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和呢?”
司马绪道:“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洛迦仇氏?”
司马绪道:“流峰,你出来向柳盟主解释一下。”
流峰不知从哪个方向冒了出来,道:“洛迦城少城主今日大婚娶柳南和。”
柳思源惊呆了,“你们这些疯子……”
司马绪大笑,“疯子?你说对了。柳思源,我就是要你尝一尝你给司马家的耻辱。”
柳思源大声道:“绪儿,你别忘记,我可是你的舅舅!”
“你居然还记得你是我舅舅?那十年前,你借虞靖海之手杀死我爹,又和那个贱人害
我性命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你眼睛里只有司马家族的万贯家财,哪里还有一点人
性?”
司马绪嘶吼出声,悲伤的语调在林子里久久回荡。
“为了知道真正的狂花剑的下落,你天天折磨我,还用毒药害我,十年来,我一闭上
眼睛,就会想起你这张丑陋的脸,就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杨繁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得无可复加。
从来不知道,那副小小的身体里,承载了那么多的仇恨。表面的温柔与微笑,背后竟
是如海的血泪。
正当在场的人心神沉浸在悲痛之中时,柳思源按动了身上装了某个机关,一簇黑影由
小及大,散开来笼罩了司马绪。
“天女散花!绪儿,快退!”林逢笑朝司马绪奔去。
“不!”有一个人影从离柳思源最近的地方冲出,用身体将全数暗器挡了下来。
“晓晓!”柳思源看得眼睛都红了,只来得及接住如落线风筝似的柳晓晓的身体。
“爹……别杀绪哥哥……别杀他……”
“我要杀了他!”
这个时候,柳思源怕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他提剑直冲司马绪而来,当然,此剑半
路被人拦下。
司马绪道:“柳思源,你不是大半生都在寻找狂花剑吗?这一次,就让你领略一下狂
花剑的妙处。大哥,交给你了。”
他走到柳晓晓身旁,俯身任她抓住自己的手。
“绪哥哥,答应我,别杀我爹爹……”
“不行。”
“绪哥哥……求求你,这是我最后的要求……”
司马绪微微一笑,柔声道:“晓晓,你真是可爱,柳思源聪明一世,怎么会生你这样
一个女儿?放心吧,我很快就会让你在下面孝敬你爹爹。”
他放在她肩头的手移往背心的方位,内力一吐,柳晓晓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死不瞑目。
他站起身来,对身旁人道:“林逢笑,流峰,你们也去送柳庄主一程吧。”
第十二章
林中叶狂舞,道不尽的风情,迷离在司马绪圣洁的容颜里。
他那样温柔地笑着,听任柳思源在三人的围攻中挣扎。
柳思源大喊一声,“司马绪,有本事你来和我较量一番!”
司马绪道:“柳庄主,你大概忘了,我司马家世代经商,商人讲究的是得益,不然怎
会让你这狼心狗肺的江湖人趁虚而入?”
他转过身,走出林去,隐约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杨繁提着带血的剑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小溪边。
周围是满地的落花,衬着他脸上的忧伤,让人看了连心都揪起来。
“大哥,我不想让江湖变乱的。”
“我知道,你只不过是做你应该做的。”
杨繁握着他的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司马绪抽不回手,笑容带着苦涩,他轻轻说:“世事难料,大哥,有时候是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啊。”
杨繁看着他这个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回到晋州城内,看到许多人都往河道跑。
“第一美女要跳河了!”
“什么,她又要跳了?”
“这是第几回了?”
“谁知道,美人就是不同,跳个河还惊天动地的。”
尽管怎么说的都有,但去的人潮却一点也没见少。
虞琴在河堤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嘴里哼唱着歌,走一阵笑一阵,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掉
下去。
杨繁本想拉住司马绪,却被他摇头拒绝。
“虞姑娘……”
本来谁也不理的虞琴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尖叫一声:“你这个魔鬼!魔鬼!”
她抓住他手脚一顿乱打,“你还我爹爹,还我师兄!”
“虞姑娘,你冷静一点……”
“你这个恶魔,师兄那么爱你,你还利用他来报复爹,你不是人!你把师兄还给我,
你把师兄还给我!”
她抓着司马绪一阵乱晃,两个人的身影在河堤上摇摇欲坠,就听“啊”的一声,两个
人同时掉了下去。
杨繁眼疾手快,一个跃身接住了司马绪。
河是波涛翻滚,转眼间虞琴的身影就不见了。
杨繁抱紧了怀中发抖的人儿,望着远方。
天机门,树倒猢狲散。
一场江湖的闹剧因两大盟主的死而落幕。
林逢笑很难得的没在笑。
司马绪也很难得地令杨繁暂时离开身边。
流峰更是很难得地被一包迷药药倒晕迷床上。
一切都很难得,一切都已注定。
林逢笑道:“天机门与柳剑山庄的人已经安顿好,大部分已归降,其余的全部活埋了
。”
“做得好。”司马绪微笑道,“各大门派有没有什么动静?”
“除了你事先吩咐的武当,司马世家,都已差不多了。”
司马绪道:“什么叫差不多?”
林逢笑低下了头。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司马绪站起来,“五月初五之前,我要收到各大门派的降
书。”
林逢笑痴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司马老先生所救,没有送少主去雾来岛,没有放他一个人而去独
立创立苍鹰堡复仇,现在会不会变个样子。
司马绪走得很慢,在路边,停着马车,但他选择了步行。
有个卖花的小姑娘经过,他就买了两枝花,粉色的,杏花。
小姑娘很高兴,花卖出去她当然高兴,特别是买她花的人长得实在是很美,他一笑起
来,连花都比不上了。
但是,如果她知道,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人,曾在她卖花的路上杀死了一个人,她会
不会还这么高兴。
司马绪一直走,走到城外一片林子,他停下来。
他说:“大哥,你走得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歇?”
杨繁走了出来,他知道他的轻功再好,也瞒不住他。他是故意引他来此的。
司马绪道:“大哥,你不再相信绪了吗?”
杨繁痛苦地看着他,哑声问道:“绪,这是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司马绪笑得好不灿烂,他本是清雅如镜的气质,这一笑,竟有着千娇百媚的风情。这
种风情,不同于“昭云”的美,是带着诡异地邪媚,好像有着罂粟香味的清杏,是诱
人犯罪的综合体。
“大哥,绪就知道你一定会跟来。”
杨繁道:“不愧是司马绪。”
司马绪笑道:“若不是大哥,绪怎有今天。”
杨繁道:“杏花林主如此抬爱,杨某受不起。”
“大哥怎会受不起,当年大哥漂到雾来岛,睁眼第一句话就是要娶绪当新娘,大哥忘
了吗?”
“我没忘……”
“大哥应该早就忘记了,不然大哥不会轻易地就那样离开了绪。”
“我……”
司马绪道:“大哥知道吗?绪的眼睛,是被自己的亲娘亲手毒瞎的。绪本来发誓,有
生之年绝不再相信人。然而绪遇见了大哥,大哥对绪好,绪没齿难忘。绪当时就想,
如果大哥陪着绪,什么仇恨绪都可忘记,我们就在那雾来岛上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
“绪,我们回雾来岛,我们再也不要回中原了!”
司马绪躲开他的手,“大哥,晚了。”
“怎么会晚……”
“这里——”他指着心脏的部分,“已经死了。”
“当我看到大石头上留下的剑穗和那一句‘三年再会’的话,绪的心就彻彻底底地死
了。”
杨繁伸着手,后悔得简直想杀了自己。
司马绪道:“大哥不是问我来武当之前的那三年去哪了吗?绪来告诉大哥吧。当年,
大哥的师父鹤童老人会出现,是因为追杀一个淫魔,也就是当时的杏花林主。不知这
个鹤童老人是否和大哥说过?”
杨繁看着他,全身僵住了。
“当大哥随鹤童老人走后,绪也遇到了一个武林名宿,他也要绪拜他为师,只不过和
大哥不同,他的方法比较特别……”
“你别讲了!绪!别讲了!”
司马绪笑出声来,“大哥怎么了,这些事绪都不放在心上,你还怕什么。他待绪很好
,每天都好,他说,绪的眼睛是天生具有力量的,虽然被毒药损坏,但还是可以治好
。他还说要将杏花林传给我,大哥,你不为绪高兴吗?绪也找到明师了……”
“绪——”杨繁一把抱住他,“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大哥,我没有哭的,当时我只是想,反正没有人会来救我,大哥也不在了,哭没用
。我就笑。对着他笑,对着每一个人笑,只要我笑,他就会不打我,不用奇怪的东西
插进我的身体,还会教我武功,帮我治眼睛。他还带我离开了雾来岛,他说,会带我
去人间最快乐的地方。他说,那个地方叫‘欲海’,我在那里面整整待了三年,三年
,不停地对人笑,不停地做他所说的最快乐的事……”他回头问道:“大哥,这三年
你呢?你在干什么?”
杨繁眼睛赤红,他在干什么?绪在地狱的时候,他正在学武功,想着有一天扬名江湖
。
“不——”
司马绪静静在站立着,微笑着。
杨繁被他的话逼得快要崩溃,一口血喷在半空中。
他跪在地上,看着司马绪。他觉得,司马绪在看着他。
“大哥,别看我的眼睛。”司马绪拿出一条丝带,蒙上了双眼。
“这……就是……‘肆情妖瞳’?”
司马绪柔柔一笑,“是啊。”
“天生的?”
“不,有法可练。”司马绪轻轻说,“但练起来很难。”
“怎么练?”
司马绪扶起他,“大哥,你糊涂了?在‘欲海’里还能怎么练,无非是采补之法罢。
”
杨繁又是一僵。
“好了,话说完了,大哥,我们是不是该做点别的事了?”司马绪站开,从腰间一抽
,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如流星一般划过眼前。
“绪……”
“我知大哥此次出江湖,是奉师命杀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杏花林昭云。”
“你走吧。”
“我不走。”
“只要你离开中原……”
“我不会离开中原!”司马绪道,“大哥,你来帮我吧。只要我坐上那个位子,谁也
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师父说得没错,”杨繁道,“中原会因你而乱。”
司马绪轻笑,道:“鹤童老人真是看得起在下了。大哥,你真的不帮我吗?”
杨繁沉默。
“大哥,你又要离开我了,是不是?你不要绪了,是不是?”
杨繁抬头,“绪,我——”
司马绪仰天大笑,“可笑我过了七年,还是这样天真啊——你拔剑吧。”
“绪——”
“拔剑!”
杨繁凝视他半晌,缓缓拔出了剑。
“大哥,七年不见,不知你我剑术有什么长进?”司马绪道,“大哥,小心了——”
剑光一闪,狂花已现!司马绪的剑,是柔中带刚。他出手使的不是杨繁见过的武当剑
法,而是真正的——
昭云剑法!
美人剑,剑美人,倾城一笑,人竟销魂。
杨繁行的这剑,却是刚气十足,正气十足。
两人之剑,剑路相左,一个为邪一个为正,虽言邪不胜正,也有柔能克刚。
但杨繁此剑法为鹤童老人所创,而昭云剑法却出世方才几年,此一比较,杨繁又稍胜
一筹。
可偏偏的,杨繁剑剑不忍,下不了绝手。他眼中的司马绪,嘴角含笑,声声“大哥”
。
美人剑,媚人剑,剑底留香,剑外飞情。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哪知道,昭云剑法之妙,不在招式,而在使剑的人。原本就
是配合灵霄岛“幽娈心经”武功心法而用的。此时,他对司马绪,是情难自禁,对此
剑法他又怎能抵挡得住。
司马绪旋身一剑,蒙住眼睛的纱巾随风飘落。
那双眸子,在杨繁眼中是满目的哀凄,他不甘地问着,大哥,你不要我了吗?大哥,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大哥……
心头一颤,手中的剑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柄轻得仿若不存在的剑悄无声息地刺入他的身体里。
他的眼睛望着前方,那个他一生眷恋的人。
“你何时看破的?”
“那晚……你没拒绝……你用了‘勾魂摄魄’吧……师父向我提起过……”
“原来你一直提防着我。”
“我只希望你快乐,不管你要我做什么……”
司马绪脸色一变,揪住他的衣襟,鲜血染红白衣,“那四年前呢?你为什么没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如果你回来的话,我……我……”
“我要走的时候,师父过世了。我只好……”
“呵呵呵………”司马绪笑得身体摇摇欲坠,“天意弄人,天啊——”
真个是老天开他们的玩笑,这一世,他们就这样,生生地错过了。
杨繁睡在繁花落尽的林中,司马绪拾起狂花剑,一滴的液体落在剑锋上。
绿衣站在可以看到他的地方,眼泪比他流得更多。但是他知道,这一滴,已将他一生
中最珍贵的流完了。护云四煞中,他与林主相处的时间最多,知道的事也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