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人 上——南天雪
南天雪  发于:201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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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天佯装叹口气,“谁让我摊上了你们这帮操心鬼呢。”

听到这一句秦少风突然又想起了事情,嘴里填着东西问道:”嫂子的工作怎么样了?”

龙天摇摇头,“T市的那个地方不是太好,她不乐意。”

秦少风不敢吭声了。

妻子的工作一直是让龙天头疼不已的事。这样一个女人,自然不会甘心做家庭主妇,然而要她在这个小城市里和一个普通女性一样做一份普通的工作,也太委屈她。

苦苦追求了那么多年,考研究所,考托福,远赴重洋镀金,却被告知自己只能回到多年前的起点,跟那些比自己少奋斗了很多年的人过一样的生活,让人如何甘心?

秦少风小心地看看龙天,“嫂子在家没有心情不好吧?”

“也许有点吧。”龙天苦笑,“我挺过意不去的,这些天事情多,回到家都累得没精力注意她心情好不好了。”

“队长······”秦少风张了张嘴,又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

自己想说,龙天的婚姻真的不太适合。

一个普通的刑事警察,一个每天面对的形形色色的案件和犯人,不定哪天就在办案行动中丢了性命的人,和他携手过婚姻生活的,应该是一个同样普通的,温柔贤惠,不需要甜言蜜语与奢华,甘于平淡生活的女子,而不是一个挚爱异国风情,讲究生活情调,不愿居于人后的女强人。

但是,毕竟是曾经携手走过十多年的两个人,也许不能用世俗的眼光看他们吧。

不知十多年的感情,抵得过时间,抵得过学历,抵得过分离,能不能抵过现实生活。

这样想着,秦少风突然心头一跳——

为什么现在想到他的家庭,他的婚姻,没有当初的那种酸涩感觉了?

是自己对他已经没感觉了吗?

还是自己对他,原本就不是那种感情?

龙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秦少风知趣地起身退出门去。

门没有关严,龙天的声音也不算低,秦少风在虚掩的门外可以听到几句话,“是吗?······小心点······多久能回来······”

估计是龙天的那个妻子又在外地找到什么看得上眼的工作了。

等到屋里挂了电话,秦少风推门进去,看到龙天坐在椅子上发呆。

“怎么了?”

龙天疲惫地闭上眼睛,“她原来工作的美国公司邀请她回去,她也打算走了。”

秦少风差点吐血——这不等于龙天十多年白等?

刚刚松口气总算把人娶到手了,转眼人又飞了。

上前拍拍龙天的肩膀安慰他,“你不表示反对?”

“怎么反对?”龙天似乎也已经心力交瘁了,顺着秦少风轻拍的力度,把额头抵到了秦少风胸前,“为了要她照顾我,耽误她的前途?”

“老张小刘的老婆们也没提过什么前途,不也过得好好的!”秦少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她们只是一般的小工人而已,没那么多想法。”龙天叹口气。

收紧手臂把龙天的肩膀搂在怀里,秦少风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想说那句曾经一直想对面前这个人说的话,“你为什么不找个男人一起生活呢?”

也许自己也像那些恋爱的男女一样,过了蜜月期就没兴趣了。

还好自己没找女友结婚。

“她要回来也很容易。”只能这样安慰龙天。

龙天沉默不语。

后来,秦少风觉得,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龙天已经感到了危机。

妻子离开那天恰巧有一宗案子报上来,倒是很好地起到了冲淡伤感的作用,龙天一路飞车把妻子送到机场后就急匆匆回来研究案情,原本预想的寂寞、难过的情绪统统没那个功夫感受了。

这是做个大忙人的好处,警察们这样调侃。

只有秦少风注意到,工作间隙的龙天,明显地比过去少了些笑容。

来不及难过,但难过这种情绪依然是存留在心里的,稍有空闲,便会流溢出来。

结案的那天晚上,龙天叫住正想下班离开的秦少风,“晚上有事吗?”

“没······”秦少风大感奇怪,自从那次在韩冲的酒吧出了那件事之后,龙天有好一段时间不好意思跟自己一起出门,莫非今天想放纵一下?

沉默了一下,龙天说:“今晚到我家去吧,陪我喝几杯,一个人在家也无聊。”

“呃······好。”

居然叫自己一起喝酒,龙天是真忘了那天的事还是本来就没当回事?

还是,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他看出来了?

第二十九章

龙天的家还是老样子,娶了妻子后没多大变化,因为基本的生活用品原本就不缺什么,所以当初龙天就没添置什么东西,只除了屋角里多了一架硕大的钢琴。

“她很喜欢弹钢琴。”看到秦少风盯着钢琴看,龙天摆好桌子解释道,“平时没事在家就喜欢弹这个。电视电脑什么的她基本上不看。”

不看电视电脑的女人?秦少风想了半天想不出这种女人什么样。

自己印象中的女人,不是老张家里那个做做工做做家务闲着没事就看电视织毛线的老婆那种类型的,就是老李家里那个喜欢打扮喜欢搞怪没事就上网聊天的女儿那样的,没事弹钢琴的女人,自己还真没见识过。

“家里好像还真没酒呢。”正在拆花生米包装袋的龙天突然想到了这一点,“要不去楼下饭馆吧。”

“别了。”秦少风摇摇头站起来,“我下去弄一捆来吧,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外面喝多了就麻烦了。”

“好吧······”似乎是想起了那天在酒吧的囧事,龙天的脸有些发红。

酒喝得很压抑,两个人都没多说话,只顾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

“老大。”秦少风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龙天情绪不好,“你······想起嫂子难过了吧。”

龙天叹口气,摆弄着酒杯缓缓地说:“我总有种感觉,她不会陪我到老。”

其实我也觉得,秦少风偷偷想。

龙天继续缓缓地说着,“她需要情趣高雅的生活,我却天天回到家就灰头土脸只想睡觉,她喜欢外语和音乐,我偏偏对这两样一窍不通,她重视学位,不喜欢范围狭窄的生活,一直希望我能考个高学位进入大城市的高校,我偏偏没那个本事······”

你俩当初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啊?秦少风只想问这个问题。

安慰了几句自己听着也不太可信的话,想到办案的这几天龙天基本没休息,便劝道:“老大,早点休息吧,这些天本来就累,再喝多了身体受不了。”

龙天这回百年难得一见的不听秦少风意见,“醉一回没关系。”

秦少风无奈,只得抢着给自己倒酒,好让龙天少喝点。

借酒浇愁愁更愁,心情不好时喝酒最容易醉倒,龙天不一会就趴倒在桌上。

秦少风还算清醒,看龙天醉倒了,便上前把他打横抱起来,准备放他到床上去休息。

根据秦少风的经验,抱跟自己体重差不多的东西是很吃力的。龙天的个头跟自己差不多,但自己把他抱起来居然没觉得有多费力。

看来龙天比自己瘦的多。

结婚后体重却不增加的男人,要么家庭生活不顺心,要么老婆比自己还忙。

龙天这个人,得到了自己希望的婚姻,生活却依然过得不舒心。

把人放在床上,帮龙天脱下外套,拉开被子为他盖上,接下来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集中到了龙天的脸上。

三十岁的男人,温厚刚毅的面庞,带着常年奔波劳碌的沧桑气息,由于作息不规律,眼角的皱纹已经开始明显起来,醉后的表情,疲倦而无助,给人的感觉,既想依靠这个人,又想给他一个休憩的怀抱,让他好好依靠。

颤抖地用手抚上龙天的唇,秦少风耳边突然响起韩冲邪邪的声音,“不趁人之危吗?”

机会难得,了一下心愿也好。

秦少风轻轻俯下头去,想要碰一下龙天的唇。

嘴唇停在距离下面的人的唇一厘米的地方,秦少风突然停下了。

为什么,为什么丝毫没有偷吻自己暗恋的人的那种紧张激动的感觉呢?

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是自己非常亲近非常喜欢的人,就像自己的兄长、恩师,自己生活中时刻相伴的人,是很自然地和自己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一部分。

一直以为,这种感情是喜欢。

但是,想到跟他发生身体接触,却又接受不了了。

秦少风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跟龙天一起睡在这张床上的时候。

那个心情······

如果跟自己很喜欢的师长睡在一张床上,也会那样紧张的吧。

秦少风尝试想象一下韩冲对自己所做的那些近乎强 暴的事情,如果对象换成龙天······

当然,跟韩冲的那些时候也不是自己情愿的,但如果是跟龙天的话,自己会不会心甘情愿呢?

不敢想象。

原来自己对他的情感从来就没有上升到肉 体关系过。

秦少风直起身子,敲敲脑袋。

这么说,自己的性取向还没出问题?

自己对女人有感觉过吗?

是没遇到过让自己有感觉的吗?

叹口气,去卫生间草草洗漱了一下,上床随便扯了点被子边躺下睡觉。

第三十章

秦少风这一夜说不清睡得好不好,迷迷糊糊挨到天刚擦亮,还没到起床时间,龙天家的电话突然急急地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局里值班的警察,城东有个医生在值班完毕回家途中遭到袭击,被打成重伤,打电话报警。

两个人赶紧起床,赶到局里了解案情。

歹徒作案方式很奇怪,医生身上的钱物一点不少,也没有出声要挟什么,似乎是为了报私人恩怨,只要把人打得半死就够了。

秦少风拿起案情记录,看到上面受害者的名字——黄可峰。

黄可峰?

韩冲曾经把他的资料藏在身上的那个人。

他究竟做过什么?与韩冲他们有什么关系?

查过黄可峰的资料,跟曾经在韩冲那里看到的一个样:M市人,二十多年前毕业于XX医科大学,毕业后在M市下属的某县城医院做医生,十一年后调入市医院脑血管专科一直到今天。

连韩冲他们都只能弄到这一步的资料,估计这人的经历真的就是这样了。

这样一个人得罪谁了?

职位升迁问题?

因为职位问题与他结仇的人,会采取打一顿完事的方法吗?

应该做些向上级告状之类的事才对吧。

私人恩怨?

嗯,没治好病的患者家属,迁怒医生的可能性较大。

秦少风等人决定从黄可峰治疗过但没能痊愈且家属意见较大的患者身上下手。

一个从医二十多年的人,经手的病人不计其数,死亡病例也成千上百,要找出什么人的家属跟主治医生结了仇,几乎没什么希望。

翻了两天病历后,连一向沉稳的龙天也开始皱眉头。

秦少风也没什么劲头了。

绝对的,大海捞针,说不定连根针也没有。

人海茫茫,谁知道哪个病人的家属在对医生心怀不满?

很有可能,病人家属当时并没表现出什么过激行为,内心却在暗暗谋划日后报复。

这就更无从可查了。

龙天揉揉眉心,把翻不出线索的一份档案放到一边。

病例没放好,掉到了秦少风脚边。

秦少风俯身去拣,无意中看到病人家属签字一栏上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韩冲!

秦少风暗暗吃惊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病例捡起来收好。

瞅了个空闲,秦少风开始仔细研究这份病历。

患者名叫韩云斋,66岁,职业是一所武术学校的教师,七年前因突发性脑溢血入院,一周后死亡,主治医生就是黄可峰。

秦少风记得这所学校,十多年前非常有名,自己如果不是考上了警校,估计也会进去学几把招式。

自己离开去读警校时,这所学校还办得欣欣向荣,四年后自己回来,学校却已经消失了,学校原址上建起的是某政府机关的办公楼。

秦少风上网调出了韩云斋的资料。

看到资料上的照片,秦少风吃了一惊。

这个人,就是韩冲房间里放着的那张照片上的老人。

两人同姓,莫非是父子关系?

秦少风看了看韩云斋的资料,却没有妻子儿女的信息。

也可能是输入人员的疏忽。

如果这人是韩冲的父亲,那么韩冲的那些兄弟应该与他也相当亲近,这些人如果记恨医生没能把人医好,把治病的医生打一顿倒是相当有可能。

但为什么要在事隔这么多年之后?

第一医院的医生们大部分已不太记得七年前的事了,秦少风问了许久,才有个看门老头想起:大约是七八年前有个武术教练住进医院,没有治好死去了,武校那帮血气方刚的学生险些掀了医院的房顶,但最后事情还是被压下去了。

确实像韩冲那帮兄弟们的作风。

他们变成现在这样,有可能是由于那时的影响。

秦少风突然觉得难过:韩冲他们究竟经历过什么,才做到现在与社会如此决绝的地步?

下午四点,准备酒吧开门还早,韩冲还在床上补觉。

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睡得正熟的人吵醒了。

伸手从床头拿了一块铁板,前去开门。

这种敲门方式,不会是酒吧里的服务员,倒挺像来找茬的人。

不开门会成为别人找茬的借口,开门就要做好门外进来的是一把砍刀的准备。

摆好防备的姿势,韩冲打开了门。

没有砍刀,没有凶神恶煞的混混,门外的人径直进来,是秦少风。

“你干什么?”虽然自己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但看到韩冲盾牌似地拎着一块铁板,秦少风还是忍不住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以防万一来的人想要我的命。”韩冲耸耸肩膀,把铁板放到一边。

这个人 ,这些年过的一直是这种随时会丢掉性命的日子。

想到这个秦少风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抛开其他想法,秦少风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镜框,“这个人是谁?”

“你这个时间跑来就是来问这个?”

秦少风拿出自己打印出的两份资料,一份是黄可峰,一份是韩云斋,放在镜框旁边。

看着面前的照片和资料,韩冲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到底是瞒不了你。”

“他是谁?”秦少风觉得自己的声音远不像审问嫌疑人那样强硬,反而带了点劝慰的感觉。

“名字,你已经知道了。”韩冲用一旁的抹布拂了拂镜框,“韩云斋,我的师父,也是我养父。”

第三十一章

韩冲和他的兄弟们,来自M市的福利院。

那天,福利院来了一位奇怪的领养者。

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高大男人,进来后不像其他领养者一样看相貌、试脾气,而是在一群五六岁的娃娃的胳膊腿上摸摸捏捏,一副验收产品的样子,还不时跟院长说:“太僵硬,不结实,之类的话。”

小小的孩子们不由得有了恐惧感:这个人要拿孩子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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