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番外(出书版)——公子欢喜
公子欢喜  发于:2009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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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嘉来信说,上街赶庙会买回把伞,紫竹制的伞骨,根根油亮。崔铭旭昏头昏脑又起了猜疑的心思,正纠结着一起去赶庙会的还有没有别人,今早就收到了苏州那边送来的东西。是一把新伞,紫竹制的伞骨,根根油亮。

  傻子呀,棘州一年才下几回雨?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弯,难得下雨又不是从来不会下,总能用上的。

  于是,心情大好,崔铭旭劈手夺过了乡民手里的锄头,也来摆弄两下,居然也有模有样了。

  时来运转,好福气挡也挡不住。没过两天,棘州城下了场大雨。崔铭旭听着「哗哗」的雨声就喜上眉梢,没什么事也取出新伞想出去溜达一回。到了门前撑开新伞一看,油布伞面上指甲盖大小的窟窿一个接一个,天上的星星似的。油亮的紫竹伞骨上也是一道又一道耗子的牙印。

  气得崔铭旭差点没把个原本就老旧的府邸翻个底朝天。

  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就靠着几封书信,一年能说上多少话?总不能抱着几张信纸往被窝里躺啊。崔铭旭有些发愁,便把全副心思都扑到了河道上,急切时,自己也跳下去锄两下。只要这河道一通,引绥河水进棘州灌溉农田,粮食收成就要好许多,到时候多少也是个政绩。崔铭旭在没人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拨弄着自己的小算盘,这河道怎么也得修个一两年,然后等庄稼从地里长出来,发芽、吐叶、结穗子、成熟……又是大半年。到时候,嗯……齐嘉的孩子应该会叫人了。

  还有人嫌事儿不够多,苏州那边的和煦春风吹着吹着吹到了京城,又吹着吹着吹到了山高皇帝远的棘州:小齐大人大喜了!皇上宠着他,张罗着要赐婚了!对方九成九是苏州刺史李大人的亲妹子!

  呸!一点影子都没有的事儿,还传得绘声绘色的:「姑娘芳名叫翠珑,今年十六,年华大好。容貌清丽,贤淑文静。刺得一手好绣,当年李大人还没得意的时候,全靠这个妹子接绣活维持一家生计,真真的会勤俭持家。」

  崔铭旭阴沉着脸,就着一豆烛光把宁怀璟的信撕成一小条一小条,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娶?

  又恶狠狠地想,就李德良那个面黄肌瘦的穷酸样,妹子能水灵到哪里去?绣花绣得好,切,又不是找针线丫头,绣得再好也不能跟人家绣庄里头的比。至于勤俭持家那一条,今儿省一块肉,明儿抠一尺布,这是过日子么?娶媳妇还是娶老妈子呢?齐嘉配了她,日子不定苦成什么样。

  还有那个李德良,眼神真不错,知道齐嘉的好,可他怎么没有再睁大眼睛瞧瞧,齐嘉前头还站着他崔铭旭呢!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家的妹妹。

  越想越气结,手中用力,一小条一小条地撕,那个穿黄袍坐龙庭的、那个上朝的时候站头一个的,还有那群瞎凑热闹煽风点火的,再加上现在这个心怀不轨的李德良,一个个蹦出来拦他崔铭旭的路。都说从前建高塔、楼阁时要殉个把活人埋在地里,这样,上边的楼才不会倒。下回寻个时机,把这伙人全埋棘州城外的河道底下,管保川流不息江水不竭。

  这事不管有没有,都给崔铭旭提了个醒,总要把齐嘉绑在身边才好,不然,指不定弄出什么事。

  暗夜沉沉,四下万籁俱寂,只有书房的小窗户上还透着一点昏黄的灯光,一个阴影打在窗户纸上,狰狞凶恶。「嘶拉、嘶拉」的撕纸声响了一夜。

  

  黄瓜架上开出两朵黄澄澄的小黄花,恹恹地搭着脑袋。崔铭旭搭着脑袋坐在屋子里,恹恹的。试探着写了封信回去问他大哥:「江南一带可有空缺?」

  不日,就有人捎来了崔铭堂的口信:「扶不上墙的东西!你才在棘州干出了多少名堂,就想着挑肥拣瘦!」

  训得崔铭旭底气全无,半个字也不敢顶回去。天天跑去城外的河道边瞧一眼,恨不得一夜之间,锄头一挥,河道就通了,他就有本钱上京城跟皇帝讲价了。别的多了他也不要,他只要去苏州,齐嘉到哪儿他到哪儿。

  正沮丧的时候,京城来了信,崔家长公子奏请太后,崔家老爷忌日将至,恳请将幼弟崔铭旭召回京城祭拜亡父。太后感其孝诚,下旨恩准。

  崔铭旭听了,对着架上的小黄花发怔,祭拜亡父是托辞,让他回京是真,顺便也给了他一个绕道去看齐嘉的机会。他这个大哥呀,都不知道他嚷着去苏州是打的什么主意,就这么挖空心思地帮他办了……还是这么嘴硬心软。

  

  一路往东,闭上眼再睁开,扭曲狰狞的胡杨木变作婀娜款摆的水曲柳。途中几个大城镇中有人结伴出游踏青,笑声掠过崔铭旭的轿子,闹市的繁华喧嚣扑面而来。崔铭旭倚在左右晃荡的轿子里,一时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半途在玉飘飘的茶棚里歇歇脚,玉飘飘已生下了孩儿,看店的换成了于简之。

  熟客们问:「老板娘生的是男是女?」

  于简之就答:「是儿子。」斯文正经的读书人,连喜悦都是羞羞答答的。

  众人纷纷拱手说恭喜,于简之红了脸,手忙脚乱地险些让铜壶烫了手。

  崔铭旭坐在一边微微地笑,于简之一抬眼,便看见了他。

  崔铭旭见他向自己看来,也盯着他打量了半刻,眨眨眼,露了个笑。见于简之还有些呆,不由在心底感叹,这时候齐嘉要是在场该多好,其实他崔铭旭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对于简之也能一笑泯恩仇。哪个嚼舌根的说他小气?

  于简之说:「小齐……」

  崔铭旭瞪眼。

  书呆子在人来客往的茶棚里浸淫了一段时日,忙改口:「小齐大人……」

  崔铭旭舒了眉头,垂下眼睛喝茶,竖起耳朵听。

  「小齐大人刚走。」

  刚烧开的滚烫热茶顺着喉咙就呛了下去,烧得崔铭旭话都说不了:「咳……谁?」

  「齐嘉呀。」

  于简之话音未落,崔铭旭霍然起身就奔了出去。一听说齐嘉在前面,轿子也不坐了,跨上马背就追了上去。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猛然一声嘶鸣,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齐嘉。察觉到轿子停了,齐嘉掀开轿帘往外望,有人横威立马站在轿前,白晃晃的阳光撒下来,正罩在他脸上,看不清面目。齐嘉抬起手想揉揉眼睛,手才抬到一半,手腕子就被牢牢箍住。

  「手腕怎么细了?是不是姓李的不给你吃饭?」

  英气逼人的面孔和熟悉的说话调子一起风一般把他又卷回轿子里,齐嘉张大嘴,傻了。

  

  

  第十章

  

  小小的轿子里坐一个人绰绰有余,挤两个人就显得拥挤,手脚都伸展不开,于是崔铭旭就可以把齐嘉搂得更紧,一双手贴着腰四处摸索:「原先不是还有几两肉的么?怎么都摸得着骨头了?」

  一边说一边加了劲掐,手指头使劲往里按,怕这个齐嘉是假的似的。

  齐嘉扭着腰四处躲:「崔、崔、崔、崔……」总算把吓跑的魂捡回来了,半天也吐不出第二个字。

  「崔什么呀?」崔铭旭看着齐嘉一双快跳出眼眶子的眼睛,眉梢一动,双臂一环,满满抱个满怀,「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崔兄。」齐嘉小声地唤。

  「不对,换一个。」

  齐嘉沉默,好半天,又小声地称呼:「崔小公子。」

  笨!越叫越离谱。崔铭旭托着齐嘉的下巴和他眼对眼:「是这么叫么?」

  那怎么叫?齐嘉抿着嘴茫然地看着崔铭旭。

  没法子,崔铭旭撇撇嘴:「你管那个于简之叫什么?」

  「简之。」这倒答得快。

  「所以呢……」

  齐嘉垂下眼,直勾勾地瞅着崔铭旭的衣领。崔铭旭偏不放过他,脸颊贴着脸颊,蹭得他满脸火烧似的红。又是好半天,齐嘉轻轻开口:「铭旭……唔……」

  一个「旭」刚出口,一直在颊边吹气的唇就凑了过来,把齐嘉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嘴唇被吮吸得发麻,舌头被勾得不知该往哪里放,嘴里满是崔铭旭的气息,湿滑又柔软的舌头好似裹的不是他的舌头而是他整个人,随着舌头的一勾一缠,人就要被他吃拆入肚。全身「轰──」地一下炸开,齐嘉瞪大眼睛,看到崔铭旭眼里的笑意。

  「从前我是有些混账……」吻够了就放开,崔铭旭看着齐嘉红红的唇和再度失神的脸,笑了笑,手臂用劲,两人身贴着身脸贴着脸,说话的气息全喷到了齐嘉红透的耳朵上,「说话不中听,脸色也不好看。听了些有的没有的就……那、那些话也是别人说的……虽说我自己也动了点心思……」

  伏在胸前的齐嘉没有动静,崔铭旭一个人说着说着,脸皮就薄了,动动嘴,掀起轿帘就冲轿夫们喊:「走这么快干什么?京城还能长了腿跑了不成?悠着点儿!」

  放了轿帘,齐嘉还是没动静,崔铭旭有些坐不住,手伸进了齐嘉的衣裳里摸齐嘉的腰:「喂,你说个话啊!」

  「我知道。」齐嘉低头,耳根子上红得不能再红,「你本来、本来性子就不怎么好。」

  「我……」崔铭旭鼓起腮帮子,齐嘉一缩,这气也就不好发作了。

  齐嘉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天晚上,你在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越说越小声,轻得快飘起来。

  崔铭旭心中一喜,把他抱得更紧:「那你第二天还装病不上朝?」

  「气还没消。」齐嘉回答,死也不肯抬头看崔铭旭。

  气还挺大,再想想,毕竟是他先怀疑了人家的为人,崔铭旭心虚地眨眨眼睛,好,这一条先放过去,账本翻过一页,继续一条一条地算:「信呢?看没看过我的信?」

  「看了。」

  「怎么不回?」害他在棘州眼巴巴地望穿了多少秋水。

  齐嘉慌忙辩解:「到了苏州才收到的。」 

  「就给我回两个字?」这条才是重罪。刚收到信时,崔铭旭差点没厥过去。倒要好好问问,到底是哪个缺德的教的。口气却哀怨委屈得很,「在棘州都没人跟我说话,我就只能跟你说说。白天太忙,回回跟你写完信,天都大亮了。刚到棘州就得了病,我边喝药边给你写,都落下病根了,天一凉就手颤,那个狗屁郎中给我扎针,根根都这么粗……」越说越不靠谱,他手背上好好的,哪来手指头粗的针孔?要真有,那还是针孔么?

  齐嘉听得心酸,主动抬了手来摸崔铭旭的脸:「瘦了,还黑了。」一双乌黑的眼眸眨巴眨巴。

  崔铭旭吸着鼻子点头:「那边苦,吃得都不好……」一双手趁机探进了齐嘉的中衣里,顺着腰线惬意地往上爬。

  齐嘉还在心酸着,浑然不觉,一五一十地就全交代了:「陛下说,不能多写。」

  就知道有他一份!崔铭旭透过轿帘缝儿看到京城似乎就在眼前了,隔着轿帘喊:「走这么急干什么?皇帝爱等就让他等!」想他崔铭旭足足等了差不多一年了!

  转过脸来问齐嘉:「圣旨呢?」

  齐嘉刚抬起眼睛,又吓得躲了回去:「口、口谕。」

  呸!分明是那皇帝挑拨离间。真是,登基三年什么也没干,臣子的家务事叫他管得起劲!崔铭旭手上用劲,拇指正压着齐嘉的乳首。齐嘉身子一抖,哀哀地喊了一声疼,边闪身躲崔铭旭的手边分辩:「其实、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觉得……」 

  「我问过陆相,陆相说写多写少都随我自己的心意。」崔铭旭眉梢一挑,齐嘉就没了声,嚅嗫着不敢再往下说,「所以……所以,那时候我也不想理你。」

  刚说完就赶紧把头垂得更低,因崔铭旭一双到处作怪的手,脸红都红到了脖子根。

  崔铭旭眼见他一截子脖颈露在外头,白里透红,粉嫩得叫人心颤,唇舌一阵蠢动,腾出一只手拉开了齐嘉的衣领,张口就咬了上去。

  松口时,只见齐嘉疼得两眼泛红,一双兔子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崔铭旭心中一动,一低头,又咬上了另一边。一左一右两个鲜红的印子,衣领稍稍低一寸就看得分明。崔铭旭这才满意了,坏笑着左看右看看了好一阵,才替齐嘉扣上衣领。安安稳稳地抱着他,听着轿外京城市集的喧闹声:「我在京城得住段日子,寻个机会,我就进宫去跟陛下说,我要去苏州,做县丞、做衙役,做个守城官都行。按理,你去棘州跟着我更好,那边没人欺负你。可棘州太苦,哪里是个人待的地方?总不能让你跟我去挖河道晒大太阳……」

  齐嘉刚要说话,轿子落了地,轿外有人通报:「大人到宫门了。」

  「知道了。」崔铭旭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说好了走慢些,还跑得跟投胎似的。

  轿外的轿夫们也暗暗叫苦,这都绕着宫城转了三回了,您还有多少话没说完呐?

  齐嘉伸手掀了轿帘要跨出去,却被崔铭旭抓着手又拉了回来。手腕上一凉,一只银镯子正兀自微微晃荡。

  崔铭旭的神色有些别扭,眼睛盯着齐嘉的手腕子猛瞧又赶紧撇开:「给你的,带着,不许脱。」

  这是棘州那边的风俗,家家的新媳妇手上都带着一个,还用一截红绳在上头绕几匝,鲜亮而扎眼。崔铭旭好奇,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找了个人来问。

  「这是下聘的时候就得送的,姑娘家往手上一套,大伙儿就明白她已经被定下了。」

  被问的人倒也机灵,一见崔铭旭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身就带着崔铭旭去银铺打了一个。崔铭旭这些日子都贴身藏着。

  「还有,见了皇帝别跟他废话,说完了就赶紧走,凡事想清楚了再点头。尤其是那个什么赐婚,都戴上我的镯子了,你敢答应试试?听到没有?」

  镯子是听说了赐婚的传言后立马就打的,崔铭旭死拽着齐嘉的腕子不放,齐嘉忙点头。

  「我先回府一趟,等等就去你家。」

  齐嘉再点头。

  「天色也不早了,我在你家等你吃饭。」

  齐嘉说:「没有赐婚的事儿,是德良兄他们说笑,不当真的。」

  崔铭旭不撒手。

  齐嘉又说:「其实……这次不是皇上召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

  你找他?崔铭旭拽得更紧。

  齐嘉吞了吞口水:「从前也有好几回是我自己跑去找陛下……那会儿太后让皇上选后,他总不肯好好看画像,太后就让我追着他……」

  就为了这个?崔铭旭一阵气苦。

  齐嘉的视线落到腕上的镯子上,没来由地一阵扭捏:「还有这个镯子……是给新媳妇带的。」

  憋着喉咙咳嗽一声,崔铭旭故作镇静:「我知道。」

  「这上面的花纹……是、是想要早生贵子才、才……」

  这个金三水怎么没提?崔铭旭差点被口水呛死,一痛猛咳,小傻子早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蝶影花鸟之间,柳氏和陈氏拉着崔铭旭嘘寒问暖感慨不已,桌上放着的点心还是崔铭旭爱吃的那几样。早年还被抱在怀里的小侄子已经会晃晃悠悠地迈着小腿追蝴蝶了,一张嘴就哇哇大哭的大侄子已经学会了背诗作对,恭恭敬敬地对着崔铭旭躬身施礼:「见过三叔。」崔铭旭脊梁上一阵发寒,仿佛见到了一个小崔铭堂。

  宁怀璟摇着扇子打趣:「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阔别一年,崔小公子沈稳多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崔铭旭也看着容貌依旧却不复轻佻的他:「我也快认不出你了。晚樵毕竟是在外头九死一生才回来的,脾气变和善了也好说。那你呢?怎么客秋一成婚,你就连个笑脸都笑不好看了?」

  宁怀璟用扇子半遮住脸:「这你都看得出来?」

  一双眼飘着飘着飘出了窗外:「现在想想,从前那些荒唐事好像都成了上辈子的东西了。」

  崔铭旭靠着椅背,口气悠然:「是啊,你上辈子还欠了我三大筐脆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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