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到你,我越来越怀疑所谓妖孽之说是否真实,我......易缺,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只是想杀了你图取功名利禄,我......」
阙军突然离了床沿,站起身来,郑而重之地向易缺揖了一礼,「阙军在此郑重向你道歉。」
道歉?「对不起,易缺,对不起......」尧的声音在耳边迂回,居然奇异地和阙军的混在一起。易缺甩甩头,「你有什么打算?」
「你......你不怪我?」
「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就代表你已经不想杀我,过去已经过去,现在你是我的朋友。」
「我曾经想杀你......」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曾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但是你没有,这些事情如果还不够让我相信你,我不知道我还能相信什么事情。」
「易缺......」
阙军抬起头,突然有种心中黑云一扫而空的感觉,阙军跳了起来,扑向床上的易缺,本想来个抱满怀的,没想到易缺虽然受伤,但身手依旧矫捷,轻轻一挪,阙军「碰」的一声撞上了床板。
「好痛!易缺你不原谅我了吗?」
「是啊!所以没有出手摔你。」
「真是没情趣,给抱一下会怎样?又不会掉块肉......」阙军嘀嘀咕咕。
易缺微微一笑,「表达感情有很多方法。」
「你喜欢哪一种的?」
「不动手动脚的。」
「唔......我了解了。那亲一下好了!」
易缺锁定了阙军说话的方向,一掌拍出,正中阙军的脸。
「易缺!」
「你要谈正经事了吗?」
居然......真的忘了......易缺,搞不好真是妖孽也说不定......
「易缺,我想请你赶快离开。」
「那你怎么办?国师不会放过你吧!还有,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国师派人杀了小央和宋伯他们,还抓走了我的父亲和兄长。」
「小央......宅子里的血腥味是......」死灵,满满的死灵居然是因为小央和宋伯的尸体而来......可恶!
阙军看着易缺激动的样子,想起那截断指,不禁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你带我去找国师,吾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要!你的伤很重,需要休息。」
易缺按上自己的伤口,想了一下,「给我三天,三天就可以了,我不能让你的亲人受那么久的苦。」
「明天,国师要我到迎宾搂。」
「国师应该不会杀你......否则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想必是向你施加压力吧!」
「我会见机行事的。」阙军一顿,「易缺,你不用这样的,你大可一走了之......国师,很厉害。」
「易缺从不是退缩之辈。我看不惯他的作法,而且,他居然连当面和我决战都不敢,能有多厉害?」
「我相信你有让国师忌惮之处,但如今国师用计让你受伤,我担心,他不久之后就会找上门了。」
第八章
「国师,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吧!」
「沈周,你急什么?」师妾看着似乎有些焦虑的下属。
「阙军会一个人来赴约吗?」
「昨日的攻击让易缺受了伤,想必阙军心急如焚,但无妨,为了他的家人,阙军不敢不来。」
沈周有点担心,「但若是易缺也跟着来,那么......」
「沈周,你不是准备了龙醉木的熏香了吗?不要那么担心。」
「国师......」
「真该让你守药炉的是不?你太紧张了。」师妾微微一笑。
「属下只是担心国师的安危。」
「易缺目前受伤了,所以他要是真的动手,现在的我可能有一点点胜算,倒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输了,一定能让你有时间逃走的。」
「属下绝不会弃国师而逃。」
「吾叫你逃,那就是命令,你,沈周,不得违令。」
「属下,自当尽力而为。」
若沈周不是直接回答「是」,那就代表他不想做或是想抗命了,师妾微微一笑。
「哦!阙军来了。」
沈周闻言,马上趋前递上师妾的面具。
「国师。」阙军进门,微微颔首。
「真有胆量,沈周,你先退下吧!」
「是。」
「国师,我父亲和大哥现在情形如何了?」
「想要让他们平安无事吗?那你知道要做什么事吗?」师妾饶富兴味地欣赏起阙军焦急的模样。
「国师要阙军做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吾只是要你实践你当初与吾的协定而已。」师妾一派悠然。
「国师要我杀易缺?」易缺......想到易缺,阙军的心头是一阵酸疼,那是混合着爱怜、思念、羞愧的感觉。
「那要看你的配合度如何,或许吾可以代你下手,但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助我杀掉易缺,否则,吾会让你因为易缺失去所有的一切!」师妾的声音阴恻恻的。
阙军突然大声了起来,「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我不会帮你杀易缺的!」
师妾倏地伸出手掐住阙军的喉咙,「是吗?那我只好禀告皇上,将阙老、阙文以卖假药为罪名,不只你们阙家的名声全毁,并且还要公开凌迟处死于午门!你们阙家上上下下,全让御衙司去处置。」
御衙司!是个连小孩都知道的恐怖刑罚所在,听说他们能让人后悔生在这世上!
阙军无法发出声音,只感觉师妾掐住自己喉咙的手发出阵阵热度,阙军的脑中突然浮现出父亲和大哥被押上刑场的情形...一大堆愤怒的民众拿着木头和石块没头没脑地往他们身上丢,以致于在到达刑场之前,人犯就已经满身是伤。
父亲和大哥跪在高高的石板上,刽子手手拿渔网,先将大哥牢牢实实地包了起来,大哥身上的肉因渔网的勒紧而一块块被挤出,成了一个个菱形的形状。
刽子手在群众的鼓噪之下,手中拿着不同于斧头的小匕首,在行刑官宣布时辰已到的时候,依着那一个个菱形形状的肉开始割落。大哥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一旁的父亲老泪纵横......
「够了!」
师妾放开了手,阙军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如何?还是要先看在御衙司会发生的情形?」
阙军以怨毒到几近杀人的眼光瞪着师妾,「你好恶毒!」
「你如果再不配合吾,你将会是最残忍的那个人,可以眼睁睁看着家人受难而不加救援。」
「皇上不会相信你的!」
「是吗?那也无所谓,反正要处理阙老和阙文也不一定要用到御衙司。」师妾无所谓地一笑,「如何?只是要你助吾杀掉易缺嘛!只要你助吾做成这事儿,吾自然让你们阙家平平安安,甚至还能给你原来的承诺,给你八千七百户的徐贤侯之位。」
真是令人作呕!阙军厌恶地瞪了师妾一眼,「吾不稀罕你给的官位,只要你当应放过我们阙家所有人就好了。」
师妾笑着哼了一声,「随你,如果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那么,后天午时,你便随我依照计划收拾易缺这妖孽吧!」
看着师妾离去,阙军痛苦地抱住了头,易缺,对不起......对不起......
※※※
「报!」
「何事?」
「消息回报,易缺受了重伤,是城东杨世其出诊的。」
「杨老头医术不错,可有问出伤势?」
「回国师,易缺左腰侧被刺中,伤势颇深。」
「沈周,再点一支军,多带箭枝,随吾出发。」
「国师,您不是已经和阙军说好了吗?怎么还要出战?」
「计划当然是还在的,只不过今日阙军和易取会失去戒心,攻其不备,吾不能失败。」
※※※
阙军带着易缺来到阙家药园,易缺赤着脚走下花圃,问道:「阙军,你们这药园是否有三七和续断?」
「这种普通的药草当然有,杨叔不是开了药了吗?你想自个儿煎药?」
「不是......你带我去,你就知道了。」
阙军带着易缺走到一个花圃前,「你面前的这园是三七,左边再过去五尺的地方是续断。」
「恩,谢谢。你们药圃里的花草枯个几棵无妨吧?」
「你爱拔就拔,大不了再种就是了。」
「那就好。」易缺蹲下身,伸手握住一株三七,没多久,三七的叶子开始变黑,最后整株三七便如同枯死了一般,了无生气。易缺再度伸向另一株,也是同样的情况。
阙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三七的叶子飘落地面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上回梦中的情景,易缺也是这样做,然后,树木就枯死了......
「你在......吸食......呃,精气吗?」外头的说书人都说有一种女妖,会到处吸食年轻男子的精气来维持自己的美貌,被吸食的人会精血枯竭而死。易缺这模样,真的好像活生生从书里走出来一般,只不过,对象从年轻男子变成花花草草罢了。
「这种说法......很贴切。」
「真的!」阙军眼睛一亮,他突然不太明白为何梦中的自己会害怕,「那,你会不会吸食年轻男子的精气?」
易缺笑了,「你真以为我是妖怪?」
「呵呵......真可惜,要是你会这样,我就可以免费当你的精力来源了。」
「你脑袋的构造是否与常人不同?」易缺的手停了一下,笑道。
「呵,我只是想更靠近你而已。」
「能这样花言巧语,代表精神很好,那再帮我找找看是否有墓头回好了。」
「杨叔开的药里就有啦,你为什么还要找呢?」
「三天内要复原的话,靠吃药是不行的,这样对我来说是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易缺再度探手握住一株三七。
「好吧!我记得墓头回好像有紫棕色的叶子......也不知道对不对?」
「无妨,如果你找错了我会知道。」
「真是......太没情趣了。」阙军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嘀嘀咕咕地走到别的药圃。
易缺往左挪,朝着看似续断的植物摸去,虽然已经来到人间一段时间了,但远近无法确定的感觉却依旧让他无法习惯。
正当易缺的手摸到续断的那一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寒颤让身体的本能变得灵敏,易缺手一挥,袖风带起袭来冷箭上龙醉木的香味,让易缺呆了一呆,但易缺马上回过神来,「阙军,快逃!」
阙军抬起头,最先看到的就是师妾那诡异的面具,脚上仿佛被灌了铅一般,居然动弹不得。
「阙军,回答我!」
「我在......」
易缺凭着是声音,几个飞跃,马上到达阙军的身前,一旁的师妾看得清楚,心里也完全明白了,要杀易缺,非得靠阙军不可。
让沈周放那一箭,明明已经将杀气降到最低了,居然还是被躲过,而接下来的箭就更不用说了,易缺简直像每个地方都有长眼睛,没有一枝箭躲得过他的拦截。
易缺挥落来箭,全都是龙醉木制的箭,是国师来了吧。
感觉四周不断射来冷箭,有如飞蝗过境一般的气流,易缺快速将阙军塞到身后,心念一动,两人周身地面上的泥土石块便如同被魔力牵引了一般,全都往上飞驰,犹如灰色喷泉一般,挡住了所有的箭。
「哇!真酷,刚刚用这招就好啦!」阙军看得目瞪口呆,出口赞道。
师妾眼看易缺动用龙的力量,知道需改变攻击的方式,她看了一眼沈周,沈周马上做出放火的手势,一时之间,龙醉木做成的火把从四面八方掷向两人,师妾也在此时弯弓,将一支没有箭簇也没有尾羽的细木搭在弓上,瞄准了易缺的心口。龙有九心,龙醉木的箭只要能射中其中一颗心,便能使龙动弹不得。
虽然销毁龙醉木的手段是放火烧,但是,燃烧龙醉木所产生的气味依旧会影响到龙,易缺心口一颤,泥土屏障马上慢慢消失。
致命一箭乘着燃烧龙醉木的风飞来,阙军从刚刚就一直看着国师的方向,自然看到了国师搭弓的动作,还来不及出口警告,国师的箭已离弦,阙军来不及细想,马上挡在易缺面前,易缺正是头昏昏沉沉的时候,阙军突来的动作惊醒了他,易缺立刻抱着阙军扑倒。
即使是易缺反应快速,龙醉木制成的细箭依旧以雷霆之势刺进易缺的肩膀。不偏倚射中易缺化人后其中一颗心的所在。
师妾一箭得手,冷笑一声,马上带着沈周离开现场。
「易缺!」阙军听见易缺的异样,马上询问。
「不要动,忍一下!」
是上次的啸声!阙军想起那刺耳的音波,脸色马上白了起来。
这次是声音还是像上回一样可怕,耳膜隐隐生疼,难受得好像体内的内脏都要绞在一起,脑袋中似乎有人拿着锥子无情地刺着。
阙军趴在地上,等到脑袋里嗡嗡作响的声音消失之后才睁开眼,但是全身依旧没什么力气,阙军微微挣动,全身的感觉慢慢恢复,他才发现肩上的重量。
对了......刚刚他看见国师拉弓,后来易缺抱着他扑倒,易缺是否受伤
了?阙军转头往后看去,这才发现易缺眼睛紧闭,气息急促而短。
易缺受伤了!阙军使力将易缺翻过去,从地上爬了起来,检视易缺的伤口,一支细长的木条贯穿了易缺的右肩,虽然渗血量少,但易缺却处于昏迷状态,阙军小心地将易缺抱了起来。
「能让易缺动弹不得的,只有龙醉木。」国师的话清楚地响起,阙军心头不禁一动......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他可以救回父亲和兄长,也可以得到他梦想中的地位;「尧军,不要心软,易缺乃妖物,不得不除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阙军晕眩了一下,差点将易缺摔了下去。
妖物......父亲......阙军抱着易缺的手抓握成拳,内心不停地交战着,易缺现在中了龙醉木的伤,想必会一直昏迷不醒,他可以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只要依照国师的吩咐,将昏迷中的易缺交给国师就可以了......不用动手......他不用沾上易缺的血。
将易缺送出去就可以了......
阙军抱着易缺走回阙府,既轻且慢地将易缺放到床上,看着易缺如雕像一般动也不动,阙军犹如被下了定身咒一般,久久无法离去,良久,阙军慢慢屈膝,半跪在床前,低头轻吻易缺的手背。
夜里的烛光,缓慢、无声的哭泣着。
※※※
皇宫
满眼的火红、刺鼻的血腥,苗族素女抱着刚出生不久的龙女慌不择路地奔跑着,「曼苏尔,你叫曼苏尔,你不是龙女,不是苗族神物,只要想着活下去,知道吗?记住!你叫曼苏尔!」后面的敌人急急地追了上来,呐喊声也越来越近,「在那里!别让她跑了!」
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素女急速地向怀中婴孩喊了一句,「活下去!」一脱手就将初生的苗族「龙女」抛了出去。苗兵很快地包围了过来。
「交出龙女,饶你不死!」火把之下,映得士兵狰狞面目满脸杀气,素女却毫无惧意地无声一笑。
士兵不禁横眉竖眼,喝道:「找死!」一刀如闪电横劈而下......
犹如死神的黑夜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天地,无声无息地哭了......
「啊!」师妾低喊一声,满身是汗地自梦魇中醒来,才一出生,就已经懂得恨了,她发誓要报仇、发誓要血洗苗族,和......从不关心他们幸福的神龙!
冷月无声,师妾敛眉低首,陷入沉思中:不尊神龙的貔族,在第九代的自己出生后,以女非龙种为由,弑杀了第八代的父亲,侍卫素女抱着自己逃亡,自己虽然被丢在晃郊野外,但还是活了下来了。
她是龙!师妾一下子握紧了拳头。她拥有龙的能力!她要每个曾经轻视她、不承认她的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地龙早该死了,让更有能力的自己接替他有什么不对?为什么一个形同废物的地龙可以比她还高位、可以被人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