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县令大将军(第一部)————胭脂虫
胭脂虫  发于:2009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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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军想让下官如何说话?
”我笑得灿烂,“如果将军一直以为下官是那种与众不同的人,如果将军一直想从下官身上找一些与众不同,如果将军以为我是那种大仕隐于途的人,那么,我只想说,将军您找错对象了。李斐无能,无才无德,只想安然过一生,碌碌无为不求引人注目。我没有将军的雄才大略,宏图大志。我求安稳,就得习惯摆出将军口中的官面上的嘴脸。下官并不以之为侈。”可恶!今天好像得罪了三个人了。先是那个骄纵的小太子,后是如花,再是这个将军。

“你——”应劭突地站起。

“小福,送将军回房歇息。”我挥了挥手,唤了人过来。“对不起将军,下官身体微恙,不能陪将军了。”

应劭高大的身体站着一动不动,如鹰的眼眸紧紧地盯了我一会,终于抬步,离去。

秋风过处,红叶尽落。

叶片飞舞的间隙,我张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的背影,应劭的背比墨樵宽,身形比墨樵魁伟,但是为何,那种腰身却是如此的相象……

有些怒意的人儿很快便消失在小径的转弯之处。

我吁了一口气,瘫软在桌子上。

怎一个累字了得啊……

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想着应劭,人家是仕途得意,意气奋发,交朋友也是豪情壮举,反观自己,倒更像是一只灰溜溜的老鼠。我李斐何德何能,能让你圣上眼前的红人想亲近,想成为知已!

是啊……我何德何能……

叹息一声,把袖中红叶拿出来,细细赏玩。

红叶小笺,相思一脉寄。

指尖细细地在红叶上描画着那线条优美的细茎,淡淡的暖意沿着指尖流到腕部,心底小小的满足如春水般漫漫涨起,涨得一颗心满满的。

其实……我要的并不多……

我只要有小小的快乐,就足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给我太多?

瘫在石桌上,脸贴在凉凉的青石桌上,眼眶微热。我闭了闭眼,左腿传来一丝刺痛,轻轻地把手放下去,轻揉。

“老爷……”小福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就在身旁。

我应了一声。

轻微的瓷杯碰到石桌的声响。我睁眼抬头,望见小福把一碗银耳汤放上桌子,“老爷早上吃了那么多上火的东西,可也得吃些清火的啊。”

心里突然大大地震荡了一下。

我叹息一声。

“小福,老爷是不是不该待在这儿?”

“还是这儿好啊,安宁清静。”小福道。

我点了点头。大有感触。虽说是现在多了一个将军,多了一个太子,生活多了些烦躁,但是总的来说,这里还是很清静的,起码,我不用考虑得太多,勉强自己太多。

只除了……偶尔的思念……

“其实小的一点都不想老爷升迁,巴不得让这个太子爷赶快回到京师里去,省得在这儿让人烦心。”小福道。

我大大地点了点头。

“本来山高皇帝远。我们在这儿过得逍遥自在,就那个将军来了之后,这里就不得安宁了。”

“是啊……”我深有同感。想起三年前跟小福抱头痛哭的样子,再想着现在这种生活,真是天差地别。

“再说老爷您是受过伤的人,小福看着老爷您跟着那些人赔着笑说着话儿,小福心里就难受。”小福噎声道。

一时心中大为感动,想着有忠仆如斯,也算是有幸了啊。心中感动,我抱住小福道:“小福,你跟了我这个不成器的老爷有好多年了……老爷对你没有做过什么……你说吧,有什么希望老爷帮你实现的愿望,老爷一定尽力。”


“只要能一生侍候老爷,小福也没有什么所求了。”小福道,“只求老爷能好好待我们下人……”

“这是自然。”我连连点头。“本老爷自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还有啊,老爷,小福没有爹娘了,一生都跟着老爷,老爷您便是小福我的再生父母。老爷,您那天说要把小兰姑娘许配给我的……”小福忸捏道。

“本老爷明日即派人去小兰家提亲。”我满口应道。虽说这只是当日一句随口戏言,但没想到这小子到今天还记着。

“老爷,您昨日让小福去买了二两龙井茶叶,小福当时是自己掏的银子,老爷您可不可以现在就还?”小福大着胆子道。

“这是当然。”我摸摸袖子,摸出几两碎银子,放进小福手里。

“还有老爷啊,昨日小福在整理您的书房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老爷您的砚台,把老爷您的一张画给弄脏了,老爷您该不会怪罪小福吧。”

我心下一骇,“哪张?”

“就是前几天老爷您刚画好的那个画儿,里面那个人在弹琴的被弄脏了,我晒了晒,就把这副画儿跟别的画轴放在一起了。老爷,小的从七岁的时候,就是老爷您的书僮,老爷您从来没有打骂过我……”

额头上暴了一根青筋。那是老爷我画了五天画的画。我叹了一口气,“那是自然。老爷当然不人怪罪与你。想你也不是故意的。”

“老爷您对小福真好。”小福感叹一声,让我这个当老爷的心里好生有满足感。“老爷啊,小福昨日碰倒了老爷的砚台的时候,不止把画儿弄脏了,还弄脏了一副老爷正在看的字,老爷您也不会怪罪的吧。小福从小到大一向手脚不利索,笨手笨脚的,可是老爷您一向没有责怪过我。小福在心里一直对老爷很感激的。”

额头上再暴一根青筋。那是老爷我好不容易狠下心来掏百两银子买的字。想起刚才说过的话,再看看桌子上那碗银耳汤,不由得压制下怒火,“算了吧。今儿个老爷一率不怪罪。说吧,你还弄脏了什么?”

“老爷,还弄脏了老爷您画的扇面儿。”小福道,“老爷,我刚才替老爷您煮银耳汤的时候,差点烫着了手指头。小福可是有好多年没有煮东西了。今儿个厨子被小太子赶跑了,小福才不得不亲自下厨的。”

我伸出手来,用手指尖狠狠地把额头上暴出的青筋按下去。

“还有呢?”我慈祥地微笑道。

“没了,但是老爷,您当时收在一旁的扇面儿有十副,好像都弄脏了……”小福小心翼翼地瞅了我一眼,可怜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来,“老爷您瞧,我刚才为老爷您煮银耳汤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烫出了一个泡来……”

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把颤抖着向小福脖子伸出的双手缩回来。

“老爷今儿个心里舒坦,不会生气。你尽管说……”

“小福还打碎了一个花瓶。”小福道,“老爷,小福打小就跟着您……”

额上青筋乱跳。老爷我抓抓抓,把额头上刚才被应劭拨上去的头发都给放下来,胡乱地遮住,妩媚地笑道,“还有呢?”

“其实老爷,那个砚台被碰翻了之后,掉到地上破了。”小福瞅了瞅我,道,“老爷,小福知道老爷您一定不会……”

“是啊,本老爷一定不会责罚你的。”老爷我披头散发,笑得春光灿烂。

“那就好。我就知道老爷您对我好,”小福抬起头笑道,“老爷,这下子小福我真的放心了。除了这些重要的,别的就没了。”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没了?”

“没了。”小福笑道,“不过就收拾那些东西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盏儿,被我忙乱中一脚踩碎了。”

“一个小小的玻璃盏……”我扶额呻吟。

“是啊。老爷我知道您那些字画儿值钱,小的弄坏了,心里就担心着要受老爷的骂。没想到老爷您真好……”小福喜滋滋道。

“去……”颤音。

“昨儿个韩师爷还说,老爷一定会为了这些字画儿让小福爱苦的呢,没想到,老爷对小福还是很有恩情的……”

“去……”断断续续的颤音。

“老爷您放心,小福以为一定更加效忠老爷您的,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乱动老爷书房里的东西的……老爷……你想说什么?”小福奇怪地望着我不住地喘气。

“去死!”我暴吼一声,脸孔扭曲,,“你给我去死啊啊啊——”

秋日午后暖日下,但见一少年披头散发,暴突地一双凤眼,颤抖着伸出爪子掐住小福的脖子,
“你去死!去死啊!我的琉璃盏啊啊啊——我花了五百两银子淘来的九盘纹彩琉璃盏啊啊啊——”
“大黄9克、附子9克、干姜……6克,还有党参……6克?会不会太贵?改成4克好了。”我沉吟着,继续想着我很久以前学的一点雌黄之术。
“老爷,以前的方子都不是这样的,会不会太少了?”韩师爷在一旁道,“人家可是太子嘛,万一……”
我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毛笔蘸了浓墨,重重地划掉那个肆字,不情不愿地写了6克。“再是炙甘草——”
“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我还真不相信有人会如此对待当朝太子呢。”应劭的声音带着笑,闲闲地从门口传来。“当今皇上爱子在你的县里吃东西吃到拉肚子,你就不知道天威莫测吗?”
“小福,先用这个方子去抓药。”我把药方折起来递给在一旁的小福,“顺便把县里面所有像样的大夫都叫过来。”回过头,对着倚在门旁的应劭道,“应将军难道不需要做些什么表您的臣子之心吗?”
“哈哈哈——”应劭大笑地走进来。门外的阳光略有些暗,屋内更是显得有些暗,尤其是当他的身形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眯了眯眼,下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李大人,您口口声声说自己碌碌无为,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却无一件事情是碌碌无为性格平庸之人能做出来的。”他打量着我,“你以为,这个理由我会相信吗?”
我一把抓住那只扣在我下巴上的手,不留情面地打下来,“那是将军自己识人不清。”
那天中午,太子吃饱喝足了,在我的床上睡了一觉,然后,便发生了一件足以令山河为之动摇,苍天为之垂泪,朝野为之震惊,龙颜为之大怒,后来被历史学家称之为社稷之大不幸的事情。
呃……按医学上的术语讲应该是“饮食不当(吃了一大堆的烤肉),脘腹积滞(大概是半途的时候大怒,暴跳如雷的时候气血攻心,顺便吃下去的东西也堵住了),脾胃虚寒(照太子的话说是睡觉的时候冻着了),久痢不止(没错,到现在为止太子已经连拉的力气都没有了,现下正躺在我的床上直哼哼)。”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太子吃拉肚子了!!
县里有名的大夫都齐全了,一个个如履薄冰地排着队替太子看诊。我立在床边瞅着一个个,脸色凝重。
太子趴在我的床上,绣着清雅虫鱼图案的帐子放了下来,隐隐约约地还能看出里面的人儿无力地挥了挥手,“下去……”
“下去!”我挥手示意下一个太夫上去。
这个大夫略显年轻,最多不超过四十岁,嘴上无毛的大夫似乎能成名的很少,我看着他小心地把脉,略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太子身体已经无恙,接下来只需细心调养一两天即可,但更主要是太子殿下目前心脾俱虚,似乎在几天前略有染了风寒,加之心神不宁,怒火攻心……”小大夫抚摸着自己没长到多长的胡子,摇头晃脑地侃侃而谈。
“哼……哼……”帐子里面趴睡的人儿不悦地哼了两声,奈何周身无力,声音竟是这般的绵软可爱。
“下去下去吧。”我挥手赶走那个小大夫。
再来一个大夫。
过了几分钟,“太子脾阳冷积,宜……”
“下去。”帐内的人儿有气无力道。
“来,你,接上去。”我挥手示意另一个大夫上前。
不到一分钟,“下去啊……”床上的人儿又叹息道。
“你,来试试……”我示意下一个大夫上去。心下狐疑,不就是拉肚子嘛,刚刚吃了药后看他已经不再跑茅厕了,还会有什么问题,每个大夫的诊断,不外乎是脾胃虚乏,小太子到底在找些什么?
闷闷地哼了几声,床内的人儿似是又有了一丝怒气。
“下去下去!”我连忙把那个正在看诊的大夫赶下去。
“还有吗?”太子在帐里有气无力地伸出一只手来。
“呃……”我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夫,“没有了……本县十个大夫都已经在这里了……”
“哼……”太子叹一声。“山野愚民,能懂些什么啊。”他咕哝道。
我叹一口气。
“若依下官所见,太子身体实是已无大恙,只需再静养数日即可。”
一个大夫会出错,两个大夫出错的可能性就更小了,那么多大夫,若他真是病到无药可救了,还会众口一词蒙骗你不成?
“我……”床上的人儿呻吟起来,“本宫身体极为不适……”
“那就请太子殿下安心静养。过几日再让应将军随你启程返京。”我道。
“……”帐内的人沉默了一阵,“你……你再去找大夫来……”
“依在下所见,太子殿下是体虚至极,得在此地休养三月方可。”在一旁沉默了好长时间,一直注视着这边情况的应劭道。
“……”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
太子这番表现,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病重是假,借机留在外面是真。这种小小把戏,难道我还会看不出来。
可是——
哎,长叹一声。
我不想要太子留下啊……
之所以那么积极地派人找大夫,之所以再三地说太子病尽快就会好了,之所以说让人过两天就送他回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这块烫手山芋扔出去啊……
一朝太子,私自出宫,赖在自己府上,不管怎么说,都是麻烦的事情啊……
这应劭,竟然还由着他胡来,竟然还顺着他的心意给他台阶下。
呜呜呜——我是这儿的主人啊——
把我置于何方啊啊啊——
“应将军所言极是啊……”太子在里面满足地叹一声。“本宫真的觉得自己身体非得经过三五个月的静养才可恢复,还望将军替我回禀父皇。”
“下官领命。明日便派人回京师回禀圣上。”应劭道。
我在一旁哼了一声,竟是觉得自己两脚有些虚软起来。
天啊……住上三五个月……
半个月前一个将军到我这个小小的县里来休养,我就已经惨到家了,现下再加了一个太子……
而且还是住在自己府里面的……要每天来侍候着人家,每天来问安,每天来陪着人家……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扶额呻吟起来。
帐内的人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李大人,你不愿意?”
“不敢不敢!”我诚惶诚恐。
“那就好。量你也不敢。就这样子定了。”太子心满意足地躺回到床上去。
我苦着脸。
应劭一脸兴味地望着我。
我忍。
日子便这样子慢慢地在度过。
一个小小的县令,一个闲得让人心发慌的将军,一个据称是体弱多病实则声如洪钟的太子,我每天晚上大做杀掉所有这些占据我的东西的人的梦!
第一天,
人家大将军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我的客房。我凄凄惨惨地睡在书房里。太子躺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当天晚上我在书房里挨冷受冻的时候,跑过去想抢回我的床,对着人家小太子睡得红润丰泽的脸蛋伸出手去,颤抖了半天掐不下去。
我……忍!
第二天, 顶着黑眼圈不到五点就被人叫起来,居然是要我清理衙门里的旧案,以备太子爷察看。人家大将军闲闲地在一旁袖手旁观。
我……忍!
第五天, 筋疲力尽地终于清理得差不多了,人家小太了心血来潮要去爬山,我拖着几天没睡好的身子跟着人家体弱多病的人儿爬。
我……忍!
牙齿好痒的感觉。我气……气得牙痒痒……
“老爷……”小福叹息着望着我的脸,“您在磨牙?”
我摆出一副明媚的笑脸来。
“您的样子好像半脚踩进棺材里了……”
脸臭臭地垮下来。“本老爷有那么糟糕吗?”
咬牙切齿。
咬牙切齿。
我忍。
我忍无可忍啊……
“老爷您的样子像是极度缺乏睡眠。”小福一针见血道。
刹时悲上心来。“老爷我后悔啊……”我一把抱住小福道,眼泪鼻涕一把流。“我不该为了一次烤肉牺牲那么多的啊……”
“李大人没地方睡吗?”太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瞪了一眼小福,看着他快快地退下去,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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