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晓 第二部——白蛋
白蛋  发于:2010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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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之晓 第二部


01
哈......哈......怎、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他只是跟子爵是朋友而已啊......为什么......只是如此、只是如此......
就非得遭到追杀不可呢!
可恶!都已经逃到这里来了,怎么还穷追不舍!
后头的气息越来越近,他东奔西窜就是无处可躲,可恶、可恶!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脸上的水滴是汗还是泪,甚至他也想干脆停下来,让追兵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杀手,可是、他还是拼了命的跑着,出自于生物本能,他想活下去。
脚上踏着不熟悉的黑色路面、与顶端会发光的奇怪柱子擦身、不小心踹倒了路边装满恶臭秽物的蓝色桶子,拐进漆黑的窄巷中、最后被什么绊倒在地。
完、完蛋了......
会被杀......
「痛......好痛......好痛喔......」身体袭来一阵刀割般的疼痛,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死掉,开始放声大哭,哭了一会儿,他发现竟然可以开始忍受那些痛楚,揉了揉眼睛,低头看见自己的身躯,衣服破烂还带着血污、光滑的双臂上一块青一块紫......咦?
光......滑?
「怎么......这是什么......我的鳞呢!我的鳍呢!我的......我......」他颤抖地抚摸那双不熟悉的手臂,稍一触碰,便感觉刺痛。嘴里这时也尝到血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双掌拍向脸颊往后摸......
「哇......我居然长了耳朵!我的鳃、我的鳃不见了、要死了、我会死......嗯?不对、我还有鼻子......」他把手指放在鼻前,确定正在呼吸,「我该不会以后都只能用鼻子吧......」
他颤巍巍地爬起身,肌肉涌起疼与酸,发现自己连衣服也不一样了,不但奇形怪状,而且也不舒服。
不过追兵的杀气已经消失了,他才总算安下一点心,刚才自己跑得这么拼命,也许是真的把他们甩脱了吧?
试图走出暗巷,他压着从内部发疼的肋骨。
巷外头上有光洒落,他抬头,是根奇怪的柱子,上面有个正散发白光的东西。几支小虫绕着白光转,翅膀拍击、发出细小的当当声。
对了、这是「电灯。」
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
夜风擦过耳畔,带来与自己生活之处完全不同的空气流动,他饱满地深吸口气,庆祝自己逃离追兵。暂时是不能回家了,该怎么办呢?
拖着脚步行走在街上,周遭没有其它生物,大概是太晚了吧?
这时一阵难听的爆音刺进他耳里,他反射地避开,但那震动的声音却绕着自己不放,伴随那粗鲁怒吼的是一种可怕的怪物,有两个会发出黄光的大眼、鲜艳色彩的身体,应该是耳朵的地方,被主人握住,头扭来扭去,没有脚、有两个轮......
「『机车。』」他低喃。
为什么他知道?
为什么明明就从未见过的东西,却能叫出名称?
嬉笑怒骂朝他包围,黄光在他周围转圈,怪物的低吼、人的尖声怪笑......人?啊、是了......这里是「『人间界。』」
「喂、你看这小子多惨?」染着稻草色头发、脸上戴着墨镜,还不断空催油门的青年哈哈大笑。
「大概之前被抢了吧?看来我们也没什么好捞的啰!」另一个跨坐在宝蓝重型机车上,光光的脑门上刺了个纳粹标志、嘴边也钉了几颗珠子的男人也跟着起哄。
「我看他身行头不赖,干脆把他衣服剥了,光着身子裸奔不是挺有趣的吗?」一个脸上画着与稚嫩年龄不合的浓妆女孩粗鲁地撇嘴。
「喂喂果然还是最毒女人心喔、真是够狠的耶!」载着女孩的长发男,耳环由链子连至鼻环、再拉到唇环,说话时会发出金属碰撞声。
「哟、你们看这小子被我们吓得说不出话来啦、」墨镜青年按了下喇叭,满意地看见被威吓的人肩膀瑟缩,「把头抬起来啊丑男!笑一个啊?这样大爷们还有可能放过你哟!」
他在脑袋里头寻找词汇,针对这群『人类』,使用最精确的形容。
他已经放弃去思考自己明明就不曾学习过人间界的任何语言,却依旧能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他觉得疲惫极了,好想把全身泡在水里,将尾巴与鳍伸开,将鳞片用小刷仔细清理干净。
「笨蛋......蠢货......垃、垃圾......废物。」从嘴里小声溢出。
「你说什么!」墨镜男总算听清楚对方如同呓语似的不屑,一下子跳下车,揪住对方的衣领。
眼前的黑发滑开,整张容颜暴露在墨镜男面前,对方愤怒的表情逐渐转成惊讶。
「喂、这小子莫非是......」
在一旁看笑话的其余几人在注意到对方的长相后,也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不是『恶魔奏鸣』的主唱『莲』吗?」女孩叫了出来,不知为何,声音里有些兴奋的味道。
「怎么可能?是那个被称为『神』的莲!」光头男也难以置信。
『恶魔奏鸣』是在地下乐团中被誉为『最强的存在』,主唱『莲』、贝斯手『雪』与『光』姊妹、鼓手『遥』,这四人创造了地下乐团的传说,不只受到歌迷的膜拜,俨然也成为其它乐团追随的象征。
只是就在一年前,天才主唱莲却突然陷入低潮,不但推掉所有表演,更把自己关在家里,无论其它团员怎么劝都没有用,『恶魔奏鸣』所申请的歌迷专用信箱,被想帮莲加油打气的信塞爆,但是没有用,莲已经不再唱歌了。
于是雪与光姊妹被一间小经纪公司挖角,成为旗下的平面模特儿,因为失去莲的关系,她们也不再拿起贝斯。鼓手遥则进入默默无名的乐团继续当鼓手,因为跟其它团员等级差太多的关系,经常爆发冲突,整团的表现也不尽理想。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那个』莲。
这些青年以前都去听过恶魔奏鸣的现场演唱,也成为了歌迷,却没想到以往被当成神般尊敬的主唱现在竟落魄成这样,内心的确受到不小的打击。
「喂、真的是莲吗?」从一开始就没有加入整人行列的青年,在驱车靠近时,其它人便主动将位置让开,俨然当他是老大。
「真的啦,这张脸我死都不会认错的!」墨镜男在松开『莲』的衣领时,还用力往他胸前推去。
为首的青年下了车,只见他的左边耳朵上钉着一排各式花样的耳环、头发明明削的短短的,后头却又蓄了三条细辫子。
他一把抓住莲的头发,用一种愤恨难平的语气道:「你这家伙才不是莲!不唱了的莲才不是莲!」然后他对准他的下巴就是狠狠一拳。
其它青年都知道老大的愤怒从何而来,他曾经如此疯狂崇拜着莲,所以恶魔奏鸣以如此凄惨的方式解散之后,为此消沈了好几个礼拜,还将以前买的海报跟CD全部丢到垃圾桶,对不再上台歌唱的莲,可说是失望到了极点。
莲被打的退了几步,摇摇晃晃地摸着自己被打痛的下巴,呛咳几声,没有生气。
因为他听见眼前的青年心里,有什么东西悲伤破碎的声音。
「那么、唱......就可以了吧?」『莲』浅浅勾起唇角。
「什......么?」青年露出与其说是狰狞,还不如说是错愕的表情。
「可是啊......这么一来,你们人类......就会不想再听,除了我的歌以外的音乐了喔......」莲说的很慢,很清楚。
「什么『我们人类』?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哪?明明不过是个半途而废的过气歌手!」挂唇环的青年发出难听的笑声,但却因为没来由的恐惧而有些气势不足。
「我,只再问一次......要听、吗?」
莲望着青年,对方注意到他的瞳孔居然呈现一种妖异的冰蓝色。
「唱啊!为什么不唱了?如果你还能唱的话......」青年的声音听来有些在赌气,却又有些眩然欲泣。
「应该说你们好运还是恶运呢......连子爵都没听过我唱几次。」莲抹去嘴角的血,「我会尽量手下留情的......」
然后、他开始歌唱。
情况实在诡异至极,几个打扮客气点说也称不上平常的青年男女,骑着重型机车,包围着一个浑身狼狈,却引吭高歌的男子。
这不属于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民族的语言,也许只是个音、并不具有特别含意,音与音之间连结,前一个音尚未消失,后一个音就跟上,彼此交错、重迭、卷成漩涡、层层迭迭地转折滑翔。似乎不用藉由大脑,直接叮叮咚咚地敲进心里,扩散至皮肤的每个细胞,柔和紧致地与血液结合。
着了迷、失去意志、撼动灵魂。为那歌声。
『莲』离开了,没有人阻止他。
他感觉身体有好些了,不过还是拖着脚行走,并非他的脚还疼,而是他从来就不习惯用脚走路,以前可以不动时,他宁愿一整天窝在椅子上。
在本来的暗巷中偷窥着这一切的人影动了,他颤抖着身躯,几乎握不好摄影机,嘴里不停喃喃念着『太棒了、真是太完美了......』

『莲』想要休息一会儿,便往『电灯』下面一坐,感觉裤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伸手插入口袋掏摸,捞出个干瘪皮制品。
「皮夹。」他念。从刚才开始,许多不属于自己该知道的事,一一窜进他的意识中,想阻挡都办不到。
打开皮夹,第一面透明夹处,放了一张贴着绘像的卡片。
「驾驶......执照。照片......喔、比魔界的绘像要清楚,人间界的绘师真厉害。」他望着驾照上的照片,是个面貌清秀,蓄着黑色半长发,却连一丝笑容都吝啬给予的男人。
「诸星......贵弘。诸星、贵弘......诸星贵弘......好奇怪的音节。」他抱怨,接着将皮夹收回口袋,再度仰头望着天空。
一片黑色、又带有点灰蓝,弯弯新月挂在天边,偶尔被飘过的云遮起、几分钟后后又露脸。也许是刚从生死大难这关逃过吧?现在不管看什么都觉得舒畅。
脚步声由远而近,耳力极佳的他望向来者奔跑而来的方向,却看见一个青年满脸堆着厌恶与不耐,冲着自己吼:「叔叔!你又跑出来买『那个』了吧?你看、弄成这样还不够惨吗?」
「『那个』?」他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白粉。」青年低声,弯下腰,一把拖住莲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走吧,我们回家。」
「『家』?」莲仍旧茫然,脑中却模模糊糊出现一幢有着小院子的公寓外观,进入玄关后,铺着大块白色磁砖的景象。
「你打那玩意儿打到连自己家都不记得啦?」青年冷哼着,却仍旧紧搀着莲不放。
莲望着青年,一会儿缓缓唤出:「『庆佑』。」
「什、什么?」被突然唤到名字,青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庆佑......」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又叫了声。
「什么事啦!」庆佑粗暴地低吼。
「庆佑担心我吗?」莲问。
「我、我可不是真的要关心你,再、再怎么说我跟世子都是住在你家,只有你......没有多说什么,也不会用讨厌的眼神看我们,所以......」
「谢谢。」莲露出微笑,即使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跟这个青年素不相识,但却有种熟悉的感情油然而生。
庆佑像愣住了,转过头,莲注意到他眼里闪出泪光。
「不要突然这么说好不好、这样很奇怪耶,平时......平时都只会板着脸的......」
两人无语地又走了好一段,莲突然问:「你喜欢我唱歌吗?」
庆佑倒抽了口凉气,脚步稍迟缓,却又装的若无其事地道:「不是说不唱了吗?说唱不出来什么的......就算我再喜欢,你不唱的话,也没办法吧?」
「我是表演唱歌的吗?」
这话一出,庆佑垮下肩,脚步又加快了起来,「笨蛋、你真的完了,再不戒毒的话你就真的完了!你是最棒的歌手......『曾经。』」
「我唱给你听吧?」莲轻笑出声。
「那就唱小叮当怎么样?看它能不能拿出快速戒毒的道具。」庆佑以为莲在耍他,更以为对方式因为毒品腐蚀脑子,所以才变得异常亲切。
「我不会。」莲摇头,「我唱我们那里的小曲给你听。」
「『我们那里』?你是掉到异世界了吗?」庆佑皱眉。
「呃、对你们来说,应该是『恶魔的曲子』吧?」莲瞇起眼,开始小声的随意哼起以往在小酒馆里头,已经听的耳熟能详的曲目。
庆佑配合节拍迈步,莲在唱什么他听不懂,他想也许是法语、或是德语,他从不知道他这个叔叔的底细,对方也觉得没必要,可是......
好好听。
好听极了,好听到他希望回到家这条路永远都不要结束,这样莲就会一直唱下去。
『恶魔奏鸣』乐团中的主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莲』。现在正在唱着,暌违一年的演出......只让他一人听见,甚至有可能是未发表过的曲子。
大约半个小时后。
终于来到莲模糊记忆中的独幢公寓前,庆佑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催促着莲进入。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庭院,庆佑又将里面的厚铁门打开,两人一起进去。
「叔叔你回来了!今天学校的营养午餐很好吃!」
一个与深夜的成人时段不合的小女孩从沙发上跳下电视屏幕吵杂地开着,播放只有有线电视台才会连续放送的动画。
「世子!还不快回房间!现在已经几点了啊?」庆佑生气地吼着妹妹。
「我要等叔叔!」世子丝毫没有任何退让地吼回。还只有小学三年级的她,倒是挺有独立自主的精神。
「『世子。』」莲望着小女孩的脸,像要牢牢将她的长相更深地刻在脑海中。
世子被叫到名字的反应跟她的兄长相同,都是有些难以置信,她用力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回应:「什么事?」
不由自主地,莲对世子伸出手,食指轻触她纤秀的肩头,「还痛吗?」
他曾经、不、就在早上而已,他因为毒瘾发作倍感焦躁,所以用力推了一把来跟自己道早安的世子,害她撞上橱柜......
这是、这倒底是......谁的记忆?
莲轻轻捂住自己的唇,些微感到晕眩。
世子摇了摇头,「不会痛了。」
「现在就去睡觉!」庆佑大吼。
世子扁嘴转身,嘀咕着:「哥哥还不是一样,都可以出去玩这么晚......」不过还是乖乖地绕过餐厅上楼了。
「不需要那么凶吧?」莲忍不住插嘴。
庆佑简直就像用望着怪物的眼神瞪着莲,最后用力摇了摇脑袋,「你先去洗澡,我帮你拿药箱来。」
今天的叔叔到底怎么了?
简直......简直就像别人!该不会那毒品、那该死的毒品已经......
「『浴室』。」莲又记起一个词,但他却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房间。』」
「去、洗、澡!」庆佑看不下去,直接拖着莲进入浴室,自己走出后把门用力关上,「别疯了!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莲呆呆地站在浴室的白磁砖上,抬头却见到个陌生人影,「你好。」才刚出口,就发现那是『镜子』,而那个人影,是映照在镜中的......
「我......是、我......」镜中的人影,跟着自己的嘴一开一阖,「我是......琉加。」
没错,他是魔界王都宰相辅佐,魅影子爵库因

富兰克林的一等文书官:『琉加多伦』,因为子爵被现任宰相派刺客追杀,牵连的跟子爵要好的部下也同罪,所以他才开了通道,逃到人间界来。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用力注视着镜面,那是张他曾经见过的脸,就在皮夹中,透明层下面,驾照上的照片......
『诸星贵弘。』
清秀脸蛋、半长黑发、不笑的神情。
他,琉加

多伦,变成了诸星贵弘。也等于『莲』以及『叔叔』。不......不对、不是变成,而是『占据』。琉加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当时逃到暗巷时的情景,因为是在刚通过『通道』的状况下,身体形质还不稳定,又因为惊慌失措,有地方能躲就好,所以、他钻入了『空壳』中。
人类的空壳。
也就是说,这个名为诸星贵弘的人类,已经死了。
所以、他占据了这里,剽窃他的记忆、掠夺他过往的人生以及在他人眼中的价值与地位。
他缓缓褪下衣物,本来被重殴过的地方,因为这个身体里寄居了完全不同程度的灵魂,所以连愈伤的速度都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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