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朝云
朝云  发于:2009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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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不出来,别指望我会付你薪饷!”扯着喉咙,喊了回去。

  掌柜的话才一说完,就见一个黑影闪到他的面前了。

  “老爹,你要小豆子做牛做马都行,就是不能不付我薪饷,更不能一气之下将我辞退,我的弟妹可是要靠我养活他们的!”可怜兮兮地张着眼,嘴角下垂的。

  “紧张个什么劲,我是要你帮我提另一桶水,不然,我一个人哪做得来!”白了小豆子一眼,连忙将另一桶水交给他。“你泼那个,我泼那个,快!”

  两人同时间同样的动作,将木桶内冰冷的水一股作气地往打得浑然忘我的青龙与白虎身上泼去,如水柱般的巨大冲击迎面扑来,让两人顿时清醒过来。

  白虎瞪着被淋得全身湿透透的青龙,却在下一刻露出了一抹笑意,椰瑜道:“哈,青龙怎么变成了一只落水狗?”

  “你还不是?”面无表情地,尉非冷淡地回他一句。

  被那么一泼,泰半的酒意已醒,奔腾的怒火也渐渐趋缓下来,只是……那人的身影依旧如此清晰、深刻地如火烙铁般地在他心口上,每忆起他一分,胸口不由自主地抽动,每想起他垂泪的模样,心中如万头针刺般的痛苦难当。


  尉非自我嘲讽,明知他是个男子了,心中的情意却未稍减一分,愚蠢地以为将自己灌醉后,便能逃避所有的一切,却没想到,反是更严重呀!

  白虎见青龙阴晴不定的脸色,了然于胸地勾上他的肩,颇有义气地拍了拍。“啧,男子汉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千万别藉酒浇愁,来,咱们到上头好好说说话,有心事就要一吐为快,也让我想想有没有办法帮你。”


  虽说这小子方才用酒弄湿了他的衣衫,还打伤了他一张俊脸,可好歹他也是他们四个里年纪最小之人,他是看他有些不顺眼,但,绝不会做那种落井下石之人。

  尉非没说话也没拒绝,任由白虎搭着他的肩,拾阶而上。

  “喂,你们两个就这么上楼去吗?”双手又着腰,掌柜的在下头大声吼着。

  更可奈何的是两人就像没听见似的,迳自将门掩上了,只丢给他这一片残局让他收拾。

  “今儿个是倒了什么楣,平白赔上银子,客栈还被搞得像间破店,肯定是流年不利,遇上了不干净的家伙,等会去土地庙那儿捻三柱香,拜一拜。”掌柜脸色极度难看地嘟哝着。


  “小豆子,还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那不行丢,还可以用的……啊……那也不行,可以把它砍断,当柴火烧了……笨蛋!”

  就听见掌柜不停喳呼着,如威风凛凛的将军,气定神闲地站立着,正指挥着他的小卒——小豆子,收拾那些……缺了一脚的桌椅!

  一盅檀香袅袅,一樽茶酒沸沸。

  两个人影落在窗棂上,正举杯细啜一口手中温热的茶。

  “想不到这背后是有这么段曲折。”萧遥恍然大悟地颔首。“只是你竟能瞒过这么多人?看来大夥都不识雌雄呀!”

  “幸赖女子的衣衫自脖颈以下至足踝不得外露,才能遮掩住男子的特徵,再是将嗓子略略提高这才能勉强瞒过你们的。”停顿一下,神情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迟疑地问道:“萧大哥不觉得惊诧,甚至……有一丝的厌恶吗?”


  “嗯,起初是有些吓了一跳,不过,并不是那种讨厌的感觉,而且,我觉得男孩子装扮的你,更吸引人的目光。”戏谵地笑了笑。

  “萧大哥真是说笑了,要真说我的话,还不如说萧大哥你自个儿吧!”微勾唇,凝视着萧遥那绝艳的面貌。

  “现下锺夫人身子好不容易转好了,你也能恢复男儿身,那为何还不开心呢?”萧遥温柔地看向眉间仍锁着淡淡忧悒的锺灵。

  “娘对灵儿还不能谅解。”微抿的唇边传递着复杂的思绪。

  “别担心,锺夫人想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总归是自己心疼的孩儿,哪能生多久的气呢?”投给他一记安慰的笑容。

  “嗯,我知道。”他是知道的,但,让他如此难以释怀的却是另个原因呀……

  “是不是还有什么让你烦心之事呢?”敏锐地瞧出锺灵微湿的眸子,体贴地询问。

  “不,没什么,只是身子有些不适罢了。”急忙地摇头否认,双眸不自在地低敛着。

  没事才怪!心细如萧遥,怎会就这么相信锺灵的话?“既然没有,就不要皱着一张脸,开心地在这儿住下来,免得让人说我招待不周。”佯装生气地轻斥他。

  锺灵才正要回答时,就听见房外传来一道男子兴奋的嗓音。“遥、遥,瞧我带什么回来给你了?”话方歇,门就被人推开。

  一名面貌端正分明的男子直冲到萧遥的面前,献宝似地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他手中。“瞧,这是方才我和娘亲在市集上瞧见的,遥喜欢吗?”男子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


  放在掌心的是用一粒特别的石头磨成圆棱形状的纸镇,上头刻了几行细如汗毛的字,凑近一瞧,每个字都是苍劲有力,足见刻字之人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虽然只是个不甚起眼的小玩意,却让人不自禁地感到温暖。


  “嗯,我很喜欢,谢谢你。”萧遥含带着无限温柔的黑眸深深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子。“子菁,你没瞧见房里有谁来了吗?”用眼神示意他。

  顺着萧遥的视线,傅子菁疑惑地转过身,才瞧见他所忽略之人。“啊!真对不住,是子菁失礼了,没瞧见——咦?你不是锺小姐?怎么穿男人的长袍呢?”搔了搔头,将充满困惑的眸子转向萧遥。


  “你别多问,等会我再跟你说。”眼角不经意流露出的柔情蜜意,让一旁的锺灵窥得一二。

  “嗯,那我去跟娘亲说,咱们有客人来了。”咧着嘴,傅子菁刚踏出的脚步倏地又收了回来,转而走至锺灵的面前,亲热地举起锺灵的手,满脸愉悦地说道:“非常欢迎你来,子菁一向口拙,与遥说话总是搭不上边,你来了,正好让遥有个聊天的好对象,谢谢你。”


  一点也没有心理准备的锺灵,起初被傅子菁的举动稍微吓了一跳,一时有些仲怔住。

  “啊!对不住,没弄疼了你吧?”见锺灵脸色似乎微变,以为是自己的手劲过大,捉疼了人家,连忙手忙脚乱地放开,连声道歉。

  见傅子菁局促的模样,锺灵忍不住地噗哧一声。“没,傅大哥没弄疼我,灵儿很高兴你们这么欢迎我。”

  “是吗?那你可要住下来,这样一来,与遥弈棋时,我就多了个得力的军师,不会每次都让常叔笑我笨了。”话是对着锺灵说的,然深情的眼神却是系在萧遥的身上。


  “子菁,还不快去跟姨娘说!”微红着双颊,萧遥低声轻斥。

  “是,我现在就去。”唇角依旧扬着笑,不舍地收回爱恋的目光,掩门离开。

  “萧大哥爱傅大哥吗?”瞧见他们俩存在着属于情人间的深深情意,锺灵心猛地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嗯?”没料到锺灵突如其来的一问,萧遥的双颊似乎更红了,随即却又恢复了常色。

  惊觉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锺灵忙不迭地又说道:“对不住,是小弟逾越了,当我没问,萧大哥千万别当真。”

  “无妨,谁教让你瞧出来了!”勾着唇,丝毫没有发怒的模样。“子菁那人死心眼,性子又特别固执,从以前,心底只想着我一人,从没把其他姑娘家看在眼里,自己一人认定非我不可,要是我不可怜他,莫道他老了以后,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虽说我们两人同是男子,但,感情这玩意谁也说不准,我只希望这一生没白走这一遭,也不想让自己后悔,而留下任何遗撼。是以,就如你方才说的,找是爱上那个傻不愣登的家伙,而且,比我自己所想的还要更爱他。”脸不红气不端地道出两人间的关系,一点也没有不足为外人所道的羞愧。


  话中虽有此评不甘愿之意,可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却毫无遮掩地流露在含带深情的眉梢、在恣意扬笑的唇畔、在如烁烁星光的眸子里,令人为之动容。

  萧遥的话带给了锺灵不小的震撼,也在心中掀起了一阵阵的涟漪……

  第九章

  不知是从哪刮起的一阵疾风,把捎来深秋讯息的枯黄落叶卷至“银元客栈”门前,小豆子边咒骂着,边卖力地挥动手中的扫帚,将成堆的落叶扫起,还客栈原来干净的模样。


  从整理善后到将落叶完全扫清,已过了三个时辰,真是的!快累死人了!

  “老爹,这儿都扫完了。”汗如雨下,小豆子抬手将额上的汗抹去,朝里头大喊道。

  探出头,掌柜的将小豆子招来,将他手中的扫帚取过来,另外塞了一锭银子在他手心。“呐,算是今儿个让你额外出了这么多力的心意,可别再心底又说我掌柜的小气了,今儿个就到这里,你可以先回去了。”


  。

  哇!老爹难得的慷慨,难怪今儿个出了这种大事,连忙将银子揣进怀中,笑孜孜地挥手。“老爹,那我先走喽,明儿再见了。”

  赶走了可能会碍事之人,掌柜缓缓地经过已收拾好的桌椅,走上楼去。

  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个缝,见那两人还坐着,却没听见一丝谈话声,忍不住心中好奇,又将头探得更过去些,没想到一道人影倏地站立在他跟前,不说一语地就把门拉开,害掌柜狼狈地扑倒在地,十分难看。


  “嘿嘿嘿。”干笑了几声,掌柜的敷衍了事地带了过去。

  “让你担心了。”淡然地丢下一句话,尉非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见状,白虎也要跟上,却让人扯住了衣袂。“青龙要去哪里?还有他今儿个到底是发什么疯?”可不能让他平白无故地赔上自己的银子修理那些被他们弄坏的桌椅,他要知道原因。


  摆起手,白虎一脸不知地耸了耸肩。

  “不知道?那你方才与他在这儿干什么?还坐了三个时辰!”无法相信地怪叫,怎么可能一句话也没套出?

  “他不说话,我哪有办法,只好大眼瞪小眼地陪他坐在这儿,唉呀!不跟你说了,青龙这小子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要去盯着他。”匆忙地结束谈话,白虎纵身跃下,大步地跟在尉非的后头。


  完全呆愣住的掌柜,直到两人都已走远,还张大着眼珠子、开着唇,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没想到后果地就跑来客栈,尉非暗骂自己,即使真要离开,也应该要跟锺老爷说一声,他否认,自己突然想回锺府不是为了那个人,只是他不想做个不负责任的人而已。


  他还没决定要如何处理自己与他之间的事,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他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对他的怨慰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一半,但,……还是先暂避碰面吧!

  等尉非回到锺府,已是近于用晚膳的时刻了。

  一进门,跟在锺老爷身旁的小李就欣一吾地奔上前来。“尉管事,您是跑哪儿去了?今儿个下午真是一团乱,先是夫人,再是小姐,然后绣坊那儿出了问题,找您找不着,幸好老爷及时赶去,才解决了。”


  闲言,尉非不自觉地紧捉住小李的手,沉着声问道:“小姐怎么了?”他不知道,当他在质问时,眼神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关切。

  “这详细情形小的也不知,只知道小姐离家出走了。”

  他不在锺府?为了什么?是因为他的缘故吗?还是……

  “尉管事,若没事,小的先离开了。”小李行了行礼,便转身去做自个儿的事。

  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波动,尉非来到了锺老爷常在的“观止楼”,轻敲了敲紧闭的门扉。

  “进来。”

  推门而人,锺老爷端坐在书案后,秉烛办公。

  “是尉非你呀!你这浑小子,跑哪儿去了?你这一不见,让老夫发现自个儿原来骨头还硬朗得很。”锺老爷呵呵笑着,不见一丝生气的样子。

  “正好碰见以前一位熟识的旧人,喝了几杯小酒,又聊得太尽兴,一时便忘了时候。”尉非面容不改地扯了个谎。

  “原来是这样。”点了点头,锺老爷不疑有它地相信。

  “方才听小李说,府里出了些事,敢问老爷,小姐是怎么了?”表面虽是装做随意问起的模样,可,内心却不平静。

  “这——”停顿着,锺老爷一副犹豫不决,最后彷若下定决心似地,重新开了口。“尉非,这事说起来一言难尽,希望你不要受到惊吓。是这样的……”锺老爷像是把尉非当自家人,滔滔不绝地将所有事情一一道出,话中带着浓浓的自责。


  “唉,灵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要他一个男孩子学刺绣,真是比登天还难,可他一句怨言也不愿说,硬是撑了下来,那时还不时刺伤了自己的手,但为就怕伤了他娘的心,从没让他娘知道,处处也总是替他娘着想,顺着他娘的意,尽力扮演一个好女儿的角色。”


  “老夫真是愧对灵儿,一直认定他能体谅自己的决定,又加上他个性坚毅,有苦也不告诉别人,让老夫以为他坚强地可以承担一切他娘加在他身上的期望,一心只专注在夫人的身子上,让他将所有的苦都往肚子吞。”


  “今儿个他将所有事跟他娘完全托出,说他是个男子,许是起了一些小争执,灵儿很贴心,想让他娘冷静想一想,便去傅家那儿借住几日,等他娘冷静下来要见他了,他就会回来。”


  原来……不是为了他,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一抹失落感。

  “尉非,真让你见笑了,没想到灵儿竟是男扮女装,这事,当初因怕下人多嘴,在夫人面前说露了嘴,因此只有老夫与灵儿两人守着秘密,就连嬷嬷也不知情,老夫并不是存心要欺瞒,希望你不要觉得自己受骗了!”


  “不,尉非明了老爷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骗人!自己明明就对锺灵发了顿好大的脾气,口口声声指责他的存心欺瞒。

  忽地,尉非觉得自己像是错怪了灵儿,连原因也没问清,连让他辩解的机会也没有,就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一片情意被他当成游戏的手段,只认定自己受的伤最大!但……即便自己原谅了他,又能如何呢?


  恢复了男儿身的他,与自己能有的关系仅只朋友间的单纯关系,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必须面对娶妻的问题,一想到他的身旁依偎着某个不知名的女子,笑着抱着她,心……就揪痛了起来。


  “老爷,尉非先下去了。”哑着嗓子,尉非佯装从容不迫地离开,胸口却早已泛满了苦涩。

  皎美的月亮已缺了个角,不是中秋夜那个姣洁的圆月,与灵儿同游北京大街的景况彷佛昨日才刚发生般的鲜明,想起他开心地吃着桂花糕、好奇地看着每样小玩意……还有……他替他插上发钗的时候,他羞赧地低垂着头的模样。


  自己留在这儿还能做什么?他早已无心去理会任务一事,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又怎样!那已经不是他最在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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