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回来过————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发于:2009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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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陌一震,感到十分意外。他看着梁欣,表情一片空白。
梁欣似乎理解他的感觉,对他安慰地笑了笑:“其实是我误了明阳。他这个人本性善良,对我更加包容。离婚的时候,我要儿子跟我,因为我的年龄已不可能再生,而我已经立志从政,所以将来也不打算再婚。他还年轻,又英俊又有钱又有社会地位,将来有的是机会结婚生子,呵呵,他也依了我,并没有跟我争。我们离婚之后,有关方面给我打了招呼,希望暂时保密,等时机成熟了再透露出来。所以,明阳一直带着婚戒,也从来不说离婚这件事。这一年间,他也有过别的人,但都是浅尝辄止。我们仍然是朋友,他经常给我打电话,说及这方面的事情,说现在的人功利心太强了,看他的目光跟看钻石、名车、别墅的眼光没什么两样,根本没当他是有血有肉的人,说起来非常郁闷。”

甄陌也微微地笑了起来,薛明阳说这话时的神情他都能够想象得出。
梁欣看着他,温和地笑道:“今年夏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认识了一个人,长得很好看,性情更是非常好,虽然很年轻,但性格沉稳,很有才干,明知道他的地位,不但不飞身扑上,反而很戒备。然后他不断地打电话过来,说跟他相处得很好,真是非常喜欢他。那时候,我一直不知道那个他是男性。”

甄陌微有些不安,稍稍低下了头,回避她的目光。
梁欣的态度一直很平和:“国庆节后,他什么都告诉了我。他说他很爱你,决定和你在一起,想把已经离婚的事情告诉你,不然对你不公平。我这边已经万事具备,也不需要再保密了,当然就同意了。明阳兴奋地对我说,他现在明白什么是爱情的感觉了。那时候,我也有些好奇,就说想见见你。正好有个公益活动,这也是我和明阳一起促成的,所以他就带着你来了。”

甄陌点了点头,却说不出什么来。
梁欣微笑:“明阳从小到大都是含着金匙,精神上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凡事不太会为别人着想。他也是孩子气重,想把这个消息在你的生日时告诉你,所以事先什么也不说,就兴冲冲地拉着你到了潞州。我当时一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不对,可他还没觉察出来。我那时候就说了他,他说反正马上就是你的生日,到时候负荆请罪,什么都好说。我也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误会都好解决,以为这一点小小乌云很快就会消除。谁知道,他回来后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最近,他的朋友给我打电话来,说他这半个月像是中了邪,工作上大失水准,让他的对手很钻了些空子,对他将来的发展非常不利。我觉得很奇怪,于是跟他联络,他却不肯细说,只说他原来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只不过被人当了替身,骗成那样,自己还满心欢喜,真是可笑至极。我劝他跟你谈谈,但他却固执地不愿意来,说是不想再当笑柄。”

说到这里,甄陌恍然大悟,生日那天,薛明来过,薛明阳一定也来过。他低了低头,眼里掠过一丝温柔。
梁欣笑着,说出来的话很理智,很有人情味:“小甄,我个人觉得,所有的感情都值得尊重,所以,同性相恋,只要是真情,也一样美好,并不丑恶。明阳爱上你,我倒觉得一点也不奇怪,你的确是个好孩子。每个人都有过去,我觉得不妨大家坐下来,好好沟通,不正视过去,又如何面对未来呢?你说是不是?如果你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同时也是不给你自己,两个人就这样错过,岂不是非常遗憾?”

甄陌抬头看了她一眼,仍然没有吭声。
梁欣笑着摇头:“你们啊,两个都像孩子。我还是觉得,人这一生,能遇到真正的爱情非常困难,所以还是应该珍惜。”
甄陌终于点了点头,轻声说:“梁大姐,你放心,我会去跟他谈的。”
“好。”梁欣笑得更愉快了。“其实,这32年来,明阳的路一直都很顺,受点小小挫折,对他也有好处。不过,你也悠着点,别磨得太厉害,他会吃不消的。”
甄陌听得出来,她提起薛明阳的时候,一直都是大姐姐的口气,这时也彻底放下心来,开朗地对她笑道:“大姐,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嗯,你比明阳小那么多,却比他要懂事多了。我比较相信你。”梁欣笑道,随即站起身来。“那我就走了。我这次是回来办事的,明天就走了。”
甄陌将她一直送到大门外,忽然叫了一声:“大姐。”
梁欣回过头来看他:“什么?”
甄陌想了想,轻轻地问道:“那你将来,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了?”
“是啊。”梁欣明快地点头。“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爱人,那就是我的工作。呵呵,小甄,吴仪是我的偶象。”
甄陌钦佩地说:“我相信你也能做得像她那样好。”
梁欣朗声笑道:“我会一直努力的。”
甄陌看着她走到街边打车,看着车子远去,脸上一直挂着一缕微笑。


32
甄陌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电话,两道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似乎一直拿不定主意。
想了又想,他终于拿起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一直没接。
甄陌很耐心,始终没有挂断,直到响过了一定的时间自动切断。
他放下电话,靠到大班椅高高的靠背上,看向了显得有些萧瑟的窗外。
他这是二楼,仍然看得到外面街边的梧桐树,大部分树叶都已经变成了枯黄,纷纷在风中往下飘落。
房间里很静。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并没有打过来。他想了想,又拿起了电话。
这一次,他接了。“喂。”声音很平静。
甄陌也很平静:“明阳,我是甄陌。”
“嗯。”薛明阳不动声色。“有事吗?”
“是,有事。”甄陌看着窗外,冷静地说。“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薛明阳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可以在电话里说。”
甄陌温和地坚持:“是私事,我想当面跟你说,希望你能抽个时间出来。”
薛明阳却似乎想逃避:“要过年了,我很忙。”
“我知道。但在工作之余抽出一点私人时间来听我说话,我想还是应该可以的。”甄陌轻声道。“明阳,不管我们之间结局如何,我只希望你听我把话说完。这是我欠你的。”

过了一会儿,薛明阳似乎终于被他的诚意所感动,低低地道:“那好吧。今天晚上8点,老树咖啡见。”
“好。”
放下电话后,甄陌立刻开始处理公务。时间过得很快,他用手机定的闹钟便响了起来,提醒他该赴约了。
甄陌很少这么早下班,魏苡却感到很欣慰,以前甄陌的那种上班法,实在是太恐怖了,简直让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巨大的压力。
甄陌安步当车,缓缓地走到旁边不远的老树咖啡馆,却先要了一份精致的栗子蛋糕,然后才点了炭烧咖啡。
他提前了20分钟,薛明阳却很准时。当他走进门的时候,甄陌刚刚把蛋糕吃完,正在给刚端上来的咖啡加奶加糖。
半个月没见,两个人都发现对方瘦得多了。
薛明阳略微回避了他的目光,跟服务员说要蓝山咖啡,然后才脱下了羊毛大衣,坐到舒适的软椅里。
甄陌特意挑了个靠窗边最角落的位置。老树咖啡非常有情调,灯光十分幽黯,里面的装修像是个大树洞,有些伸出来的装饰性“树杈”将每张桌子都技巧地隔开,很人性化地强调了顾客之间谈话的私密性。甄陌很喜欢这里,独自喝咖啡的时候,感觉比较悠闲,和朋友一起来也很舒服,如果要谈话,也不会让别人听到。

薛明阳并没有抢先发问,只是喝了一口服务员送上的白水,转头看着窗外的夜景。
甄陌用小勺轻轻搅着咖啡,略一沉吟,便决定坚持白天思索了大半日后的策略,开门见山,和盘托出。
“我认识薛明的时候,才21岁。”他轻声说,在舒缓的背景音乐的衬托下,却十分清晰。
薛明阳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神情很专注。
甄陌的眼睛一直看着杯中旋转的咖啡,慢慢地说下去:“我读书读得早,算是比较聪明吧。当然,跟家庭教育也有关系。我父母都是工程师,对我的教育比较严格。我16岁就考上了大学,在我们那个小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然后,20岁从大学毕业。因为成绩好,又有少年大学生的名声,所以很容易就进了著名的利伯集团在本省的分公司。”

薛明阳自然知道这个公司的名字。这个公司是搞农业的,产品遍及全国,非常厉害,去年刚刚上市,业绩十分优良。
甄陌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只是缓缓地继续往下说:“当时,他们刚刚进入本省市场,还在开拓阶段,我一方面肯吃苦,也不怕碰壁,另一方面我父母也有些关系,所以,本省的各地二级、三级代理商有一半是我发展的。因为业绩良好,一年后我升为销售部副经理,工资加销售提成每个月能拿到上万。那时候,我太年轻,春风得意,一帆风顺,以为世界就是我的,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办不到的。”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自嘲的苦笑。

薛明阳听得很专心,眼光却跟他的一样,也一直落在他不停搅动的咖啡上。
甄陌的声音很温和:“有一次,我赶去拜访一个大客户,因为路上堵车,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我走得急,埋头一直往上冲,结果在楼梯上撞上一个人,他就是薛明。”

薛明阳听得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他与甄陌那次在楼梯上的初次见面。
“然后,他缠着我,跟我要电话,接着就开始追我。”甄陌简单地道。“我想,你现在也知道了,他……长得很好看,穿名牌,开名车,出手大方,态度爽朗,而且是未婚。我那时候性向并不明显,只是在大学里感觉对女孩子的主动追求比较不能适应,自己也没看到有什么值得我去主动追求的女同学,但也并没有男性让我动过心,所以,我想可能是因为机缘未到吧,也并没有多想。薛明追我的时候,说实话,我是好奇多过别的因素,也就想他并不让我讨厌,不妨就试一试,就像我在大学里也试过大麻,试过摇头丸,试过KING,算是一种新潮吧。”

薛明阳也年轻过,自然理解。这时,他要的咖啡也端来了,于是他加奶加糖,也开始搅动自己的咖啡。
甄陌却拿出了小勺,放在碟子上,抬手轻轻撑在了额上,继续说:“这应该就是我的初恋了。他很快带我上了床。他对我很温柔体贴,将我关照得无微不至。在床上,他也让我尝到了快乐的滋味。这样的人,没有理由不爱,尤其是一个从来没有尝过爱因而对爱有着无比憧憬的孩子。所以,我爱上了他,而且越来越痴心,非常狂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

薛明阳面无表情,端起咖啡杯来喝了一口,一个字也不说。
甄陌坐在那里,神情略微有些呆滞,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然后,他渐渐地有了些变化,总是很烦恼的样子,对我说生意不好做了,跟合伙人有冲突。我一直觉得即使两个人在一起,也不应去探问对方的事业,所以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他这些事。他既然说起,我当然会听,偶尔也会问一问。他就对我大倒苦水,我听了,自然心疼,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而且我一个小职员,没钱没权,又跟帮他什么呢?除了在床上、在日常生活中对他百依百顺,我也想不出来还能做什么让他高兴一些。……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个月,然后有一天,他说他的合伙人卷款潜逃了,那是要付厂商的货款,否则他会被人家起诉的,而且再也翻不了身了。我……看着他那么沮丧难过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很难受,想帮他,就问他,怎么才可以帮他。他只是摇头,说需要300万才能度过难关,可他只能筹到100万。看我着急,他还劝我不要多想,说他自己再去想想办法,然后晚上偷偷地在我身边哭。我暗暗听了几天,就问他,那钱什么时候能周转出来,他说最多一个月就行,还给我详细讲了其中的关窍,我听着确实有道理,真是一点漏洞都没有,就开始打主意。我们的代理商付货款,都是我们的业务员去收的,有时候会在手上放很长时间,譬如一、两个月才交到公司来。这当然是集团财务制度上的漏洞,但也没人去提,我知道有的业务员就钻这个空子,把货款拿到股市上去炒,周转一下再交给公司。就在我考虑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再提这事,只对我更加温柔体贴,人却一天比一天瘦,我看在眼里,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帮他度过难关的冲动。”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有些苍白。

薛明阳心如猫咬,脸上却是无动于衷,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甄陌面前的咖啡已经冷了。他只是呆呆地盯着,半晌才冷冷地说下去:“我下去跑了一趟,跟那些代理商编了种种借口,说公司改了政策什么的,要他们提前付货款。因为我一向跟他们关系很好,他们对我们公司产品的市场销量也很满意,所以都很痛快。我回来的时候,卡上带着100万货款,全都交给了他。他抱住我,很兴奋,发誓说一个月之内一定还我,然后说了很多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我那时候,也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无条件地相信了。”

薛明阳已是听得心头大震,似是明白了什么,这才抬起头来。自走进门来,他这是第一次认真地看他。
甄陌却始终用手撑着额,却是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眼光一直向下,看着那杯已经冰冷的咖啡,声音却更加轻飘:“没过几天,我父母一起去浙江出差,结果飞机失事……”他一时哽住,忽然停住了。

薛明阳心里一抽,忽然替他难过起来。
甄陌缓缓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又接着说了下去,声音略微有些喑哑:“两个人,保险公司陪了我40万,航空公司陪了10多万。我去了一趟浙江,领回了父母的骨灰。薛明始终陪着我,帮我跑前跑后,办理各种事情。我……那时候,看着他,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只有他了,只有他了……我父母是70年代末调来这边工作的,30年过去,兄弟姐妹早就生疏了,只每年在过春节时通一次电话,说的都是很客气的礼节性的话,我跟他们,基本上算是陌生人。除了安宁这个好朋友之外,在这个世界上,我也真的就只有他了。所以,给父母买了一块很好的墓,将他们合葬之后。我把剩下的50万也都给了他。算下来,他还差50万。我那时候心里很空,也很乱,根本没去想过别的,就是一心扑在他身上,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觉得帮他度过难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又回去把父母的房子卖了20万,自己1年多来的工资、提成加奖金有16万,也全都给了他。就这样,总共给了他186万,连个借条都没有让他打。”说到这里,他那线条美好的薄唇又浮现出一缕讥讽的苦笑。

薛明阳看着,不由自主地想伸手过去,抹掉那缕令他心疼的笑容。他握紧了拳,努力抑制住自己,终于没有动弹。33
甄陌的声音变得平平无奇,仿佛麻木地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然后,他就不见了。消失得很干净。我早上出去上班,晚上下班回家,他就不见了,他的东西也全都带走了,仿佛他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一样。那时候,我才感到了巨大的恐惧。我到处去找他,发了疯一般。我找遍他所有的朋友那里,可他好像给他朋友都诉过苦了,说我脾气太大,老是埋怨他生意失败,不体谅他,跟我在一起实在是没法过了,因此他的朋友都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也都说没看见过他。我找了一个星期就放弃了,也什么都明白了。这时候……离我挪用公款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有代理商催货,却找不到我,就把电话打到了公司,于是东窗事发。而我……只是觉得很疲倦,一直躲在安宁那里睡觉,只想一睡不起。公司很快报了警,然后,警察找到安宁家,把我抓走了。”

薛明阳看着他苍白的脸,却一直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心里忽然一丝丝地抽疼起来。
甄陌似乎越来越冷,淡淡地道:“接下来的事就是按法律来了。在公安局,我什么都不说,其实倒不是对抗,实在是觉得疲倦,一个字都不想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真的无所谓了。然后,很快就批捕了,我从拘留所转到了收审所,在那里呆了3个月。那里面……环境……很不好,我吃过……很多苦,那些人……很饥渴,都快要憋疯了……我从来没有反抗过,只想……死了算了。后来……关进来一个老大,他们都叫他大哥。他看了两天,对我起了恻隐之心,就护住了我,不准他们再动手,然后,又问我到底是什么事进来的……我……这才告诉了他……他送了消息出去,让人帮我找。过了半个月,传回来的信息是,他在拿到我最后一笔钱的第三天,从北京飞到温哥华。他办的是移民,当时已经结婚,对方是加拿大籍的中国女人,比他大,离了婚,没有财产。双方各有所图,所以办得很快,据说那个女人是半年前回国,与他结婚的,现在已经怀孕。也就是说,他生意刚刚失败的时候,就在打这个主意并且立刻实施了,却不但将我蒙在鼓里,还一直在骗我帮他搞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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