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又是吓又是哄的,多少也有些回心转意了,决意今日继续助他,可如今听了莫忧的
当头棒喝,无疑如同金钟大吕醍醐灌顶一般,立刻整个人都清醒了。
风天傲是只狼,他根本就没有真心。现在以他的皇权退却来换他的一点点温情,那等
他退无可退的时候,这点原来就淡薄到极点的温情,又将何以为继?
虚弱地挺了挺腰杆,他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风天傲充满威胁和力量的眼神,话到了嘴
边却还是不曾发出任何声响。
“长明王陛下若觉得我国皇后殿下的提议有一分可行,在下愿意即刻回国整顿人手,
带足工匠农夫树苗稻种,尽快赶赴贵国效力,不见成效,誓不回国。”
响当当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洛恬抬头一看,正对上冯谦真挚热切的眼神。
“……什么?你愿意到星瀚来?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事,你……你家中妻儿
如何是好?”
洛恬没想到他竟愿意随他回星瀚,一时也没想到问这些话是否有失|身份,竟是脱口
而出了,一双美目痴痴地盯在他的脸上。
“陛下放心,在下尚未成家孑然一身,如今有了报效大夜又造福友邦的机会,真是求
之不得。再者……在下也真的想为那日一起共饮赏月的好朋友做一点事情。”
冯谦回答得滴水不漏,最后一句却是压低了喉咙正对着洛恬说的,果然见到他脸上红
云薄染,颜色微醺。
莫忧不曾想到冯谦竟然会牺牲自己来促成这次和谈,待要出言阻止,已经太迟了。
“好!”
洛恬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拍案而起,似乎还扯痛了那难言的伤处一般,抽痛地咧
着嘴嘶了一声,却立刻又恢复了寻常的神色。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莫皇后感意拳拳,我星瀚也不是不识时务的蛮夷之人,多少
还能分出些好歹,今日我洛恬就以星瀚长明王的名义向莫皇后保证,只要大夜国不忘
承诺,我星瀚绝对不会忘恩负义。”
“好!”
“你?!”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莫忧和风天傲都站了起来。
“陛下,你想清楚了吗?四十万大军就在对岸,军队调度作战可不是儿戏。”
风天傲一把捉住洛恬的手腕,口中阴测测地说道。
站在四周的的星瀚护卫有几个想要拔刀,却又被身边的“同伴”按了回去。
洛恬心意坚决后似乎胆子也大了很多,终于敢直视风天傲的眼睛,冷冷地抽出了自己
的手。一边揉按着被他捏疼的部位,一边谈谈地说道:“正是因为不可儿戏,朕才决
定选择最不伤亡人命,也对我国最好的方案。莫非在风兄心里我星瀚军民几十万的性
命就边么不值钱么?”
这是洛恬第一次在风天傲面前展露自己犀利凶悍的一面,风天傲不由一愣,随即也知
道此时勉强无益,便恨恨地瞪了莫忧和冯谦一眼拂礼袖而去。
这里莫忧自然是假装没看到这个星瀚皇帝跟他的老情人之间的纠葛,双方继续议定了
立下合约,由双方负责文书的官员草拟,两人各自盖上自己的大印,一场蓄势待发揪
人心弦的战祸,就这么四两拨千斤地和平解决了。
西苑的厢房中,老远便传来瓷器桌椅摔打的声音,屋内更加狼籍一片。
风天傲一把推倒眼前的花木几子,还不解恨,转身又要朝身边的半人高大花瓶砸去。
“尊主息怒,造成要保重贵体,不值得和那见异思迁的贱人一般见识。”
身边一个侍卫模样的青年男子一把拉住了他,见他手中一只茶孟早已被捏得粉身碎骨
,手掌中也汩汩渗出了血迹,忙一把拉过他坐到床前,仔细为他挑出手中的碎瓷,包
扎妥帖。
风天傲仍沉浸在刚才的失败中,兀自喘着粗气,并未注意到身边这个从水榭开始便一
直跟随他的死士。
那人见他气息不稳,眼眶气得通红,忙又端来一杯热茶,一面给他拍背顺气。
“尊主请息怒。如今答应他们放手的是星瀚那个见了男人就摇尾巴的贱人,我们可没
答应。现下他们寥寥数人,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风天傲眼中精关一闪,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嗜血的笑意。不错,真的不错。
夜,你既对我无情,也不要怪我对你无意。
“说说你的计划。”
收拾了心情再端起那杯热茶,风天傲又变成了那个高深莫测的水榭尊主。
“小的拙见,不过在于四个字:击其暮归。”
那人阴阴一笑,殷勤地凑到风天傲的耳边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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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莫忧归来
曾楼绮阁已含春,凝妆艳粉复如神。
细细轻裙全漏影,离离薄扇讵障尘。
“陛下,早晨风凉,您好歹添件衣裳。”
那人仅着一件单袍慵懒地倚在城楼上,凭栏远眺,对身边的一切浑然不觉,只是千里
望君归。
自从前些日子收到最城来的快报,算算日子莫皇后就这两天该到了,这人便成了这个
样子,每日下了早朝便爬上这皇城中最高的楼台望着,知道暮霭降临,才不甘地归去
。
默默叹了一口气,阿林还是体贴地为他披上了一件厚毛坎肩。自从生了三殿下,他的
身子真的大不如前了,清晨风寒露重,他也尤其畏寒。皇后不过走了一个月没到,他
已经病了两场,皆是风寒所致。
“启禀陛下,有赵大人的密函。”
楼台下有人扬声疾报,风萧然始终如石雕般凝望着远方的俊颜终于有了些动静,剑眉
微蹙,淡色的薄唇抿的更紧了。
按理说即将抵达帝都,何事还需密奏?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才好……
心中没来由的阴影越来越重,强撑着精神快步赶回飞龙殿,却见一人低着头跪在阶下
,身形有些许熟悉,却一时认不出来。
那人听见脚步声,忙回转身来行了个礼,风萧然这才认出原来是重影。
“出了什么事?”
知道他一向跟在莫忧身边,只对他一个人负责,如今却见他一人出现在这里,风萧然
胸中的不安越发焦灼起来,胡乱的撩起袍角在龙椅上坐下,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重
影不断闪烁的双眼。
“启禀陛下,我们在回来的途中遭到突袭,是……是风天傲。”
“说下去。”
风萧然的声音冷若冰霜,平静中却透着阵阵杀气,令重影这个常年生活在杀手堆里的
人也不由背后一阵发凉。
“他们人多,而且个个出手狠辣也不要命,好似只要能折损我们的人,个个都愿意陪
葬一般。我们的人马被困在一个山坳里进退两难,殿下为了保存大家,揣着火药将风
天傲引入了一个山洞……”
重影的声音越说越低,直到实在说不下去了,才悄悄抬头觑了一眼风萧然的神色。
原本以为那人受不了打击定会大发雷霆,谁知他竟像听不到一般,只是淡淡地哦了一
声,目光继续游离在门边,又继续发问。
“其他人呢?肖影回来了吗?”
“启禀皇上,因我们事后折返回去并不曾找到尸首,是以肖大人认定殿下一定找了其
他法子逃了,目前仍在四处搜索中。”
“很好。你既回来了,朕就再拨给你八千骠骑精兵,你带上他们给朕去找,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细细抚弄着衣袖上的镶边花纹,风萧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重影何时下去,柳明源
何时进来的也不知道。
柳明源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此刻的他,表现的越平静,正是越令人担忧。听到
爱人生死未卜,或者说凶多吉少,有谁还能保持这样的镇定呢?
“陛下……”
“嘘……别吵。你听到马蹄声了吗?朕在听呢,忧儿马上就要回来了,马蹄声也越来
越响了呢,你听,你快来听听!”
风萧然伸出食指抵在唇边不叫柳明源出声,另一支手却虚握着附在耳边,身体稍稍朝
前倾着,仿佛真的能听到什么响动一般。
然而偌大的宫室,根本就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哪里来的马蹄声?
“皇上!柳大人,您看这……”
林栋站在柳明源身后一下急红了眼,皇上看上去明显神志不对了,这可怎么是好?
“别嚷嚷,他这是急火攻心迷住了,等我帮他推宫过穴,你去把两位殿下带来,一会
儿陛下清醒过来看到孩子们在身边,只怕会好受些。”
“是,老奴这就去办。”
这是什么地方?好吵……好热!
天上怎么有三个太阳?全都明晃晃地放着金光,一闪一闪不遗余力地放射着热量,空
气中似乎着了火一般的灼热。
四周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穿着铁甲战衣,持着刀枪剑戟,有人纵马而战,有人近
身肉搏,乒乒乓乓阵阵金属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鲜红的血,流成了一片。
萧然!
是谁在叫他?怎么这么熟悉,这么熟悉?
好想转过头去,可他的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脖子竟有千斤重,怎么也扭转不动。
不一样的打斗声越来越近,眼前的场景蓦然转换到了一个幽暗的山洞里。
前面有两个人正在搏斗,他们的身上都沾了殷红的血迹,看不出谁占上风,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
忧儿!
那人分明是忧儿!他想上去帮他,可一步也挪不出去,双脚仿佛在地面上一了根。
眼看着那黑衣人的刀锋深深没入了莫忧的心脏,血流如注。
不!忧儿……忧儿!
“陛下,陛下您醒了。”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你看看桓儿啊,父皇……呜呜呜……”
风萧然疲惫地抬了抬铁块般沉重的眼皮,眼前全是人头,周围好亮,定神一看,原来
是在自己的寝宫里,阿林带着桓儿和慕儿簇拥在他床前。
林栋和柳明源侍立在他们身边。
“朕怎么了?”
无力地扯了扯嘴唇,喉咙口火烧般的痛,竟只发出一点低哑艰涩的声音。
“陛下,您发烧了,昏迷了三天,可把两位殿下给吓坏了。”
阿林哽咽着说道,风萧然愣愣地看着他,竟有三天这么长了?
目光缓缓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小小的脸蛋还一团稚气,却都挂着晶莹的泪水。
“快别哭,父皇没事。你们要乖乖地听嬷嬷的话,等你们父后回来背几首好诗给他听
。”
“父皇,忧儿还会回来吗?慕儿今天在园子里听到几个小太监说忧儿回不来了,是真
的吗?慕儿不要,慕儿要他回来!”
小家伙哭着扑倒在父亲的怀中,身边的几个大人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
反倒是风萧然经过这几日的昏迷似乎清醒了许多,莫忧机敏伶俐身手又好,且一心记
挂着他们父子四个,又怎么可能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这么愚蠢的死法?他必定是在那
山洞中找到了其他出口吧?或许是受了伤,现下正躲在什么地方疗伤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的心便定下了许多,抚着儿子柔软的后脑,他勉力扯出一抹微笑
。
“不会的,他很快就会回来。下次再听到谁胡说,你就掌他的嘴。”
或许真是天可怜见,在经历了半个多月熬心熬肺的等待后,终于让他们盼来了莫忧的
消息。
“陛下,肖影发回飞鸽传书,在帝都郊外的一个小村庄里找到了皇后殿下。是当地的
村民将他救起的,不过他受了伤,一直没有清醒,肖影已经带了马车去接,明日即可
回宫。”
“好。”
风萧然静坐在摇篮前看着熟睡的婴儿,明儿,这个让他九死一生吃尽了苦头的孩子,
生下来就没见过他的另一个父亲几面,如今可好,他快回来了。
“明儿,明儿乖,父后要回来了,你高兴吗?”
喃喃地轻轻推着摇篮,日日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了下来,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孩子
白嫩的脸颊,心里又开始涌现出活下去的希望。
莫忧是在昏睡中被人抬回来的,柳明源第一时间给他把了脉,看样子是失血过多真气
损耗过度的原因,伤势并不是十分严重,好好调理并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只是他胸中似乎有一股不同于以往的真气正在慢慢流窜,与他本身的内力构
架并不相融合,倒向是来自一股外力,这究竟是什么呢?
柳明源不禁暗自烦恼,但对上风萧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又有些说不出来。罢了
,练武之人内力日日有变,或许没有任何问题,又何必说出来更让他担心?
“陛下放心吧,皇后殿下十日内必能醒转。”
“谢谢你,明源。”
风萧然轻轻拍了拍柳明源的肩膀,便转身坐在莫忧的床边,不再说一句话。柳明源识
趣地带走了闻讯赶来犹在兴奋不已的两位皇子,也悄悄遣退了寝宫中服侍的宫人,叫
他们统统去外殿等候传唤。
“看你,也不知道别人会为你担心,在外面逗留这么久,连封信也不捎回来,下次可
不许这样。”
风萧然轻轻地婆娑着莫忧满是胡茬的脸,眼中柔光流转,好似莫忧并不曾昏迷,而是
躺在床上安静地同他说着话。
拧了热毛巾利索地为他净面、擦身,换上干净衫子,又取出刀片为他刮掉胡子,仔细
地梳理后头发,眼前这个昏迷着的人儿立刻便像是多了几分生气一般。
风萧然做完这些,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扶着窗框坐下。静静地握着莫忧的手,
他浅笑着将两只手掌交叠在一起。
莫忧的手指修长而均匀,比他的略微大些,十指交缠,却是怎么也不愿再放开。
接下来的几日,风萧然都不许别人碰莫忧,凡事都自己亲自照料,汤药皆一口口含入
口中细细地喂给他,每日擦身按摩事无巨细样样上心,倒把三个孩子抛到了脑后。
这日刚刚下朝,阿林气喘吁吁地自后宫跑了出来。
“陛……陛下,皇后醒了!”
第100章不应有恨
气喘吁吁地冲到飞龙殿门前,风萧然差点刹不住自己欢快的脚步。终于又要见到那人
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同第一次幽会情郎的少女一般莫名紧张,一张比梨花还
要白净的脸也不知是跑得急了还是怎么的,竟比平时平添了几分颜色。
自从莫忧回来后风萧然衣不解带的照顾他,除了必要的处理政务,其他时间都与他寸
步不离,因此也没有让他搬回凤仪宫,而是直接住在了他的飞龙殿里。一些居心叵测
的宫妃见自己出头无望,纷纷私底下诽谤皇帝独宠男后乱了宫里的规矩,实在不像话
,可又有明打理的人说莫皇后为陛下分忧与国与民有功,陛下与他琴瑟和谐,实在是
一段令人称羡的人间佳话。
“陛下,愣着干嘛,快进去呀!”
知道阿林在身边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他才蓦然醒悟自己竟一直站在门边。
“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