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阳光 下部(出书版)+特典 BY 风弄
  发于:2010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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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露出来,也许招来好些人在下面仰头看。

我不在意。

这样站着,露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形,引得众人目光,不过是因为安燃必定也曾经这样

做过。

这想法令我可以获得片刻安宁。

片刻就够。

有这么一点空隙,足以让我想起太多诺言,然后用这些诺言,把扑过来的绝望狠狠丢

弃。

安燃不会离开,他怎可能?

记得他多么狠吗?他用烙铁在我身上留下一个安字,还说,「君悦,你不能不要我。

他说:「我是你的,只能是你的。你必须要。」

他问我,「若你我没有百年,残缺不堪的安燃又何必活着?怎么活得下去?」

他说过这么多,我一点也不想听的诺言,怎么能抛下一句我不想活,就消失不见?

不是百年吗?

这才多少天?

安燃总说无可奈何,其实我才是无可奈何那个。

他总能玩他要玩的游戏,总能让我伤心欲绝。

可是今个太过分,伤到了我的魂魄。明明知道他不过是诡计,我还是心碎,心碎,碎

到无可再碎。

碎都已经碎了,竟还不知道该怎么投降。

我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站在璀灿灿水晶灯下,真的无可奈何。

「安燃,我服。」我把额头抵在玻璃上,重走投降的旧路,「我认输,你出来吧。你

无所不能,我不可救药,我认错。我知道自己不可原谅,我知道什么都是我错,我错

了!错了!错了!求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脆弱的宣言了无新意,来来回回不过那几句,天知道我字字血泪,真心都碾碎在里面

「就算你要我上吊,至少也给根绳子。」

我啜泣,在这高处呜呜咽咽,悲愤莫名,继而哀哀切切地求,「安燃,我真活不下去

了,你出来吧,只当最后一面。」

到这般田地,依然毫无响应。

我都麻木了。

什么自杀对不起过去的安燃?什么安燃珍惜的身体,不要损伤?

从头到尾,只有我傻。

我认真的想,痴痴的,但很决绝,仿佛片刻就想好了。

能这么清楚的想事情,真的很让我自己也吃惊。

我想得很笃定,和笃定安燃躲在暗处一样,离开落地玻璃窗,转身坐回书桌。

不一会我就找到了一件宝贝,它那么闪亮,就横着摆在桌上,好像天赐给何君悦的一

样。我拿起来,看着这裁纸刀,又新又漂亮,灵气都在薄薄的锋刃上。

本来在哭的,这刻我忽然又绽开了笑。

如林信对我所言,「君悦,你可以不信。」

我借着套用一句,赠给安燃。

安燃,你可以不出现。

真的。

你可以。

拿起裁纸刀的那瞬间,我听见门把扭动的声音。

这是世上最有冲击力的声音,那么轻轻的,滴答。本来我要摧毁我的生命,不过一瞬

,那要摧毁生命的毅然,反而被摧毁了。

「安燃!」

我丢下裁纸刀,它不再是天赐的。安燃,才是天赐我的。

「安燃!安燃!」我扑向我的安燃,虽然他那么狠辣,却不由得我不抱紧,失而复得

是最恐怖的教训,我连哭都不敢,十指紧扣,抱着喃喃,「安燃,都是我错,都是我

错,你不要走。」

我颠来倒去,呜咽着赌咒发誓。

拿我这一生,拿我的命,发誓何君悦再不敢招惹安燃。

他说东我不敢往西,他说月亮是方的,那就是方的,他说我错,那我就有错。

再没什么真理,什么是非曲直。

我说了这么多,舍弃这么多,却听见林信的声音。

林信说,「君悦,你冷静一点。」

他的话真有效果,一开口,我就发现自己抱错了人,赌咒发誓搞错物件。

何止冷静,我完全冷了。

我直勾勾看着林信。

材信还在说,「君悦,你要冷静。」

他说,「抹干眼泪,站起来。」

这个时候,他居然来励志。

我真无助。

我恳求地看着他,「林信,你告诉我,安燃到底在哪?他不可能走的,怎可能?」

林信叹气,又把刚才说话重复一次,只是更有力道,「君悦,冷静,抹干眼泪,站起

来。」

他指着落地玻璃那头,对我说,「宁舒来了,你要出面。」

我魂魄早失了大半,怔怔问,「为什么我要出面?」

林信说,「你是我们老大。」

我摇头,「我不是。」

林信坚持,「你是。安老大指定的。」

他不该提起安燃。

一提,我失去的被撕碎的魂魄又回来了。

「我不是什么老大。」我不断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我晃着头,颤抖如一棵断了根的小树。林信忽然狠狠握住我的肩膀,制止我。

「冷静,君悦,冷静一点。」林信深深看入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不是我们

当年的游戏,这是真刀真枪的现实,做错任何一件事,都改不回来。明白吗?」

他的口气出奇的充满震慑力。

我被震住了,呆呆看着他。

林信说,「安老大已经通知各道,你是他接班人。君悦,宁舒就在楼下,你必须挺起

胸膛去见。这是你第一次正式和对手打照面,输了这局,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我反问,「万劫不复,那又如何?」

我不在乎,才不在乎。

让安燃去处理,让安燃去面对。他下个通知,指定个什么接班人,就以为可以挥挥手

只留个潇洒背影?

做梦!

第二章

林信被我惹火了。

我们毕竟认识那么些日子,他又离我这么近。他有没有愤怒,我当然清楚不过。

他眼底腾起怒火,前所未有的凶恶,认识他那么久,我从不知林信也有这样凶恶的一

面,连半失神中的我都有些吃惊。

那样怒不可遏,几乎以为他会对我动手,但想不到怒火烧了刹那,又骤然全冷下去,

沉淀在眼底,只有黯淡的痛心。

林信再度开口,声音居然比刚才还温柔。

握着我双肩,怜惜地问我,「君悦,到现在,你还以为安老大是在和你玩吗?」

他说,「君悦,你要明白,没有永远的下一次。」

他说的话,我听得清楚。

怎么可以这般清楚?这样撕碎我命的话,还说得这样温柔怜惜。

我想蜷成一团,把自己蜷成一个再不用面对悲伤的茧。

但林信不许。

他紧紧抓住我,逼着我,对我说,「君悦,安老大杀出一条血路,坐上这位置,护着

你到如今。但现在开始,你只能靠自己。」

他说,「去见宁舒,你必须站起来,坐稳这把交椅。」

我还是摇头。

我不明白,还是不明白。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越走越是绝路,进退都找不到丁点生机?

我不要去见宁舒,我什么都不会,见了也是败仗。林信真不是东西,我已经伤透了,

遍体鳞伤,他却还要逼我上另一个战场,算什么朋友?

我拒绝,「这把交椅,我不坐,你想坐,你就坐。」

林信差点咬碎牙,「我就算坐上去,够本事护得住你吗?」

我也咬牙,「我又没得罪哪个,怎么就这么被人容不下了?要你们分分秒秒的来护?

大不了当我没认识过你们,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耳边风声骤起。

眼一花,林信拳头已经到了我面前。

不知为什么,又硬生生停住,无法再往前伸出一分一毫。

「君悦,君悦,你怎么天真得那样可怜?」林信松了拳,筋疲力尽,颓然苦笑,「你

姓何。你知道自己身上都流着谁的血?你又知道自己外公父兄留下多少血债,结下多

少仇家?」

林信悲叹,「你现在是何家唯一根苗,昔日风光无限,呼前拥后,一旦真的无权无势

,无依无靠,谁肯放过你?这世上到处都是落井下石之辈,别说何家仇人,就算你撞

到素来没多少恩怨的人手里,冲着你这家世,可以尽情作贱你一番,也是个炫耀的资

本。」

他问,「君悦,没有权势,这世上还有哪个地方容得下你?」

他问,「君悦,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安老大辛苦逃出一条命,不隐姓埋名过他

的日子,却还要拼死打这个江山,占这把交椅?」

他问,「你又有没有想过,安老大为了坐这把交椅,欠了多少血债?结了多少仇家?

请你想一想,君悦,你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什么,但到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不想。」

林信说,「如今他把所有争来的都给了你,你败了,就是他败了。你得罪人少,或者

还可以求个痛快,他呢?你知道他手段有多狠,把多少人得罪到死地?你想想他失去

这个江山,会有什么下场?」

林信最后说,「君悦,别这么自私,永远要别人护着你,为你去挡刀枪。你自私了一

辈子,今天,至少站起来一次,护着别人一次。宁舒正在等你,如果你真有那么一点

爱过安燃,你必须站起来。」

我失声痛哭。

好痛。

一边痛哭,一边咬着牙,仰头嘶哑地吼,「纸巾,给我纸巾!」

好痛,真的好痛。

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剩。

但还是要抹干眼泪,还是要站起来。

止不住眼泪,却还是必须挺起胸膛,面对宁舒,上这个战场。

从地毯上站起来时,双膝都在打颤。

林信扶住我,我坚决推开。

膝盖打颤我就撑着墙。

跌倒了,我就再站起来。

「林信,」我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却总算还口齿清晰,说,「找套衣服来,我要换。

我要见的是宁舒,安燃的敌人,不可以输了气势。

但,就算不够气势,我也必须去见。

没什么可恐惧的。

我已经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剩。

一点一滴,自己还未曾明白,就已经败个精光。

但只要未到结局,就必须挺起胸膛,站着。

多无力都要站起来,心可以碎,脊梁却必须挺直。

不为什么。

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

但我真的真的,曾经那么,那么,那么,深爱过安燃。

不是那么一丁点。

深深的。

深深的,爱过。

爱着。

不知哪里借来的力气,至少我终于站了起来。

双脚踏地,有了支撑,腰杆就可以挺直。

那深藏不露的阿旗自从滚出去后,一直不曾远离,我等着换的干净又合身的西装,最

后竟还是他找来的。

我控制着颤抖的手脚,自己入内换了全套衣服,从里面走出来。

卖相应该还不错,穿着笔挺西装,也算焕然一新,只是脸色太差,尤其一双眼睛,谁

都看出哭过。

阿旗问,「怎么办?」

他问的是林信,不过我已经想到了,对林信说,「拿一瓶酒来,度数高点的。」

烈酒拿过来,我拔开瓶盖,仰喉一口气灌了小半瓶。

辛辣香醇,够滋味。

好久没试过这样狂饮,如今一开戒,才发现昔口狂气仍留着几分。

打算再来一口,整瓶对付掉的。林信和阿旗一起出手,把酒瓶夺了下来。

林信说,「君悦,够了。」

我体会着从食道到空空胃里滚动的火流,了然。

对,今非昔比,再没有任性的机会了。

等酒气上冲,红了整张脸,把哭过的痕迹掩了大半,就出发,去打仗。

阿旗开道,林信护卫中军,一干保镖殿后。

从电梯出来,前呼后拥,众人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沿路都能听见各种尊称。

「君悦少爷。」

「何二少。」

「总经理。」

「老大。」

「……」

半醉半醒间,我在前后簇拥中,举步前行,旁若无人,心里只想一件事,别低头,君

悦,昂着头。

安燃,他从不低头。

安燃总是昂着头,看着前方,坚定,执着。

我爱他的时候,只会爱他,赞美,仰慕,说他好看,说他充满魅力。

我恨他的时候,只会恨他,悲伤,逃避,说他独裁,说他一身霸气。

只是不知道,这样任何时候都坚持着,当个强者,真的好艰难。

明明知道得不到什么,却还要咬紧牙关,一步不退,知道一无所有,还要坚持到死前

最后一分一秒,真的好绝望。

太艰难,太绝望。

阿旗打开VIP房的门,我领着众人走进去。

看见宁舒,便笑起来,「抱歉,来迟了,今晚多喝了两杯,宁老板不要见怪。」

宁舒只带着两三个人,零散坐在房间角落,独他一人斜挨在房中灯光最强的赌桌旁了

,悠闲地用指尖玩着桌上的一迭筹码。

宁舒抬起头,仿佛研究什么新鲜玩意似的,细细看了我一番,淡淡笑,「安老大呢?

我惊奇,「开口就问安老大?怎么?何君悦入不了宁老板的眼?」

宁舒痛快地笑起来,笑完了,才殷切地问我,「怎么今晚喝这么多?」

我不在意,「这也算多?日后熟了,你就知道我的酒量了。」

我挑个地方,和宁舒隔桌而坐,开门见山,「宁老板今晚过来,只为了赌两手?」

宁舒又笑,「本来另有目的。但见了君悦少爷,想起上次邀局不成,忽然又手痒起来

。我这人赌瘾重,于一痒就谈不成正事,怎样,君悦少爷给不给面子下个场?」

我问,「玩什么?」

宁舒很会说话,「君悦少爷这么赏脸,当然君悦少爷说了算。」

我想了想,「二十一点?」

「没问题。」

我问,「玩多大?」

宁舒潇洒道,「赌钱?呵,赌钱有什么意思。你我和外面那群求蝇头小利的赌徒不同

,要赌也赌个风雅点的。」

我好奇,「怎么个风雅?」

宁舒说,「大家自己兄弟,不赌别的,就赌一顿晚饭好了,谁输谁赢都增进感情。」

我愕然。

说得好听,不就是谁输谁赢,我都要陪他吃饭?吃饭是小事,只是这人可以和安燃作

对,绝不好惹,这个头随便点一点,后面不知会有什么祸患。

如今再没有人帮我挡着明枪暗箭,站着每分每秒,仿佛身边都有看不见的陷阱。可恨

我那么无能,竟总是没能看穿过任何一个。

今次,一样看不穿。

我只能求救。

阿旗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去,不在房中。

偷眼去看林信,林信正和我使眼色。我心里极郁闷,眼色我当然看到,但是那代表什

么意思?就算我懂看人眼色,也只懂看安燃一人的。

宁舒又开腔了,「君悦少爷,不会一顿饭都输不起吧?不要紧,不要紧,索性我请你

好了。」

这样真的太丢脸,我一咬牙,刚要答应下来,先有一人抢在前头说话了。

「谁请吃饭,这么大方?」清脆晶莹,蕴着一股悠然傲气,这声音我很熟,一听就知

道哪位大驾光临,回头去看,美人老师敏儿高挑身形出现在门外,笑吟吟不请自来,

一边往赌桌旁走,一边向宁舒打招呼,「随便逛逛都可以撞上有人请客,听者有份,

宁老板,你说我运气好不好?」

对于敏儿的来历,宁舒一定知道的比我多。

因为他不但笑得更有风度,而且还点头,很欣然,「敏儿小姐的运气,当然向来都是

好的。」

敏儿被他奉承了一句,不置可否,看见赌桌上放着的新牌,了然地说,「怪不得宁老

板心情好到要请人吃饭,原来在这里开了私局,想必赢了不少?」

宁舒夸张地叹一口气,「说起这个就伤心,手痒到现在,还没有赌上一盘。我也是好

不容易才邀到君悦少爷参一局。」

我出面道,「无妨,还有时间,抓紧点,多少也能赌上几局。敏儿不知道玩不玩二十

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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