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墨雪……我给你讲故事吧。”我气息微弱的开口，“你听故事，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他点头。

我给他讲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其实好淘气，上学总是欺负小朋友，老师一说叫家长，我就假装哭哭啼啼，可怜兮兮的说我没有妈妈。那个阿姨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每次都会心软。她抱着我抚摸我的头，说以后不许捣乱了，要好好和小朋友玩。

初中时，班上一个男孩子总缠着我，对我可好了，每次他有什么好玩的，都约我一起玩。还给我好多这样那样的小玩具，但是爸爸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我都不敢带回家。若有谁欺负我，他还会找人去打架，然后抬头挺胸的对我说，给我出了口恶气。

我俩一直在一起玩，非常要好。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喜欢我，吓得我每次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我那时候以为他不太正常。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听说他转学了，于是那个瞬间我才发现，我错了，错的离谱。

上高一时，爸爸出了车祸，我在幼儿园那个阿姨的怀里大哭了一场，后来再也没有去找过她。学习成绩直线下滑，我和几个不错的哥们儿开始组团，到各种场合演出，受各种各样的白眼和骚扰。

后来我签了那个公司，言就对我百般的照顾，我的学业便更加荒废了。如果不是言一次又一次骂我，我肯定早办了退学……

我一会儿苦涩一会儿甜蜜的回忆，我以为这一切早已被我忘记，却没想到记忆是如此神奇的东西，此刻讲起来，有些原话都能一字不差的复述。

眼前渐渐恍惚起来，我觉得我累了，好想睡一觉，然后便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但我仍能感觉到墨雪指尖的冰凉，所以即便在昏迷中，依然紧握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地牢里依旧静寂一片。回过头，墨雪正对着我笑：“醒了，好些没？”

我点点头：“你呢？”

“我没事。”

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墨雪握握我的手指，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走进来的是琼碟，身后还跟着一群人，穿的花红柳绿。一直忘了说，我发现这个时代的男人都阴柔的恐怖，他们的喜好在我看来都有些变态，像墨雪，就是一个很好的代表。

还有和尚，我不禁笑了，这可真是“屠狮大会”。墨雪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动武，即使他在没有挨皮鞭，被注入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之前，他的身体依然很差。而我，我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带他安全离开，所以我俩被一群人推推拉拉拖到一个高台上。

我环顾一眼，正是那次琼蝶用来显摆轩辕镜的高台，估计琼蝶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平台会用来对付墨雪吧。我的衣服仍然一片凌乱，身体在太阳下暴露着。墨雪一直闭着眼睛，他几乎是被拖上来的，他伤的很重，我只想到一个词形容：生不如死。

我俩被高高的吊起来，这样看着很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我轻轻唤着墨雪的名字，直到他抬眼看我。没有人觉得我被人这样凌 辱的事情，不该发生在水镜山庄，我只听到下面一浪高过一浪的悲愤呐喊：“杀掉他，杀掉他……”

或者我们的路真的走到了尽头，这个时候想想我在地牢里被青阳夏丹羞辱时，曾豪言壮语的说要亲手杀了他，真是可笑。

不过能和墨雪一起死，我真的有点小开心。唯一不甘的是，墨雪真的不能死，不可以！寒风呼啸着在身上搜刮，伤口便被扫的生疼。

其实爱上墨雪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我和他分开了四年多，还没有来得及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句话，却等来了这样一天。

树上光秃秃的，像干枯了一般，远处的山上，积雪在惨淡的日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台下的呐喊声离我越来越远，我回过头，眼睛里只有墨雪。

他正盈盈的看着我，嘴角的笑很是柔媚，这样的笑，我数不清看了多少次，但依旧痴恋：“墨雪，我爱你。”

“紫儿，我也爱你。”他的神情非常平淡，像平时一次次睡醒之后的样子，心忽然好痛。如果此时，他的表情再狂妄一些，我或许会觉得，他的眼前还有路。

可是，墨雪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死在这些人的手中？他们算什么，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杀他！

“墨雪，我不想你死。”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我好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爸爸出远门，他把我锁在家里三天三夜。我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晕过去。当爸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几乎疯狂的冲到他怀里大哭，爸爸却一巴掌打在我脸上：“闭嘴！”

那是唯一一次，爸爸打我，他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再哭就滚出去。我一直抽抽搭搭，却真的没敢哭出来，因为我知道，如果爸爸不要我，我会饿死的，那三天无助的恐惧，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味。

眼泪很快被风干了，但是墨雪的眸里却映得分外清晰：“紫儿，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该高兴才是。”

台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慷慨激昂的激情演讲，但是我的眼里却什么都没有。透过墨雪的眸，我只看到那绛红深处此起彼伏的彼岸花，晶莹剔透，妖冶多姿。

我对墨雪说，我一定不会喝孟婆汤，我要牵着他的手，年年岁岁在那花海中畅游。那里不会有任何的不快，不会再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将我们分开。

我说也只有在那里，我和他的灵魂才是最终的归宿，受尽红尘的洗礼，我们将永永远远，天荒地老……

我默默地，闭上眼睛。

一声金属的撞击穿透耳膜，我低下头，少林寺方丈手中的佛珠旋转的飞快，他的嘴哔哔啵啵动着，我脑海里回旋的是超度。死后，墨雪一定会下地狱，所以我要陪着他。

回头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点润色，苍白的皮肤在太阳的照耀下，甚至寒风都能把它刺穿一般。他的眉还紧紧的蹙着，那些鞭痕、腐骨针和七日销魂肯定正犀利的吞噬着他的坚韧。

两条黑影飞身而起，剑尖却全部朝着墨雪的位置，我的瞳孔扩张到最大，而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改变。

忽然台下一阵凌乱，一道白色的身影也更迅速的朝墨雪飞去……

“啊——”凄厉的叫声在空旷的天地间盘旋，台下陷入一片沉寂。

第四一章 连心毒

叫声是两个人的，一个是林洛，另一个是我。

肩窝处，像被剑尖刺穿了一般，眼前浮现的，是紫玉使者那深深的一剑，我甚至，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所以我大吼出声，浑身强烈的震颤。我深深的低下头，再高高的扬起来，发泄身体遭遇的冲击。

而林洛，他目光空洞的瞪着眼前，手指握着胸口深深刺入的长剑。他的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液，身体直直下跌，像断线的风筝飘摇坠地。

我扭头，看到墨雪肩窝里鲜血淋漓，而两个黑衣人的脖子里，各一道血印，深深嵌入。他们目光惊恐的，瞪视着墨雪，然后也先后坠下。

一缕发丝飞到嘴边，随风上下轻扬，是黑色，像墨，如丝。

看着眼前的情形，我完全傻掉了。但是最不可思议的，是墨雪手中的七星剑。他像一个通了电的机器人，完全没有了刚刚的颓势。他的七星剑灵巧的，随着他的视线割断铁链，然后他纵身向我跃来。

于是，我傻傻的跌进他怀里，双手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腰，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寒风在我俩身边呼啸而过，但是他的身体那么温暖，他的心跳，强健有力。

似乎所有人都被震惊了，足足过了半分钟之久，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呼吼，我听到人潮汹涌而上。

墨雪抱着我，顺着桅杆飘摇而下，两人的乌发在风中交错，零碎的衣襟纠结缠绵。

落到半空，我低下头，清清楚楚的看到下面刀光剑影，不禁暗暗抽了口冷气。伸手摸向腰侧，当然什么都没有摸到。我抬起头，墨雪瞳里的绛红摄骨噬心。

墨雪的七星剑一点点伸长，金光璀璨。他抱着我绕着桅杆旋转两周，脚下蔓延出上下两层，一共十四条丝缕。上层为银色，折射着太阳的光辉，镶着璀璨的光泽。下层为金色，烁烁生辉，绝艳冰寒。

两层丝缕以不同的角度向外延展，直到彼此纠缠在一起。不规则雪花笼罩着密密麻麻振臂高呼的人群，在阳光下闪烁着，泛着五彩缤纷的光泽，我不禁看得呆了。剑花弥漫开来，花雨般铺天盖地俯冲而下，没入人群。

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身下乌压压倒了一地。猩红的血液在人们体下流出，彼此融汇、交织在一起，然后缓缓向外蔓延。

墨雪携着我落到人群一边的空地上，身体却瞬间软软的跌进我怀里，我急忙抱住他，维持着两人站立的姿势。还有一些没有冲上来的，此刻正推推搡搡向外涌出，哪还有一个冲过来送死的。

我回头，琼蝶和青阳夏丹正朝着台后的方向开溜，我抓起地上一把长剑，憋足气朝着青阳夏丹扔去。墨雪手中的七星剑再次飞起，金蛇般伸向琼蝶脑后。琼蝶的身体像残叶一样，在尸体上方跨过，重重的跌在眼前。青阳夏丹背上插着剑，转过身诧异的看着这里，然后跌倒在地。

琼蝶的眼睛睁得巨大，有些恐怖。他的脖子里爬着一圈纤细的血印，咽喉上一个细小的洞，向外滋滋的溢着鲜血，后颈处亦是一滩，似乎被贯穿了。我重新拾起一把剑，打横抱起墨雪，一步一步走向青阳夏丹。

我把墨雪轻轻放在身边，紧紧环住他的腰，尽量不让他的脚着地，把他身体的重量全部落在我身上。我用剑尖指着青阳夏丹的眼睛怒吼：“把解药拿出来！”

青阳夏丹不说话，身体微微颤抖着。

“傻紫儿，他不会给你的。”墨雪在我耳边低语，他的身体空前的柔软，他的腰纤细到失去了当初的柔韧。我看着他的脸，那里写着的只有痛，眼神凄楚。一直习惯了他的残忍，所以此时的我，痛到心碎。

我回头怒视着青阳夏丹，毫不犹豫举起长剑，唰的一声削掉他的左臂。鲜血溅在墨雪白色的长衫上，他惨烈的叫声久久回荡，我一阵作呕。

我重新把剑指到他眼睛上，声嘶力竭的喊：“拿出来！”

他迟疑了片刻，抖抖索索的掏出一个药瓶：“这是腐骨针的。”

“七日销魂呢？”我接住解药递给墨雪，声音冷到极致，脸上毫无表情。

“七日销魂没有解药。”

我手腕向前一抖，剑尖直直没入青阳夏丹的右眼。他的惨叫声更加凄厉，血液喷涌而出。他的脸上狰狞的爬满猩红，我的心脏开始痉挛。

我低沉阴冷的说：“你一定会死，但是怎么死，我说了算！”

青阳夏丹在面前抽搐着，我逼着自己冷冷的盯着他的眼睛。他依然不说话，我再次坚决的抬起手腕。

“不要——我给你，我给你……”他在怀里又一阵摸索，再掏出一个药瓶。我接过来递给墨雪，他打开看看，闻了闻，朝我点点头，我一剑锁上青阳夏丹的咽喉。

然后我开始疯狂的呕吐，吐得翻江倒海。墨雪一声不吭，脱下外套给我披在身上，静静的为我捋着后背。

我抱着墨雪在水镜山庄翻了一圈，最后在一个阴暗潮湿、臭气熏天的水牢里，找到了风非、迷殇和追影。

他们三个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我此刻有点后悔，没有给琼蝶的尸体补上几剑。幸亏都是外伤，我抱着墨雪，他们三个在后面紧跟着走出来。

真的很不想回到刚刚那个地方，但是我要给林洛收尸，我们几个合力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把林洛下了葬，然后往前走。

刚走到前厅，冷夜和花弄便赶来了，看着我们几个的样子，两人着实吃了一惊。冷夜吩咐去备车，我们在外面稍作停留，两辆马车就停在眼前。我抱起墨雪上了前面的一辆，墨雪已经恍恍惚惚了。

下到半山我才发现，山腰上又是一片狼藉，我急忙收回目光不再去看。肚子里一阵翻涌，我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算压住。

墨雪的眉头一阵阵抽搐，我知道他此刻肯定痛楚不堪，掏出药瓶看了半天，墨雪向我伸出手。我看了他半晌，转身叫了冷夜和花弄。

“连公子。”花弄拨开帘子，眼神不安的看着我和墨雪，“出什么事了？”

我把药瓶递到她手中：“青阳夏丹说，这是腐骨针和七日销魂的解药，你看看是吗？”

花弄拿着瓶子并没有打开，忽的把帘子盖住跑开了，然后很快又忽的把帘子掀起来，把药瓶递给我：“追影宫主看过了，他说没问题，先各吃两粒。”

我急忙把瓶子打开，墨雪一脸灿烂的接到手中，一个倒出两颗，一个倒出四颗，全部塞进嘴里。我惊呼一声想拦住他，却已全被他吞下肚，我暴躁的喊：“你疯了？这个不能乱吃的！”

墨雪又开始嗤嗤的笑：“不相信我？”

我便不再做声了。

墨雪又给我塞到嘴里一个什么，我刚要开口问，他一捏我下颌，便光溜溜的被我吞了下去。

“什么东西？”

“药。”他静静的闭上眼睛，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

我把他紧紧搂到怀里，胸前的伤口在衣料的摩擦中一阵一阵的痛，但是我不肯松开他，越抱越紧，直到他不安的呻吟出声，身体微微颤抖。

我赶紧松开手，他闭着眼睛笑：“抱着我。”然后我又更紧的抱住他。

墨雪一声一声轻轻叫着我的名字，我和他紧紧依偎在一起。

“墨雪，你真是个笨蛋！”

“墨雪，你是猪啊，送上门找死！”

“墨雪，如果下次你再这么笨，我一定休了你！”

“墨雪，你再把我扫地出门，我永远永远都不要你了！”

……

墨雪闭着眼睛，脸色削瘦苍白，但是他却一直笑着，听我更年期似的唠叨。

“墨雪，我的头发变黑了。”

“恩，连心毒断裂了。”

“连心毒？为什么？”

“因为林洛的捣乱，那人本想插入我胸口的剑，偏到了肩上，和你上次被刺到的是一个位置。”

我愣怔半天，接着唠叨：“墨雪，你的雪花针和上次不一样。”

“恩，我的《七星无极》练成了。”

我再怔，忽的把他脑袋提起来：“真的？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着我！真的吗？”

他睁开眼看着我邪魅的笑，懒懒的点头：“紫儿，你发起疯来，也很恐怖的。”

我一把把他抱紧，两人不禁同时低吼出声。他的唇就在眼前，鲜艳欲滴，下唇上，齿印分明，还有干涸的血渍。

我一点点向他靠近，小心翼翼的吻上他的唇。轻轻舔舐他唇上的血渍，全部吞入口中，直到那唇色变得饱满。

他搂住我的脖子，开始和我缠绵，他的舌尖灵巧的滑入我口中。久违的感觉如此真实的，挑拨着我口内的神经，我一直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的额头上，依旧渗着细密的汗珠，我伸出手指，轻轻为他拭去。

他的睫毛长长的、密密的，尖端挑着剔透的小水珠，一下一下眨巴。

他的两颊因为削瘦，略有凹陷，棱角却更加分明。

他的呼吸清清浅浅，一口一口扑在我脸上，暖暖的。

我的手摸索着，缠住他冰凉的指，十指交扣，极尽缠绵。

口腔里的空气愈加稀薄，温度却在直线上升，我感觉到脸部都被炙烤着。

不想放开他，他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两条舌纠缠着，彼此贪恋。

如果真要让我选择一种死法，我愿意，溺死在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