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 第三部 陌然————浅影
浅影  发于:2009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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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眉垂头,一身普通的打满补丁的素服,毫不起眼地混坐在一艘将开到苏州的小船。

“人来齐了没有?还有谁要上船的?”问了几声後,没有人再回答些什麽,船公随即用竹槁轻轻在岸上一点,小船缓缓离陆远去。

“开船咯!”那一声轻快老练的语调在河上传了开来,伴著柔柔的春风,使人精神为之振奋。

终於离开了。

看著面前波光粼粼的河面,我竟生出无限惆怅。

肖池是否生气了呢?不知道月知道後会不会哭著骂我呢?沐岩有被责罚吗?萧逸有没有恼怒得要派人追杀我呢?秦风……

想到他,我欣喜的心慢慢沈寂下来。

这个太难预测了,他对我的离开,是赞成?默许?否定?还是漠然?对於这个人,我一直不太懂,复杂,只希望他不要插手这个烫手芋头。

或许是我过度敏感了,像他们这种大人物,本也不可能为我这麽一个小人物,而劳心劳力。

实在是不值。

既然我已经离开,那过去的一切,也不过是某天曾经作的一个长梦而已,用不著再多花心思。

探头看著倒映在水面上的那个平凡而不起眼的人,不禁扯开了一抹苦笑。想不到,我也有要动用易容术的一天。

正出神时,突然感到肩膀一沈,几条发丝扫过鼻尖,害我忽然有了要打喷嚏欲望。

侧头,发现坐在我左手边的人,竟已在我肩上打起了盹。

清秀的脸庞,一身整洁素白的长衫。

无奈,看他憔悴的面容,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他的补眠,还好是不碍事的左手。动了动还不甚灵活的右手,我无聊地欣赏起两岸秀丽的景色。

在看见一片茂密的竹林时,我不由得又回想起那个让我得以安全离开的游戏──

由於常年饮食不调和,我和肖池的身高差不了多少,即使我比他大五岁。也因为这样,我才得以顺利地和肖池调换了衣服,而不使人觉得不合适。

在厨房里打打闹闹了好一会儿,故意让全身和肖池都粘上炭灰草渣,面容更是弄得乌黑抹漆的,使人一时难以察觉到底谁是谁。

“小肖池,我们玩躲猫猫,好不好?你先躲到我房间里去,我找月当鬼一起来……可能要花一些时间,我没有叫你出来,你可不要出来,被抓到,就算输了。输了的人不许吃饭!”


“啊?!不许吃饭?!我一定不出来!决不会被抓到的!”肖池信誓旦旦地道。

又一番叮咛後,肖池欢天喜地地去了。

看著窗外白杨树上一抹快速闪过的黑影,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

要劳烦萧府第一护卫沐岩给我护航,本人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整了整衣衫,一刻也不敢耽误,提著个菜篮,装成上市集采购的模样,低头从後门走了出去。

肖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原谅我……

豔阳西下,漫天红霞映照著满河春色,使人分不清天上人间。

“嗯……”感到左肩沈了沈,让我把视线从眼前的美景中转了回来。

扑眨扑眨著的细长睫毛,微启的双唇,再在显示出,这位把我当靠垫使用的兄台即将清醒的迹象。

“……”那人的头终於从我的肩上脱离了,我竟有种要倒下去的感觉,左手全麻了。

“你还好吧?”苦笑著向那人询问,看他呆痴的表情,大概是意识还遗留在梦中的某处吧。

“你……是……”

“你的靠垫。”指了指自己麻掉的左肩。

“啊?!抱歉!我、我……”那人顿时慌了手脚。

真是直接的反应,看他不加修饰的有趣行动,我对此人的好感度立刻成直线上升。

“在外面闯荡,就是要互相帮忙的,‘出门靠朋友’,实在是不用跟我客气。我叫莫然,你呢?”向他柔声示好道。

“呃……芦仪……”

不能否认,开始时,芦仪还有些尴尬,可随著时间的推移,我们却越聊越投契,想见恨晚。

芦仪周游过很多地方,当我提起某个名山峻岭时,他都能很快地接上话,足见他眼界之阔,见闻之广。

“仪,你很喜欢旅游吗?走那麽多的路,渡这麽多的水。”一时好奇,我挑起了一个自认为还不错的话题。

“还好……其实,我一直在找人……”说著话时的芦仪,神色有点黯然,里面似乎还有什麽故事。

我不禁有点後悔,挑起了他的伤心事,看他的神情,应该是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那……找到了吗?”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避免伤了芦仪的心。

“没有……或许,他根本就不存在……一切,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罢了……”自嘲地笑了笑,芦仪又自顾自地聊开了。

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吗?不知道,那是个怎麽样的人呢?

莫然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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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奉承面前,是多麽的不可救药。

不管一个人的奉承是否合乎事实,

奉承者,同样都会赢得被奉承者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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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逆水行舟,经过十来个昼夜的努力,小船终於在太湖口靠了岸。

三三两两地走上岸,离开摇晃不停的甲板,我才尽情地舒展著手脚。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人,果然是应该活在陆地上的。

“然,不介意一起去投宿吧?”芦仪望了望月影西斜的天空,向我征询。

“好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坐了五天的船,我只觉得全身都叫嚣著疼,特别是五天来没有换过药的右臂。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个地方让我躺下来,好好地睡一觉,再给伤口上上药。

走的时候,果然不应该这麽潇洒,把药箱摸过来才是对的。後悔啊後悔!!

到步的时分,还不算太晚,此时,正是夜市正旺的时候。

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行,就像蚂蚁拉车一样,真的好困难。

“然,这边!”芦仪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地把我扯离人群。

“呼~~谢谢……”倚在墙边不断地喘气,我怀疑再走下去,我铁定会被踩扁的!

真是太恐怖了,现在的人吃饱饭没事做,都会上夜市的吗?这麽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到底有什麽好玩啊?可怜我被人撞了数十次的右臂,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然,你看起来不太好。走吧!”芦仪扶起我,忧心地道。

“不是吧?!才休息不到一刻锺,再回到人流里,我会被压扁的!”可怜兮兮地赖在墙边,不肯动弹。

不过很快的,我就发现,我的担心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你在胡说些什麽呀?!我们已经到了,快进去吧,我快累死了!”芦仪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把傻愣愣的我一把扯进了客栈。

“哎~~”一进房间,我便直直地摔上床。

硬硬的床板,软软的枕头,我幸福得想就这麽昏过去,可惜……

“起来啦,你这懒虫!还没洗身不要睡,这床,我也要睡的!脏死了!”芦仪抱怨地喃喃。

差点忘了,由於客房已经爆满,今天,我和芦仪只能合睡一床。

“呃……我睡地上好了……”说著,我就想滑到地上去。

虽然没有床舒服,可洗刷地一尘不染的木地板,睡起来,应该也不会差吧?!毕竟,我从前可是连马棚也睡过。

“不行!晚上还是很凉的,要是感染风寒怎麽办?和我一起洗吧,洗完就立刻休息,怎麽样?!”芦仪在我耳边诱哄道。

可是,真的好累……

迷糊中,好象有什麽人进来了,又走了出去。感到身体似乎被人抱了起来,脱光了,放入一池暖暖的温水里。

好舒服……

顺著在背上轻轻揉搓的力度,我不可自止地沈入了梦乡。

早晨被阳光充斥的空气,永远都带著清爽的气息。

在暖暖的被窝中醒来,首先进入眼帘的,是芦仪那清秀的脸。

安静的睡颜,秀挺的眉,却微微皱到一起。在梦中,也依然寻找著那个人吗?

越过万重山,踏过千堆雪,就只是在不断地寻找著一个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人。

值得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所受的苦,并不比我的少。这样的年纪,本应该是藏在家中,受尽宠爱的。

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得抬起手,柔柔抚过他紧皱的眉头。仿佛这样做,就能减低他的一些痛苦。

就著清晨的阳光,赫然发现,眼前的少年,有著并不亚於杜月的美貌。

如果杜月是天边的骄阳,那麽芦仪就是恬静的湖水,幽幽的平凡的,没有骄阳灼人的光辉,却也吸引著人不住沈沦,沈沦在他那安宁的气息中,不愿自拔。

“然?”不知何时,芦仪醒了。

“昨天是你帮我洗澡的吗?谢谢。”真诚地表示著谢意,我翻身下床,拿起一旁的衣衫,正要穿上。

“等一下!”芦仪的手突然从後面伸了过来,制止我正准备穿衣的手。

“怎麽了?”不可否认,我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

“这是昨天的衣服,已经穿了五天了,就不要了吧?我昨晚吩咐小二买了些新的,放在那边的桌子上。”

顺著他的手势,我看到了几件躺在茶几上的白色素衣。

我有没有说过,这世上如果有哪一种颜色与我是最不相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白色。满身罪孽的我,实在是配不上那纯洁的白,只有污泥和尘垢,才能掩盖我的不堪。


“仪,我……我没有多少盘川,所以……那个……”搅尽脑汁地想著推脱的言辞,却不料,惹来了某人的怒气。

“你在说什麽呀?!你是我朋友,难道朋友之间还要讲究这些吗?”芦仪气得脸都快发紫了。

“我不是这个意识,只是……呃……”到底应该怎麽说,才比较好呢?总不可能直接和芦仪说,我不配白色,这个可笑的借口吧?如果他追问起为什麽时,我该怎麽说?


我尚在烦恼中挣扎的时候,芦仪却又不容拒绝地开口了。

“然,你再推迟的话,就是不当我是朋友……”

听到这样的话,你说我还能怎麽办?惟有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认命罢了。

当我和芦仪整理好衣容,坐在苏州城驰名的“芙蓉居”二楼栅栏边,吃上早点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街道两旁,早已布满买卖的人,其中往来的人群,更是川流不息。


“然,在看些什麽?”看见我一边酩茶,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楼下的人流,芦仪不禁好奇地探过头来。

“‘苏州’自有颜如玉……”半眯著眼,轻轻摇晃著手中的茶杯。

民间有句谚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果然是盛产美女的地方。放眼看去,大街小巷中,满是浓状豔抹的丽人。

“……”芦仪似有意会地瞄了几眼,点了点头。“还好……”

只怕还比不上你心中的那一个吧?!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

“听两位的口音,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吧?是赶来支持哪位姑娘的啊?”旁边一桌的老人,突然插话道。

“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只是……什麽哪位姑娘啊?”莫非和街上的众美女有关?!

“你们不知道?!那你们来苏州干什麽?”看老人的神色,似乎对我们的孤陋寡闻甚是不解。

没办法,这几个月来,都被困在楚萧两府内,就连中途休息的时间,都用来赶路和补充睡眠。说起来,我和外间的信息也已隔绝了许久,看来,江湖上又有什麽大事要发生了。


“我们兄弟两人最近赶路赶的紧,未免与消息脱了节,还望老丈指教。”芦仪诚恳地道。

“好说好说……两位应该也发现,最近走在苏州街头的美人多了不少了吧……”老人神秘兮兮地凑过头来。

“正是。苏州是有什麽事要发生了吗?”

“呵呵~~是有事要发生了,而且是一件大事!”真是罗嗦的老头,总爱吊人胃口。

幸好老人发现胃口也吊得差不多了,好心地给我们解惑。

“两年一度的选美大会要在苏州举行!你说,这麽多美人云集一堂,我们这些作男人,又怎麽能不兴奋!呵呵~~~”说著,老人咧嘴笑了起来。

原来是选美大会啊,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把目光放向芦仪,正好和他雀跃的眼波相接。

一定很好玩!

这是我们同时在对方眼中发现的信息,随即,均含笑点了点头。

苏州城郊的选美会场内,早已挤满了人。

左右手两边,是达官贵人和江湖名士的坐席,坐在前台的,则是前来凑热闹的人。聚在後台的,是众位准备上台的佳丽,可其中也不乏自抬身价,坐在外间坐席间脸戴面纱的大家闺秀,或直爽英气的江湖侠女。


“好热闹!”右臂的伤,在连日的调养下,已好了七七八八,今天,可以尽兴了。

“是啊……然,那边有位置!”芦仪兴奋地拉著我挤到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里地理条件优越,离比赛台面较近,而且只要侧一侧身,就能看见整个後台的情形。左手面是一个观赏的高台,不少江湖知名人士都坐在其上,他们的对话,也会一字不漏地传入我们的耳中。


“怎麽这麽久还没有开始?”已经听到有人开始抱怨了。

“忍一忍吧,李老弟。为看红颜一面,这种苦可少不了。”另一人戏谑道。

“听哥哥你这麽说来,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怎麽了,那个名流相好也参加比赛了?”那人也回了一句。

“呵呵~~~她那姿色虽不差,可也还算不上绝色,你哥哥我,今天可是来开开眼界的。”

“说到人间绝色,除了当今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闽秋音还能够得上边外,就只有在十九年前突然失踪的何惜沁了……”

那个不陌生的名字突然毫无预兆地蹿进脑中,我整个人不由得随之绷紧。

“是啊,真是可惜!据说,当年曾看过她一面的男人,至今对她仍念念不忘……真恨自己迟生了那麽几年!”一人语带惋惜地道。

“哈哈~~王兄果然是色性过人!”

“李老弟,大家同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彼此彼此!”

……

…………

後面他们还说了些什麽,我已听不进去了。心神满满地被那个烙印般存在的名字缠绕住,无法挣脱。

那一个眼带愁思的绝色女子……

“然……然!”一阵激烈的晃动,把我整个人摇得七荤八素的。

“干、干嘛?!”好不容易制止了芦仪莫名其妙的举动,揉著发疼的头,我没好气地道。

“我看你整个人心神恍惚的,好心想告诉你,比赛快开始了。”芦仪看我的眼神,明明白白在投诉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哦,是啊,谢了。”真是的,他不晓得对待病人应该温柔一点的吗?随即又想起几天前芦仪帮我上药时的乌龙状况──

“你、你轻一点……等等,这是我要你买的伤药吗?”看著眼前一大钵黄绿色的胶状物体,我的心在发毛。

“是啊,没有错!看,黄连、蛇胆、当归……”芦仪指著手里的一张写得龙飞凤舞的单子道。

“停停停!我要的是活血止疼的外伤药,可这怎麽听都是一副去毒进补的方子?”适时提出疑问,我可不想因为用药错误而毁了一生。

“…………呃……好像错了……”芦仪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终於得出了这麽一个让我差点吐血的答案。

“错了啊?!”哭笑不得的表情,肯定在我脸上表现得淋漓尽展。

“没关系啦,反正都是治病用的,哪一种都没所谓了。不要浪费嘛!”他怎麽可以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可……啊~~~~~~~~”

…………

现在想起来,我的伤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可以好得了,我都要对我自己的顽强生命力,敬以万二分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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