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天惨白了脸,强做镇定,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欣喜若狂,也有人愁眉不展。
莫言缓缓走到那个他曾经做了几十年的位置上,他的动作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一举一动都渗透着他独特的冷漠而高贵的气质。
无论是脸色还是行动,大家从莫言的身上都看不出任何大病初愈的迹象。
“既然莫董事长身体无恙,那么更换董事一事,恐怕是不必再议了”
莫言一派的人今天会议以来第一次将话说得底气十足。
张经天一派的人包括张经天本人,无人做出回应。莫言积威已久,若是他不在,还能壮壮胆子上来,但是在他本人的面前,还真没有什么人敢造次的。他们只敢低声议论,一时却又争不出个结果来。
莫言今天能坐在这里,显然是早有准备,也许从一开始,他的病就只是个谎言,只是个引出张经天的契机。那么如果从表面看来,张经天是做了完全的准备,那么莫言就是把张经天所做的一切准备都算计了进去,包括提出更换董事长。
张经天十成的把握变得虚无缥缈,而莫言却胸有成竹。
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了莫言一方,再不懂得省时度事的人也总应该知道什么叫静观其变。于是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叫人窒息。
张经天依然站在那里,他觉得他身体内的血液都因为他的站姿而留到了身体的下半部分,手指和脚趾都变得异常承重,其他的部分却因为没有血液的供给而一片冰凉,明明会议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他却恨不能找床被子将自己包个十足。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他听见莫言说话了。
“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来着?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说话的莫言一派的人咽了口口水,又重复了一遍“之前,张总经理提出来要更换董事长,因为您的身体状况……但是既然您来了,那我们就,不必再议了吧?”
“为什么?”莫言突然问“提议很好啊,你们继续”他依然冷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此话的真假。
众人正在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莫子歌却一拍桌子“董事长说继续”
那人正提着胆子,被这一吓得跳了起来“刚才说到按持有股份的多少来决定,张总经理说他现在手中有40%,表少爷据说有……44%?”
最后这个数字,他是带着不确定的颤音说出来的。他的话说完,会议室里又恢复了一片沉默。
莫言等了一会,见没人说话,疑惑地问“就这样?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个……”那个可怜的人一定在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多嘴,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其实再多双眼睛看着他他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莫言在看他,冰冷的表情,冰冷的眼神,千万把利针一下子扎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怎么样?如果确认了表少爷手里真的有44%的股份,那么董事长的职位就是表少爷的了吗?这也太离谱了吧。”
莫言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他皱起眉头“就你们这样拖拖拉拉的还给公司做事,趁早收拾包袱回去算了,公司养你们这么多饭桶到今天还没倒真是奇迹”他骂完了接着说“既然说了按持有股份的多少来算,那么张宇就应该是下一任的董事长了这还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但是没人敢提,张经天一派的人惊讶之余又有些欣喜,因为新任的董事长虽然不是他们一直支持的张经天但至少也是他的儿子。大部分人低着头,连正眼看莫言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确实,公司长久以来若不是有莫言一个人辛苦顶着,光靠他们,恐怕真的老早就倒了,这一点,他们无法反驳,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于莫言是既敬又怕,莫言的决定,从来没有出过错,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圣旨,不可违逆。
“正总经理还有问题吗?”
张经天茫然地道“那个,26%?”
“哦”莫言似乎才刚想起来什么似的,接过明威递过来的一张纸“这是我的股份转让书,转让内容是26%的股份,转让对象是张宇”
他把纸递给坐在他身边的张宇,张宇看了一眼,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还有别的问题?”
“……没有”
“没有就坐下吧,站了半天也怪累的”天知道莫言说这句话是出于讽刺还是关心,他的语调从来也不曾变过。
张经天依言坐下,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世界里,有话说计划不如变化,但有时候变化来得太突然,让人无从应付。
“那么从现在开始,张宇就是飞天的新董事长,一会糜律师会和我一起处理具体的交接事宜,别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没有问题那就散会吧”
36
虽然莫言摆手说散会,但是却没有人离开会议室。但那句散会就像解除诅咒的魔法一般,将会议室击活了起来,有人过来向新的董事长道喜,有人围着张经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也有人壮着胆子来到莫言面前似乎想劝说些什么。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如果表少爷将自己手里的股份现在转给张总经理呢?”
会议室里一下子又沉默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张经天的都聚集在了张宇,这个就在昨天也还是莫家里最平凡的一位少爷的身上。如果不但拥有董事长的职位,同时还拥有公司84%的股份的话,即使是莫家的家主也不必放在眼里。
张宇也不急着回答,却不慌不忙地把视线转向趴在莫言肩膀上的莲身上,似笑非笑地问“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莲做出一脸的苦恼相“是啊,该怎么办呢?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呢”然后摇了摇头道“不过既然已经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了,要送还是要留你自己决定吧”
就这样又把难题丢回了张宇。
张宇低头沉思了一会说“转让”他说着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此时正一脸激动地望着他。他又微微摇头“那是不可能的父亲”
“你!”张经天一改刚才的萎靡,仿佛只有在自己儿子面前,他才能尽显威风“你,难道你真的想当董事长?你从来也没求过这些不是吗?”
“我不求,但并不表示送到我手里我却要推掉”张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父亲,放弃吧,放弃这些,你会过得更好”
当一个人太过于追求权势,他总是忽略了很多,本应该唾手可得的乐趣。
“这个职位不适合你,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许多人,放弃吧”
才能,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残酷的东西,没有的人需要面对它,有的人也要懂得利用它。量力而为,当张经天有朝一日想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能够真正的将自己解脱出来,不过现在对于他来说,还为时尚早,他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转变。
“喵呜”
多么不和谐的响声。
莲脸不红心不跳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边诚意明显不足地道“抱歉啊,忘记关机了”
然后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行色各异的目光,旁若无人地收看信息。看完信息之后他迅速地回了一条,然后心情颇好地向门口移动“我去接我男朋友啦,大家拜拜”
“男、男???朋友????”董事会的老八股手指颤抖地指着莲看向莫言,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突然中风了。
“董事长!!”反映比较快的年轻人比较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向谁求助。
只见董事长大人面色不改地做了5秒终沉思状,然后抬起头来,语调严肃地喊道“小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莫大当家要当场发飚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接下去“别在外面过夜”
莲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父亲,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那他一个人多可怜呀,可以带回家吗?”
“可以”
莲得了指令高兴地跑了。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靡亚妃悄悄凑过头来,笑着对莫言说“你终于也能表现的成熟一点了”
于是惨遭白眼。
莫子歌看着哥哥的背影,想起他在劝说自己转让股份时所说的话,他说“有的时候,人要学会舍弃,因为人在死死握住某一件东西的时候,常常会忽略了更重要的东西。你在舍弃一样东西之前,永远无法想象的到你将会得到什么”
他想,哥哥是对的。莫家最不缺的是钱,次不缺的是权,股份之于他们,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莫言的位置迟早要让出来,那个继承人不会是莫忆,也定然不会是他莫子歌,公司对于莫言来说是责任,十年如一日。对于莫子歌来说,它承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张经天有那个能力,他们不会介意让他掌管公司,可惜他没有,他的那点肚量撑不起公司数以万计职工的未来。在这里,没有人比张宇更适合,虽然冷漠,但是他聪明,又有责任心,交给他谁都可以放心。
莫子歌突然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长久以来他被寄予了过多的希望,努力的学习枯燥的经商之道,只为了能得到父亲的承认,让父亲满意。可是最终,自己还是达不到他的要求,对于父亲果断的舍弃了自己而选择了张宇,他竟然没觉得一点点的遗憾,而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怯怯地说“爸爸,我想,做画家”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即使是他所景仰的哥哥,他也不曾告诉过。他很害怕,怕像哥哥和蓝老师一样,一旦说出来就立刻会失去。他只能把自己的希望埋藏在心底,偷偷的发芽长叶。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他终于说出来了,他实在太害怕了。
莫言看了他一眼,招手唤来身后的明威“你去安排一下,看是要请老师还是让他出国读书,看子歌自己有什么要求”
“是”明威一边应声一边微笑着看着子歌,看着这个和他自己的儿子一样他所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鼓励。
这大概是莫子歌成人以后头一回,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坐在莫言的身边,紧紧抱着他的父亲,他说“谢谢”
莫言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他的小儿子,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莲当然没有去机场接魏青,即使聪明伶俐如他,也敌不过随身抗着大炮的娱记大队。而应付过各种失控场面的魏青显然也依旧无法适应越来越庞大的狗仔队,关于他将前往好莱邬的消息一经传开,原本数量就颇为壮观的狗仔队在林宇惊觉仍有扩大空间的同时整整又翻了一倍还多,且无孔不入,实在叫人感慨万千。
于是魏青在林宇以及公司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在乔装过后换了3辆公司用车又2辆出租车加一辆私家车之后,终于成功逃脱公众视线,极其凄惨地在城市单行道上又兜了数个圈之后才终于将车开到和莲约定的地点。
原本两人是约在莫家产业下的一座五星级宾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莲又将地点改到了郊区的某个路口。
莲是坐的士车到那边的,在路口直接上了魏青开的私家车,然后一脸神秘地指挥着魏青向郊外开。大约十几分钟后,车行驶到了一座,嗯,可以说是庄园吧……
魏青在国内很少看到这样一座私人建筑,有点像欧洲国家,诸如法国德国的乡下庄园,外围有围墙围绕,里面是一条大约一个半车宽的路,直通向正前方的一座,也许说城堡并不合适,因为它并非西式建筑,相反的,从围墙到庭院内植物到房屋都是传统的中国风,但是说是别墅又嫌小。
“这是哪?”魏青诧异地问“我家”莲笑着答也就是,莫家主屋。
明俊看了一眼从车上下来的魏青,面无表情地接过车钥匙停车去了。在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魏青产生了一种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和自己有仇的错觉。
魏青跟在莲后面进了主屋,大厅里一如从外面看起来那般的宽敞,因为地方太大所以颇为寒冷,在大厅靠里墙的那面竟然有一个老式的壁炉,壁炉前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炉火的光芒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摇摆不定。许是听到开门的声音,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其中一个魏青猜测着大约是莲的父亲,因为两人长的实在是很像。男人保养的很好,若不是看清了他眼角的细纹,他几乎要猜测男人是莲的兄弟,之是前者气质上更加冷漠一些,有些像初次见面时的莲。
莲总是能给人一种孤独和骄傲的感觉,但是一旦接触过后,却发现原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的笑只对陌生人梳离。
果然莲开始介绍道“阿青,这位是靡律师,那边的美女是我二娘,还有我爸爸”
周嘉惠听到莲的介绍不禁笑出了声,连连道“阿忆你这孩子,家里的孩子们就属你嘴最甜了,子歌连小的时候也不知道讨好我这个做娘的”然后她又转向魏青“真的是魏青啊,本人比电视上更俊呢,快过来给我瞧瞧”周嘉惠边说边丢下手中的毛线和织了一半的毛衣招呼魏青过去,她最近十分热衷于这类家务事。魏青挂着他的招牌微笑走过去,很大方的供她观赏。
“你好高啊,有多高?”周嘉惠仔细打量着魏青“回伯母的话,192公分”
“哎呦,还叫伯母,跟小忆一样叫二娘啦,是吧,小忆”周嘉惠一面说还一面冲莲眨眼睛。莲笑着不应声。
“咳咳”一直没说话的莫言重重的咳了两声。
“爸爸,您刚出院,别坐大厅里吹风啊”
莫言瞪了一眼说话的莲,心想我真病假病你不比谁都清楚,就知道在外人面前装乖。
然后他转眼看魏青,一直看一直看,直看得魏青脸上笑的都快僵硬了才指着他严肃地说“你,晚上睡客房”
魏青还米反应过来,莲就扑了过来,他八爪鱼一样地趴在魏青身上,委屈地说“那我也要睡客房”
莫言怒“随便你”然后转头闷生气去了。
一旁的靡亚妃憋笑险些憋成内伤。魏青还在想着要不要说两句安慰安慰莲他爸,莲却已经拉着他往二楼去了。他低声问莲“没关系吗?你爸爸看起来很生气啊”
“别管他,他也该通通气了,憋坏了不好”
魏青无语,突然打从心底里对莫爸爸充满了同情。
莲正跑的欢快,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人,他笑着向来人打招呼“小宇”
张宇却没在看他,而是在看他拉着的人“传说中的,魏青先生?”
“你好”魏青猜不出眼前少年的身份,但出于礼貌,还是先伸出了手。
张宇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将自己的手合了上去,并且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张宇,他的”张宇指了指莲说“表弟”
“小宇,过来”
张宇听到莫言的叫声,迟疑了两秒,终于还是问“他为什么会,心情不好的?”即使莫言从不把表情显露在脸上,但是家里的几只,诸如莲啊,莫子歌啊,张宇啊,都能够从他的声调中听出他的心情。莫言原本在教张宇处理公司事务,张宇记得他在上楼拿文件之前莫言的心情都还很好。他实在是不想同心情不好的莫言坐在一起,对心脏不好。
魏青抽了抽嘴角,一脸歉疚地看着张宇。莲则无耻地耸了耸肩膀,摆明了和自己没关系。然后迅速地拉着魏青向房间里逃窜,远远地还听到莫言在后面不高不低地喊“记得一会下楼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