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栖凤 下————拾舞
拾舞  发于:2009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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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云飞瞪着温书吟,脸上神色不善,颜磊倒是笑了起来,瞥了慕容云飞一眼,边说边动了脚步,"云飞你来世不要跟我们做兄弟了,你做个女的让我娶你好。"

慕容云飞愣在当场,温书吟已爆出大笑。大概是他笑得太过夸张,慕容云飞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跟上颜磊的脚步,"做女人多烦呀,不过你要娶我的话,做个女的也好。"


颜磊笑吟吟的模样很少见,慕容云飞不舍地望着他含笑的眼含笑的眉含笑的容颜,也许,运气不好的话便再也见不到。

温书吟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想给他们两个一点时间,他也用这一点点时间,想着答应要等他的唐白。

他想,如果能活着回去,他决定要问他一件事。

深深吸了口气,宫门已在眼前。温书吟知道他不必跟他们说抱歉,因为他们是兄弟。回头看着他们两个,笑意未褪的神情定自信。"准备好了吗?"

颜磊微笑点头,慕容云飞也笑着开口,"我们这二十五年可也不是用混的。"

"那就,走吧。"

风吹起发同衣衫飒飒翻扬,剑缨如花。

三人大步走进了宫门,在燕长青高举手中天雷的同时,他们迎上潮水般涌来的军队。

 

那是一场血战。

慕容云飞知道自己必须给温书吟开路,于是抢在颜磊之前飞身而出。

慕容云飞手起剑落,他要快,快才能替温书吟争取时间。但他不想杀人,这些人只是奉命行事,同样都为朝廷效力,他不想伤他们太重,于是尽可能让他们能一击就退。


慕容云飞的剑快又准,离火扫过之处再无立者。只是眼前不断朝他涌去的人潮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远看不见尽头。

她在院里玩着球,无聊了就寻她的猫儿玩。

"千千?我的千千呢:"她一嘟起嘴,身边所有人开始将整间院子翻过来似的找。

"啊、千千!"她眼睛一亮,一旋身便跑出院落,所有人皆是一愣,连忙跟着冲了出去。

"月妃不行呀!不能出去啊。"

"走开!我要去抓千千,谁个敢拦我的!"

她翻眼一瞪,脚步没停直往外冲,七、八个宫女太监侍卫忙跟在后头。

她出了宫,穿过花园,她看似嬉戏,她的心情却是紧绷。

颜磊没有继续前进,他知道他必须挡住这些人。挡住这些人,温书吟才不用担心他的背后。

他得要缓一点,他要抱住这些人,他得断后。

他衣袖翻飞,足尖于地划出条线,两手齐线左右各划出一掌,拉出一条防线,在他似乎源源不绝的内力之下,所有追来的人都被拦在那条线后,无人能越过一步。

她越过花园,那个人极尽所能的宠爱让她在皇城之内畅行无阻。她心怀愧疚,她要欺骗的正是花尽心思宠她的人。

但她还是要去,不顾侍卫的阻挡,她特意地转往宫门的方向。

那一片厮杀叫喊吓着了她。

就算隔着场中那一片混乱,她仍可以看见那三个极力反抗的人。

她流下了泪,看似惊慌失措地哭了起来,旋身朝大殿内奔去。

她哭泣叫喊,她等待。

她知道那人宠她,她知道那人舍不得,只要她掉下泪来,他什么都不会拒绝。

她等着。

光彩夺目的剑光在他周身流转,一剑递出换一人倒下。

他没有身前那人的快,也没有身后那人的稳,可是没有人躲停开他手中的剑,从不虚发的剑。

他知道远处那个人正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自己,他感受得到杀意,真正的杀意。

他抬首,目光对上那个人。

杀意涌动,剑芒乍现。那人的剑气一如其名,青天落雷般朝他袭来。

 

他在九五之上,微笑听着外面喊杀声响震天。

他不认为他们进得来,他有上万禁军挡在那里,怎么有可能进得来。

"启奏皇上。"内房太监匆匆低着头走上前。"月妃跑了出来,在宫门边被外头的吵闹给吓到了,现在人在殿外。"

"谁让她出来的!要是伤着了怎么办!"他拧眉怒斥,"快让她进来。"

他想起月儿入宫前,他带着月儿到郊外狩猎踏青时突然闯进一群刺客,来者都是拉弓的好手,他护着月儿,来不及避开朝他射来的飞箭,还是月儿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替他挡了那一箭。


他记得当时他吓坏了,那么娇小柔弱的女孩,他跟温清玉都捧在手心上宠爱的,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翠玉,居然替他受了那么重的一箭,见她哭着嚷疼,他心疼地像那只箭插在他心口上一样。那回温清玉气炸了,足有半年不让月儿入宫。


那天起,他发过誓他不再让她再受一点伤。

见她仓皇跑了进来,红着眼,脸上挂着泪,他几乎要站起身把她抱进怀里。

他对她伸出手,"月儿,快过来。"

他的月儿却突然跪了下地,连同身后几个侍女和内侍。

他露出宠溺的笑,"不要紧,今日不早朝,快过来我身边。"

她跪伏下了身子,"温湘月罪该万死,不求皇上原谅,只求皇上看在先皇先后份上网开一面。"

他愣了下,他的月儿在说什么?

她伏趴在地的身子看不到脸,她的声调很平静,很认真,不像平常总撒着娇的月儿,"开平,快见过你皇兄。"

像是如雷击一般,他认得那个名字,他只是无法相信,最后背叛他的,会是他最疼最宠的月儿,他一直以为毫不知情,他一直以为只是个孩子的温湘月。

温湘月身后的内侍没有抬起头,依旧伏在地上,"开平见过皇兄。今日开平依约而来,请皇兄遵守承诺。"

他深吸了口气,颓然靠上椅背,冷然开口,"抬起头来。"

扬起的是一张清秀斯文的脸,与他记忆中的先后像是隐约重叠,温和的神情,微笑时的样子,和一双温暖的眼睛。

他一时之间竟突然记不起他为了什么要追杀这个孩子。

耳边犹响杀声阵阵,他微微合上眼。"……那外面那个是谁?"

"那是前朝尚书温清远的独子,他确叫温书吟。"宋开平望向他的眼光坦然无畏,平静地解释。

他当然记得温清远,那是温清玉的表哥,长温清玉十五岁,曾任太子傅三年,在先皇过逝后辞官回乡,却在途中遇劫,一家近百余口人无一幸免,当时他还下旨追封爵位。


他叹了口气,温清玉是用了多大的心力去与他对抗,甚至不惜拿那个孩子来当替身。

"皇上。"

温湘月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他睁开眼。

"昼吟是我大哥养子,也是我表兄遗孤,请留我温家后代一点香火,月儿愿以命相抵,请皇上饶了他们。"

望着温湘月,他想起某个夜里,他跟他的皇后迎月对饮的时候,他看着她的脸,突然说了句,『妳跟妳大哥真像。』地似是怔了下,那笑容的落寞让自己后悔了好几天,他不该对着温湘瑜那么说。但她只是温柔微笑,落寞地回答,『最像大哥的不是我。』


那时他不明白她的话,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怎么会不是最像?

现在他看着温湘月,突然明白过来,能骗了他这么久;能让他宠了那么久,那任性起来的模样、机伶聪慧的笑容,都像是他记忆中十多岁的少年。

他怎么会没有发现?

他长叹了口气,"罢了,宣温书吟晋见,你们都起来。"

"谢皇上。"温湘月流下了泪,他大哥二十五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坐在一边一直很安静的宋冬环站了起来,"禀父皇,李公公年事已高声量不够,燕统领在拿剑的时候一向什么都听不到,为了安全起见,不如让儿臣前去传旨。"

"去吧。"

"谢父皇。"

宋冬环轻巧地下了阶飞身出了宫门,易非紧跟在身后。在太监传旨后禁军们全停了下来,除了那二个人。

在尘土飞扬间,天雷与惊梦相击的声响,如鸿钟一般清脆响亮,一声一声,是直敲入人心底的震撼。

 

温书吟觉得好累。乍听见圣旨的时候,他几乎以为那要结束了,但看见燕长青的眼神,他知道他不会停手。

汗水从他额上滑下,不知哪里受了伤,他的白衣染了红。燕长青剑光如网扑来,他只是尽力迎击,直到他开始觉得他再无法握紧他的剑。

但他想起他的爹,想起他的娘,他的家人。

于是他提气再抵过一次比一次更强的剑气。

再怎么样都行,他的剑绝不能放手。

二剑相抵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快没有力气,他已被逼到墙上。

不能放手…绝对不能…

大口喘着气,他心想。方才不知多少人迎面冲来,他都撑过来了,他绝不能在此时败给这个人。

"你就算杀了他,唐晓也不会活过来!"

听见这声大喝,燕长青一怔,温书吟奋力格开他的剑,挪开数步,他已无力再退。

燕长青回过头,颜磊正站在他身后,他的发丝零乱,一脸疲惫,一双眼却是锐利。"圣旨已下你没听见吗,杀了他唐晓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你难道会认不出自己所爱的人?那不是唐晓,她已经死了!"


燕长青退了二步,用力摇头,"不要说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他握紧剑,抬首盯着温书吟。

可是…只要杀了他…起码我还拥有那张脸…那张晓的脸…

他的眼神变得狠厉。温书吟深吸了口气,重新站了起来,直视着他,"他不是替代品,他也是一个人,他也有心,你想过这一点吗!他是你所爱的人最重要的亲人你记得吗!"


燕长青觉得心口一窒,他当然记得,他的晓成天只给他说着他弟弟,他怎么会不晓得…怎么会不记得…

他握着剑的手垂了下来,他很痛苦,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停止这种痛苦。

"燕师父。"

少年软软的嗓音插了进来。

"父皇下旨召见温书吟,你大概没有听见,所以父皇命我来传旨。"

宋冬环走近燕长青,站在他身前,"收手吧。"

燕长青低下头,许久,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望着温书吟。"不许负他,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温书吟不甘示弱,淡淡挑起了眉,"那已不关你的事。"

燕长青像是还想说什么,紧紧抿起的唇像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冷哼了声转身离开。

颜磊松了口气,回头看见慕容云飞已在身后,才放下心来。

温书吟看看颜磊再看看慕容云飞,虽然都一脸疲惫,满身伤痕,但都好好地活着,三人相视笑了起来,温书吟忍不住走向前,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他俩。

"谢了,兄弟……"

宋冬环有趣地在温书吟面前左看右晃地,温书吟放开了手,回头向他一笑,"多谢殿下。"

宋冬环张扇掩住了脸,那双漂亮的眼睛笑弯如月牙,"不用谢,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要侯爷帮我呢。"

"太子殿下有需要的话,一定。"

收了扇,宋冬环显然很欣赏他的回答,愉快地对三人招招手,"走吧,父皇等着见你们呢。"

温书吟看着领先几步的宋冬环,微微笑了起来。

终于放下一块卡在心里二十五年的大石头,温书吟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等了这么久、撑了这么久终于结束了。他拉拉颜磊和慕容云飞,"走吧。"

抬起头,望着日正当中的艳阳,他终于可以开始他想做,他该做的了。

尾 声

"你老了。"

他想了二十五年,再见到他的玉儿的时候,他要说什么。

他清逸俊秀的容貌仍在,只是岁月已经替他划上痕迹,他们毕竟都有年纪了。

"都什么年纪了,能不老吗?"温清玉笑着,神态倒是自若。

沉默了一阵,以前总有说不完的话,现在竟想不起该说什么。

"你别怪月儿,是我要她这么做的。"温清玉叹了口气。

他笑着摇摇头,"我不怪她,我怎么会没发现,她是最像你的。"

"当然,月儿是我一手养大的。"

"总之,是你赢了。"他淡淡地说。

温清玉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赢……"

想起温清玉失去了女儿,他叹了口气,"你怪我吗?"

"还有什么好怪的,都过去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认识开平。"温清玉认真地看着他。

"认识?"他挑眉望着他。

"我从不后悔我为他跟你作对二十五年,开平是个好孩子。我只希望你给他机会去了解他,你若是能了解他,便再也不会想要对他做什么,他是个无欲无求的孩子。"


他知道,他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他就知道了,只是他天生的好胜心让他觉得不甘。

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依旧敌不过眼前这个人,他笑了起来,突然想捉弄他一下,于是突地伸手握住他的手,"玉儿。"

温清玉一怔,抽开自己的手,神情有些狼狈地退了二步,"都这把年纪了,别再开这种玩笑。"

他看着温清玉有些尴尬的神情,觉得好笑了起来,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认为自己在玩笑吗?他真认为这是玩笑?

他摇摇头,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笑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他想过要问的,"你那个总是带在身边的漂亮孩子呢?"

温清玉觉得胸口一窒,竟不禁露出苦笑,"他走了。"

只三个字,但他听得出温清玉的难受,凝视温清玉依旧明亮的眼,他只淡淡地说:"这是报应,我们终究都得不到我们衷心想要的。"

说完轻吁了口气,转身,"你走吧,往后该上朝就得上朝,我不会再纵容你了。"温清玉笑而不答,只低下身子,"恭送皇上。"

走出宫门,温清玉回身望着二十五年不曾踏入的皇城,一切似乎都变得明亮起来。走下阶梯,带着完全不同的心情,他的孩子们都在阶梯下等着他。

他笑着,望向他三个孩子。

"我们回家了。"

 

唐晓白从来没有那么心神不宁过,他甚至让针刺着了手。

他烦躁地扔掉手上的针线和绣环,不晓得是第几次站起身,走到窗前往外探看,又在不知第几次确定窗外什么也没有时走回座位。

来回数次,终是长叹了口气,坐在桌畔,手扶着额想休息一下,眼一闭,浮现脑海的却全是温书吟。

轻轻甩了甩头,再睁开眼的时候,温书吟正好从窗口跃了进来。

唐晓白一怔,那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脸上的笑容却又清爽无比。唐晓白无法解释现在心里的感受,他的心跳的很快,眼眶发热,好象有一堆话想说,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回来了。"温书吟笑着,见他呆立不动,于是走向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低声在他耳边再说一次。"我回来了……"

温晓白张开双手回抱住他,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好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恭喜侯爷。"

温书吟稍放松了手臂,让唐晓白可以抬头望着自己。凝视唐晓白清澈的眼眸,"跟我走。"

唐晓白一呆,一时之间竟没听懂温书吟的话。

"我说,跟我走,离开这里。"温书吟认真地再说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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