寄言道:“许
公子放心,翡翠阁是我店最好的雅间,您要是想听个小曲什么的,尽管吩咐,小的马上
给您准备。”
许寄言不答他话,回身望着我道:“夏大哥想坐哪里?”
“嗯……要我说,咱就在外间大堂里寻个靠窗的座儿,凤叔你们也在这坐,大伙一起吃
,热热闹闹的才好嘛。”
“好。”许寄言温声笑笑,然后转过头去吩咐道:“全听这位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