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魔上身————月幽
月幽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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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恨也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法,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何玉只能错误地让叶善以恨来亲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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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虽属炎热,数丈井底仍冒出地底的寒气,碧绿的西瓜隔夜浸下,饱吸阴凉的冰冷,打捞起来后开膛剖开,只用银匙剜出最当中的一段瓤心,巧手雕琢成百合花形态,盛入羊脂白玉的盘子,衬以清湛的瓜皮作为花边点缀,取来冬天储藏好的冰块捣成屑片洒上,腻雪无垢的皓白,鲜嫩水灵的艳红,清新醒目的水绿,细蒙薄薄一层莹铄如雾的霜衣,宛若骤浮碧波的出水芙蓉,看一眼就让人直咽口水。


 
13
叶善恍不在意,无心光顾盘里渐融的精致冰果,手拈一纸素笺翻来覆去的细看多遍,不知是何人手扎,值他如此重视。
唇畔化开一抹诡谲的浅笑,好象有什么趣事令他感到可发一笑。

“何玉,你待会儿出去命梅园的总管把流水阁缀拾干净,过两天有客人来小住数日。”叶善终于舍得放下素笺,扬声指派何玉,完全将堂堂“血魔”当做奴才使唤。

“是上次遇到的薛大人?”何玉无心问了一句,金陵城里多少人被挡驾在梅园门外,只有在晴歌舫上偶逢的薛晔,叶善对他似为看重。
“不是,是我的表弟夫妻。”叶善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并未详细说清。
“噢。”何玉对叶府的三亲六眷从不曾挂心留意过,叶善的表弟究竟是何方神圣,他都不会去关心的。
叶善的表弟是谁?何玉你好生糊涂!

隔几日,梅园来了两位贵客,一位是叶善的嫡亲表弟司马相公,另一位是——唐夫人!

当年雪地殊死拼斗,转眼匆匆已过两载,谁也没料到竟在此蓦地遭逢宿敌,唐夫人固然瞠目结舌,大感意外;何玉何尝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叶善居然是唐夫人的亲戚?体内的火气陡然上升,记起切齿旧恨。


冤家见面,份外眼红,两人怒目相视,却又不愿先开口道破。
“你们认识?”叶善两厢审视,瞧出点许端睨,奇怪地问道。
“不认识!”两人异口同声,别扭地旋过脸去。
“哦,是吗?”叶善强忍住笑意,凭这两人摆出来的难看脸色,说不认识才怪呢。
天下两大传奇人物——一为四川唐门少主唐夫人,一为“血魔”何玉,同列当代绝世高手之林。
唐何之战举世关注,不过至今仍不见有决战的风声传出,仔细端详两人含异的神情,似是素识,朋友当然不见的。
仇人吗?亦不尽然。

“何玉,还不快上前见过表少爷及……”叶善话到嘴边,向来利索的舌头突然打了结,“嗯……表……少……夫……人……”如此称呼不知他是怎生挤出来的,也真难为他有这等勇气。


何玉阴鸷的双睛迅速掠过一丝笑意,唐夫人是少夫人?实在有趣!

“不必了,叫我‘姑爷’即可。”唐夫人努起又大又圆的眼睛,装煞凶恶地瞪了叶善一眼,要不是他身为司马相公的表兄,又忌惮着血魔在旁虎视眈眈,他早就二话不说冲上去一顿痛殴,教他从此以后不敢把“夫人”两字出口。


“不,他是少夫人。”一身书卷气的司马相公在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肯吃亏半点,坚持何玉要这般称呼。
“你说谁是少夫人?”唐夫人没好气地问向司马相公,粉搓似的拳头示威地扬了扬,一副凭拳头说话的狠劲。

“我是说……”司马相公全仗一时血气方脱口而出,此时见唐夫人跃跃欲试地挥舞拳头,后悔起适才的冲动,唐夫人对他虽说比外人宽容得多,挨的力道可也不轻,够他呲牙咧嘴个半天。


“记住,我是你丈夫!”尽管横眉暴目,娃娃脸依旧可爱逗人,不过眉挑凌利杀气,硬逼着司马相公必须接受任自己欺负的命运。
“我……不……”司马相公眼中泛出畏惧的色彩,碍于唐夫人的闺房威严,灰溜溜地闭上了嘴。
这两个欢喜冤家争吵快四年了,还没完没了地一发不可收拾,唐夫人的拳头永远是最后的结局,看来大才子司马相公恐是翻身无日啰。
“就是表少爷、唐少爷吧。”叶善见两人斗嘴斗得不可开交,于是出面打圆场,取个折衷之法。

不知身份便罢,如今两人心照不宣,要他这素与唐夫人齐名的“血魔”朝唐夫人屈膝矮上三尺,若教人加油添醋地传到江湖上,岂不是平白弱了名头?
何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不肯下跪。
“算了。”司马相公敏锐地察觉出何玉心怀不愿,亦不强人所难,好脾气地免了他的行礼。

“不能算!”唐夫人尖声叫道,他决不愿错过这个大好良机,只要“血魔”的膝盖稍微弯弯,他就硬是要高出一头,往后不用再比试拳脚功夫,“血魔”永远只能排在他屁股后头,什么齐名、并列,他唐夫人天下第一、举世无双、没人可及。


“不要胡闹了。”伸手揽过纤细腰身,司马相公在唐夫人耳边低低喝道。
“好啦,你说算就算了吧。”可叹英雄气短,唐夫人委实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眼瞅着天大的面子在他眼前飞过,恨死了司马相公这个烂好人。
*****
呈现珍珠粉泽的指甲淡映红润,剪饰得簇净整齐,根根如玉的手指并无累赘环套,格外赏心悦目。
手,修长干燥,匀不露骨,白腻皓洁的肤色犹如美女的姣嫩柔荑,或许连美女都会妒忌拥有这双玉手的主人吧。

不知何处传来渺渺的清歌韵曲,连黄昏日暮的晚风也饱含着夜兰的幽雅,懒懒散散地抚上光滑的面颊,亲自送到丰翼的鼻侧,充满了馨香的典致风漾。
那美丽得令人动心的手执起桌上长颈细腰的青窑花瓷酒壶,齐口注入满满一杯,手没有纹丝颤抖,酒没有溢出一滴。
不光是美丽,而且有力!
想象上去,漫天花雨狂舞,暗器蜂蝗蔽日,都是由这双手在灵巧地操纵,因为有它的存在,它的主人才会生平从无一败。
不光是美丽、有力,而且恐怖!
秀气的眉毛倏然警觉地攒拢,手骞然凝止,酒杯停置唇边,也不回身细看,一抬手,酒杯象长了眼睛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身后。
蓦然,横空探出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接住酒杯,杯中酒波如镜,不见起伏晃荡。

“想钻出来就钻出来,何必鬼鬼祟祟?”唐夫人背着身说道。
一阵枝颤叶动,脆弱的花瓣雨点般洒落,片片迎风飘零,无奈委入尘埃,何玉幽灵般冒了出来,面目阴沉,一身戾气。

“原来你叫何玉,一个娘娘腔的名字。”唐夫人不但没有省思自己的名字亦不带男儿气慨,反倒揶揄起何玉,“可惜今天教人多事,被你逃过一劫。”对于“血魔”未曾下跪之事,至今仍是耿耿于怀。


“‘唐夫人’也不见得高明。”何玉反唇相讥,取笑起唐夫人的名字。
“大胆的狗奴才!”一下子触到唐夫人的痛处,脸色勃然迥变。
“哼,嫁予男人为妻,惊世骇俗的是你吧?”何玉轻蔑地扭过脸去,“算我倒霉,竟与你这种人齐名。”
“我才没嫁人呢,天下人都知道我娶了司马家的儿子当老婆。”小脸激动得涨个通红。
“是你一厢情愿地想法吧。”何玉存心揭他的短处,冷淡的口吻充满揶揄。
“你又好得了哪去,屈身为奴,何曾剩半点高手风范?我也耻于与你齐名。”
“这全是拜你所赐。”何玉阴恻恻地说道,两年来身受噬筋焚身之毒,个中惨痛难以一言道尽,真是苦不堪言。
“你身上的‘磷火”未清?”唐夫人眼睛一亮,庆幸自己终于捉住血魔的痛脚。
何玉被唐夫人一语击中要害,霎时闷声不言。
“我有解药,但你必须离开叶府。”唐夫人恢复正色,以解药为饵要胁何玉离开。
血魔螫伏在叶府里两年多,朝夕随侍叶善身侧,想想就觉得糁人,魔性难测,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不!”何玉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坚拒解药的诱惑。
“叶府有什么值得你留恋?”唐夫人刨根问底,质问何玉道个明白。

依何玉的武功修为,早已晋身一个绝高境界,摒弃了所有的声色犬马,达到心如止水,叶府纵然富倾天下,亦无法在这种高手心中撩起半丝涟漪,他身入叶府绝非是眷恋叶府的财帛。


何玉冷冷地瞅着唐夫人,仍是没有回答。
“你不问世事很久了吧?最近有一批异族人企图对叶府不利,因此我才会被硬拉来江南帮忙,现在想起来,那些人是冲你而来吧?”
持在手中的酒杯猛地被捏成碎片,锋利的刃口划破皮肤,深嵌入肉,雪白的瓷片渲染上点点艳丽的桃瓣。

“江湖上自有唐门自己的情报网负责搜罗一切消息,据查那是西域一个古老的教派,为了争夺教主之位已然混战了许久,此次教中诸派系捐释前嫌,出尽教中菁英潜入中原,一定是什么吸引了他们的共同注意力。”


唐夫人炯炯紧盯住何玉,意外地发现他刚毅不拔的眼神产生了动摇,冷肃的气势顿时冰消瓦解。

“我会离开的。”良久,何玉缓缓说道,滞涩的声音充满傍徨的失意,秋的瑟索先一步吹入他淡漠沉冷的瞳眸,淡淡的近乎透明,尽是离愁别绪的寂寥。
何玉转身离去,很快地就消失在唐夫人的眼中。

“奇怪,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简直同两年前的模样换了个人似的。”唐夫人喃喃自语,并不因血魔的主动离去而感到松了一口气,相反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他究竟在意叶府的什么东西?”唐夫人百思不得其解,两道好看的眉毛漩成不见底的深涡。


*****
“你说什么?何玉他……”叶善大惊失色,圆睁深具威势的双眼,咄咄逼视着唐夫人。
“是呀,我想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唐夫人老神在在地说道,不料他这番话更飚起叶善的万丈怒火。
“谁叫你逼走他的?”叶善脸上的肌肉可怖地突突跳动,心几乎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掏空了。
“他留着是个祸害,迟早会出事的。”不明究里的唐夫人的自觉做了桩好事。
“祸害?”叶善失神地低吁。
在任何人眼里两手沾满血腥的何玉是个喜怒无常的魔头,遇魔则死,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血魔杀人如麻,决不留情。
因他一念之仁将一个极端危险的祸害捡进家门,不但置全家于随时覆灭的阴影之下,更加祸及自身,一再遭受凌辱。
“血魔”何玉消失了,再也不能威胁叶府的安泰,再也不能威胁到他的声誉,或许应该放声大笑,庆贺自己终于送走了这尊大瘟神。
可是,心底没有愉悦的欣喜,空荡荡的,怅然若失,如同丢失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是失去了就再也找不着的珍贵东西。
何玉走了,没有他当初梦想的美好,没有获得解脱地舒畅,苦涩泛上心田,陷入混乱的大脑突然抓住了一闪而过的乱绪,难道他真的……
他凄苦地领悟到败北的惨痛,面对却是这般的难堪。

明白了又如何?人已经不在了,走得潇潇洒洒,连招呼一声也没有就失去踪影,他对自己根本就是无所谓,仅是当作泄欲的工具,一切都要怨自己自误。
他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既没有女人的柔软胴体,床第间缺少那种娇艳的媚冶,一时兴起的逢场作戏,别人都将他弃如蔽履了,自己何苦认真?
虽然这般劝说自己,实际上却是无法做到,理智与感情搅成一团,乱纷纷地理不出个头绪。
平日的精明能干跑哪儿去了?他还象是叶善吗?
“我不希望他走呀……”叶善神思迷茫地说道,一缕悠悠魂魄仿佛已随何玉而去,再也不是原来那个雄踞南域的叶善了。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唐夫人一赌气,即欲将真相坦白。
“他是血魔。”叶善截去话头,黯然说出。
“咦,你知道?”唐夫人大愕,陡显满面惊容。
明知血魔当面,还敢把他摆在身边使唤?
瞧他一脸的伤感难以自己,究竟与血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为了血魔的离去如丧考妣。
“我早晓得了。”

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他初次目睹了血魔的绝世神功,领教了血魔的心黑手辣,同是那天晚上,他被血魔强暴了,从此坠入一生摆脱不掉的恐怖噩梦,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倍添无垠凄楚,更觉嗟叹绵长。


心如死灰,冷成秋霜,无法对唐夫人道明心中隐情,兴味索然地摆摆手,整个人倏失神采。
“罢了,罢了,由他去吧……”

眼眶一热,辛酸涌上鼻端,偏又好强地吞下堵塞喉间的哽咽,他的眼泪只有何玉见过,他的眼泪只在何玉面前潸然垂挂,不想让何玉之外的人瞥见自己软弱的一面。


今晚好平静,静得令他睡不着,仿佛缺少了什么陪伴。
夏夜的身体烫得灼人,一股烦燥的心绪在搅乱他的睡眠,令他久久无法入梦。
这副身体呀,已经习惯每天晚上有人爱抚,即使是粗暴的,也能产生亢奋的战栗。
 
14
今晚没有何玉与他共享床铺的温馨,身体在空虚的煎熬中苏醒。
没有何玉来纠缠不清,不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吗?真是如此吗?
逃避不了铁般事实,对何玉纵然无情也有欲,心中对何玉的反感远敌不过身体被何玉激起的渴望。
果真无情吗?扪心自问,未必无情。
几时生情?却在不知不觉间。
*****

夜重如浓墨泼溅,稀疏的星月宛若层层面纱后隐约闪烁的明眸,苍穹应是无限高远,今宵如同压得极低的铁板,即使是文章满腹的骚客也吟咏不出一句应景的风雅词藻。


唐门的情报网果然正确无误,抄着各种凶器的异族人趁夜闯入梅园,可惜他们捕猎的目标早已先行离去,更不幸的是另一个煞星恰好坐镇梅园。

梅园内的仆役不谙武功,撞上了只有白白送命的份,随叶善同来的十几个高手,施展浑身解数挡下了第一波的攻击,数十人缠斗在一处,须臾难分高下。
异域武学与中原武学大有不同,武功路子别走蹊径,胜在更狠、更阴、更毒。
“这些人的武功与血魔同出一源。”

平时毛毛燥燥最爱乱发脾气的唐夫人,此时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静观其变,粉嫩稚气的脸庞严冷端肃,一双大眼开阖际射出缜慎的凌芒,偶尔回首瞧一眼战悸立于他身后的司马相公。


白皙的手指抚弄着腰间的鹿皮囊,仿佛只要候着一个机会,天下闻之色变的唐门暗器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无须摆出花俏繁杂的架式,自然而然地一派绝世高手风范展显无疑。
“是他招来的吗?”站在他身边的叶善淡漠地问道,平静的眼光透露微微的愁苦。

“不!”唐夫人肯定的否认了,“他们是冲血魔来的。”略有兴奋之色地瞧向那群不速之客中似为领头的几个人物,“他们的武功真不错,难怪能逼走血魔。”

“何玉是为了避开这些人才走的?”叶善心神一凛,脱口问出。
“大概是吧。”唐夫人模棱两可的答道。
“可恶!”叶善低声诅咒着,不知是针对哪个发的。
“时间撑得差不多了,该我下场了。”唐夫人说得轻松,仿佛是去玩乐似的,一点也不曾留意到他身边司马相公脸上的忡忡忧色。
“再等等,说不定不用你亲自动手,表哥的人能够应付得来。”司马相公双手扯住唐夫人的箭袖,用眼神哀求唐夫人不要轻易冒险。
“他们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我再不出手恐怕全要完蛋了。”唐夫人是武学大行家,随便用眼睛一瞄就对目前的形势一目了然。
叱回叶府的所有人手,唐夫人抖臂一挣,易如反掌地脱开了司马相公的桎梏,身似天马行空,苍鹰翔宇般姿势曼妙地飞射场中。
拈指之姿优美无比,倏而一翻,双手猛扬,那些无坚不摧的暗器如暴风旋风雪,幻化一道道亮莹莹的流星碎片射向所有来犯之人。
流光到处,哀嚎遍彻,除少数几个身手绝佳的挂着几处风刃刮痕侥幸掠退远避,其余诸子齐齐栽倒,奄奄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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