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想藉由做些家事来排解怒意,而把衣服洗完,地板都扫过、拖过一遍后,那个他很想抓着痛扁一顿的人刚好回来了。
“小觉?”
惊讶张大眼,江喻捷随即扑上去抱住露出一脸不爽表情的谢子觉。
“你回来了……”紧紧的抱着他,深怕他又再离家个几天不见人影。
“走开!”
“不要。你要是生气可以骂我揍我,可是不要这么久都没回来、不要我打给你的电话都不接……我以为你只是生气了出去走走,可是你好几天都没回家……”
而且即使着急的想见谢子觉,江喻捷也明白最好不要去学校或打工的事务所找他。于是只能重复的打着其实心里有底会被他拒接的电话,焦急,焦急,还是只能焦急……
本来要吼说“不用你讲我也很想揍你!”的谢子觉,感受到江喻捷紧抱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语气里明显流露出的紧张感……那一瞬间突然心软了。一直累积着无法散去的强烈愤怒居然淡化了。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用什么态度回应,谢子觉沉默着。
可恶啊!明明上一秒还很生气的,他应该狠狠的发一—才对啊,为什么江喻捷示弱,气也跟着消了?
“对不起!”
见谢子觉久久都没回应,只是木然的任自己抱着,江喻捷用力的说了这三个字想要表示惹他不快后的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惹你生气的——”
“闭嘴!”
谢子觉不悦的开口打断他重复认真说着的“对不起”。觉得刚才消下去的气又升温了起来。
为什么要道歉?谢子觉认为,江喻捷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道歉吧。只是因为他生气了,于是江喻捷就道歉,希望他消气——这是什么跟什么?他不喜欢这样。
“你根本就搞不懂为什么我会这么火大。既然不懂,你说什么对不起?”
“我知道啊……”江喻捷仍然紧抱着他不放,“我这几个月情绪都很不稳定让你受不了,然后说了让你生气的话——”
谢子觉终于受不了的用力推开他。
这个白痴,他真的搞不懂!刚才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几天前吵架的内容,他不过整理起来再拿来重复播放而已,根本就不懂到底是哪一点让谢子觉这么火大的。
见江喻捷还想再靠过来,谢子觉指着沙发大吼:“不要过来,你给我坐下!”
挣扎着到底是要听他的话别再惹他生气,还是顺从自己的渴望抱紧这个几天不见的人……江喻捷最终还是往沙发坐下。只是,先伸手握着谢子觉的手不放,然后才乖乖坐着。
“我告诉你你哪里让我火大——”一手被握着,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没有挣开,谢子觉想到前几天对方脱口的那句话,脾气又来了:
“什么叫做“只要别人也对我好,我就会喜欢他”?”
江喻捷想开口更正,他自己当初说的是疑问句,不是肯定句,可是谢子觉愈来愈激动,让他没插嘴的余地——
“讲这种话你到底是看不起谁?你?还是我?”
“没有,我——”
“什么没有?你明明就这样说!”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看不起谁……”抬头望着发着脾气的谢子觉,江喻捷姿态摆得极低:“我为我说的那句话道歉,我不应该那么说。”
“道什么歉”谢子觉依然很生气,气江喻捷还是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懂,我——”
即将脱口的话,硬生生的猛然卡住。
你根本就不懂,就算有人对我更好,我也不可能像喜欢你一样的对他有好感。
你根本就不懂,我就是因为很喜欢你,才可以忍受脾气愈来愈怪的你、才可以接受你的亲吻、才能和你做绝对不会和别人做的事……混蛋!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差点脱口的话语根本等于是告白。谢子觉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看着眼前坐着乖乖听训的江喻捷,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通通街上头顶了。脸都红了,凌厉的气势瞬间无影无踪。盛怒的火气全都没了,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气势弱了后,反而还觉得有点心虚。
“什么?”看着谢子觉,江喻捷很乖的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训话。他一直说自己不懂,那他到底要自己懂什么?怎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我……我……你说!你为什么这几个月这么奇怪!”突然把矛头指向江喻捷想转换话题。
江喻捷歪了歪头,感觉既无辜又困惑,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谢子觉突然脸这么红、看来似乎不生气了?而且为什么话讲到一半就停了,马上换了个跟刚才无关的问题?
即使心里非常疑惑,他还是乖乖的答话了:
“我压力太大了。我知道我很失控,情绪不稳……对不起。”
废话!任何人看他之前那样子都知道他压力过大。向来没什么耐性的谢子觉火气又上来了。
“不过考个研究所而已,干嘛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我一定要今年考上,我不想延毕。”江喻捷的口气变得有点硬。
“干嘛这么勉强自己啊!”即使对研究所不甚了解,谢子觉也知道多花一两年才考上的人多的是,为什么他坚持一定要应届考上?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结果搞得谁都不好受。
“……”江喻捷垂下眼咬着唇,看来有点不太想说。但终究还是有问必答的回话:
“延毕的话……和你的差距就愈来愈大了。”
“什么?”
“和你的差距!”有点不甘愿的重复,谢子觉果然没想到这种问题——
“小觉你毕业就会直接去当兵吧?”
“对啊。”找工作时几乎都会要求男性要役毕,他当然要先服完兵役再说。
“然后就会开始工作吧?”
“废话。”
“我想过了,你退伍了要开始找工作时,我可能研究所才刚毕业、正要进去服兵役。等我出来,又要准备念博班了。你都已经在让会上有几年经历了,我还一直在念书,如果我延毕,那我们的差距会更大……我不想要这样。”
一想到谢子觉出了社会,会接触到更多人、遇到更多人事上的洗练,可是他依然在单纯的环境里,跟外头的现实世界有着一段距离……
仔细想想两人的人生规划,怎么算他都比谢子觉晚出社会。这样的他们,会不会因此而有什么变化?会不会因为这样的差异而产生距离?将来他是不是无法理解谢子觉在踏入职场后可能遇到的一些挫折和磨练?而谢子觉会不会厌烦仍然单纯、对社会一无所知的他?
这样的顾虑、非常现实的问题让江喻捷光是想像就无法忍受。尤其是研究所推甄落榜后,感觉更无退路了,一定要应届考上才行——压力就像排山倒海而来一样,令他招架不住。
那时他开始胡思乱想一些事,想起谢子觉向来都是默默的听着他对他说“喜欢你”,但却从来没清楚的回应,他开始惶惶不安。
江喻捷是很认真地想跟谢子觉过很久,所以未来的事才会想得这么多。可是想到后来才发现那个人,他喜欢的对象,根本就还无法确定是否和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和目标。
感觉就像是被悬在高处,随时都有可能摔下一样。最终恶梦会成真,他会摔得粉身碎骨吗?
他惴惴不安着。可是,他不知该怎么对谢子觉说这样的事。没办法像以往一般,有什么不确定的事就坦率的表明心中的想法和疑问,然后再勇往直前。
他害怕。害怕得到的是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极度的压力让江喻捷连连失常,和谢子觉在一起时更是。现在想来,才知道谢子觉当初真的很容忍自己。可是,他不敢因为这样而推想对方的心意。不敢想他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
听见江喻捷的话,谢子觉沉默了。
他没想到江喻捷会考虑到那些事。这样听来,他们将来的确会因为走的路不同而有一段差距。
看着低着头的江喻捷,谢子觉突然心疼了起来。莫名的,觉得愧疚。
想起那时因为听到别人叫他喻捷,而想着关于名字的事。
他知道,虽然他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不若别人亲昵的只叫名字,但江喻捷一直温和的回应、专注看着他的。不管用什么样的称呼,自己使用的那个在江喻捷心里一定是最特别的。
江喻捷很喜欢他,他知道。所以他能有这样的自信。
但他竟然不能让江喻捷也怀有同样的信心。到底是错在哪里?
从第一次对自己表白到现在,江喻捷似乎一直都是惶惶不安的。但他应该不是那种疑心病太重的人才对,所以……是自己表示得不够清楚,才让他变成这样的吗?
心好疼。之前堆积的怒气全不见了,突然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吵架、然后搞到这种场面的?好蠢……
江喻捷不知道对方心里也在思考着和自己同样的事,只对这种长长的沉默感到不安,轻拉对方从刚刚就被自己握着的手,小心翼翼地说:“小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反常了,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又不是小孩子,只要可怜兮兮的道歉、保证以后不再犯就能被原谅。而且,有些事有些话,既然做了说了,是怎样也无法弥补的。他明白,心里更加志忑不安的抬头望着谢子觉。
被黑白分明的眼睛怯怯直视,谢子觉就算再有不满也气消了。胸口的疼痛愈来愈强烈。眼前姿态摆得极低的人,向来不都是敢于表达自己想法、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吗?为什么眼神里会出现怯意?自己到底让他感到多么不安……
“以后……”谢子觉慢慢的开口,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想说的话:“有事情要讲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不要这样——”
脸热了,有点心虚。想到他自己还不是一堆事都闷在心里,居然还对江喻捷说“有事情要讲出来”……
他们之间,要学习的事还很多吧。
江喻捷眨了眨眼,空白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谢子觉话中之意是不生气了、打算原谅自己的意思。欣喜的扯开嘴角笑了,想扑上去抱住他用力亲吻,但又怕他不高兴,所以非常忍耐的继续乖乖坐着,握紧他的手靠近自己脸颊轻轻磨蹭撒娇。
江喻捷的笑脸向来都令谢子觉目眩神迷。这次当然也一样,心跳加快了,胸口的疼痛却仍然持续着。
只是暗示不再对吵架事件感到生气而已,可是根本就还没表达自己的情意来消除江喻捷心底一直隐藏的不安,他就能如此开心?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让江喻捷这么在意、能这样牵动他的情绪?
虽然江喻捷现在笑了,可是……要是自己仍然没确定的表示,他是不是仍然会持续这样惶惶不安?
抚着江喻捷仰望自己的脸。谢子觉心里紧张了起来。
“喂……”
“嗯?”
“我……”
“嗯?”
心跳快到不行。谢子觉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我……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硬生生改口成这样不知所云的问句。谢子觉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江喻捷果然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句而困惑了。歪了歪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有问必答:
“是个很可爱的人。我最喜欢你了。”
“笨蛋——”
什么“可爱”啊?他居然用可爱来形容他?如果用凶狠啊、暴力啊、没耐性之类的形容他还可以理解,什么叫可爱?
谢子觉别扭地用着粗鲁的口气说:“什么可爱?你说,哪里可爱了?”
“闹别扭的时候最可爱。”扯开嘴角,江喻捷这么回答。
“你——”热气冲上了脸。
江喻捷仍然笑着,温润的眼睛看着谢子觉,仿佛全世界就他最值得自己专注直视。
这样的表情令谢子觉心动。心脏狂跳着,又觉得抽痛。
“喂……我刚刚其实是想跟你说——呃……”说说说……快说啊!不行,他真的说不出口。感觉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