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音还想说什么,梁沫威已经飞快地上了另一辆taxi。
他真是一分钟也等不了了,想立刻见到何依流。
第七章
梁沫威发誓,他若是有鞭子在手,一定会狠狠地抽上何依流一顿。
何依流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怒气,傻傻地望着他笑,两颗虎牙又露了出来。
“跟我走。”梁沫威不由分说地拉过何依流,指尖在触及他滚烫的肌肤时,心漏跳了半拍。
何依流没有反抗,任凭梁沫威毫不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发烧,可是他没有选择不工作的权利。
工头在那边大呼小叫,何依流轻轻扳开梁沫威的手,在他手心写下自己想说的话。
“不许你再工作。”梁沫威火大地瞪着何依流,他真的快要被他气死了,烧成这样竟然还想继续工作,难道他想死在这里不成?
[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要走了。]何依流飞快地写着。
“我说了不许。”
“喂,你再不过来就扣你工资。”工头嚣张地大吼。
梁沫威恶狠狠地瞪向工头,也不问何依流的意见,就代为回答:“扣就扣,他不干了。”
梁沫威无视何依流的反抗,硬是将他抱上taxi,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何依流透过车子后面的玻璃,望着越来越远的工地。他知道自己大半天的辛苦全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
“你不就是要钱嘛。”梁沫威掏出皮夹子,甩手就是一沓钞票。
何依流看也不看他,目光凝滞在窗外。
这还是梁沫威第一次见到何依流生气。他明白高傲的何依流是无法忍受别人的施舍的。对何依流来说,自尊显然比饭碗昂贵得多。
“又不是白给你的。”梁沫威的语气软了下来,他刚才的态度的确太强硬了点。
何依流忽然转过身,搂住梁沫威的脖子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梁沫威呆掉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何依流会吻他。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知道的是何依流的唇炽热且柔软,那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从他柔软的躯体里飘出。
何依流面无表情地离开梁沫威的身体,抓起那一沓钞票塞进口袋。随即他露出惯有的微笑,在梁沫威的腿上用力地写下“两清”。
梁沫威终于明白了,他恨不得一把抱起何依流,把他从飞速行驶的出租车上扔出去。
这小子真是太爱钱了。亏得他前一分钟还在赞赏他骨子里的高傲。
“喂,几千块就买你一个吻也太贵了吧!”梁沫威坏坏地笑着。
何依流愣了一下,下一秒钟就被梁沫威拥入怀中。他并没有反抗。事实上,梁沫威只有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并未做出过激的举动。何依流就这样安静地靠在梁沫威的胸口,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
[你的心跳得好快。]他在梁沫威的腿上慢慢地写着,同时不忘对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多嘴。”梁沫威脸红了。天知道久经情场的他怎么会被一个男人弄得方寸大乱。
车子在平坦的大道上前行,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梁沫威忽然之间很想告诉何依流自己的真实身份,对他不想说谎。
“依流,其实我是……”
见何依流没有反应,梁沫威歪着头看了看他。原来他早已沉沉地睡了过去。梁沫威不自觉地笑了。
“睡吧,很快就能到家了。”
司机通过观后镜瞥了眼这对奇怪的组合,立刻遭来了梁沫威喷火的目光。
“看什么看?”
也许,除了何依流,再难有人能让他平静对待了吧!
第八章
何依流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醒了过来。他是很敏感的人,稍许的震动都会让他睡得不安。
“放心,这里不是黑帮。”梁沫威哭笑不得地望着何依流眼中的抗拒。依流对黑帮的畏惧超出了他的想象。
何依流歉意地笑了笑,带着迟疑跨进了这栋再平常不过的公寓。
何子音早已准备好了晚餐。那满桌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饭菜真是让梁沫威大开眼界。而何依流却毫不惊讶地跳到桌前,伸手准备开动。
“不许吃。”梁沫威瞪着眼,硬是将黏在饭菜上的何依流拖到一边,“先洗澡!”
何依流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那样子像极了摇尾乞怜的小狗。
“不行。”梁沫威完全不理会他,连拖带拽地把何依流丢进浴室,然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套衣服,塞进何依流的手中。
何依流还是不依,目光始终停留在外面的食物上。
“难道说你想我帮你洗?”梁沫威忽然坏笑着贴了上去。
这话果然管用,何依流“刷”地一下就闪进了浴室,决心不劳烦他,自己解决。
“爹地不喜欢别人和他一起洗澡哦。”何子音捂着嘴,一个劲地笑。
“你以为我喜欢?”梁沫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像偷不到腥的猫。
当梁沫威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清洗干净的何依流已经顺利解决了一桌的美味,正乖乖地蹲坐在沙发上。他的怀里还抱了一个抱枕,过长的衣袖被层层卷起。
梁沫威心疼地注视着何依流上次切菜时不小心切破的手指,那上面裹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处理得相当糟糕。看来很会替别人包扎的何依流,对自己的伤很没辙。
拿过药箱,解开纱布,梁沫威看到的是发炎的伤口。如他所料,害何依流发烧的正是这该死的伤口。
何依流安静地坐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梁沫威的动作,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伤感。
梁沫威细心地为他清理着伤口,薄薄的消炎药撒上何依流的手指,渐渐溶进他白皙的肌肤里。梁沫威替他重新包扎好。
当一切完成的时候,何依流已经睡着了。他真的太累了,以至于梁沫威抱起他的时候,他只是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并没有醒过来。对于浅眠的他来说,真的是好难得的事。
何子音蜷在沙发的另一边,漂亮的睡脸上荡起纯真的笑容。梁沫威不禁笑了,他腾出一只手替何子音拉过被子盖好,顺便在他的俏脸上轻轻地拧了一把。
真是相衬的一家子。梁沫威想着,连心也开阔起来。家对他而言,是多么久远的事,他甚至不记得父母亲的笑脸了。
轻轻地关上卧室的门,放下怀中纤细的人,梁沫威温柔地替何依流盖上被子。何依流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睡得很香。
梁沫威笑了,他蹲在床边认真地欣赏着何依流的睡颜。无邪的面孔看起来是那样的孩子气。摘去他大大的眼镜。梁沫威惊讶地发现,原来何依流有一张相当精致的面孔。浅棕色的长发,白皙的肌肤,长长的睫毛,小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不同于女人的柔美,何依流多了份坚韧;不同于男人的刚烈,何依流少了份硬朗的气质。睡着的他看起来更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而这样的他却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父亲。
他不算美,却有一种让人动容的魅力。
收回视线,梁沫威发觉自己真的失神太久了。何依流是个男人,即使再美也不该让他失去心智。
摇了摇头,梁沫威想要甩开何依流带给他的震撼,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落到了何依流伸出被子的手上。他蹙着眉,将何依流的修长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中。
伤痕,无数细碎的伤痕爬满了他的十指。那不是一般的劳动能造就的伤口。那些伤口细得如同人的发丝,一条条深嵌在何依流的手上,仿佛烙印一般。十指连心,想必那些伤曾让他痛不欲生吧!
闭着眼,梁沫威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惨烈的景象。
何依流的笑是那么快乐,他的心中应该没有仇恨才对!
梁沫威醒来时,天早已大亮。何依流不在房里,他大大的眼镜也不见了。
踱到客厅,梁沫威差点没被满桌的食物吓死。
“依流——”他唤着,心中有些许的期待。
何依流从厨房伸出脑袋,给了他个温和的笑容,大大的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他又变回那个有些傻气的何依流了。
“爹地,要迟到了。”何子音不知从哪蹦了出来。何依流闻言,端着最后一道菜走了出来。异风从墙角站起来,抖了抖身子,站到了他的身后。
“你们要走?”梁沫威沉着脸,望着何依流整齐的装束。
何依流点了点头,礼貌地冲他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梁沫威一下子明白了。这顿过于丰富的早餐是何依流对他昨夜恩情的报答。
眼见何依流真的要走,梁沫威急了,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何依流离开!
[还会再见的!]何依流轻轻地在他的胸口写着。
再见?鬼话!梁沫威明白若是就这样放走他们,再见面就不知是何年了。
“住下来不行吗?”
何依流坚决地摇了摇头,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梁沫威心冷地感受着何依流的手从自己的手中抽离。他不要和他在喧闹的马路上相遇,更不要在那些个该死的工地见到他,他希望能在这里见到何依流——在自己的家中。
“不要忘了,你收了我几千块哦!”终于,梁沫威想到了可以留下何依流的方法,虽然这真是个极烂的借口。
何依流的身体僵住了,笑容在唇角凝结。正所谓拿人家的手短,现在他想赖都赖不掉。何依流发誓若不是为了给子音交学费,他现在一定会把那笔钱狠狠地砸在这个男人脸上。
[好吧,我们留下。]何依流垂着头,屈服了。
那天早上,梁沫威像个父亲似的把何子音送到了幼儿园。当然,那一天何子音还是喊他哥哥!
第九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到了冬季。梁沫威加入青龙堂已有整整半年的光阴,可是他的工作却没有太多的进展。
“就是这样。除了师母总惦记着你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了。”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厅里,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冯易认真地向梁沫威汇报着警署里的情况。
梁沫威轻抿了口咖啡,漫不经心地听着。
“我说梁大哥,你有空就该回去一躺,师母真的非常想你呢!”
“我知道了。”梁沫威伸了个懒腰,对冯易的话题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冯易撑着小麦色的脑袋,天真地问。
梁沫威笑了,看着冯易,他想起了刚从警官学校毕业的自己。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简单到什么都有明确的界线那就不会有他这样的人存在了。
“傻瓜,案子一天不结,我就一天不能回去。”宠溺地揉了揉男孩的黑发,梁沫威心想再过个几年,这个有正义感的孩子一定会比自己更加出色。
“为什么?偷偷地回去不行吗?”冯易睁着大大的眼疑惑地问。
“做卧底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可不是在玩游戏,一丁点闪失都有可能会要了我的命,你总不希望我妈妈见到的是我的尸体吧。”
“听起来好象很刺激哦。”冯易崇拜地望着梁沫威。这个干哥哥是他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
“一点都不刺激,是恐怖!”梁沫威无奈地笑了,这孩子真是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对卧底的工作充满了好奇。
“梁大哥,我们也许很快会成为战友哦。”冯易冲着梁沫威神秘地眨了眨眼。
梁沫威一口咖啡差点喷了出来,他久久地注视着冯易。莫非父亲也把他派到了SK?
“猜得没错。”冯易得意地挺起胸膛,在同一批毕业的成员里他是唯一一个入选的,“我现在也在青龙堂。”
“这么快?”梁沫威惊讶,他花了四年多才做到的事,这小子竟然这么快就做到了。
“那是当然喽。我以前在孤儿院的一个好朋友现在是青龙堂的杀手,我是通过他进到青龙堂的。”
“原来是这样。”梁沫威放下咖啡杯。审视地看着冯易,他或许还不知道SK不是普通的黑帮,这样加入的人即使不会被怀疑也不可能有被重用的一天。
“梁大哥,到时候你要多罩着我哦。”
“行啊。”梁沫威伸手在冯易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明知道两人不会有什么机会碰面,但他还是给了他一个承诺,“有我在,不要太担心了。”
“恩,有梁大哥在,一定不会有事的。”冯易灿烂地笑着,满脸的纯真。
和冯易在咖啡厅分手以后,梁沫威直接去了“银色清流”。晚上,龙希峰约了他讨论事情,他恐怕没有时间去接子音放学,所以在去那里之前,他特意来通知何依流一声。
跨进“银色清流”,和以前一样的喧闹。一些处于成长中的青少年迷茫着,他们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去做想做的事,比方说蹦迪。不过那毕竟是孩子们的游戏。梁沫威浅笑着,想当初自己青春期的时候,曾因为反抗父母为他安排的生活,而离家出走。那个时候,他以为这样就是所谓的独立了。直到身无分文的他被骗吸毒,他才明白真正的成长是在于能够把握自己的生活,而并非一味地反抗。不切实际地走生活的道路,只会让自己受到更多的伤害。他在戒毒所待了五年,这期间的辛酸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歧途这东西只有真正误入了,才会偿到被自己一时的任性惩罚的苦果。
拉回思绪,梁沫威轻押了口威士忌,清苦的滋味飘上心头。
“依流呢?”老板踱到他的面前,却像没有看到他似的,梁沫威只好开口问。
“去洗手间了。”老板冷冷地应着。
梁沫威决定躲开老板的火气,去找依流。
自从他加入青龙堂以后,老板对他就一直很看不顺眼。起先梁沫威不明白为什么,青龙堂不也属于SK帮吗?后来龙希峰告诉他,“银色清流”是SK内另一个杀手堂朱雀堂的地盘,而四大杀手堂向来不和。所以也难怪老板会对他有那样态度。唯一让梁沫威欣慰的是,老板并没有因为他的缘故改变对依流的态度。
穿过群舞的人群,梁沫威在拐角的地方找到了男洗手间。他忽然很想和何依流开个玩笑,如果能吓得他脸色大变,应该会非常有趣。
“依流——”没有预兆,梁沫威猛然推开了门,然后他听到了硬物落地的声音。
何依流脸色苍白地望着突然闯入的梁沫威,手中的眼镜滑到地上,摔得粉碎。
空气凝结,外面的嘈杂进入不了两人的世界。
梁沫威失神地盯着何依流,下一秒钟,何依流忽然捂住了双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身体在颤抖。
梁沫威为那瞬间的震撼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眸子。银色的,虚无的颜色,像飘着云的天空,更像浮着清流的大地。那么洁净,那么清澈,却又那么绝望……
“依流——”梁沫威慢慢地靠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何依流。他要看他的眼睛,不是因为执著于那份美丽,而是因为……想见到那冰一般冷漠的眸子中自己的影象!
何依流没有松开手,他的身体冰凉冰凉的。
“依流——”轻喊着他的名字,梁沫威抓住他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何依流顺从着他的动作,没有反抗,只有不住的颤抖。
“相信我吗?”
何依流轻轻点了点头,任由梁沫威抬起他的下巴。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再次冻结起来。
“你的眼睛……”不忍说下去,梁沫威紧紧地搂住他身体。这么漂亮的眼睛,可惜却有着不一样的光泽。
在何依流的左眼里,他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上天为何这样残忍?夺去了依流的声音不够,还要连他的眼睛一并夺去……
[不要难过。]何依流拉开两人的距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为什么会这样?”梁沫威抚上他的左眼,那上面有着很细的伤痕。
[车祸。]何依流靠进梁沫威的怀中,纤细的手指在他胸膛无声地滑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