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谢子觉皱着眉头吼一声,小鬼们很识相地通通闭上嘴。他很想飙脏话,只是碍于弟妹在场说不出口、不想教坏小孩子。
一群人决定要回家,因为谢子觉脸上的伤有点严重。口腔里一定有地方破了,看他愤怒啐出来的唾液在路灯照射下都是腥红的,令江喻捷感觉心好痛……
谢子觉转过头才看到自己的弟弟和江喻捷都挂彩了。尤其是后者脸上的瘀青,让他皱眉,瞬间心狠狠地抽疼了。忍不住伸手轻触他脸上瘀青旁的皮肤——
“你干嘛也冲过来啊?脸竟然被打成这样……”谢子觉的力道很轻很轻,心莫名的好疼好疼。
看到自己心爱的人这么认真、眼神带着心疼、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伤处,就算他前一句“你干嘛也冲过来啊”说的好像自己没什么资格这样做似的、有点伤他的心……但也值了,他不在意了。反正他也明白,自己的心上人就是口比心快,其实心里没那意思。
就那个心疼的眼神,什么都值了。回高雄以来一直堆积的郁闷一扫而空。
江喻捷笑了笑,脸上的伤口被牵动了而忍不住皱了眉,但还是努力保持微笑。
“下意识自己就跑过来了嘛……”
看着这样的笑脸,莫名的让谢子觉的心又抽疼了好几下。
尚未意识到自己为何心痛前,纯属错觉的两人世界就被小鬼们打断了。
“江大哥你人好好噢,为了我哥挨打。”
“对啊,看不出来其实很耐打耶!”
“谢子扬!”谢子觉警告性的叫了最小的老么一声。什么叫“看不出来其实很耐打”啊?这小子俨然皮在痒,竟敢对年纪比他大很多的人这样讲话。
“我在夸江大哥耶,真的看不出来……”老么很委屈的说。
“闭嘴,还讲!”
江喻捷忍不住笑了。有时候听他们兄弟之间的对话还挺好笑的。
被晾在一旁的谢子诚帮他们解决掉好奇凑过来的路人和刚才那对情侣的频频道谢。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远比谢子觉和江喻捷来的冷静理性、处事又有技巧有手腕得多了。
从刚刚劝架手忙脚乱时还能想办法解决眼前事件这点,就令江喻捷感到汗颜。他果然还是不够啊。不够成熟不够聪明,妄想成为谢子觉的靠山还不够啊……
跟着他们步行回谢家,江喻捷忍不住偷偷看了谢子诚一眼。
只见谢子诚看来有点无奈的跟谢子觉说:“哥,干嘛跟他们打起来啊?回去被爸看到又打架就死定了……”
“对啊!被爸爸知道就死定了!”最小的老么很不怕死地当应声虫。
“你以为我爱哦!”谢子觉很激动,“他们推我就算了,用脏话骂妈是怎样?警告叫他有胆再讲一次,还真的给我再讲一遍!谁都不能用脏话问候我妈——”
最后话尾突然收住,太突然的收音让大家都忍不住望向谢子觉。只见他紧抿着唇脸色不善。
“看什么看?我想骂脏话啦!”谢子觉啐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想骂脏话,又觉得不对才突然收音啊。
小鬼头们开始沸腾,比刚才更愤怒。一致公认这个架该打。左一句“该打!”、“混蛋!用脏话问候我妈妈”右一句“大哥干得好!”——显然的听到自己的母亲被用脏话问候都很火大。连刚刚很冷静理智的谢子诚,一听说对方连两次对自己的大哥骂出问候母亲的脏话,理性就荡然无存了,也说对方该揍,还一脸很可惜刚刚没多揍几下的感觉。
身边群情激愤的谢家小孩们让江喻捷有点傻眼,尤其是谢子诚。刚刚心里还佩服他的冷静(原文:智性)理智,认为他是谢家最有理智最聪慧的一个孩子,还以为他会说“打架不好、都这么大的人了……”之类的话。结果没想到他也这样。
原来,只要扯到家人,谢家小孩通通都是一个样,毫无理性可言。
他嫉妒。
强烈的酸气涌入喉头,放肆的漫延到全身。
是不是有一天,我在你心里也能有像这样的份量?如果有一天我被人羞辱了,你也会像这样为我挺身而出?
虽然我不够成熟,能力不足,但是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现在的你对我的感觉连喜欢都说不上,一定没有像我这样的心境。但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有?会不会?
该怎么做,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才会像你的家人一样,那么的受你重视、那么的不容侮辱?
看着眼前被一群小鬼头簇拥的谢子觉,江喻捷觉得两人的距离好远。虽然,明明就只隔几步、被几个小鬼头相隔开来的距离而已……怎么会感觉那么遥远?
家人真好啊。自己怎么也无法介入,而且似乎永远也比不上。
心口莫名的抽疼,好痛,比脸上刚刚因劝架而被波及的伤还疼。
知道谢家的小鬼头们在一旁,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太显而易见,江喻捷只能看着谢子觉,无奈的笑了,苦笑。
担心地回头看他的谢子觉刚好视线跟他交缠上,怔了一下,呐呐地开口说:“你……会不会很痛啊?”
脸上有伤的江喻捷,看来真是惨不忍睹。这些瘀青伤口要是在别人脸上看来可能还好,但不知为什么,挂在江喻捷脸上就觉得好惨好惨,好像很痛的感觉……谢子觉的心狠狠的抽疼。
“啊?”江喻捷也傻了。
视线对上时,其实有被骂的心理准备。还以为谢子觉要念他没事干嘛冲上来挨揍之类的。这个人向来都是以责骂叨念来表示关心,没想到现在他居然这么直接的说出关心的话,令江喻捷一时反应不过来。
“嗯……没关系啦!反正我练跆拳时常常挨揍,习惯了!”心情瞬间又轻飘飘了起来。
这样的回话反而让谢子觉皱眉了。听到他说“常常挨揍”时心头莫名的抽痛。
学跆拳道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不受伤?多多少少都会有运动伤害,以前他也常常看江喻捷上完社团回家后拿冰块自己默默的冰敷,或是回来嘴角多了出门时没有的OK绷之类的。但……那时怎么没现在这种心痛感?
“挨揍还能习惯哦?没事干嘛冲出来啊……”
无法厘清为何会因江喻捷说的话心就抽疼,也不认为这算是个问题,谢子觉直接跳过。用自己最惯用的叨念来覆盖心头的抽剌感、和那不知该怎么表达的关心。
江喻捷笑了,有股拿他没办法的的无奈感觉。自己喜欢的人被欺负,任谁都会挺身而出吧。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意吗?
很轻很温柔的扯开嘴角:“因为我担心你啊……”
谢子觉怔了一下,总觉得这句话从江喻捷口中说出,感觉特别的怪异。令他耳根发热发红、心跳加快……
连“你胆敢在我弟妹面前讲这种话!”的想法都还没触发,那未被察觉的情愫就在小鬼头们后来马上冒出的叽叽喳喳中,被淹没了。
太热闹也不好啊。
江喻捷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第十五章
偷瞄了谢子觉一眼,明显的心情极差、一触即炸的样子……看来他事后真的因为和人打架而被他爸修理了。
虽然长那么大了还打架不是好事,但他又不是故意惹是生非的。自己的母亲被人用脏话问候而起的冲突,难道谢子觉的爸爸无法理解吗?还要教训他?江喻捷真的很不解。
先前私底下问过谢子诚那晚之后的事,被他“啊哈哈……啊就这样咩——”地带过了,什么都没回答到。本来还想再去问谢家老么的,年纪小的小孩子应该什么都会说出来吧?但是想了想,还是别了。
谢子诚既然不想明讲,可见谢子觉不喜欢让人知道,或许是自尊不允许吧。要是真的问了谢家老么、让他辗转得知自己在探问的话,说不定他会很生气。
江喻捷不想做会让他生气的事。
决定目前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他比较好。还是先来段不含任何刺激性的闲聊当开头安全一点。
“小觉,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台北?”
谢子觉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要回来前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们系上的课有调了,不用赶着回去。大概下礼拜二的火车吧。”
他忘了。冷汗滑下。
随即想到某件事,苦了脸。
“我这礼拜天以前就要回去耶,星期一有课不能跷……”他得先回去自己面对空荡荡、没有他的屋子吗?
“那就回去啊。”
这句回话实在太冰冷了。江喻捷马上垂下了眼,想挥去对方这句回话给他的伤害。一种好像毫不在意、“随便你怎样都跟我无关”的感觉。心有点剌痛。
话脱口后,谢子觉其实也觉得自己回话似乎太冷淡了,有点后悔。他只是认为“该上的课就去上啊,有课不上跷什么课!”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江喻捷的眼皮低垂看不出表情,莫名地更让他感到愧疚。
“你要怎么回去?火车?”马上提问,想把气氛转开。
江喻捷迟疑了。不能跷的课当然得回去上,更何况谢子觉也不喜欢他跷课。但要搭火车……
火车?自己孤独的在车厢里呆坐上好几个小时?
光想就无法忍受。
“我要搭飞机。”毫不犹豫的回答。
“什么?”听到飞机,傻住了。谢子觉瞪了他一眼,有点吃惊又觉得他浪费钱。飞机?果然是有钱人才会想到的东西!
“飞机比较快到啊。”
“我也知道飞机比较快。”没好气地再瞪一眼。浪费钱!
“火车要坐五个小时左右耶,我自己一个人好无聊……”
应该是“觉得很寂寞”。江喻捷忍着没说出口。
其实这种情形他应该常常在面对。家里不也常常放空城吗?兄姐的年纪都比自己大的多,父母就更不用说了,成天在外头忙他们自己的事业鲜少回家。从小就没玩伴,都是在空荡荡的家里让书本啊、录影带之类的科技产品陪着自己长大的。
他应该很习惯了,但不知为何的,怎么也无法忍受没有谢子觉的陪伴这件事……
看了江喻捷一眼,谢子觉看来有点受不了的说:“无聊就带书去看啊!”连时间怎么打发都不知道?
无言了。江喻捷低头沉默。
才不是这个问题——心里有个声音泫然欲泣地说。
才不是无聊。没有你,在一堆挤满人的车厢里独自“回家”感觉有多寂寞你知道吗?光想就无法忍受啊……
察觉自己的心情又将因为谢子觉而低落,江喻捷强迫自己开口说话转换心情。
“我还是搭飞机吧,我等等就去问机票的事。”
感觉到江喻捷的怪异,谢子觉看了他一眼。
但始终没问出口。
没问他怎么看来心情不好,没问他脸上的伤口有没有好点?或许是自己情绪正不爽,无心去关心别人。也或许因为是江喻捷,所以开不了口问他是怎么了。总觉得好暧昧,怎么也开不了口……
于是江喻捷也没等到礼拜天,当晚打包好行李就自己买了机票搭飞机回台北租屋处了。谢子觉忍不住为此感到错愕。
几天后也回台北的谢子觉,面对一整天空无一人的租屋处,烦躁感愈积愈高。
无止尽的焦躁。
除了焦躁,还是更多的焦躁。莫名的觉得某种东西快被撕裂开来,自己得小心翼翼地面对,或许还得做决定。
他知道对方怪怪的。
从在高雄讨论要回台北的事时就很怪。隔几天他也要回台北了,打电话跟他说一声时,他的回应也很奇怪。
“我后天回台北。”
“喔……”顿了一下,“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嗯,那……没事了?”
“——嗯。”谢子觉回答的有点迟疑。好像还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莫名疑似不安的感觉在心头滋生。平常的江喻捷不会这样。是哪里不对劲?总觉得他冷冷的,说话有气无力的感觉。
他在气离开高雄前,自己对他的冷言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