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五部 云收雨霁 下——行到水穷处
行到水穷处  发于: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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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静静地坐着,不再发言,脸上带着恬恬的笑意。晨旭痴了,我的明珠,比云树还美丽,真得像天上最美丽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纯净。不知不觉之间,他的手,已经搂上了明珠后背。

明珠好像没有觉察一样,还是管自己微笑着。罗冰心里这个恼火啊,下少主,你可有点不是东西,你,你是不是趁着咱们小主子脑子耳朵都有点问题的时候,来欺侮人啊。想当初,小主子,在你们中泽宫,受这样的欺凌,你上哪里去了?连一个下等丫头,都可以打我家小主儿耳光,大热的天,要小主儿顶着太阳跪在铁链上,大冷的天,让小主儿坐在寒风口上,就冰水洗脏东西。你,你没有看到么。现在倒好啊,你,你,趁人之危!

可人家是少主啊,轮得你罗冰来教训么!

他不教训,有人替他教训,风晨旭刚有点呆呢,手就剧烈地痛起来。一抬头,宝儿已经重重地在他手上击了一掌,几乎将他手掌都击肿了。晨旭一惊,就站起来道:"宝弟,你,你不是在,在应酬么!"

宝儿冷冷地看着他,突然一把将明珠扯起来道:"你给我回去,不知道自己身体弱么?不知道人家为你担心么?不知道,这个人,不是东西么?"

风晨旭可真的有点恼了,你说什么呢。可是,能和宝弟计较这几句话么?确实,宝弟骂得也对,便悻悻地走开了。

他们的争执,宝儿用力生气地拉弟弟,明珠吃痛,脸上立即皱起来的样子,全落在金辰鹰和风凝的眼睛里,两人都非常讶异,宝儿这是疯了么,怎么如此不爱惜弟弟。难道,他忘记,晴轩说的,他弟弟脑子有点问题,耳朵和其他各种感觉都不灵敏了么?怎么能这样对弟弟。

宝儿将明珠抱起来,也不理其他人,径直回殿,将明珠抱进被子里,叫人用热水袋暖上。众人已经都过来了,云树摸着明珠的手道:"弟弟,对不起,是树哥不好,都是因为树哥,大家疏忽了你。"

明珠低头,淡淡地道:"是我不好,早要向树哥问好的。树哥,你和哥,下午要起身去秋呈,一定为了弟又耽误了,难怪哥要生气了。"

宝儿一听就火了,叫了一声道:"我生气不为这个,你知道的,你很清楚!"

玉龙吟比宝儿更生气,呵斥道:"你大声什么,就算是你是哥哥,可是明珠今日是安天平地的龙神王,品阶在你之上,你在他面前,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宝儿脸色一窒,没有再说话。玉龙吟气道:"还不快去秋呈,难道还要我押你去么?"

 

宝儿拉着云树出来,可能是气太大了,居然连马都不骑了,两人是坐着大车去的。好像故意跟龙泽盼他们回来的长辈们过不去似的,一路上慢慢地去,再慢慢地回来,等再回到龙泽,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中,明珠变化是惊人的,他还是不爱跟自己的父母讲话,可是,却好像对风晨旭重新又产生兴趣了,总是喜欢没事,到林子里去散步,然后风晨旭像约好一样,突然出现。这俩就在湖边,开始是呆坐,然后就开始说话,然后就......

这种突发状况,令金辰鹰怒火中烧,他不是怪自己的孩子。明珠啊,据晴轩说,因为精力耗尽,所以严重影响思路,大脑有些不清不楚,孩子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谅解,可能他已经忘记了风晨旭的许多不好,见到这个曾经投入过太多热情的人,好感又来了。可是风晨旭,你,你这个臭 ,臭,唉,到底还是龙泽的孩子,这下面骂不下去,可是这份气就甭提了。更令他生气的,是玉龙吟的态度。玉龙吟不怎么清楚明珠在中泽宫时受的折磨,眼见俩孩子又开始言笑宴宴,甚至有你侬我侬之势,大乐,这下好嘛。如果旭儿求婚得准,就马上再办喜事,让大家都再开心一会。

但是怎么说啊,说你风晨旭不能接近明珠,现在明珠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啊。强行把儿子扯回来,怕伤了儿子,不扯回来,这口恶气,实在是吞不下。

正在气恼得翻天覆地,安顿好了宝儿夫妻过来给爹娘请安。云树磕完头,笑道:"爹娘,弟弟呢,在里边么?树儿看他去。"

金辰鹰恼道:"不在,别去看他,他现在没心没肺了,人家那时这样嫌弃他,现在到跟这种负心人打得热乎。真,真把我气死了。"

宝儿一听,脸色就变了,立即向外飞奔。金辰鹰一看,这样子要出事,我的大儿子脸色铁青的要去做什么?想到这里,立即站起来追出去。

追出去,已经晚了,月湖边上,宝儿居然不顾弟弟身体虚弱,狠狠地一把,将弟弟扯过来,紧紧地压在怀里,一边怒不可遏地骂风晨旭道:"你,你敢再碰我弟弟,如果你再碰,你休怪我,不留情面。"

明珠被他压得很痛,便低声道:"你,你放开我,让我自去。"

"让你自去,休想。你,你不知羞耻么?这个男人,一前一后,娶了两个魔女,你居然,居然还吃这种令人恶心的回头草,你,你!想不想我揍你,让你清醒清醒。"

玉龙吟已经赶到,跟金辰鹰一样,生宝儿的气。对你弟弟说什么话,你,你真不象话。

风凝压住气道:"算了,回去呗,宝儿,你,你胡说什么,回去,向弟弟认错。"

宝儿狂怒,根本不听大家的,居然一把夹起弟弟,飞回悦怡轩,将弟弟重重扔到床上,发飙道:"你们给我听着,从此以后,不许那个风晨旭接近我弟弟,如果他再敢对珠子儿起不轨之心,我死揍他!"

大家都惊呆了,金辰鹰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宝儿不对了。以前珠子从秋呈回来不对,现在宝儿从秋呈订亲回来后,就不对了,难道,难道,一种不祥念头,从心底升起来。他慢慢转过身,不再多言。

第二天是宝儿和树儿去外家省亲的日子,这天早上,宝儿比平常更是无精打采,好像根本没有睡醒,歪歪倒倒地跟着云树出去了。

他一走,金辰鹰对帕尔顿道:"将德亲王,忠勇亲王,攸亲王,泠亲王他们宣进来。"

风凝在边上一听,愣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你召他们做什么?"

金辰鹰冷静地道:"你没有听到么,上泽宫最近发生的怪事,宝儿和树儿一回房,就将奴才们打发尽了,夫妻俩又不做那档子事,他们在做什么。云树常常眼红,依树儿的性子,他会经常跟宝儿吵架么?我估计着,宝儿出了什么事。所以,现在,我要探泽宫。守宫的奴才都说过了,千万别跟宝儿他们提起。好啦。现在我过去,你去不去,随你。"

风凝一听,去吧,反正现在丈夫的行为,虽然自己觉得不妥当,万一被宝儿知道了,怎么向儿子解释,可是,现在,他做什么,自己都只有支持的份了。

闲言少叙,六人进了上泽宫,把太监宫女们都打发了。外殿几间屋子,风攸和林泠都细细查找,却查不出什么。就进了内殿。

内殿里头,确实有几处暗格,可是开了,里边都是北渊和龙泽的密件,两人当人不敢看,这是少主的权利啊。

找了好一会儿,风攸细心,发现了一个极不惹人注意的白壁。原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画啊,字啊的后面,就没有想到,白墙就是最好的掩护了。林泠过来,小心地将白墙慢慢地敲移,不一会儿,墙动了,后面出现了一个小方洞。方洞里边有一个锦盒,这个锦盒,大家一看,脸色就变得极难看了。这是魔地来的,没有错,不但是来自魔地,还是明亦远专用的盒子,因为上面写着一个"远主",这是明亦远东西的标志。当初他打下一块地方,就会用这个标记作个记号。

金辰鹰在一一霎时,觉得胸中巨痛,无法挡住这种心悸的痛苦。难道,宝儿他,已经入了魔,跟明亦远已经勾搭在一起。宝儿有什么必要,跟明亦远狼狈为奸呢?但是,但是当初珠子假降明亦远时的种种所作所为,心有余悸啊,还是,防着点好。

风攸看到弟弟和鹰的脸色奇惨,便低声道:"算了,还是放回去吧!"

金辰鹰咬呀道:"打开,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我们接受不了。当初,连明珠,连明珠横遇如此不幸,我们都挺过来了,没有什么难为的,打开!"

风攸和林泠小心地摆弄着盒子,不一会儿,只听嗒的一声,盒盖开了。里面却是一卷雪狐毯子,小心扒开毯子,里边是一根晶亮的小柱子。风攸和林泠一齐惊呼道:"易容瓶!"

金辰鹰已经听过这只瓶子,这瓶子不是说带在明珠身边么?怎么又跑到宝儿房间里来了。刚在疑惑,风攸和柳涔已经小心将瓶子抱出来了。这是一只笔直如柱的晶莹瓶子,瓶子的底下有东西,这瓶子被抱出来了,就好像大了一起,瓶子底下的东西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好像是拼合起来的两块铁板,铁板上是一床破的不能再破的被单,好像是用碎布给一条条系起来的,到处都是结。铁板上,被子下,好像躺了一个小人,头露在外边,一下子看不太真切。头发肯定是被拔光的,头皮很多地方都带着大块的皮疮和烙印,可以想见,当时将他头发扯下来时,连皮带发,血肉模糊扯下的惨状。

这小人是侧着睡的,大家真的是讶异到了极点了,宝儿为什么将一个小人弄在瓶子里头,像藏珍宝似的藏着。这个小人,他,他是玩具还是活人啊,他,他如果是活人,又如何跑到瓶子里去,从他的头来看,似乎是受了巨苦了。别人的联想能力稍微差点,风凝的最强,一刹时,他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想到宝儿这些天的无精打采,想到他这些天对明珠出奇的冷谈,想到他居然连结婚都没有兴致,风凝的心里,升起了一种极不吉祥的感觉,他勉强压抑着自己,不叫出声来。

金辰鹰道:"是活人,你们看,被子在胸口处,微微在动,虽然动得很缓,但可以看出他在艰难的一呼一吸,而且,我已经听到呼吸声了,这人身体很虚弱,他正在昏睡。"

林泠将瓶子转了转,将侧面移向自己,看着那人的脸。那小人的脸,更加小了,本来应当是一个极精致的雪玉雕,可偏偏,脸上伤痕错杂,使得小脸看上去,格外凄恻可怜,就像是一个精美到了极点的雕像,叫人给划了千万道,实在是让人心疼无奈。这个雕像的脸上,还凝结着淡淡的泪痕,显然是伤心的哭过。

林泠奇异地看了许久,轻声道:"羽哥,小哥,我怎么觉得,这个孩子像极了宝儿明珠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弄个跟他们兄弟很像的小人,放在这瓶子里做什么?

风凝只觉得心要炸开了,金辰鹰也想到了什么,脸色非常难看。林泠刚想再问,帕尔顿低声在外边回道:"宝主子已经回宫了。"

金辰鹰压制着自己在飞裂的心脏,勉强下令道:"你们都退下,叫奴才们不能多说半句,还跟原来一样。"说罢,他自己一抱风凝,直上屋顶,点了凝的穴位,用内功来辅助他的呼吸。"

林泠迅速将瓶子放了回去,用毯子盖好了,放回到原位,风攸小心让机关复位,连外边宝儿做的记号,都细心地推回到原位去。然后轻功差点的四个,从窗子跳出去,到了后屋,伏着听。

不一会儿,便听到宝儿和云树边走边说的声音,云树打发奴才们泡茶的声音,奴才端东西上来后,云树命令他们出去的声音。好一会儿,殿内,只有他们俩了。

宝儿的脸色非常严肃,云树道:"你,你又跟旭陛下争执,你,你这样子,爹妈能不起疑心么?"

宝儿低声道:"树儿,他的想法,越来越可怕了,不行,我要阻止他。"

云树急道:"你怎么阻止得了旭陛下,你还是不要给已经失和的三泽关系再雪上加霜了。"

宝儿沉声道:"不是旭哥,是他,他的想法越来越可怕,其实,从他断绝对弟弟的能量供应开始,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云树急道:"不,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做的,他一定不会!"

宝儿长叹道:"树儿,你是以君子之心相度啊。没有想到,我们麒神一族,居然都是如此卑鄙之徒,我为了自己的昊儿,可以不顾弟弟的孩子,现在他为了自己的幸福,当然也可以牺牲弟弟,报应,这是对我恶行的报应。"

云树慌忙掩他的口道:"我,我不许你如此责备自己,要是明珠怪,让他怪我,都是我怀了昊儿,给你带了麻烦。"

宝儿轻声道:"树哥,我对不起你和昊儿,以后,你们母子,要坚强地生活下去!"

宝儿的话,让殿顶上的鹰和凝都是震惊莫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儿子,说出这般绝望的话。

云树笑道:"你真的准备牺牲自己了么?"

宝儿柔声道:"你不难过么?"

云树温柔地捧起他的脸道:"难过,可是我更骄傲,想到我的爱人,能够牺牲自己,我很为他骄傲,所以我决定,不再为他的牺牲流泪,而是要为他笑,让他知道,我很坚强,我能够让昊儿和自己都活得很好!"

宝儿轻声道:"谢谢你,树。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们母子的。再过十来天,麒钰神功突破十二甲子的大关,我就可以像溶月先[祖那样,用麒魂自尽,将这个身体内所有的能量驱动麒魂,然后用自己魂魄完全消失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合上麒魂,一起来打开这只瓶子,然后再把弟弟,送到我的身体里面。从此你就和弟弟相依为命,守着弟弟,就像守着我一样。至于悦怡轩那个人做什么,咱们再也不在乎了。"

云树低声道:"你,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么?"

宝儿慢慢拭去自己流下的泪水道:"树哥,我这一生,最痛恨自己的事情,就是弟弟从魔地死里逃生回来,我居然又把他押回龙泽,我害怕会失去一切,而没有收下吵吵嚷嚷。"

突然宝儿的声音变得极其嘶哑,可以听出他内心极度的痛苦:"树哥,你,你无法体会,我当时看到的情景时,那种痛苦。我看倒剑从孩子们身上穿过,我看到弟弟抱着他们,头发就这样一根根的白了,我看到他,看到他的心完全碎了,孩子们身上滴下来的血,都把我敲疯了,真的,真的敲疯了。我,我连半分勇气,半分力量都没有了。那时候,我只想跳进月湖里,让水把我淹死,甚至希望弟弟把我给撕裂了,如果这样做,能让弟弟不再痛苦。如果这样做,能让我不再觉得负罪。"

云树慢慢地摸着他的脸,柔声道:"是的,我知道,这是你的错,所以咱们不逃避是不是?"

"是的,弟弟为了我做了那么多事,别说是为了你们母子,他如此的维护我,甚至于,甚至于我那样对他,当众捏碎他的骨头,他,他都不怕自己的元神受损,为了救我,也要将虎神从自己体内硬逼出来。可是,可是我对他做了什么!我现在,现在只能为弟弟做那么一点事,用命换命,让弟弟好好活下去。"

云树慢慢地贴在他怀里,柔情脉脉道:"那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是不是?那我更要珍惜更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我想分分秒秒都跟你在一起。"

宝儿迟疑了一会儿道:"树哥,今天晚上,我们共赴瑶台的时候,最好到偏殿去。"

这言语一出,殿顶上的人,都无比惊讶,宝儿犯了什么病了,云树是皇后啊,却偏殿,不是降格为妃了么?

云树也诧异地瞪大眼睛道:"我,我犯了什么错了?咱们要,要去偏殿。"

宝儿心疼地叹气道:"昨天,我们,我们在一起时候,弟弟在哭泣!很小声,很小声的哭泣。"

"那你为什么不停下来,我们一起安慰弟弟!"

"你一定哭得比他还厉害,不但安慰不了他,还添悲。"

云树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咱们去了好久了,弟弟一定闷坏了,快把他抱出来,透透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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