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随————乘加零
乘加零  发于:2009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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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随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

  悠扬而富有磁性的歌声绕著充满消毒水味的白色房间久久不散,在床上躺著的男孩,听著听著,不禁腼腆的笑了,脸上洋溢著幸福。

  一曲唱完,躺著的男孩说:「感觉好奇怪喔……第一次有人帮我过生日……」

  另一个男孩拉了张椅子,就坐在床边,笑著答说:「信不信,我也是第一次单独帮人过生日呢!刚才好紧张喔!」

  躺著的男孩好奇的问:「有什麽好紧张的?」

  坐著男孩神秘兮兮的说:「跟你讲,可是你不可以笑我喔?」

  躺著的男孩笑著答应:「我尽量。」

  坐著的男孩微笑说:「我们家的习惯:只有六十岁以上的长辈才有资格过生日。自从阿嬷走了以後,我已经好久没有唱生日快乐歌了,所以当然会紧张,怕忘词嘛!」

  躺著的男孩被逗笑了,反驳说:「真会胡扯!这首歌还有什麽词可以忘的?再说,你都没有帮同学过生日吗?还是你都很小气,不开金口?」

  坐著的男孩先愣了一下,然後搔搔头,讪笑说:「没想到这麽快就被拆穿,难怪妈妈说不可以说谎……」

  躺著的男孩笑的更厉害了。

  安静下来以後,那个躺著的男孩眨著灵秀漂亮的大眼睛,深情的对坐著的男孩说:「谢谢。」

  坐著的男孩露出浑身不自在的样子,说:「不客气……唉哟!这麽客套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好像陌生人一样……」

  躺著的男孩眼睛里已经泛著泪光,说:「呵呵,会很奇怪吗?我只是……我只是太感动了……」

  坐的的男孩挖苦说:「你有那麽容易感动喔?」

  躺著的男孩嘟起嘴,不服气的说:「什麽意思啊?说的好像是我很难搞一样……」

  这句话听起来像抱怨,却全然没有抱怨的语气。

  坐著的男孩看著躺著的男孩,爱怜的说:「才帮你过一次生日就高兴成这样……这样吧!从今以後,每年我都帮你过生日,好不好?」

  躺著的男孩呆住,开口时想装作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鼻酸:「你想帮我过生日,我当然不会拒绝啊!只是……以後……」

  像是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欢乐的气氛突然间黯淡下来。

  过了一阵子,坐著的男孩打破沉默说:「接受治疗,好不好?」

  看躺著的男孩没有说话,坐著的男孩继续说服说:「不管机会有多渺茫,肯试才有机会,不是吗?你不是最喜欢漫画《灌篮高手》里面说的:一旦放弃,比赛就提早结束了……答应我,接受治疗,好不好?」

  几天来,坐著的男孩反覆问同样的问题,看躺著的男孩犹豫的时间愈来愈久,坐著的男孩知道:愈来愈有希望了……

  坐著的男孩再使出一波柔情攻势,说:「你不想努力活下去,继续陪著我吗?」

  躺著的男孩点头的时候,眼泪也跟著掉下来,说:「我……当然想啊……我决定了,我要面对现实。」

  坐著的男孩狂喜,似乎就要发了疯,绕著房间大叫大笑说:「答应了!你终於答应了!哈哈……」

  躺著的男孩也笑了,虽然还有几滴眼泪还挂在脸上,但是看坐著的男孩开心的模样,躺著的男孩没办法不笑。

  好一会儿,躺著的男孩才说:「看你开心的……快回来吧!也顺便把蛋糕拿过来,我想吃蛋糕了。」

  男孩回到椅子上,却还是忍不住雀跃,说话的音调因此提高好几度:「对了,快许愿吧!吃蛋糕前不是要先许愿吗?每个寿星可以有三个愿望。」

  躺著的男孩笑著说:「难怪大家都喜欢过生日……那麽好,有三个愿望。」

  坐著的男孩说:「只是一个象徵而已,又不一定真的会实现,有什麽好?」

  躺的的男孩翻了一个白眼、「咳」了两声以後,抱怨说:「喂,你很……不,是非常不浪漫耶!」

  坐著的男孩一脸无辜,低声说:「我是不想让你太失望嘛……毕竟你已经错过几十个愿望了……」

  躺著的男孩笑著骂了句:「神经!」

  坐著的男孩眉开眼笑的,催促说:「好啦!我不逗你,你快许愿吧!接著我们就可以吃蛋糕了。」

  没想到,躺著的男孩皱眉,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

  坐著的男孩注意到了,关心的问:「怎麽了?有什麽问题吗?」

  躺著的男孩不客气的坦承:「有。这种不一定会实现的愿望,我不想许。」

  坐著的男孩伸手敲了躺著男孩的脑袋,笑著说:「我又不是上帝,你跟我说这个有什麽用?」

  躺著的男孩撒娇说:「当然有用罗!嘻嘻,我想要你答应我三个愿望。」

  坐著的男孩听了,连忙站起来退後三步,一副戒慎恐惧的表情说:「我有不好的预感喔……有诈?」

  躺著的男孩吐槽说:「你有被害妄想症喔?我只是想让我的愿望都能实现而已。」

  男孩再度坐回椅子上,笑著说:「闹你的嘛!你说吧!反正我都会答应的。」

  躺著的男孩说:「要答应不难啊!但是你答应了以後就不能反悔。」

  坐著的男孩隐约觉得事情有蹊跷,不敢随便答应,只有说:「你先许愿吧!我会考虑看看。」

  躺著的男孩笑著说:「干嘛那麽紧张?我像是会害你的人吗?」

  坐著的男孩低头沉吟说:「很难说……」

  看躺著的男孩又嘟起嘴,坐著的男孩才讨好说:「好啦!我开玩笑而已嘛……还不快许愿?」

  躺著的男孩直盯著坐著男孩的眼睛,认真的说:「第一,万一我不幸死了,希望你不要难过太久。」

  坐著的男孩愣了一下,结巴说:「怎麽……会许这种愿望?」

  躺著的男孩叹口气,说:「看你不高兴,我也会走的不安稳,所以……」

  坐著的男孩打断说:「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躺著的男孩沉默了半晌,然後说:「所以我说『万一』『不幸』死了……假设语气嘛!」

  坐著的男孩再也没有说话。

  躺著的男孩迟迟没有得到想要的回覆,紧张的说:「你不答应?我这个要求会很过分吗?我也没有叫你不要难过,只是希望你不要难过太久……答应我,好不好?」

  坐著的男孩想了很久,最後,还是不忍心拒绝,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点了头。

  躺著的男孩松了一口气,接著说:「第二个愿望,我希望:我能一辈子陪你。」

  坐著的男孩原本已经进入备战状态,准备接丢过来的飞弹炸弹手榴弹,没想到……

  坐著的男孩卸下武装,轻松的说:「这个当然没有问题,我答应。」

  相对於坐著男孩的爽快,躺著的男孩反而满脸愁容,犹豫了很久,问说:「你知道……我许这个愿望有什麽意义吗?」

  坐著的男孩不明所以,只好照直觉说:「想要我们两个人一辈子都在一起……难道不是吗?」

  躺著的男孩神色更加痛苦了,皱著眉艰难的说:「不是……我希望『能一辈子陪你』,不是『能陪你一辈子』……我这一辈子如果就这麽完了,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更适合你的人,我会祝福你……」

「怎麽又下雨?烦!」

  虽然早知道台北的冬天总是阴雨绵绵,但推开窗户看到自己最不喜欢的天气,还是忍不住想抱怨一下。

  我讨厌下雨的日子,撑伞不方便是原因之一,另一方面,湿度大的空气总使拂面的风显的更加冰冷,而且会让人有一种衣服乾不了的错觉,随时得担心身上会不会发霉,这种感觉真的、真的很糟。

  在这样糟糕的天气,想到待会儿还必须去上老古董教授的课,我心里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

  而且,想到刚才阿飞那一副似笑非笑的嘴脸,我的火气又忍不住往上冒了三丈。

  然而,不愿意去上课是一回事,会不会去上课又是另一回事,叹口气以後,我认命的出门。

  阿飞名叫沈文飞,我和他高中就认识了,考大学时更出乎意料的分发到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科系。

  唉!能说什麽呢?大概是上辈子坏事做太多,加上这辈子不努力烧香拜拜的缘故……

  不要被「文飞」这个美丽的名字给唬住了,实际上,阿飞的国文超烂,用词遣字常牛头不对马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阿飞损人的功夫一流,字字犀利,句句见血,相对於差劲的国文程度,在冷潮热讽这方面竟然不可思议的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如果不是因为阿飞老拿我开刀,我一定不会吝惜我的掌声。

  记得有好几次,我心有不甘的在阿飞挖苦我的时候回呛了几句,结果都是:更、凄、惨!因此,我认清事实以後,尽量不去碰阿飞的钉子,以求减少我被修理的机会。请注意!只是「减少」喔!至於阿飞无聊有聊时爱拿我开刀,唉,那我就认了……

  谁叫我自己交友不慎,是吧?

  举例来说吧!当我怀著忧郁的心情准备融入忧郁人潮的时候,知道阿飞说什麽吗?他摆出一副天快塌下来的苦恼,说:「怎麽办呢?小美要找我看电影,可是阿慧要我陪他去逛街呢!唉,真不知道要怎麽办才好……对了!笨廷,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麽办?」

  然後在我思考完毕准备回答的前一秒,阿飞及时抢走我的发言权,满脸「抱歉」的说:「真糟糕,一时没想到你是一定要去上课的,还让你想这种问题……真对不起啊!嘿嘿……」

  我能怎麽办?只能表面上装作没事,实际上更加忧郁悲愤的离开我和阿飞合租的小套房。

  值得庆幸的是,阿飞除了那张嘴让人不敢恭维以外,基本上没什麽缺点,除了我必须常常帮忙捡起地板上的垃圾、搜出塞在唯一一张双人床枕头下的臭袜子、时时提醒他不准带女孩回来过夜以免他「不小心忘记」以外,真的,基本上阿飞没什麽缺点……

  因为下雨,路上到处是一个一个的小水坑,虽然在柏油路上不会有泥泞的感觉,但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疯狂的想法:撑伞的时候同时穿件雨衣,因为只撑伞的话裤管会变的湿湿的,只穿雨衣的话遭殃的是我英挺帅气的脸。

  好在这只是个想法而已,我从来都没有把它附诸行动──穿雨衣撑伞的蠢模样光用想的就够人笑上三天三夜,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形象开玩笑。

  因此,我依然只有撑伞,依然讨厌雨天。

  如果人生是场游戏,像我这麽讨厌下雨的家伙一定是火属性的。

  更差劲的是,在经过和平路口的时候,一辆可爱的计程车小黄呼啸而过,激起漫天水花……

  如果现在天气突然放晴,那我就可以看到彩虹了。

  可惜,没有。

  大雨滂沱依然,而我身体则湿了一大片。

  「早知道还是要撑雨伞穿雨衣的……」

  好在早上的课是老古董教授的高级微积分,没什麽人会去上,因此我安慰自己:还不至於太糗。

  老古董教授以两样特技闻名全校:一是催眠,二是不点名。

  这两样特技合力发威的结果就是:乖乖来听课的人恐怕是全校闻名的少,只有三个──我,庞天群和叶弘颖。系上其他同学把我们三个叫做「黄金三剑客」,我不知这算不算称赞。

  庞天群的体积「很够份量」,因此大家都叫他小胖,他也不以为意。小胖自己说过,会乖乖来上课是因为学校离家里太近,妈妈总是会「体贴的」提醒他起床,外加中午十二点整等小胖从学校走出来吃爱心便当,所以他早上的课都没办法翘──刚好,老古董的课都在早上。就这一点,小胖不只一次跟我抱怨,我很同情他,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至於叶弘颖,似乎没有人跟他处的特别热络。他看到熟悉的面孔都会微笑打声招呼,但也仅止於打声招呼而已。除了在学校的时间,没有其他同学看过他的人影。这点让我觉得奇怪,这麽特立独行的一个人,不是刻意和大家疏远,就是性格特别乖僻,而後者好像说不太过去,他看起来不像是很难相处的样子……

  再来,说到我……唉!那我要先讲一个心酸的故事,现在想起来都还有点想哭呢……

话说某一天,一群数学系的学生聚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胡扯,突然讲到那个老古董教授……

  阿飞首先发难:「那老古董讲的课,有人听的懂吗?」

  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

  我自己衡量了一下,诚实的摇头以後,其他所有人跟著我的脑袋瓜做同样周期的左右摇摆。

  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号召力有那麽大。

  接下来,老古董教授成为大家的箭靶,我敢打包票,如果他在现场的话,一定会万箭穿心而死。

  同学甲这麽说:「老古董讲的东西好难喔!完全听不懂。」

  同学乙:「而且他根本就不等学生的脚步,就一直讲一直讲一直讲下去。」

  同学丙:「我早就不去上课了,打算只要期考的时候出现在座位上就好……」

  同学丁:「对啊!我也这麽想,我已经好几堂课没去了。」

  同学戊:「你也是?我也是耶!」

  ……

  看每个人争相抢著表明心迹,我暗自觉得好笑,难道去上课的人反而是异类吗?

  或许吧!现在的大学生,像自己一样坚持不缺课的才是怪胎也说不定。而且老古董教授教授不点名,高等微积分的课程又出奇的难懂,系上大部分的同学抱著有听没听都是死路一条的想法,依我看,期考肯露面的人就算了不起了……

  想到连续两、三个礼拜以来,上课的同学只剩三个,我无声的笑笑,摇了摇头。

  终於,大家注意到,怎麽好像已经没有人去上课的时候,阿飞出卖我说:「笨廷啦!他每堂课都还傻傻的跑去。」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我身上。我虽然从小就期待著「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注目,但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不想凸显出自己特别不一样,我打哈哈说:「其实,我也不太想上了啦!既然大家都这样的话,了不起一起重修,大家有个伴……」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声音问说:「只有你一个吗?一对一……天啊!想都不敢想。」

  我没找到「放话」的人,但还是应了句:「你敢想我还不敢听咧!」

  阿飞笑著问:「笨廷,那还有谁这麽想不开?应该不多吧?」

  我回了句:「废话!」

  十几二十个同学聚在这边,刚才都表明心迹说不去上课了,剩下的人选自然不多。

  我想一想,说:「有我……小胖还有那个……我跟他不太熟耶,他长的高高帅帅的,眼睛很明亮,话不多,嗯……就是那个会跟大家打招呼但是不会聊天的那个……」

  同学阿奇插嘴说:「叶弘颖?」

  我不太确定,半犹豫的说:「好像是吧!记得他名字里有个『颖』字。」

  另一个同学,小美,惊讶的说:「只有三个?那个老古董还讲的下去喔?」

  我苦笑:「不然怎麽办?放我们自习吗?听都听不懂了,何况只用看的?」

  小美笑著说:「如果我是教授的话,我就乾脆叫你们三个一起滚蛋,省的麻烦!」

  我笑的更无奈了,反倒是阿飞一直叫好说:「好点子啊!只可惜我们家小美现在还不是教授。」

  小美笑的花枝乱颤,我完全无法理解;我觉得阿飞的赞美更像讽刺。

  唉,看来小美的国文也不及格……物以类聚嘛……

  不过,既然阿飞已经达到他要的效果了,我就一定要在心里骂他一句:「死阿飞,你这个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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