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要不是八年前我曾经欣赏过你在那个刑场上精彩的表演,恐怕我也会象其他人一样被你那种虚伪的表情所迷惑吧。”
“八年前?”佛列特这次并没有继续装假下去,显然南丁斐司已经可以很清楚的分辨自己感情的真伪,再假装就实在没有什么用处和必要了。
“是啊,八年前那个抱着前皇后的脑袋痛哭流涕的十岁小鬼,在所有人离开后不小心露出的那抹笑容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南丁斐司的目光很冷,冷的宛如一把利剑轻易的割开佛列特维持了八年的虚伪冷静。
“原来是我年少时的一时失误啊,想不到居然真有人看到了。”佛列特笑了起来,但这次的笑容里找不到任何轻浮的影子,倒是原本轻松的笑容突然凭添了神秘的诡异气氛,“不过我想当时我的笑容应该不会让你有这么深刻的影象吧?”
“不,相反,影响很深。”南丁斐司同样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容在佛列特的眼里看来却是意外的空洞,那原本似乎能够看透一切的绿色眸子在一瞬间变的空洞而无神,让南丁斐司整个感觉无法捉摸,随时会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佛列特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空洞的眼神,即使是对人生绝望到极点的人,都未必会有这样空洞的眼神,那不是用悲哀、痛苦、或者绝望之类的感情所交织成的空洞,它没有给人于压抑或者悲伤的感觉,但却违反常理的异常吸引人去探索这空洞的源头究竟带表着什么东西。
当佛列特试图去读解那眼神中的含义,但南丁斐司已经恢复了常态,那抹空洞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看来,虚伪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啊……”佛列特若有所指的话语引来了南丁斐司善意的笑声。
“虚伪是人类本身所固有的东西,任何人都有,不仅你有、我有、任何人都有。”
“那么你为什么独独要揭穿我的伪装呢?”佛列特惋惜的叹气声,平静的好象在追忆过往的美丽人生,但南丁斐司却清晰的感觉到佛列特所传递的类似‘灭口’的信息。
这个虚伪的小鬼果然善变,在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或人物出现的时候毁灭对方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选择。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忙。”南丁斐司的回答极端的没有说服力,任何人的第一反应恐怕只有一个:他说谎。
但南丁斐司的下一句话却有多了无比的说服力,“我从米纳特那里得到消息,这次的战争里大皇子密谋在前线搞些事端,我奉幕僚部的命令潜入前线调查此事的真假。”
“你是幕僚部的人?”佛列特有些吃惊眼前比自己大了五岁的青年的真实身份。
大皇兄密谋一事,佛列特早有内报,而这次冒险到旗舰来的目的之一同样是为了查清楚大皇兄在军部的势力范围到底有多少。
“是的,一年前我就被秘密征召进了幕僚部,现在我是幕僚部特别行动组的成员,代号‘鹰眼’。”南丁斐司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一枚小形印章,那正是幕僚部的特派员所专用的身份鉴识印章。
“什么鹰眼,蛇眼还差不多。”佛列特打量着只有小指头大小的印章的同时嘴里却咕囔着不怎么上台面的话题。但这却表示佛列特已经相信了南丁斐司的幕僚部成员的这一身份。
“那么,南丁斐司阁下,你不会告诉我,这次所谓的征召令是幕僚部为了让你顺利进入旗舰而专门计划的吧……”佛列特用眼角瞟着南丁斐司,话语里对幕僚部的做法显然相当的不满意。
“不完全是,这道命令是幕僚部建议、皇太子认同、陛下亲自思量过后才下达的。”南丁斐司话中有话的指明,他佛列特老兄会站在这个危险的银河战场上,有一半的功劳出自那个随时随地准备除去一切对自己的继承造成任何有可能的危险的人物的大皇兄。
“哼……”佛列特冷哼了一声,对于那位急功近利的兄长,佛列特给予的重视不到百分之十,这种只知道消灭一切的男人,充其量只是一个挥动权利铁斧的愚蠢蛮汉罢了,他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手中的权利铁斧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只要一个不慎,随时有可能把自己砸个头破血流。
“那么,我能理解这次幕僚部的行动是为了抵制大皇兄、扶植我那位才高八斗的三皇弟罗?”帝都的皇位之争虽然始终只在台面下进行,谁都不敢抬到面子上来,万一惹翻了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幕僚部在帝位正式交接前,是不会偏袒或者保护任何一方,幕僚部的成员始终只向皇帝陛下尽忠,为帝国的对外战争负责。”这也是为什么南丁斐司会自愿被幕僚部征召的原因,在动荡的帝位之争中,只有始终保持着超然的第三者的身份,才能勉于被历史前进的汹涌大潮所吞噬。
“这次大皇兄行动会有危及帝国战争盛败的可能吗?”佛列特将印章交回给南丁斐司,出于对幕僚部的信任,以及对神秘的幕僚部的好奇心,佛列特决定冒险和南丁斐司合作一次,不管结果如何,幕僚部从此就欠下自己一份人情,若是日后自己有困难的话……奸险的笑容被很好的隐藏在佛列特的内心。
“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我们现在或得的情报仅仅只是个大概,但所有内容都指向旗舰是大皇子的目标。”
“旗舰?范围好象大了点啊,至少给点提示嘛……”难怪幕僚部要亲自出马,这种没头没脑的消息的确是满伤脑筋的。
“所以我想借用你切入情报处理系统的装置撤查全舰……”
“没有问题,幕僚部的事情我自然帮忙,不过我有个条件……”佛列特的表情变的很严肃,“你必须以幕僚部的身份承诺我,绝对不把从现在开始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行动泄露给我的父皇知道。”
这个条件无疑是最苛刻的。
幕僚部对皇帝的忠心是不容怀疑的,但如果南丁斐司答应佛列特的条件后,那么等于是幕僚部将隐瞒皇帝关于皇子的秘密,这就间接的破坏了皇帝和幕僚部之间的最牢固的阵线,而这件事如果被佛列特利用的话,幕僚部很有可能会从超脱的第三者身份被卷入皇位之争的血腥战场里。
“可以。”南丁斐司几乎连考虑都不曾有过。
“喂,你回答的也太爽快了吧。”佛列特抱怨着,但换来的却是南丁斐司不负责任的回答。
“这种为了行动便利而必须做的事情我只管答应,至于后面的事情怎么收场,就是幕僚部其他人员的责任了。”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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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你离开这个人世的第3128个日子,可薇尔你在天堂里过的好吗?
是否想念过我这个在人间曾经爱你、恋你、想你、被你背叛却始终学不会恨你的懦弱男人?
佛米拉狄坐在没有光线的寝室里,手中握着的,这是‘他’最后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一枚普通的玫瑰琥珀。
将温热的琥珀握在手心,在内心深处重温着昔日那段被故意忽略结局的美丽幸福人生。
还记得,那片宽广的草原,两人手牵着手在柔软的草皮上尽情的奔跑,那时候,可薇尔总是因为体力落后于自己,而常常耍赖,自己也总是由着可薇尔戏弄自己。
还记得,那个清澈的小湖,两人总是一身狼狈的在湖里骚扰那些可怜的鱼儿,抓起来,然后再放生,两人如同孩子般的恶作剧常常受到鱼儿们愤怒的招待,弄的一身的泥水。
还记得,那座小小的木屋,自己拥抱着可薇尔那美丽温暖的身体逐渐坠入梦想的那一刻,一切都是那么甜美,甜美的宛如梦中的仙境一般……
一般的虚假……
为什么美丽的表象之下总有着最可憎的真实。
就象自己此刻握着‘他’送的东西,却刻意的怀念另一个人那样……
“佛米拉狄提督,罗丹斯的联军攻上来了……”通讯兵在通讯器里的呼叫声打断了回忆的美梦,室内的照明突然全部点亮,佛米拉狄再一次恢复成无敌的将军,将一切儿女私情埋入内心深处。
战场无情,人亦无情。
看着佛米拉狄提督的指挥时,南丁斐司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军事上的才华远远不如这位有着真材实料的将军。在敌人密集的炮火中,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佛米拉狄的指挥近乎于完美。
利用小型的黑洞,加上一些小小的诱饵,愚蠢的两国联军就这样踏上了死路而不自知的疯狂涌上来,掉进设定好的圈套里,被宇宙中的黑洞所吞噬。
难怪很多人都说,佛米拉狄指挥的战斗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用血液和金属交织而成的绝美艺术。
这一点,目睹了佛米拉狄的指挥后的南丁斐司深刻的了解到了。
不过战争毕竟是战争,不是坐在模拟装置前的虚假战斗,当敌人的炮火集中了旗舰的一个小小部位后,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空调设备的失控,让整个旗舰一度陷入了高温暖炉状态,平均温度高达40度的情况下,所有在勤人员不得不脱下军服,赤着上身继续指挥,而旗舰的通讯兵们的裸体更是让其他舰队嘲笑了好久——这在事后被其他舰队的人笑称为‘西摩帝国军集体裸露事件’。
南丁斐司不能幸免的也沦入了脱衣一族,倒是站在指挥台上的佛米拉狄提督让南丁斐司见识了所谓将军的尊严,长达数小时的高温里,佛米拉狄提督的军服被汗水淫湿的几乎和泡了水一样,但佛米拉狄提督始终都没有脱下衣服的动作,直到战斗结束。
“您还真是厉害啊……”南丁斐司称赞着提督过人的毅力,而佛米拉狄也因为战争的胜利而显的异常的高兴,拍着南丁斐司的肩膀笑着说彼此运气。
但这样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上一秒还在和自己谈笑的佛米拉狄提督,却在下一秒猛的抓住自己的手臂,一脸惊恐的指着自己的胸口吃惊的张大了嘴,将冷静的将军形象破坏无疑。
南丁斐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原来是自己那个诡异的印记露了出来,吓到了提督大人啊。
胸前白色的皮肤上,因为温度的差异,一个诡异的火红印记显现了出来——三束红色的火焰中一只金色的苍鹰顾盼生威的注视着远方,苍鹰的爪子上牢牢的抓着一把黑色的宝剑。
“这是……这是……”
“这是我生来就有的,不过只有发烧或者体温过高的时候才会出现。”南丁斐司向被吓到的提督解释着。
“你……你的眼睛……眼睛真是绿色的吗?”佛米拉狄的问题让南丁斐司皱起了眉。
“不,是蓝色偏青的那种兰色。”
“是青蓝色对吧,是和佛列特的眼睛的颜色一样的青蓝色对吧?”
“是的。”南丁斐司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看来似乎被自己无意间撞到‘好东西’了。
没有任何预警的,佛米拉狄提督就这样倒了下去,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倒在南丁斐司的身上。而到后机舱去检查具体损失的佛列特走回指挥舱的时候正好看到佛米拉狄倒下去的那一幕,但南丁斐司胸前的那个莫名的印记却已经悄然的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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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丁斐司还来不及去追寻佛米拉狄奇怪的表现的原因所在,更让人困惑的事情发生了。
旗舰‘阿提兰斯’的军事会议室里,破天荒的所有的军部首脑们都列席了会议,这次由佛米拉狄提督亲自主持的高级会议里意外的让两个见习生也列席。
虽然这样的做法让其他提督们有些不满,但是一则佛列特·南道尔虽然是三位皇子中最无能的一个,但是皇子的身份却不会因此而动摇,所以他的出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二则南丁斐司是皇帝的宠臣米纳特提督的人,而且这阵子又颇得佛米拉狄的赏识,所以大家也就对这违反军规的举动睁一眼闭一眼。
南丁斐司由于和佛列特的身份不同虽然被准许出席会议,但也仅仅只是站在一边而已。而有幸坐在总指挥身边的佛列特,则正大光明的看着那个坐在黑暗角落里的二十三岁男性,并第一次正面的评估这个男性的外貌。
有散乱的黑发,前端因为过长而给眼睛带去不小的麻烦,而即使造成麻烦,依旧不去处理的方式,说明其性格上的不严谨,但整齐到一丝不苟的军服却又推翻了这个论点。
黑发下,狭长的单凤眼眼角很长且微挑,不知道是遗传哪家的祖先,至少同样是单凤眼一族的多连特和朱丽雅都没有这么漂亮的单凤眼,不过有单凤眼的人,时常都是比较喜欢走极端的人,不怎么好相处。
鼻子,还算挺直,至少眼镜架上去不会掉下来。
而嘴唇,薄了点。
那张薄唇里面吐出来的都是刻薄的让所有人惊栗的话语,至少自己到目前所接收到的用语都是刻薄类的。
整张脸,没有什么很突出的地方,所以只能算是一般般,加上显然单薄的身材,和阴郁的让人觉得欠了他万年钱款的感觉,活脱脱是‘阴沉’这一形容词在客观上的显现。
难怪不怎么讨自己喜欢,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有退避三舍的欲望——佛列特为此次的‘巡视’做了一个不怎么专业的结论。虽然这个结论带着明显的自发性歧视。
此次军事会议讨论的内容是三天后将对对方联军的一次全军性攻击,而佛米拉狄提督因为西线的战区有事,需要临时离开几天,所以将要主导这场攻击的前线指挥官,换成了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而参战的也将是有着相当经验的提督,所以这场军事会议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将军们单方面的布置任务,和礼貌性的询问部下是否愿意执行而已。
当然也没有哪个不识相的部下大声的说:不愿意。
不过,倒有个人对于会议提出了个不算小的疑义。
“我一直认为我军突然出兵,而且速度快而且急,但几次交战下来,对方虽然有所损失,但并没有造成任何致命的伤害,在这个时候对方却有了明显的退却的动作,我认为这可能是个圈套,而且我估计他们应该有相当的筹码,比如某些我们不知道的武器之类的存在,如果他们将依凭着这些我们所不了解的东西,故意摆出一副败退的模样,其实在暗处张网以待的话,那么我们的这次出击极有可能会有相当的危险,我想最好先派侦察部队或者情报部队去前线看一看吧。”
谨慎是南丁斐司的天性,作为幕僚部的成员之一,向将军们提示某些细节也是他们的天职。不过不听从参谋,却是将军的权利,何况此时南丁斐司的身份也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见习生罢了。
“我想没有必要了,见习生南丁斐司,我们现在已经在前线了,再往前……难道你要情报部跑到‘那美提亚自治国’的国都去探听消息吗?”某位情报部的提督早就看南丁斐司不顺眼了。
“如果,情报部的饭桶不是那么没有用的话,我到希望他们能把‘那美提亚自治国’总统的脑袋摘下来。”南丁斐司连眼睛都没有抬,不客气的回了提督一头冰水。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因为我是见习生,以后即使毕业也只担当参谋的职责,你所提议的内容,则是特务的责任。”南丁斐司的回答很干脆。
“你……”质问还想继续,但很快就被南丁斐司旁若无人的继续发言给打短了‘感情’。
“还有此次突击,所制定的前线防御过于薄弱、供给线太长,补给站没有设立警戒舰……”罗列了一堆问题的南丁斐司,没有任何遮掩的打算,用最直接的用词告诉所有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提督们。
佛列特暗中摇了摇头,南丁斐司果然刻薄,虽然他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还是所有问题的关键部位和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