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师傅……”他喃语着失了神，涣散的目光从上到下的审视着于陵墨每一个
细节每一处衣衫的折皱。终于，他的目光定在了于陵胸前半截寒江雪之上。
不知是什么力气令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狠狠抽出腰间的软剑指着我心口：“是你？是
你杀了他--”
“不是！”我站着不躲不藏。
“不是？”昭容呵呵冷笑，笑得眼泪乱流，“当初他震断寒江雪，一怒而去，这柄断
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是你--是你带来的--”
“……是我带来的。”我承认，看了眼地上一个锦盒，昭容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用
剑挑开盒盖，顿时怔住。盒中静静躺着破碎的砚台和裱好的画卷。“你……”
“我带了这些东西来，只是为了向他说明事情的缘由。”我痛苦的闭上眼睛，“含沙
都告诉我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你们这样相互折磨。明明深爱对方却不能在一起。我想，既然
幽昙夜寻已经到手，于陵先生的生死无忧，为何不趁机告诉他一切，然后叫他来找你，带着
你远走高飞？”
昭容软剑低垂，低语：“哪有这般容易的事情……”
“可以的！”我激动的喊了出来，“以你们的功夫，就算进了皇宫，只要计划周全，
完全可以不露痕迹溜得无影无踪。”突然怔了一怔。迟疑的问他，“难道你--爱上了北烈琛
？”
昭容泪眼望我，定定的望我。
“你--对他动心了？”我的声音有些异常。
“人非草木，”昭容惘然叹道，“我虽不爱他，但他那般真心对我，我也……”
你也不能放手弃他而去？
北烈琛，你果然厉害！
“昭容！”我跺脚恨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他的侍从，我是他两年前派来监
视你的呀！”
昭容浑身一颤。失声道：“什么？！”
“北烈琛为了得到你可谓是处心积虑！”我咬牙怒道，“这次素雪峰之行，我几经波
折。人人都盯着我手中的花明抢暗偷！你想想，幽昙夜寻在我手上的事情天下有几人能知？
可是我一入江湖便弄得风云突变！”
“你……你是说……”昭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北烈琛他故意放出消息，存心想致我和于陵墨于死地！”是真的。我说得这番话，
是真的！北烈琛，既然你无义，休怪我无情！
“你以为他会真的那么好心饶了于陵先生？只要你心中爱他一日，北烈琛绝不会放过
于陵墨！”
昭容脸上一点点的渗出惨然痛恨的神情，眼中已有杀气汇聚。
“我师傅，究竟是怎么死的？”
于陵墨是怎么死的？
我望定他：“你忘了当年他的誓词吗？”
昭容眉间一蹙，长剑落地，“啊”的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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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
于陵墨微笑着接过我手中残断的寒江雪，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吗？你真的明白吗？
我笑看着他把剑指向自己的胸口。
“只有我死了，昭容才能够‘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重新生活。”他望着我的
眼中有丝了然，更有份决绝！
你真的明白呀！我嘴角淡淡的扯了扯。
“你做得没错！”于陵墨凝视我的眼睛，“只是北烈庭他……”
“放心。”我接口道，“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他的死期近了！”
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于陵手中的剑离肌肤越来越近。
“我曾对天起誓，今生若有负昭容，便撞死在这寒江雪之下！”于陵惨然一笑，“昭
容，我负了你，却不曾负这誓言！”
寒江雪果然是杀人不见血！溢出的几缕血丝很快便凝结成冰堵住了他的伤口。
放心！我抱着他逐渐冰凉的身子，许诺：我会代你，好好照顾苏--昭--容！
18．
这些，我当然不会对昭容实说。
“他知晓一切后，却因为过于内疚觉得自己有负于你，而且……”我想着措辞，“他
对我说，只要有他于陵墨一天在，你便无法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生活，即使带着你逃走，这
一辈子也不可能安然度过。他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他要放你自由--”
“骗人骗人骗人--”昭容捂着耳朵不肯听，“苏昭寻，你是个骗子！你答应我要好好
照顾师傅的，但你却眼睁睁看着他死--”他蓦地盯紧我，“谁让你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了？谁
叫你自作聪明了？是你，是你--是你！！！！！！”他嘶声力竭的叫喊声掩盖了纷至沓来的
脚步声。
“昭容--”北烈琛率着大批人马赶到，“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不说一句就跑来素雪
峰？！”
来得正是时候！
我冷眼旁观看好戏。
“北烈琛--”昭容咬牙恨道，“你还敢来找我？你还有面目来见我！？”
“怎么了--”忽然看到于陵墨的尸体，北烈琛极快的望了我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气急败坏的冲上前抱住昭容激动的身子，“别听大白那家伙胡说！他骗你的，你要相信我！
”
昭容冷笑怒道：“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知道和他有关了？”猛得推开北烈琛，“
滚！”
“昭容--”
“枉我对你一片真心！”昭容流泪道，“枉我这般信任你。以为你是师傅外唯一待我
以诚的人，想不到--”
北烈琛发觉昭容前所未有的绝决，忙向身后的士兵暗使眼色。
“滚滚滚！”昭容拾起剑指着他带来的人马，“我师傅死了，被你们逼死的！不想活
的，就上来捉我啊！”他看准一块一人高的厚冰，长剑如电如光几下挥洒，那块冰竟是千疮
百孔轰得一声倒塌在地。
连带着北烈琛也往后退了一步。
昭容挺剑而立，一如手中的剑一般杀意逼人。
“昭容……”北烈琛心生一计，“于陵先生之死，我也难过。这罪魁祸首还是我那不
争气的弟弟。”
昭容长眉一挑。
“北烈庭在京城造反，我已经平定叛乱，把他生擒。你不想亲手处置他吗？” 此时此
刻，北烈琛也下狠着了。竟然用亲兄弟的性命来诱惑昭容！
“北烈庭？”昭容忽的冷笑，“我是要杀他--”转过头来望我。“昭寻……哦，不对
。”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端的是冷艳无方，“是大白才对！”
“昭容！”我的心莫名的一颤。
“北烈庭就交给你了！”昭容冷然道，“你一定非常愿意替我杀了他！”
有些不对劲。
我不敢轻易应声。
“怎么？”昭容提高音量，“难道你不愿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不敢对此时的昭容有任何刺激。我只好应了下来。
“北烈琛--”昭容忽然面含微笑，妩媚难言，“你不是想要我的心吗？”
北烈琛一怔。
“我就给你我的心--”昭容震断软剑，手起剑落--
恍过神来的我怒急攻心，眼前一个晕眩--
“昭容--”北烈琛嘶吼着冲上前，抱住玉树倾倒般的人。
怎么会这样？
怎么是这样？
我呆呆怔怔的望着北烈琛搂紧昭容恸喊不止，可是，怎么会这样？事情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几步--脚后跟碰到几块硬硬的东西，回头一望。竟是我准备的
炸药，早知道昭容收到信会不顾一切立刻赶来，早知道北烈琛一定会立刻追来。所以我计划
好了，带着昭容从这儿的地下河中潜入外面的苍澜江，然后引爆炸药，把他们炸得落花流水
稀里哗拉……
可是，可是……
昭容好狠的心！一剑剜了心口，伤口鲜血惨不忍睹！流出的血顺着他的衣襟划过了肩
，一滴滴一串串随手臂一路而下，袖口附近渐渐积了一滩的血--
好久好久，我才回过神来--“昭容--”我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一把扯开北烈琛，“
是你，是你--”我凶神恶煞又悲惨至极的朝他吼，“是你，是你！是你们！是你和北烈庭，
你们一齐逼死了昭容！”
北烈琛泪眼朦胧，却比我冷静。他看着我，命令道：“把昭容还我！”
“不给！”我搂紧昭容还温暖的身子。“他是我的！”突然间哈哈大笑，嘶牙裂嘴。
“北烈琛啊北烈琛，枉你一世聪明。竟然会派我去监视苏昭容--你也不想想，连你这个阅人
无数的皇帝也不能抗拒他苏昭容，我，平平凡凡的大白，又怎会不对他动情？”收紧手臂，
“告诉你吧！在见到昭容第一眼时我就下定决心--绝不会把他让给你！”
北烈琛气得身子直发抖，强自控制，哄我：“把昭容还我。我带来了御医，说不定还
有救！”
“有救？”我摸索着昭容手腕脉搏，一边故作样子在他胸口倾听。
“哈！哈哈哈！”我大笑，“是有救！真的还有心跳呢！”我抱起昭容，递给北烈琛
，正当他松懈时，忽地一个跳跃，我踏上一块坚冰，几个起落，随后猛得往深处水潭中扎了
下去--
“昭容--”北烈琛急忙要追上来，但他被随从拉住。
“陛下快逃，这儿有炸药--”
“什么--”
轰轰轰轰……
19
昭容……你和我在一起？
冰冷的江水刺得我清醒异常却又痛苦异常。
怀里还抱着昭容已经没有温度的身子，眼前朦胧一片，我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周遭
的景致--不行了，真的好冷--我的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两腿快要没有知觉。手，我的手要松
开昭容了--
不行，不行呀--
勉强支撑着，我在茫茫无边的江中挣扎。
“昭容，坚持一下，就要到岸了……坚持一下……”
昭容的脸侧在我的肩上，江水的寒气已在他绝美的面容上布了一层薄冰。
素雪峰传来轰轰的声响。
哈，哈哈哈！我呛了几口水，北烈琛，还不炸死你？！
啊--
我突得一个惊颤！自已的身边，何时竟飘来一大块冰，那冰中--是于陵墨！
想来爆炸让冰窟里的冰也流落入江了？！
昭容--
我望望昭容，又望望在自己身边徘徊不去的于陵墨，抱着昭容的手忽地的松开了。
昭容，他还是来找你了！
就连死了，他还要纠缠着你不放--
我鬼使神差的抓住覆着于陵墨的那块冰，用力把昭容推到冰上。
呵呵的笑，在一起了，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不行--我突然又挣扎着往前游，不能把昭容给你，不能，不能！他是我的--
相依相偎的两个人随江水而去，我再也抓不到，再也看不见……
终于，眼前一片黑暗！
三年后。
苏州。
“各位大爷大婶兄弟小姐，行行好吧！”我跪在地上，可怜至极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娘死得好惨哪！想我从小没爹，多亏我娘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扯大，想不到一场水灾硬
是让我娘与我天人相隔呀--”
路过的人有的摇头，有的叹息，一枚枚的铜元落入我身前的碗中。
“真可怜！”
“是呀！看他，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竟然弄得半疯不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