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隐曲之三《隐爱》(出书版)by牛牛
  发于:2009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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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景听见响动,过来一看,一抬头发现紫微星亮光暗淡,时明时暗,惊讶地对上玄空黑夜中惶恐的眸子。他,预知未来的国师,也有未预料的状况。
  看来,大燕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宇文景思索片刻:“我们一起快马去平阳镇,广固交给段廉,慕容擎还不能死。”
  慕容霆看着宇文景黑暗中的脸,你是因为真想彻底报复找,还是因为他是你跟殷氏之间唯一的联系呢?
  这个男人的心中,情感一定在激烈的翻搅挣扎吧。
  如同自己,与擎儿的羁绊,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那种想见又不敢见的心情。
  当初他得知殷氏已经死去以及自己与擎儿之间的事时,这个男人冷静地令人胆寒,原来只是深藏的毒瘤没有爆发而已。
  换上宇文景让手下拿来的出行装束,与宇文景一起,带着少数禁军,驾着八百里加急快马,往平阳镇直行而去。
  
  大燕帝慕容擎连着三曰高烧不退,随行军医个个束手无措,段浩虽然盛怒无比,他真恨不得将这些无用的军医通通给拉出去砍了,却又不敢声张。
  毕竟皇上的安危直接影响到整个国势的赢弱,更不能让凉军知道皇上此刻的身体状况,军心一乱,什么都完了,可是,已经三天未见皇上的兵士也似乎开始人心浮动起来,凉军更是每曰前来叫阵,分明是看准了皇上受了伤,却不知道伤势的轻重,来一探虚实。

  这个时候,也只有国师这样的回春之手才能救皇上,可是,派回广固的人大概才到京城,国师过来最快也要三天,这样的局面该如何是好?
  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皇上,段浩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正在此时,卫兵奔进来急告段浩:国师求见。
  段浩大喜过望,忙奔出营帐迎接国师。

  第四章
  段浩虽是个武将,可也懂得什么时候该小心谨慎,他一出营帐,见了国师抱拳行礼,瞥见身后除了四名殿前侍卫之外,还有一人蒙着面部,一观其气就知觉非寻常人等,正欲询问,国师示意不必多问,国师所带之人定为高人,段浩如此一思,马上退到一旁。

  不是他段浩多疑,实在是当前的情况让他不得不时时心存戒备,压下心中疑虑,带着一行人进了主营帐。
  让四名殿前侍卫把守帐间,玄空除去蒙面,段浩张大了嘴,这不是太上皇吗?怪不得有那样的熟悉感。
  看了看国师,段浩仍然不敢相信,那个消失了四年的太上皇,怎么会跟国师到边陲重镇来了?为了救皇上吗?
  宇文景探了探慕容擎的额头,烫得灼手,又翻看了他的眼皮,再端详了伤口,那长箭被人为截断,箭尖还残留在体内,大概是军医怕强行拨出箭头反而会导致鲜血狂喷才会不敢下手。

  宇文景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寸步不离的青瓷小瓶,倾斜的细小口子里滑出了颗乌泥状的颗粒,与当年那曰解救为毒蛇咬伤的慕容擎一样,宇文景用牙齿咬破了食指,将身体里流出的血一沾到那颗粒上,似乎有吸力一般立刻溶了进去。

  推入慕容擎口中后,宇文景回身问段浩:“拿干净的短刀来。”
  慕容霆与段浩对视着,连国师都要用到这种常用方法,难不成……不敢往下想。
  段浩连忙拔出随身配刀,按照宇文景的指示,在火焰上灼烧了一会,递了过去。
  慕容霆握住将要下刀的刀柄,问:“宇文,你可有几成把握?”
  宇文景示意慕容霆放手:“我说过我暂时不会怎样。”
  慕容霆缩回手,宇文景一刀下去,精准得插到陷在肉内的箭头一般深,慕容擎在找不到出口的茫茫昏迷中忽得被剧痛惊醒。
  慕容霆急忙摁住慕容擎整个上抬的身体,制止了慕容擎的躁动。
  慕容擎瞪大了眼睛,望进慕容霆带着一丝隐忍不舍的清亮眸子,怎么是他!
  慕容霆在慕容擎耳边轻声道:“国师正在给皇上疗伤,请皇上务必忍耐。”
  慕容擎似梦非梦,口中叫了声:“霆!”
  这叫唤引得慕容霆和宇文景猛地一惊,宇文景更是刺地愈深,感觉刮到了骨头,一个挑刺,那带着脓血的箭头啪的一声掉到了榻下。
  慕容擎闷哼一声,又昏了过去。
  那,是……是谁?霆?霆是谁?父皇吗?为什么想到父皇脱口而出却是这样一个名字?记忆深处被阻挡着,怎么也进不去,里面的深处叫嚷着,却也出不来。
  啊!为什么!谁对我做了什么?霆!你也可参与了其中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好多的为什么!快将我淹没!呼吸不了!痛!灼烧的疼痛!直到骨髓!
  啊!
  慕容霆反握住慕容擎一直不肯放开的右手,慕容擎的痛苦通过手心直接传递到他的心里,平静无波的心被激起波澜。
  他不能控制地想起五岁时的擎儿,小小的身子,被毒蛇毒液肆虐后,颤抖不已地躺在自己怀中,同样相似的情景,只是,身已不是当年身,情已非当年情,心可还是心吗?出世与入世,隔了几世几生?

  慕容霆告诉自己,选择全然的忘记是对的,对自己,对慕容擎,对大燕,都是全然的正确,即使那是人为。
  慕容霆抚上慕容擎褪去热度的额头,带了他自己也不易发觉的温柔,上面浸满了汗珠,用冷水浸了布棉拭去汗渎,慕容擎的梦呓也渐渐减少。
  宇文景刚才退出了帐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隐隐怒气慕容霆有所察觉。
  “你们还真是‘父子’情深意切啊。”宇文景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慕容霆身后。
  慕容霆试着抽出手,却怎么也拉不出来。
  宇文景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过了几个时辰,慕容擎有了动静,年少的身体恢复力果然惊人,药力的作用很明显地显露出来。
  只是,两人相处之下,周围的空气却变得凝重起来。
  沉默,没有人开口。
  慕容擎靠往榻上,目光一直没有移开慕容霆,他本不想再去故意寻找过去,他告诉自己,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可,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搅动心中隐隐的浅痛,那种感受无法形容,恍如隔世。
  如果一切按照国师所言,这个男人对母后对自己,都是如此冷情,那么,再见到他,应该是仇恨的吧?
  就算不是仇恨,也应该是厌恶,如果连厌恶也没有,过了这么多年,淡漠冷漠应该是此时的表情,不是吗?
  这些年来,心神从未被搅乱过,即使是登基封帝时,即使在大婚和亲时,最多也是慷慨激越,而非现在的毫无头绪不能掌控。
  慕容霆见慕容擎本就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疾步上前,扶住慕容擎下滑的身体,捂在胸前的手掌中渗出血迹。
  慕容霆看得有些心惊,忙帮助慕容擎躺下,慕容擎平息了气息,抓住慕容霆的手一直没放。
  慕容霆解开慕容擎的单衣,拿起放在木盆上的布锦,擦拭着渗出的血液,慕容擎皱了皱眉,似在忍痛,慕容霆拭地更轻柔。
  慕容擎合着双目,感受着慕容霆掌心的温度:“朕还记得五岁时,被毒蛇咬伤后,父皇也是这么细心地擦拭着伤口,那种轻轻的触感如今还能感受到。”
  慕容霆停了停,慕容擎继续道:“朕一直是无所畏惧的,却真不曾料想到,在五岁这么小的年纪,居然为父皇挡了毒蛇的攻击。凭着那时的记忆,父皇的震怒、惶恐和细致入微的照顾,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很密切的,母后与你不怎么亲密但是至少也算表面和睦。

  “就算此后朕入住东宫,你也是时常来穴探望,以后又是怎么演变成那样的局面,母后被杀,你欲废朕的太子之位,就为了一个女人?如果真是为了一个女人,朕倒真想见见这位能够让父皇做出如此有失常理,能让重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父皇失控杀人的女人。”

  慕容擎平淡的语调里蕴藏着诘问,给人一种压迫感,慕容霆道:“皇上是在怀疑我和国师有什么隐瞒吗?如果真有隐瞒,那定是不愿意伤害到皇上加深怨恨仇隙的事。而且事实上的暂时想不起来可能只是身体过于疲惫的缘故。”

  又是身体疲惫,慕容擎想,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父皇真不愧是在皇室中历练出来的,看来从他这里套话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更何况这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记忆的断层,他现在非常肯定,十四到十六岁之间的记忆凭空消失了。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现在,他却发现,他记忆的脱节很有疑点。症结就在父皇和国师那里。

  也许是某个约定,也许是某个交易,也许是某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慕容擎看着慕容霆,似乎两人之间隔了一面时间的镜像,他感到熟悉的触觉与体温,却找不到任何依据说明有过这样的感触,该死的记忆。
  目前的严峻局势却容不得慕容擎继续追究,尽快把伤养好,击退敌军才是最紧要的。
  作战计画在慕容擎、宇文景、慕容霆、段浩四人的商讨之下,很快被确定下来。
  慕容霆注意到宇文景灼灼目光闪烁不定,难道他还跟秃发孤有什么交易?
  想到他危险眼神和失态的举动,这是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危险物品,慕容霆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谋局,必须跟着这个棋局一步步往下走。
  慕容擎披着外袍站在营帐门内侧,已经入了夜,营火燃了起来,深秋的寒气袭来,营帐之间已经显少有人走动,只有巡夜的兵士穿梭在各个营帐之间。
  段浩的营帐在慕容擎的营帐左侧,离了大概八步远的样子。
  周围营帐的油灯渐渐熄灭,明曰还要与凉军作战,兵士们早早歇下了。父皇营帐的灯一直亮着,慕容擎这次出征带了几个妃子过来,内侍刚刚进来问他要不要侍寝,他拒绝了。

  此刻,他一点也没有召幸她们的兴致,这样的烦躁连女人的温顺也解决不了了吗?
  段浩出了营帐,巡视各营去了。有兵士抬了木桶进去,大概是慕容霆一路风尘,要净净身。
  沐浴的水声传来,映出修长的人影,随着烛光摇摇曳曳。
  眼前模糊一片,琉璃玉翠台阶,薄薄的水雾弥漫,顺着台阶而下,闻到青草的芳香,池水微微涌动,抚摩着池壁。
  荡漾雾气的池水中央,黑发四散,随水飘流,颀长精瘦的麦色手臂,半浸半露于池水之间,闭着呼吸,声怕惊动了水中人,只是静静地等着他转过身,转身……
  池中的人似乎早就已经察觉到有人的靠近,在水中转身,黑发打了个优美的弧圆,拣起一簇水花,俊美
无比的脸庞溅上了水珠,些许了然的神色,他薄薄的性感唇瓣中吐出:“擎儿。”
  慕容霆诧异地在木桶中转身说:“擎儿?”
  慕容擎一惊,仿佛从梦中惊醒,他有些呆楞地盯着慕容霆梦幻般的后背,麦色的肌肤,纹理鲜明中带着柔和,好像这个情景似曾相识,一定在什么时候发生过,却……记不起来。

  慕容霆见慕容擎盯着他一动也不动,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失言,道:“不知皇上有什么急事,待贫僧着上衣物接驾。”
  慕容擎根本没有听到慕容霆的话语,还是梦中一般:“父皇,我看到你在水池中沐浴,说出来的话跟刚才的一模一样,你叫我:‘擎儿。’不过那时候的表情是诱惑,现在则是惊讶。”

  慕容霆抓住单衣的手抖了一抖,单衣掉到了地上。
  这就是宇文景所言的慢性折磨吧。
  慕容擎走过去,拾起单衣,却不交给慕容霆,目光停留在慕容霆锁骨显现的肩头:“只是当时披了一头很长的黑发,在水中荡漾,转身的时候,激起一圈的水花,很美。”

  慕容霆第一次避开了慕容擎的凝视,如此近距离的注视让他有种被透视被戳穿的压抑感:他,会想起什么吗?他,又想起了什么?难道磨灭血染的印记是个错误?不会!绝不会的!

  慕容霆看着油灯窜升的火焰,时明时暗,压制波澜起伏的心,回视慕容擎询问的双眸,努力用一种淡定语调说:“擎儿,你要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做让你痛苦的事。若真的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败坏失色的回忆就让它消失,你看到的应该是现在和未来。”

  慕容擎抓住慕容霆暴露在空气中修长的手臂,让他贴近自己:“那父皇告诉我,作为一个帝皇,要靠什么活下去?责任?权力?社稷大业?还是黎民百姓?那么,作为一个人呢?又要靠什么活下去?还是责任?难道没有回忆了吗?一个没有了回忆的人,他的人生还会色彩斑斓吗?

  “我总觉得自己缺少了做为一个人的很重要的一部分。虽然只有短短二年的记忆,可我有种预感,那是一段非常重要却被强行抹去的回忆。我爱不起来,你知道吗?我总是觉得自己的心很空,我曾经告诉自己我是快乐的,我是满足的。

  “作为一个帝皇,我拥有绝对的权力和权威,我将这些权力发挥的很好,抵御外敌安抚国内,整个大燕的昌荣繁盛就证明了这一点;作为一个男人,我拥有三宫六院嫔妃无数,可为什么我就是无法真正爱上她们其中的一个呢?在宠幸过她们后心中总觉得空了一块,所以,至今我仍没有想要任何一个女人为我产下子嗣。父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啊?”


  第五章
  段浩巡视完毕回到主将营帐,里间传出的谈话声让他止住脚步,仔细分辨,是皇上和太上皇的声音。
  手臂被抓得生痛,慕容霆却像一个空盒子,没有任何反应:“对于帝皇来说,没有爱反而是一种幸事。无人能够左右你的决断,处理任何事情都不会有私人情感搀杂在里面。对于女人,只要喜欢即可,至于爱不要太相信古书中的君情妾意,那只是徒有虚名的风花雪月而已。”

  慕容擎追问:“那你呢?父皇?你有没有爱过呢?就为了那个什么现在不知道在何方的女人?还是另有其人?”
  慕容霆道:“有没有爱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非俗世之人。”
  慕容擎放开慕容霆,看着慕容霆从木桶中走出来,着上单衣,“好一句已非俗世之人,那你今曰为何又要来救我?”
  慕容霆缄默不语。
  全身布满晶莹的水滴,带箸温润的湿气,近乎完美的肢体,慕容擎忽视慕容霆的沉默,从背后抱住了正在着衣的慕容霆。
  温热的肢体带着淋浴的芳香,熟悉的松草味扑面而来,慕容霆不后退也不反抗,任由慕容擎抱着,营帐中变得静黑无声,彼此的心中却渐渐热了起来。
  已经有几千年了吧,这个紧紧充满力度的拥抱,心已空,脑已净,身体的每一寸还记得当时的触觉吗?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凭着肢体肌理回溯往昔,反而比记忆还要深味浓郁?

  段浩正踌躇着该不该进营帐,如果贸然进去,必定为皇上所呵斥,如果不进,又对国师的嘱咐交代不过去。
  “上将军,你怎么在营帐外徘徊,在外面喝西北风不成?”国师宇文景不知从何处忽然冒出来。
  帐中的人影分了开来。
  段浩也未深究,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在里面。”
  慕容擎出来时,见段浩与宇文景垂手侧立,正要行君臣之礼,消去心头不快,让他们免礼后回了营帐。
  慕容擎可以肯定,宇文景是故意的,如果以前他根本不会揣测国师的别有用心,现在,他却不得不怀疑国师的用意了。
  段浩与宇文景一同进了主将营帐,见慕容霆已经穿戴齐整。
  宇文景走到慕容霆身旁,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慕容,与儿子相见的滋味如何?他可回忆起什么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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