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其情似水(下+番外)——北色
北色  发于:2009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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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进屋躲避!”猛地听到宋琏吼叫。
“怎么回事?”话音被狂风呼啸掩盖,转身便见两个人被海浪卷进海中。
他被一群人连推带搡地塞进房间。朵尔木已吓得全然清醒。尽是喧哗,和杂乱的脚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实在按奈不住,又跑到甲板上,巨浪犹如倾倒的墙,发出隆隆巨响。
“收帆!收帆!”有经验的人在高声吆喝。几个人冲上前解绳索。只听一声巨响,船的桅杆折成两半,合着白帆摔入海中,又掀一阵巨涛。
船身便在海涛中左倾右倒,船后又传来惊呼声,船尾被凿出大洞,船体已经进水。
人在甲板上挤来挤去,乱不成形。朵尔木已被人群挤走,找不到人,宋琏也不知在哪里救援。随着船的迅速下沉,已有不少识水性的人跳海另寻生路。一旦船没入海中,便会被它强大的吸力,吸入海底。

宋琏突然从人丛中挤过来紧张却不慌乱:“陛下,快离开!那里有小舟。”也不管熙元有没有反应,拽着人就走。
又是一个浪头打来,打在熙元身上,手一滑他被卷进海中。跌入海里,就如同跌入了虚无。宋琏凄厉地叫声变得模糊。不擅游泳的熙元胡乱抓住了一块碎木,波涛冲击着他,把他越冲越远,在黑夜里,几乎很快就看不见船了。被海水呛地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喊,胸口阵阵巨痛,一定是被刚才那个浪头打伤了。

也许是上天要惩罚他薄情,一定要让他多吃点苦。
全身都浸泡在海水里,一波接一波淹过他头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但终究支持不住,昏迷了。

当熙元睁开眼睛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不是在阎王爷那里,而是在一间雅致的竹屋内。屋内的家具全部都是用竹子制成的,从屋子里的粉色纱缦和素雅的鲜花来看,主人应该是位女子,而且是性情温婉的女子。

“姐姐,他醒了!”一个清亮的声音欢喜地叫道。
眼前出现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均是清雅脱俗,明眸皓齿,美如天上仙女。但仔细一看,还是有略微差别的,一个脸颊略瘦,显得更窈窕些,一个眼睛略大,显得更活泼些。
看来是这两个好心的女子救了自己,熙元挣扎着要起来道谢,但胸口却疼地说不出话。
“你别乱动,你伤得不重,休息几天就好了。”这个声音比刚才那个来的轻柔,出自这个略瘦的女子,估计就是姐姐了。另一个活泼俏皮的,应该是妹妹了。
“这里经常有船只经过,像你这样落水的也不在少数呢。只要有我们姐妹在,你们就死不了。”妹妹俏皮道。姐姐嗔她贫嘴,两人眼眉顾盼,甚是娇俏。
“请问两位姑娘芳名。”熙元费力地问道。
“我叫天瑛子,琼瑛的瑛,这是我妹妹,叫天璎子,璎珞的璎。我们都是住这个岛上的。”
熙元回想起,朵尔木跟他说过,东海之滨,有蓬莱仙岛,仙岛上有天音姐妹,最擅音乐,精通各种乐器。他原想,能精通各种乐器的人,怎么说都是个老太婆了,想不到居然是两位妙龄女子。而且,这世外之人,果然与众不同,连取个名字都这么奇怪。

天瑛子打发妹妹去做事,问起熙元遇难的事。熙元脑中记得也并不清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久便觉得疲倦。
熙元躺下休息,天瑛子觉得不便打扰,就走了。
睡意朦胧间,隐约听得有琴声。琴声似有若无,起先他也不在意,可忽然他心中一惊,这是《龙朔操》的曲调。《龙朔操》不正是无极教的那本琴谱上的曲子吗,而且是秋似水一直尝试弹奏的曲调。

难道是秋似水在这里?他猛地跳下床,可一股闷痛震得他几乎瘫软在地,也刺激了他的头脑。
不对呀!屏息静听,琴声渐渐清晰。如怨如泣,凄凄哀哀,又如涓涓流水,袅袅香烟。琴音绕梁,绵延如巍巍山峦,婉约如白梅印雪。轻揉拨撩,随心应手,纯出自然。
回想起曾听过秋似水在宫里弹琴,生涩的琴音哪能与这天籁之音相提并论?
也许是那两位姐妹在弹琴自娱吧,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还是睡吧,等伤好了,早些去找失散的人。


第二十六章
怎奈那缠绵的琴音,像根细丝,扣进他心里,越勒越紧,令他无法入眠。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
《龙朔操》乃绝世怨旷之音,此时听来却有另一种锥心之痛。
再也不能有半刻等待,熙元忍着伤痛,踏入竹林,寻着琴音而去。
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
是谁?把胸中怨恨,诉之以琴?是谁?浓得化不开的哀愁,是谁的心声?
已是晚霞映照,和风轻拂。萧萧青竹,如斑斑凄泪。
笳吟度岭咽,笛转出关鸣。啼妆寒夜下,愁眉寒月生。
沿着小径,穿过竹林,正疑无路之时,眼前兀然出现一间竹亭。
满怀希望地望去,当那双眼睛抬头迎视时,所有的景致都黯然失色。
风貌最娉婷,君恩薄如纸。[注]
眼中闪过一道惊讶,琴弦在手中呜咽,心神一散,细弦应声而断,琴音嘎然而止。
“……似……”熙元嘶哑着嗓音,“……似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冲进亭内,拉住秋似水的手。
起初的惊讶消逝之后,又如往常般平静,轻轻挣脱他的手:“听她们说救了一个遇难之人,原来是你啊。”
手抓了个空,有丝丝凉意:“你……你怎么一下子弹得这么好了?我本来还以为是那对姐妹在弹呢。可是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这首曲子明明充满了说不尽的……”
目光直直向他射去,堵住了他要说的话,“我来这儿是学琴的,就学这一首,学了这么久了,再不会我就是傻瓜了。”
他说的轻飘,可琴声即是心声,若无此情,怎会有此音?
“……对不起。”熙元喉中一痛,就要哽咽,“我想你怎么就突然失踪了呢,连个消息都没有。”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秋似水蹙眉,“祝你新婚快乐?”回想那几天,心中悲苦,谁人知晓?
是自己的错,才这让对无双的眼睛,停泊着愁云。熙元急得眼眶都红了:“你别这么说呀……”他伸手要去抚摸思念地肝肠寸断的脸庞。
“无极公子,开饭了。”妹妹天璎子突然闯进来。
氤氲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两人略显失措地望着她。
可天璎子却浑然不觉,只是惊奇熙元:“咦?你也在这里啊?你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未免好得太快了吧?姐姐还准备送饭给你呢,看来不用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她全身洋溢的是青春的气息。

两人收敛心性,前去饭厅。席间只顾扒饭,互不言语。反是两姐妹,开开心心地聊天,问他们话,他们才开口回答。

“我吃饱了,各位慢用。”秋似水木无表情地起身。
熙元看着他身影消失后,说道:“天瑛子姑娘,你能帮我打听一下,附近还有没有遇到船难的生还者?”
“你是想找你失散的同伴。”
“是呀,如果他们还活着,一定会就近找岛屿求助的。而且,我的同伴中还有个异族男孩,应该比较好认才对。”
“好的,我会替你留心的。”天瑛子温柔地笑道,望着熙元有些失神。
熙元又低头吞了几口:“那个……无极公子住哪里啊?”听她们口中称他无极公子,知道他没有告诉他们真名,天音姐妹虽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也不见怪,武林中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大有人在。

“出门往左拐,第三间就是了。”天瑛子还没开口,天璎子抢先说道。
“谢谢姑娘。”熙元匆忙吃完剩下的饭,跑去找秋似水。

远远的,望见他坐在窗前,一手支在窗上,一手轻捏酒杯,时不时小小抿上一口。清冷的月光下,伊人如月般皎洁。看得熙元不知今夕何年,妄图效仿嫦娥奔月,去攀折那蟾宫月桂。

凝望着池中荡漾的圆月,树叶粼粼,亮如水晶。本想借这大好夜色,品酒赏月,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情绪。看到他向自己慢慢走来,停在窗前,举步艰难。就像徘徊在心门之外,就差轻轻一叩。

一个在窗前,一个在窗外,两人无言对视,仿佛千百年来等待的,就为这痴心一望。不需要言语,只要眼神的交流,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夜半孤灯,摇曳的是他们的心事。蝉翼轻纱,舞动的是他们的情丝。
秋似水低头把玩酒杯,似有若无地一笑:“那位姐姐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
“是吗?我看到妹妹替你夹的菜,堆地像小山似的。”
相顾莞尔,眼里满满的只有彼此,可以连自己都不顾。
“进屋吧,外面风大。”秋似水优雅地起身,房门吱呀一声为他打开。
和自己的屋子一样,秋似水的屋里也充满了花香,看来这对姐妹真是生了颗玲珑之心。
迎面对视,秋似水替他斟上一杯清酒,信口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就我一个人被冲到这里来,我正准备找其他人,估计他们都慌得六神无主了。”
“再过半个月,风向一转就能回去了。但是时间不长,要是过这段日子还不走,就要再等半年了。”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啊?”
“我当然是打听好了才出来的,哪像你们?现在正是多雨季节,竟然也敢往海上跑,真是笨得可以!老天爷还真眷顾你们!”
听到秋似水轻责,熙元反倒喝了蜜般:“回不去就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吧。”他忽然突发奇想。
秋似水对以白眼,全然不理会。
“有什么不可以的呀。”熙元争辩,“就当我掉到海里死了,你就当在回去的路上死了。不是合情合理吗?”
熙元左一个死,右一个死,直把秋似水听得心里发毛,微微轻叹:“那你欠无极教的债怎么办?谁来还?”
“什么?”
“他们说得对,无极教这么多人命丧在你手里,这个血债你逃都逃不掉。我是不应该忘记,不应该当作没发生过的。”
“难道血债就一定血还吗?”熙元沉声道。不曾想过,彼此之间的障碍竟是自己设置的。
“我不要你用血来还。”哪怕看到他眉一微皱,就会心痛,又怎么舍得让他流血?“可是在我想出来怎么抵消这笔债之前,我不能离开无极教。”
“影子邪!”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秋似水挑眉表示疑问。
“我帮你们除掉影子邪,然后我们就远走高飞好不好?”
秋似水几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他一向有强烈的权利欲望,不容任何人侵犯,现在竟甘愿放弃?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帮你们,除掉影子邪是我一直以来计划着的。”熙元突然有点焦虑,“纯粹是借花献佛,我是不是很自私?”
“影子邪一直就像影子一般纠缠不休,什么事都要插一脚,要不是有他们的搅局,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我的确是想跟他们讨个说法,教训教训他们。只是一直无从下手而已。”提及影子邪,秋似水白玉的脸庞起了煞气,眼如坚冰。

“那是因为你以前不够重视,等他们欺负到门前了,才想对付他们,已经失了先机。”
“是我忽视了。”秋似水无不遗憾。
“武林中的事这么多,你哪顾得上这么多?而我,只要顾虑对朝廷有威胁的就可以了,而影子邪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早就派人侵入他们内部,如果你们肯出手,挑了他们简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论及敌人,两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会算计,一扫感情上的弱智。

秋似水埋头思索,熙元神色一转,含情脉脉地握住他的手:“好不好?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们就放手,其他什么都不要管了。”
心中一酸,这又何尝不是他所希望的呢:“你记不记得,那天我在山顶上,我对你说,我愿意陪在你身边?”
熙元连连点头。
“那是我的承诺。你的承诺呢?你的承诺在哪里?”
熙元愣了愣,几乎想把整颗心挖出来给他看。他拉起秋似水就往外跑。
两人站在月光溶溶的湖边,清风在与碧树窃窃私语。熙元蹲在地上,一个劲地刨土,很快就刨出个不大不小的坑。
“你干什么呢?”见熙元弄得灰头土脸的,秋似水惊道。
“来。”他拉秋似水蹲下,“这是你藐视我皇权,侮辱我皇弟。”他捡起一块石头,扔进坑里,又捡起另一块石头,“这是我一度破坏你收集五行石,这是你对我百般欺瞒,企图盗皇宫之物,这是我对你追发通缉,害你四处躲藏……”一件件痛心的往事,被他抖开,统统扔进去,“把这些痛苦的回忆,埋进土里,不要再去回忆。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只有开心的事,再也没有伤害……”他徒手埋葬横在他们中间的刺,狠狠踩踏,似乎要把他们踩成粉碎。

两道清泪划过秋似水的脸庞,再看熙元,也已是泪流满面,猛然间,两个心紧紧贴在一起。
伸手替他擦去眼泪,熙元将这双手,握在手心里:“你是只鸟,既然我不能把你关在笼子里,那就让我生对翅膀,陪你一起飞翔。这就是我的承诺。”
再也不能掩饰激动,狠狠得抱在一起,要把亏欠的都补回来,怎么都不过分。只有他在自己身边,心中才塌实。
再也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了!
回到屋里,秋似水递上一杯酒:“来,今天我们不谈其他事,只喝酒!”一仰脖子饮干。熙元也不多话,向他亮出杯底。
清酒甘醇,入喉如灼,徜徉在弄清蜜意之中,如痴如醉。
两人相视,坦然而笑,胸中气象万千,包藏宇宙,吞吐天地。男儿之气,在杯酒之间,洋洋然如青天一碧。
相谈欢笑,直至东边泛白。待天音姐妹敲开房门,只见杯盘狼藉,一人醉趴在桌上,一人醉倒在地。

[注]:这里有几句是摘取自《龙朔操》的歌词:“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笳吟度岭咽,笛转出关鸣。啼妆寒夜下,愁眉寒月生。”“风貌最娉婷。”及“君恩薄如纸。”夹在中间读起来可能有些意思不连贯,所以另外列出来。本来想用引号引起来,但是因为这些话不是秋似水唱的,而是熙元心中感慨,所以感觉用引号有点不合适。


朵尔木一见熙元,立马哭成了泪人,原本就已经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又发红了,在看到送熙元来的秋似水后,才稍微有所收敛。熙元细语安慰,哄得他又哭又笑。
看到大部分人都还活着,熙元顿时放心,又一次让他对宋琏临危不惧的能力大为赞叹。
“为什么他也在这里啊?”朵尔木指着秋似水离去的背影,说道。
“巧合罢了。”
“怎么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遇到他?连出海也会走到一起。”朵尔木酸溜溜道,“你们已经私定终生了?”
“什么私定终生?小孩子家不要乱说。”熙元哭笑不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朵尔木瞪了瞪眼,“既然都已经讲和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干脆留在这里算了,反正这里风景如画,世外桃源一般。”
“因为我还有事没做完,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跑了。”
朵尔木突然抱着熙元的胳膊蹭:“呜,你真的要和他走啊,那我怎么办啊?”虽然知道他从来不把自己当爱人看待,单纯的是自己一厢情愿,虽然也希望他能过上他喜欢的日子,不再愁眉苦脸,但是当他真的要走了,却无论如何也不舍得。

“乖,我送你回家吧。”看到朵尔木哭得那么伤心,熙元也不是滋味。
“我不要回家!你们带我一起走吧!呜呜!”
“这……别闹了,这怎么可以……”
有舍才有得,为了他,什么都要舍得。熙元知道,自己这一走,会愧对许多人,又岂止是朵尔木一个?

“你觉得哪幅画得好?”
“陛下,我觉得这张比较好,画工更加细腻些。”歌薇倚在熙元身边,柔声道。他微微地笑,眉眼如丝,波光流转,叫人看得心醉。
“恩,既然你喜欢这张,就这张吧。”熙元揉了揉他的头,“来人啊,将这张牡丹装裱好,送到月兰阁。”月兰阁正是歌薇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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