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风弄
  发于:2009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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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说对他的沉重语气没有丝毫反应。
只是,既已举起宰割的刀,就无留手的余地。
而且,我也没有留手的仁慈。
“黄氏也需要一个绝妙契机以促发展。至于中国政府方面,你不必担心,我也有奔走劳碌,并没有比你轻闲多少。他们对于我们的联合争取,更乐见其成。”
“如果我不肯,你就要令荣氏失去竞争的资格?”
“已经势成骑虎,与将,你认为我会放你一马?”
与将也是爽快人,他在电话另一头稍一衡量,立即知道应该如何决断,沉声问:“何时公布这个消息?”
“越快越好。”
“所有的文件,如何处置?”
“你放心,我们一联合,荣氏的名声就和黄氏挂钩,我何必坏自己的大事?”
“生生……”
听他唤我,心里忽然一紧。
“什么事?”
“两家联合,我们就会经常见面了。”
我冷冰冰道:“大陆建筑方面的事情,我这里会派专人负责。你不必因为会经常见到我而不舒服。”
就这样,我夺了与将辛辛苦苦,在众多竞争者中抢到手的一半果实。
心里的快意,虽然激烈,却掩不了淡淡的莫名惆怅。
我挂了电话,坐着叹气。
桌上的咖啡,却早已冷了。
我端起来,只觉寒气入心,再也没有喝下去的心情。

 

昨天 第三十二章

 

两家合作的事情公开去,引起市场一阵哗然。
然而辉煌的胜利,我并没有得意洋洋伸手去接。到香港代表黄氏签约的是洪冰,不是我本人。
与将似乎对我的没有到来有点始料不及,居然打电话来问。
真可笑,我还以为他从来是沉着镇定坐在椅旁等我电话的一个。
他问:“生生,既然已经两家联合,何必避我?”
我想也不想,回道:“与将,第一,黄氏和荣氏,不过是在某一方面有共同利益,而不是彻底融合一起。第二,我没有必要避你,也没有必要兴冲冲想着与你见面。”
“你真的这样想?”
“莫高估你在他人心中的地位。”我语出刻薄。
与将稍顿。
“生生,若是我高估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那也只有一个原因。”他说:“因为我一直以为,你重视我,如同我重视你。”
我心猛然一沉。
事到如今,何必再说此等话。纵然千真万确,也无挽回的余地。
“与将,你是否依然爱我?”
他叹道:“难道你认为我还有机会移爱他人?”
纷乱景象,伴随着惊人的无奈而来。
“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你爱的黄生,已经不复。”
世事总是矛盾的。
单纯的黄生,虽得他的爱,却不能拥有他。转变的黄生,纵使有资格与他并肩一生一世,却到哪里去寻当初的那份真?
这个道理,我和他都清楚。可惜也深深知道,命中注定,这纠缠必定生生世世,没有解开的一日。
所以,只能向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虽然心里不时起着波浪,但做起来已经得心应手。
黄氏和荣氏,在大陆建筑权限上保持一致立场,其他的范畴,却是棋逢对手,处处针锋相对。
不但在国外的工程两家会同时投标,连在法国和香港的工程,我们也会出现竞争的局面。于是各自下属的小企业,也热热闹闹来个你争我夺,以总公司路线为原则,斗得不亦乐乎。
洪冰曾经问:“荣氏说到底和黄氏有一定交情,何必处处相争,两家有实力的公司同时竞争,不如私下与荣氏商量,分别参加不同的投标,岂不更容易得到中标机会?”
各种缘由,若是真真正正深究起来,怎能说我没有私心在内?
但,这就是有权的好处,一切任你作主,却不用解释。
我态度坚决地说:“黄氏是黄氏,荣氏是荣氏。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却有永远的敌人。这一点,你要记住。”唯其我太怕自己忽然心软,才字字斩钉截铁。
至此,洪冰再不曾对这些提过什么。
两家竞争输赢相当。年底预算时,我终于微微一笑。
因为荣氏的业绩年增长度,比前两年的大幅度攀升有所下降。
那,自然是黄氏抢了他不少工程的结果。

 

许多财经界的媒体,对我们两家似敌似友的关系多方猜测。
荣氏和黄氏,总被联系到一起来比较。
从这方面说,我是深深满意的。毕竟,总有一个方面,我是与他站在同一高度。
时间过得很快,新年总算又到了。
倚靠在中国取得的一半建筑资格,黄氏业绩大长。选了在这喜庆时候宣布全公司员工的年终奖提升百分之五十,顿时处处欢声笑语。
新年假期也要来了。人人都计划要如何放松的时候,我却是没有假放的。不但如此,还拉了洪冰一起加班。
也不是批阅文件等工作,而是马不停蹄参加各种不能逃开的酒会晚宴。

 

尼洛的酒会,在贵德风波过后依然客似云来,而且都是大富大贵的人。我接了他新年酒会的请柬,于公于私,都要赴会。
在那个熟悉的别墅里,我再次见到与将。
当中音乐飘扬,与会者人人气派不凡。
然,最不凡的,依然是这独一无二的一个。
“今天真是热闹。新年就是新年。”我端着酒杯,和一起来的商业伙伴谈笑。
费若琳公司的代表洛克年过半百,腆着大肚子,点头道:“早听说贵德总裁的酒会别有风情,今天见了,果然厉害。”
“不过金钱打造而已。”
“金钱其实是好事,至少可以换来这般美酒。”洛克对尼洛的美酒赞不绝口,很快取了第二杯。他忽然说:“对了,对面的那个,是荣氏的总裁?”
我心猛跳一下。
此人谁不好提,偏偏望着远处的与将叹了起来:“本人比杂志上的更英俊。现在的男人,权利金钱不能缺,模样也要长得好,才能得女人欢心。唉….”
本不想把注意力放在与将身上,听洛克这么说,我也只好转身看他一眼。
刚刚还在和尼洛交谈的与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法国工程部部长的独生女儿莉亚成了好朋友。两人正欢笑正酣。
本来是什么事情也没有的,一心打算淡淡而过,见如不见。
但那俊男美女笑颜相对的镜头实在刺眼,叫人不能不咬牙切齿。

 

难道是我的视线太过灼热?
一看过去,与将立即警觉。他忽然偏头,深深望我一眼。几乎吓得我魂飞魄散。
不是夸张的。
早就暗自警惕,只把他当成普通人一个,不予任何注意,万莫泻了自己的底子。如今一眼,差点败了我千辛万苦练来的一身铜皮铁骨。
怕什么?今非昔比。
我挺起腰杆,对他遥遥一举杯。
与将笑了起来,目光中又是惊讶又是欣慰,温暖得令我感动。
不知此生何世。
“黄先生?”洛克在身边,把我惊醒。
“啊?哦,对不起,这里的音乐令我走神。”
洛克呵呵笑:“美酒令我走神,音乐令你走神。真是人人兴趣都有不同。”
我回头,与将已经再低头,哄他的美丽姑娘去了。
无谓惆怅,难道非要有人为我终身不识一新人,才能显我魅力仍在。
直到酒会结束,都没有和与将近身交谈。
他和我,在同一个客厅中,却兜兜转转,始终没有碰到一起。
每次抬头,我们目光都远远相碰,彼此都早意料到会见到对方的眼睛。
然而,也彼此尽量,把心里的感觉隐藏起来。
或因,我们彼此太多的事情,只适合在夜深人静处独自品尝,而不应现于昭昭日月之下。

 

坐在回家的车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我忽然不想回家,睡在那张孤单的床上。
我对司机说:“来叔,你停车,先回去,我想下去走走。”
于是,独自走在寒冷的大路旁。
今夜天色不好。不但月亮没有出来,连星星都见不到几颗。
幸亏,还有都市的夜灯,璀璨光明,照我归途。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嘀嘀地响了起来。
是书亭。
他在电话里感性地说:“生生,新年好。”
我苦笑。
“书亭,新年好。”
又是一年。原来我骗这个可怜的男人,已经又足足一年。
“我本想过法国陪你过新年,可是马来西亚事忙,生生,请你不要生气。”
“事业为重,我欣赏这样的你。”所有的谎言,在清冷的空气中,顺手拈来,毫不费功夫。
“那样就好,生生,我要挂了。再见,我爱你。”
我巴不得他快挂:“再见,书亭。”
索性把手机关了,避免再有不识趣的人打入来,坏了我好好的清净空间。
可惜,我的愿望鲜有成真。
抬头时,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一时间,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很快,我笑了起来,拍拍额头。
我说:“对对,我怎么忘记了,今天保镖都放假去了。”
所以你才能鬼魅一般挡了我的路。
“生生,我们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建筑资格联合拥有的事情已经一锤定音,至于其他的纠纷…” 我看着他,自若地说:“那都是生意,与将。”
与将看着我,轻轻笑了。
奇怪,我以为他会老羞成怒的。毕竟在他眼里,我总是可以任意摆布,搓圆按扁。
连深邃眼睛也带着笑意的笑容,非常有男人味。我莫名其妙地,想起莉亚看着与将的仰慕眼神。
在随风而去的昨天,我曾几许用同样的眼神,凝视他的脸庞。
“生生….”他靠近我,动作慢得几乎让我失去所有警惕性。
法国豪华美丽的路灯下,我被与将,再度轻轻拥入怀中。
一切,如隔百年。
这一晚,我忽然不再害怕。
只因为,我知道,被他拥在怀里的身躯,虽然伤痕累累,里面的筋骨,却已经不同旧日。
它再也不会禁受不住一个剧烈的拥抱。
与将的怀抱,罕有的温暖厚实。
我说:“与将,不要以为我会原谅一切。”
与将亲我的额头。
“我不奢望你原谅一切。”
我霍然抬头:“那你是否后悔所有的一切?”
这个问题,与将不肯答。
他拥我在怀中,紧紧不放。
“生生,今晚,请暂忘昨天,好不好?只是今晚。”
防守严密的阵线忽然裂开一道血口,暗藏的情绪狂涌而出。
我挣出他的臂弯,抬头挺胸与他对立。
“与将,今晚暂忘,明日又如何?”
“生生,我只知道,我们的爱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冲口而出:“可惜我们昨天的不堪回首,与我们彼此的爱一样,刻骨铭心,无从遗忘。”
“难道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有!”我大声说:“到一日,我脱胎换骨,把自己磨得百毒不侵,对昨天一切视而不见,就是我们重逢的时刻。那个时候,与将,请你重新爱上我。”
这是一条不知对或错的不归路。
纵有千般爱,没有一身道行,如何过这千山万水?
我是深爱他的,若不是我在马来西亚狱中许下诺言,要飞于九天上,把自己练就,此刻,一定会偎依在他怀里,再不离开。
唯一可庆幸,转身在与将的目光下一步步远去时,我没有流泪。
这一个晚上,我独自在房中坐到天亮。凌晨,我下楼去,见到饭桌旁的父母。
妈说:“新年好啊,生生。”
“新年好,爸,妈。”我走过去,吻妈的前额,转头对爸微笑。
爸说:“好大一阵烟味。生生,你昨晚抽烟来了?”
我点头:“是的。”
可是,爸,你可知道。
你的儿子,昨晚没有流泪。

 

 

 

昨天 第三十三章

 

时间匆匆流逝。
托了我以往糜乱生活的福,没有人来向我游说亲事,就算有偶尔贪图富贵至肯将女儿嫁给一个同性恋的,也被我爸轻轻一提手,不觉意地挡了回去。
我不断草草签着一份又一份文件,不断地想,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也许我是贪心的,我拥有的东西已经太多了。随便拿起一样,或者已经是他人追求一生的目标所在。
然,诚如洪冰所言,我不快乐。
洪冰又找了新人,而且闪电结婚,象是不择手段要抓紧手里的幸福。我参加她的婚礼,远远看了新郎一眼,长得一表人材,与洪冰挺相衬。
我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多留,凭着新娘老板的身份进了新娘房中,看洪冰紧张地审视自己面上的化妆。
“洪冰,恭喜你。”我是真心的,轻轻地祈祷,至少幸福可以光临我身边的人。快乐也如是。
“老板!”洪冰见到我,比见了娘家人还激动,眼睛闪亮。
“从今以后,就是人家的贤妻良母,你要好好珍惜。”
“是啊,没想到我终于要嫁了。想到以前的日子,一个人过得何其辛苦。”她忽然想起什么,叹气一声,悠悠道:“多希望这就是一个结束,如童话故事般,结尾就是一句―――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不由感叹。
人真是现实得可怕,面前的幸福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尝,已经想到日后要面对的艰难。不错,要维护一段好的婚姻,只会比打一场持久的战役更要命。谁的生命不是一场无止无尽的惨烈战争?

“洪冰,你又何必去想?就算灰姑娘有续集,也必定是和王子柴米油盐的争论不断,谁可以例外?”
洪冰忽然嘻嘻一笑:“老板,我是想一想而已,你不用安慰我。其实,只要和他在一起,受点苦受点气又有什么?我总觉得,爱一个人,本身就是吃苦吃亏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爱他,我怎么肯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从没想过你是这么感性的人。我还以为你是现代都市女性的典范,不会有爱情最重要的想法。”
“现代都市女性?做这么多的东西,用这么多的心机,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快乐一点。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心字。”洪冰捂着心,脸上的线条柔和美丽,令我想起教堂里圣母的雕像:“而他呢?可以使我的心满满的,暖暖的。”

我望着洪冰,微笑起来。
洪冰放下手,对我道:“老板,你也尝试一下,把手放在胸口处,想某一个特别的人。满满的,暖暖的,那就是你快乐的源泉。”
我躲开她的手。
“洪冰,不要胡闹。你今天是新娘,被人看见可不好。我可不想被新郎打一拳,何况他身边还有这么高大的伴郎和兄弟。”边说着,我边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从新娘房退了出来。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接起,原来是书亭。
“生生,猜猜我在哪里?”
书亭一直致力于贺氏的生意,他说是为了我,但我却觉得,他多少对生意起了兴趣,所以才能做得这么兴致盎然。我为了避免麻烦,多次阻止他到法国来看我,找了无数借口,隐约中,他也知道我不喜欢他出现在我面前。

我想了想,说:“你这样问,一定不是在马来西亚。难道你今天出差,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
“你真是聪明。生生,我很想见你。”
我稍一犹豫,他又说:“我不会让其他人看见我们在一起的,只是见个面。”
纵使隔着电话,也可以想象他恳求的模样。
我仿佛站在独木桥中,前进是对他进一步的欺骗,后退是对他立即造成的伤害,而停下,则是让内疚煎熬着我自己。
良久,我说:“我不在公司。”
“那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无声地叹气,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书亭来得很快,我猜,他打电话的时候应该在黄氏大楼下,想给我一个惊喜。
上了车,书亭一脸兴奋的神色问:“去哪里吃饭?”
他说:“我准备了好几个吃饭的好地方,就看你想有哪种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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