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烨之伤三色堇————星炀
星炀  发于:2009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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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漓,今天……那个只是……”
江漓捂住嘴咳了一声,打断了他,抬起头看着他说:“我明白,再怎么说你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嗯。”王烨点点头。
“好了,我走了。你们也不用做样子给我看了,他难得来广州,带他四处逛逛吧,老闷在家里看电视也无聊。”
王烨眼里的光暗了,默默地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江漓慢慢地走出来,一路走着,走回了家。
昨晚跟沈烟轻谈过后,他没回到王烨家就跟他分手了。今天傍晚过来,因为不知怎么办,还打算继续不声不响装无事。可当他一打开门,就看到弯下了腰的王烨因为听到门响便猛地从沙发上抬起了头。而在沙发上躺着的是正打着盹的沈烟轻。

如果王烨没有那么惊慌失措,他还真不会太过联想。王烨当时看到他的表情既惊讶,又有些慌张,像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巧,以至连忙站直身子的时候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沙发,把沈烟轻都撞醒了。

沈烟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僵硬地竖在自己跟前的王烨,又看到脸色难看僵在门口的江漓,他那脑子几乎是马上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自己也是不知情者,但经过昨晚,现在看到江漓这样,还是不得不尴尬地坐了起来。

三个人当时就这么此时无声胜有声地对着,直到江漓的脸色慢慢平复,终于还是进了屋。
在随后的时间里,他一直都没提发生的事,王烨也一直没主动解释,沈烟轻更不会没事给自己找麻烦,三人都做若无其事状,直到沈妈妈的电话打来。
虽然昨天就知道了真相,但因为王烨没亲口说出来,似乎就让他有了理由继续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呆在他的身边——江漓为自己曾抱着这样的想法而觉得羞耻。难怪会遭到沈烟轻的取笑。对今天没有马上转身离开以至连底线都失去了的自己,就算沈烟轻不说出那句话,王烨心里也会这么想的吧?

真能忍!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过。但这算是夸奖吗?
从小到大,被严苛的家教训练出的超强忍耐力是平衡他与父亲之间关系至关重要的法宝。无论被约束得多么严格,他都没反抗过,一次次地屈服,一次次地按照父亲要求的方式成长。甚至在离开了家的这些年,这项特长一样的技能在他的性格里更发挥得淋漓尽致。忍受贫苦的生活,忍受楼少瞳的负心,忍受老板的苛责,忍受同事的排挤,忍受旁人在知道他性向后的白眼,甚至忍受每一任情人带来的大大小小的麻烦和痛苦。

不管别人待他再怎么不好,他也从无怨言,顶多只是默默地走开。他知道这样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弱势,让人觉得更好欺负,可是如果要他与人争执,他还宁愿是这样。反抗,只会招来更强势的打击和镇压。在他和父亲多年来的相处中,这个道理已经被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最强烈的那次反抗,所得到的不正是最好的证明么?反正人类的性情里,对于过于强硬的东西总有想要折弯的欲望,而相对于软弱的,态度就宽容得多了。
所以他忍下了王烨对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即使当时要气得发抖,过后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所以,王烨才认为随便怎样对他,他也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吧?
会被人这样想的自己,真是可怜到让人厌恶的地步了。
他一步一步,走了两个多小时,走回了家。
一连一个星期,都没再去王烨家。
姐姐也没问,只是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了一样随便他与日俱增地发呆。
头两天,王烨打过两次电话给他,他还是说店里很忙,还要去别人店里帮忙,这样的忙碌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王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于是后来的几天一直很安静。

姐姐看到他的样子,偶尔说上两句:“唉,反正他也打过电话来了,我看那态度也还凑合。台阶也给了,真的想他的话就去吧。”
他总是默默地摇头。z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如果别人遇到这种事,早就要分手了吧?为什么自己还是下不了决心?王烨跟沈烟轻都有十年的交情了,沈烟轻喜欢着别人他也知道,还能这样无怨无悔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等着他,这种执着已经不是自己用同样的等待能唤得回头的。难道,自己也要等个十年才能清醒吗?

虽然以前也遇到过男朋友脚踏几条船,可是伤心过分了手,也就算了。只有这一次,他迟迟下不了决心。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就这么爱他吗?y
那个人,背景不良,混黑道,狠起来的时候用眼神就能杀人,不能说好吃懒做但家务肯定是能不做就不做,懒散,没良心,喜欢抽烟,过去的风流债一大堆,还、还顽固地爱着别人……这么多缺点的人干吗要对他念念不忘!

直接一点就分了吧,省得以后还得看见他对着另一个人含情脉脉,或是做出小动作。
分了吧分了吧分了吧……
“阿漓,你的电话。”z
他猛地抬起头,才惊觉手里的花都快给他掰断了,赶紧匆匆整理了两下,插进花筒里。手上不停,平淡地问:“谁的?如果是王烨就说我不在。”
姐姐捂着话筒小声地说:“不是那只王,是个没听过的声音,男的。”
江漓疑惑地走过去接:“喂,你好。”z
“江漓啊?我是沈烟轻。哎,你今晚有空吗?王烨要加班,你过来帮我做顿晚饭吧。”
“……旁边不是有小餐馆吗?”
“别提了,吃得都快腻死了!味道还重,盐放得跟不要钱似的。再吃下去我就有生命危险了!”
“……”真夸张!又不是半身不遂,难道多走两步路,或坐个车去吃饭会很难?
“来不来呀?我还挺想念你煎的蛋的。过来顺便教我两手吧,我明天就回去了。”
“你要走了?”倒吃了一惊。
“对啊。难道在这住一辈子?”那边在笑,轻松又愉快。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不来以后可就见不到我了啊。”说得好像别人多应该天天念着他一样。
看他还是不吭声,终于慢悠悠地使出杀手锏:“喂,怎么说那天我也帮了你的大忙吧?你就这么忍心让我饿死?妈的,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江漓给他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脑子根本没法清楚地思考,“你想吃什么?我好顺便去买菜。”
“啊,菜就不用买了。我说了要找你来,王烨昨天已经买好了一堆放在家里。你别太晚过来啊,跟上次一样就可以了。我胃不好,经不起饿,要来晚了,直接帮我打120得了。”

“知道了!”这人毒舌到诅咒起自己也毫不口软的地步,他算是服了。
“6点啊,6点你就得出现!”
挂了电话后,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
上天注定,或许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听天由命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掏出钥匙,在手里掂了掂,一把钥匙带在身边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个人。
虽然王烨不回来吃晚饭,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好好谈一次。他们最后的结果,今晚必须要有个分晓。
刚开了门,就听到沈烟轻在大叫:“哈哈哈,终于来了!”
他推开门正要笑笑回应一下,却惊异地发现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热气腾腾,显然都刚出锅不久。
沈烟轻在饭桌前捧着个碗,嘴里还嚼着饭,不满地埋怨:“不是让你早点来吗?现在都快7点了。我快饿死了,不能等你了,要先吃了。”
他盯着那些菜,特别是他面前正在吃的那盘,慢慢走过去,只有嘴巴在无意识地答:“路上有点塞车。”
“哦。那快坐下来吧。”沈烟轻招呼着,看他一直在看自己面前的那碟,就说,“王烨说你不喜欢吃皮蛋拌豆腐,所以我可以先吃这个。行了,不用看了,别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王烨说他很清楚。”

“王烨?你不是说他……”
“呵呵,我的送别宴,天大的事都得往后推嘛。”沈烟轻以毫不输于王烨的厚脸皮轻松地说着跟电话里完全不同的内容。
江漓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有这一桌的菜,直觉让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
“快坐下来吧。还有一盘,很快就好了。我们先吃。”
听他这么说,他本能地往厨房里望了望,却正好看到王烨穿着平时只会穿在他身上的围裙端着一碟菜出来。看到他来了,笑了笑:“这时间把握得真好,正好可以开饭。”

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他会以这个形象出现。他手里拿的是什么?这一桌子又是什么?
“原来你会做菜。”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你还不知道?”沈烟轻惊讶的咧,“你不知道这家伙会做菜?你不知道他在技校的时候去烹饪班混过,还参加了厨师资格考试?不是吧?!”
“还不是因为你嘴叼要求高!”王烨瞪了他一眼,把菜摆好,过来拉江漓,“上次你喉咙不好,只能吃清淡的。今天没问题了,这些都能吃。不过我还是做了两个那天的菜,看你很喜欢。”

江漓闪身避开了他的手,愣愣地看着那一桌的菜,确实有两个是他上次吃过还一直赞不绝口的。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感觉心在滴血。
“怎么了?”王烨奇怪地问,想了想,似乎又明白了,抓抓头,“嗯,是这样,我打电话你就一直很忙,后来我想反正烟轻都要走了,所以就让他给你打好了。是骗了你,不过不这样……”

江漓站在他面前,深深地看着他,也不在乎旁边还有个沈烟轻,只是低声问:“王烨,爱一个人是不是就会特别的没尊严?不管他伤过多少次你的心,你都能轻而易举地原谅他?”

王烨僵在当场,好半天才重新挂起笑容:“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看我以为你不会做饭,怕你随便打发所以每天都自动地跑过来给你做饭是不是很有趣?”
王烨的笑容冻结了,慢慢地消失。
“看我好说话,所以总是毫不在乎地说出会让我伤心的话是不是很有趣?”
“阿漓……”
“看我因为爱你,所以无论你再怎么爱着别人我也不会离开你是不是很有趣?”
“我从来没有……”
“看我因为看到你为你爱的人用心做出这么一大桌菜而目瞪口呆是不是很有趣?!”
“阿漓……”
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一连串的质问只是让自己更接近崩溃而已。
像是不想再看,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眼眸因激动而愈加的明亮,语气却愈加的淡然,带着心灰意冷的失望:“王烨,你还不明白吗?我不过就是第二个你罢了。”
王烨蓦地瞪圆了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有多爱沈先生,我就有多爱你。他是你的憧憬,而你是我的。”他的唇颤抖,眼眶慢慢泛红,“至少曾经是。”
垂下头,再呆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黯然地转身刚要走,就被王烨一把拉住。
“等一下!阿漓,你先听我说。”
“不用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说不过你,而无论你说什么我也都会信,所以我不想听了,我们就这样吧。”
王烨的脸色更难看了,怔了半天,僵硬地点点头:“好,我不说话。但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一下。”
他迅速跑回房里,捧出一小盆花来,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上。
只是很小的一盆,大概一个保温杯大小的陶土花盆里,没有花了,只有羸弱的花枝,从主干分出几枝分枝,依稀还带着春天的气息。
江漓拿到这盆花,竟浑身一震,难以抑制地微微发起抖来。虽然没有花,但他依然认得很清楚:“野生三色堇?”
王烨很严肃地说:“这个给你。是那个……”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他惨白着脸,缓缓地点着头,仿佛被抽去了生气。
王烨有点担心地看着他似乎在摇摇欲坠:“你怎么了?这花是不是……”
他咬了咬牙,摇摇头:“没事。晚上还要去帮舞姐的忙,我先走了。”
王烨看他这样子,不敢勉强他,只好说:“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去吃饭吧,别等菜凉了。”最后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觉得这样很好。谢谢你把这个给我。”
“谢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王烨再笨也知道他这样子不正常了,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江漓又点头:“没错,的确应该。”说着,没再看他一眼,毫不迟疑转身就走。
当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脑子里只是不停回响着一个声音:“男人和男人能在一起吗?!……你长大了,能干了,什么都不学好学人家玩这个!……你要早恋我宁愿你去找个女同学好吧?这像什么话?!啊?你告诉我,男人之间能有什么爱?什么情?啊!……爱情?笑话!天大的笑话!男人只有和女人才有爱情!我看你是疯了!给他洗了脑了!疯了!……他是个男人!跟你一样的男人!你给我看清楚,你们这样能有什么幸福?!……滚!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儿子!滚——”

他喃喃地说:
“爸,你说得对。男人和男人之间是不会有幸福的。”
在当空的烈日下,那明晃晃的光线直直照射下来,伴着持续的耳鸣,仿佛一场长久的梦,终于在刺目的明亮中被蒸发。

王烨怔怔地看着门关上,半天也回不了神。
吃饭看戏两不误的沈烟轻正看得兴致盎然,大叹一口气,很从容地问:“干吗不拦着他?”
“他那个样子怎么拦得住?”
“追过去也行啊。”
王烨望着那一桌的菜,摇了摇头,过了很久才喃喃:“……没用的。我只是在想他说的那些话。原来,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是这么可恶。”
沈烟轻微微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其实,在你心里,我也是个这么可恶吧?”
他回过头。
“王烨,你们都犯了个很大的错。”
他还是不说话。
“你纵容了我,他则纵容了你。被人爱着纵容的感觉是如此美妙,我们都舍不得放弃。所以总是一错再错。”他抬起头,黝黑的眼睛里镌刻着的仿佛是永恒的歉疚,“我在你面前总是很骄傲,而你在他面前也一样。其实我们并没有可以骄傲的地方,只不过因为受到仰视而自以为高高在上罢了。只是,你不是我。你要寻找的,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幸福,明明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它就像根橡皮筋,包容得太多,就会被越撑越大直到崩断。”
王烨无力地坐下,有些失神:“我从开始,并没有打算跟他认真的……”
“呵,我知道。你就是想找个伴嘛。”
“可是后来,慢慢地,他在我心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特别是……这段时间以来……或许是我太习惯他的包容了,所以不知道,其实橡皮筋早就断了。”
“去补救吧。”
“我塞给他的痛苦这么多,与其补救回一段满是伤痕的感情,还不如就这么放他走吧。”
“不后悔?”
“……不知道。我现在很混乱。”
“懦夫!连试都不敢试!就当是让自己心里好过也好啊。”
“试也白试。他那样子大概根本不想再见我了。……跟我在一块儿,他就没过舒心日子。”他丧气地用手撑住头。
“那随便你了。”沈烟轻“哼”了声,没兴趣插手人家的感情生活。“既然这样,干嘛还临走送人家一盆花?”
“那个本来是想让他高兴的。不过,看来我又弄错什么了。”
“连个花苞都没有的花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所以说我脑子混乱得都傻了吧?”他还对他笑一下,苦笑,“别人说那是他的生日花,我就信以为真了。看他那样子,说不定是骗人的。”
“生日花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都是些不知谁编的玩意儿。每年365天,每天都对应着一种花,在那天出生的人所对应的花就是生日花。他的生日是3月13,所以是野生三色堇。我是觉得他那么懂花的人,肯定知道这个,所以才拿出来想说……”

沈烟轻以一种奇怪的表情半笑着睨他:“想借花传情浪漫一把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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