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办法?!你都办了半个月了也不得法!!要是再指你的办法——水门就等着吹灯拔蜡、完事大吉,彻彻底底从江湖上除名吧!”本来就烦,听了夜凉的风凉话就更火大,水宴影又是一掌拍上桌子——可怜好好一张紫檀木的桌子就这样“啪啦”一声寿终正寝了——对着游手好闲状坐在左手的夜凉大吼:“你跟了大哥这么久到底都学了些什么?!运筹帷幄一点都不会,倒是风花雪月的东西学了一大堆!真搞不清楚大哥怎么会选你做水门的军师?!”也难怪,作为军师,夜凉的确是没用了点儿。
“咳——!”坐下来爬爬头,水宴影重重叹了一口气,疲态尽显的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唉,算了,不管怎样,是到如今也只有找大哥了。绕了这么久,还是只有大哥是可靠的……”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番话听在夜凉的耳里却极不是滋味。
——本来,水家的老爹就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典型,贪图自由又讨厌小孩,所以,收养了水宴然逃脱了“传宗接代”的负担后,要不是“老妈”心肠好捡回来另外六个——他们可就不知道在那里了。也所以,在把水家的绝世武功……秘籍,传授给十二岁的水宴然之后,水家老爹就带着“老妈”一起天涯海角,潇洒的比翼双飞去了,水门、水家大宅、六个七个月到九岁的孩子——全都扔给了年幼的水宴然。因此,水家的其他兄弟都是在水宴然半父、半兄的呵护下长大的。
想象一下,从小到大一直被那样的一位绝代佳人哥哥照顾着,不管是谁,多多少少的也会有一点恋兄情结吧?而水家兄弟中表现上又以水宴影为最——只在水门不出江湖,终日粘在水宴然身边百依百顺。所以,夜凉虽然对水宴然崇拜、敬畏之情更盛父兄,但另一层面上的嫉妒却也是不容小视的。毕竟,情人心中总有那么一个人与自己平起平坐,这个滋味可并不好受。
瞬间,一种受伤的表情浮上了夜凉总是浮着笑容的脸,“可是,只有风花雪月才能抓住你……吧!”
——!听到夜凉寂寥的说法,水宴影惊讶的抬起头,却迎上夜凉放大的脸。
“呜!嗯~~~~!”…………
**************************************************************************窗外,偷偷归来的水宴飞飘然进入一空无一人的大堂,拿起被丢弃在桌上的资料,低头审视,“看来不光是夜凉没用的问题了……”
“据青竹帮变故起于三月初五,特查二月下旬起金陵周边武林人士变动
二月二十三日
湖北青城派掌门率弟子七人至白下门悦来客栈。因长江水匪流窜,货运不安,欲与水门结盟共剿水匪,除暴安民。现已得到门主同意,正与左右护法协商中,查无异动。
二月二十七日
嵩山少林寺僧人一十六名至灵谷寺传经解惑,至今未出,拟于三月三十日归寺,查无异动。
三月初一
西域天山雪女宫天山七子至紫金山梅花坡,祭奠已故的前任雪女宫主闵汝雪衣冠冢,查无异动。
三月初三
神秘紫衣女子主仆一十三人落足凤凰台,后足不出户。白日无声无响,夜晚鼓琴于台上,无聊无为。而门主自五日起夜夜守于台外,至今未见有异动。
然查女子身份而不得,仅知女子着紫衣、掩面束发,武功高绝、琴艺极佳,从未见其开口,不得已时便用腹语与人交谈,疑为哑女。而随行十二婢女着赤、橙、黄、绿、青、蓝六色衣衫,均掩面束发,训练有素,武功不凡,听其口音,应来自云南大理一带。恐有异常。
三月初四
瀛洲武士二十五人带男女奴隶五十人抵达雨花山落华客栈,之后与“醉月楼”、“眠花馆”老板“蛇”联络密切,最近反无动静。
据查,这批瀛洲武士往返金陵已有九次,每行必带来美貌男女约五十人,卖与“醉月楼”、“眠花馆”老板“蛇”,再带大批武器回瀛洲。停留时间不过十日,然今次却超过半月仍未将奴隶出手,而且无故失踪武士三人,唯恐有异,特查得,老板“蛇”即为被人劫走至今未归生死不明的青竹帮左护法。“醉月楼”、“眠花馆”均为青竹帮于五个月前盘下,证据确凿。与瀛洲武士买卖而来的青年男女大多转卖往杭州、苏州、无锡、扬州等地妓院。
总之,此次青竹帮事件恐与瀛洲武士难逃干系,但始作俑者仍不清楚。”
好错综复杂的情况!
看来青竹帮可是没干什么好事!水门不限制杀手业务,却严禁逼良为娼的青楼买卖,青竹帮是完全附属于水门的下属帮派,要遵守水门的所有规矩——只此一条便犯了门规,水门甚至有权利清理门户!
但不管怎样,水门自身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外人插手简直就是看不起水门。这个强出头的家伙……再怎么也应该给他一点小教训,叫他以后别再目中无人!
问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到底是谁呢?除了瀛洲武士恐怕难脱干系之外,其他的……个个都看来无关紧要,却个个都似乎暗藏玄机。
就说大哥倾心的紫衣女子吧!
到了金陵后却足不出户、昼夜无聊,只在夜晚鼓琴——那她到金陵干嘛?不可能是怀故伤情来的,要不然不可能带着十二个婢女,还连自己在内极其嚣张的穿着七色衣裙,明摆着就在昭告世人自己不是普通人嘛!而且,初五——今天都二十七了!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会狠下心来把大哥往门外一关就是二十几天?真是冷傲啊!
——!!!!
——大理、女子、紫衣、掩面束发,武功高绝、琴艺极佳、腹语、冷傲、其婢女一十二人着六色衣裙!!
——无色楼!!!
——大理皇朝、苍山洱海,平凡人知大理莫过于此,
——段氏武皇、六脉神剑、一阳指、天龙寺,武林中人知大理莫过于此。
——然,柬国将军所知却不尽于此,世上有光必有影,段氏皇朝是光,那么辅佐他的影呢?!
——无色楼!
属于段氏皇朝的黑暗力量;
只听命于武皇的终极侍卫团队;
以历代皇后为首的女子杀手组织;
世上几乎无人知晓其存在、可抵千军万马、大理真正的精锐之师!!!
无色楼为首的三十六婢着六色衣裙,以蓝为尊!那紫衣的就应该是无色楼主当朝的皇后!!——传说中擅长腹语、武功高绝、琴艺出众,出了名的冷傲的大理皇后!!!
………………天!!!!
对于五年前的一段笑谈,水宴飞并非全无耳闻,六弟那个白痴居然敢去招惹大理段氏,的确让自己吃了一惊,最后大哥以极其暧昧的态度将结果一语代过,段子楼这些年来到是毫无动静,但今朝这大理皇后所为何来?大哥居然爱上那普天之下最不可以爱上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瞬间千头万绪、诸多事宜涌上心间,让水宴飞不知如何是好……
一路狂奔,水宴飞终于停在了水宴然的门前,抬起欲敲门却又马上放下——大哥也不晓得怎样了,二十二天来夜夜立于风雨之中,一片痴心却无有一丝回报,大哥……
——算了!跳进去吧!
轻手轻脚,水宴飞乘着风动梧桐,拨开窗跳将进去,把碍手碍脚的文件放到桌上,提起走到床前——!!!
——这是大哥吗?!!!
纤细的身材比记忆中更加瘦弱,一袭白色的外衣未脱便趴卧在如雪的床单上沉沉睡去。倾国倾城的姿容透着浓重的疲倦,乌黑的发丝微微凌乱,更称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失了血色的双颊微塌,原本娇嫩的樱唇也失去了健康的红润——干裂而粗糙,仅仅泛出带着一点青色的粉红。眼窝深陷,眼下原本淡淡的青影竟变成浓浓的一圈几近黑色的暗淡,而双眉微蹙,勾勒出凄美的忧郁。宛如病重的西施、呕血的貂蝉,称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可大哥本应是国色天香的怒放牡丹,不是凋零风中的一现昙花!而今却为了那大理皇后弄得如此模样!她到底是何方神圣有所为何来?!
水宴飞心痛的伸出手欲抚摸水宴然苍白的脸,却在仅差毫厘处颓然放下——大哥,你从来就不曾是我的,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不会是了吧!从你将心遗落给大理皇后时,从我选择了他作为终生的伴侣时,甚至早在你微笑着对我说我是你最疼爱最出色的弟弟时!我就明白了,你我只能是两条永远的平行线,就算我再努力,就算我再爱你,也改变不了你对我绝对不会有超出兄弟之情的任何感情的事实。此生你我是永无交集了!更何况,现在我自己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责任……
此生无缘!认命吧!紧紧握住收回的手,水宴飞强抑住用上喉头的叹息,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不过,我一定要保证你的幸福,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又一阵风吹过,吹落了满地被水宴飞遗忘的文件纸,也掀起了雪白的纱帐。
水宴然茫茫的睁开眼“……!!”纱帐是谁放下的?还有被子——能在自己睡梦之中近身……莫非是紫?!……不会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冷若冰霜,除了告诉自己他叫、不,是他的代号是紫以外再没开过口,又怎会横穿金陵来找自己还帮自己盖被子?果然又是一枕黄粱。那么就是飞回来了……
水宴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失望,摇摇头劝自己别太在意,轻轻穿鞋下床,却冷不防踩到一页文书,拾起一看不禁柳眉一皱,挑起凤目——
第七章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残霞如血,落日熔金,又是一个黄昏。
太阳已经沉落在凤凰台的背后,台前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而光影中的凤凰台,仿佛冥路上的灯塔,在纯粹的黑暗中发出柔和的救赎之光,为孤独的灵魂指引着升入天堂的道路——让人觉得:也许下一刻,那只栖于梧桐的凤凰就会如传说般降落在透着刺目阳光的刁斗上——凤凰台!
水宴飞立足于这二十几天来快被水宴然“坐穿”的树杈上,望着光影中有如幻境的凤凰台,眉头蒙上一丝阴郁。住在金陵也有二十几年了,凤凰台也没少来过,可这样的光景却从来未曾看到。莫非真的是“有凤来仪”?那只凤凰莫非就是那大理皇后?
大理皇后,让大哥如此倾心相爱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一只凤凰呢?但不管是何方神圣,我都绝不容许她伤害大哥!!
摸出怀里的绿玉箫,摇头苦笑,当年为了斩断那份痴恋而仿制的绿玉箫,不想今天却用来假扮大哥。叹口气,水宴飞轻轻坐下,以箫就口……天之骄子的大哥苦求不得,想必心中充满了悲凉吧!
明月别枝、眠鸟乍起,呜呜咽咽的箫音响彻凤台。一瞬间,天地色变、风云情恸、人鬼同愁、万物共悲,皎皎如明月也掩面、滔滔同东海亦沉哀,凄凄惨惨恸恸悲悲,若芙蓉溅泪、似子规啼血!
伯牙再世也不过如此吧!水宴飞是个颇自恋的人,所以他会这么想不足为奇,但当凤凰台上飘然传来蕴含着轻愁的叮咚琴音……水宴飞再自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差得很远的事实——好一首“昭君出塞”!
“丁香空结雨中愁!”悲悲切切轻愁薄恨却又自然宛如天籁。水宴飞不禁听呆了,天啊……世间竟有如此佳音!大哥,你就是对着琴音一听钟情一闻倾心的吗?
一曲终了已是月上西楼。幽幽的腹语自凤凰台上传出:“芭蕉不展并非为望帝春心,深情也不是多情。无心无情的公子,你……并非水门主却能立于门外不被发现……看来柬国将军的武功,的确名不虚传。”
——的确聪明!水宴飞心中暗赞,这样才不愧为大哥选中的女子,有趣。“呵呵,小姐真是聪明,难怪我大哥对你痴心至此。不过,水某有一事想请教小姐……能断定我不是大哥对于小姐来说也许很简单,但小姐怎么能断定,我是一个无心无情之人呢?我刚刚吹的同小姐比起来的确算不上好,但也应该是多情而不是无情吧?”
“呵呵,”同琴音一样的悦耳却让人联想到冰凌互撞声的腹语就着低沉的冷笑响起,是与琴音中的轻愁薄恨形成鲜明对比的冰冷无情,“都一样,体会不到真正的感伤……无论是如何多情的箫音,都只能显示出吹奏者的无情而已。”
“这样吗?”水宴飞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浮上一股怒气,我无情?那二十几年来的痴心不改又算什么?大理皇后,看来我还真是高估你了,“也对,无色楼,无欲无求,却不是无情嘛。跟有夫有子、却还来勾引我大哥的皇后娘娘比起来,水某自认没有娘娘多情。”
(不得不说,水宴飞不光自恋还很自以为是,外加输不起。)
……“看来,南宋的细作还真是不可小瞧的,水将军看来很清楚无色楼的情况,那何不提醒一下令兄水门主这个我不能说的事实呢?”楼中人轻声发话,依旧阴寒刺骨却听不出一丝的不悦。
水宴飞不禁在心中暗竖大拇指,一下子就把对自己不利的话题带开,宠辱不惊到这种程度,不简单!但想就这么把我糊弄过去?没那么简单!“世间万物均有光有影,无色楼是段氏皇朝的影、皇后娘娘是段氏武皇的影,你到底是无色楼主,还是她的影……我还不是很清楚。”
“光?影?光映于物,而后成影。光、物都是形成影的必要条件,缺一不可。将军你到底是如何定义着光与影的呢?我区区无名小卒,顶多承蒙令兄的错爱,是谁有那么重要吗?”管你风吹浪打,我胜似闲庭信步!雷打不动的一百零一号声音总之没错。
“其实我对你是谁并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只是——你到底是男是女,有否婚配,还有……你到底所为何来,夜夜把我大哥冻在窗外到底是何意思?!”狐狸再披上羊皮也变不成今年的宠物,三句话没过,水宴飞便露出了水家人的本性——霸道。
但霸道得分对谁,水宴飞就算再怎么霸道,楼中人也依然不买账,叮叮咚咚一个劲的调琴,怎么看怎么漫不经心,“唉……水将军还真是性急,这么快就切入了主题……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个离不开无色楼的人,与你大哥就算是两情相悦也是情深缘浅无分相守。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虽然我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但……水将军是聪明人,事实上,是令兄夜夜扰人轻梦,还是像水将军刚刚所说的那样,水将军心里自然明白。”
嘿!“抱歉,水某刚刚失言了。”水宴飞不得已抱拳道歉,真是厉害的女人!不仅会回避终点,还能把绕了一大圈的话题绕回来并加以反驳,让自己无言以对。大哥到底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如此聪明、透彻、潇洒、灵牙利齿、心思缜密、宠辱不惊……
“不过,不管怎样你,引起我的好奇心了。听大哥赞你武功仅仅在我之下,全力施为天下恐怕无人能够全身而退,水某今天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说完,水宴飞竟凌空跃起,一掌劈向凤凰台上一直关闭的窗子——!!!
——蠢!太蠢了!!蠢毙了!!!敌暗我明,就算是白痴也晓得如此情况下不易动手,凭一时冲动就下手……水宴飞岂非蠢到极点?!
不然。
天下武林,论武功首推水宴然其次便是水宴飞,而水宴然又说楼内的紫衣人仅次于水宴飞——可见,水宴飞的武功高深莫测,对手也不愈多让。剑侠嘛,总是手快于脑,若是双方一起对着这薄薄的一扇窗施力……那无辜的窗子想必转眼间便会化为敷粉——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一睹庐山真面目的愿望也就实现了——水宴飞就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而且还盘算的好好的才动手。不打算破窗而入,只打算一睹美人颜,应该也不会遭什么暗算。
然而,他料错了!
说时迟那时快,水宴飞飞身而下,但就在掌风抵上窗子的一霎那,窗子竟自行突然向内打开,一个黑乎乎的不明物竟急速逆掌风而来——这一切仅仅发生于半分钟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