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牵绊 ————amoeba
amoeba  发于:2009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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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这样想着,结果想得满脑子都是你的身影……我去了酒吧,我喝酒,我对坐在我身边的一个人说了我这想法……可是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了……”

“他在嘲笑我贪生怕死……他说我干脆说我想长生不死好了……哥哥,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从来就不怕死的,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你忘了我,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死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我死了之后你仍然不会记得我……哥哥……”

“后来有个人过来跟我说其实最好的死法是在作爱的时候爽死……他说他可以跟我先演练一下……我同意了……呵呵……那个人真的爽死了……他的心脏病发作,然后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我后来也去检查了心脏,可是医生说我的心脏用到一百岁都没问题……”

“可是我哪用得着活那么久呢……我只要可以活着直到哥哥记起我的时候就可以了……”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我突然觉得有热热的水滴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把目光从星空移到哥哥的脸,我看见那晶莹的水滴,正在哥哥那宽宽的下巴上聚集,我看见哥哥的眼,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

“不要说了……什么也不要说了……”哥哥更加大力地抱紧了我,“如果这注定是最后的拥抱,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抱到最后吧,不要再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了……”

于是我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躺在哥哥的怀里,看着哥哥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流的我也开始心痛……

不知不觉间,天开始破晓,那抹难看的鱼肚白,正在开始努力地变得红润,变得妩媚。

“没有流星,没有地震,没有疾病,没有毒蛇猛兽,没有火山爆发……”哥哥颤抖着嘴唇喃喃地说,“……天要亮了,时间已经到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哥哥,你的表快了一分钟……”我从哥哥的怀里坐起身,哥哥搂了我一个晚上的胳膊酸软无力,被我轻而易举地挣脱了。

“小夜……”哥哥的脸在天边突然涌现的霞光面前变得惨白,他愣愣地看着我,看着我手上的那把聚集了所有阳光的手术刀。

“呵呵,这是那个也许是我的亲生父亲的人用的那把刀呢……”我笑着,站起身,退后了几步。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那个人用的方法够漂亮够优雅而且容易实施……我真的庆幸当年那个时候我把这把刀从他手边拣起来了呢。”

我把刀举到了自己的眼前,欣赏着刀刃上如血般流动的霞光……

“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锋利呢……”

我把刀刃放在了我的脖子上,凉凉的触感出忽意料的舒服。

“哥哥,你记得吧,我说过我有要证明的东西,我要向你证明我对你的爱,我要向你证明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的了,我要像自己证明你爱着我,我要向你,向自己,向老天,向所有人,证明我们的心意相通,我要在这最幸福的时刻结束一切……哥哥,我爱你……我们一起来证明吧。”

“……一起去我们的天涯海角吧,哥哥……”

我笑着说,我的手似乎没有怎么费劲,刀刃就从我的脖子上划了过去,很轻松,并没有预想之中的疼痛。

我的耳畔传来了清风的声响,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血喷出的声音是这样好听。

我的眼前激起了一片血雾,透过血雾,我看见哥哥跌跌撞撞地向我冲来,手脚也许因为坐了太久麻痹了而有些奇怪地扭曲着。

我也第一次发现,原来,透过血雾看到的哥哥,可以这么美丽啊……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我以为我会跌到地上,结果我发现自己跌到了一个又温暖又柔软的怀抱里。

我笑,我努力地牵动着嘴角,虽然已经全身无力,我也要为哥哥展现一个最幸福的笑容,我要哥哥知道,我为我自己选择的结局非常的满意……

若这就是最后的结局,那我此生,别无所求了……

我逐渐涣散了的视线,在经历了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后,终于定格在了那轮初升的朝阳上……

黑夜与太阳相遇的结果,如果不是黑夜将太阳吞噬,那么就是在朝阳升起的刹那,黑夜消亡……

而唯一能够融洽的方法,就是在心灵相通的那一刹那,让黑夜住进太阳的心……

那个可能是我亲生父亲的男人用这样的方法住进了妈妈的心,住进了那个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的美丽世界……

这一次,该轮到我了……

哥哥,我一早就等着这么一天了,等着住进只有我和你的世界里的那一天了……那个我用生命换来的世界……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虽然很辛苦,但是我终于等到了……

我这样幸福地想着,我发现今天的朝阳特别的红艳,特别的美丽……

若这就是最后的结局,那我此生,别无所求。

……我这此生,别无所求。


9。林大元
只要活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总还是活着

麦琪对我说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在意,我接触过小雅和萧晨,而他们就如无数的平凡人一样,都有着自己的秘密,但是又不会因为那秘密而失控。

所以麦琪打电话来对我说小雅在昨天晚上在公寓开煤气自杀的时候,我完全惊呆了。

麦琪在电话里哭得死去活来,她不断地埋怨自己,埋怨自己让萧夜搭了自己的车,埋怨自己给小雅和萧夜创造了见面的机会,埋怨自己纵容了小雅的放纵……她不断地骂我,骂我笨蛋,骂我庸医,骂我为什么没能救得了小雅……

我无话可说。

虽然我想说电视里的那些心理医生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虽然我想说如果病人不愿意合作我也没有办法,虽然我想说我不管科学再怎么发达人心都是最难测的……

但是,面对麦琪的一句句责问,我,无话可说。

我忽视了萧夜的影响力,这是事实;我没有给小雅,萧晨还有萧夜足够的关注,这是事实;我没有及时地发现小雅的异常,这是事实;我最终没能阻止小雅的自寻灭亡,这是事实……


来,我和麦琪又听说了萧夜与萧晨的失踪,听说了几天之后在一处废弃的别墅边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萧夜已经死亡多日,而且确定是自杀,萧晨则是多日没有
进食,身体处在严重脱水状态,虽然已经休克了,却依旧紧紧地抱着萧夜的尸身……救援人员因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个人分开。

萧晨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身体的各项功能都已经极端衰弱,加上本人的求生意志十分淡薄,几乎所有的医生都断定他是活不了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在第三天的时候,萧晨居然奇迹般的苏醒了。

然而,苏醒了的萧晨,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他记不得我,记不得麦琪,甚至记不得小雅……

但是他还记得那个名字,他总是会无意识地张嘴合嘴,喃喃地念叨着那个名字。

“夜,夜,夜……”

他记得萧夜是怎样用手术刀割开了自己的咽喉,他记得那天自己是怎样冲到夜的身旁,他记得夜的身体里热量一丝丝流失的感觉,他记得自己是怎样不吃不喝地抱着夜坐了那么多天……

他记得夜笑起来是弯弯的眉眼,他记得夜生气时微嘟的嘴唇,他记得夜躺在他怀里时微微的颤抖,他记得夜牵他的手时手心的冰冷……

他记得那个吉卜赛女人诡异的预言,他记得那把像噩梦般轮回的手术刀,他记得自己在十八岁的那场车祸的瞬间做出的决定,他记得自己在二十八岁濒死的刹那终于明白了小夜的选择……

“我认识你们吗?”他躺在床上,手腕上吊着点滴,看着在自己面前围着的我和麦琪,喃喃地问道。

“认识。”我点头,回答道。

“哦……”他轻轻阖上了眼睛,“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你会想起来的。”麦琪说道,眼睛微微有些红,语气微微有些抖。

我知道麦琪想说些什么,我知道她最在意的就是萧晨记得萧夜,记得那么清楚分明,却忘记了小雅,忘得再不剩一丝一毫。

小雅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真心的希望小雅幸福,可是现在,小雅死了,死得一点也不幸福,而那个应该要给她幸福的男人将她从记忆里完全地抹杀,那个应该要给她幸福的男人,全部的记忆都只为了那个夺走了小雅幸福的男人……

“麦琪,你先出去吧。”看着麦琪紧抿的嘴唇,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麦琪于是恨恨地看了萧晨一眼,点点头出去了。

“你说吧,你到底还记得些什么。”我目送麦琪出了病房之后,转头看向萧晨,问道。

“还记得什么啊……”萧晨在病床上微微地偏过头,望向窗外,窗外,是黄叶纷飞。

“……
还记得我要活下去,还记得我要用我活下去这件事来证明小夜他爱着我,还记得我要用我活下去这件事来证明我爱着小夜,还记得我要忘了所有的事情,腾出我心里
所有的空间,还记得我要把我所有的记忆都留给小夜,还记得我要用我所有的记忆来记得小夜的美丽,小夜的光芒,还记得小夜他住在这里,陪我过完这一辈子,陪
我一起去天涯海角……”

萧晨说着,用空着的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满脸幸福。

我无话可说,我只好顺着他的眼睛看向窗外。

今天的风很大,外面的梧桐树被吹得飒飒做响,叶子一片片地被风掀起,被扯离主干,被风卷得到处都是,做着这一生唯一一次的飞舞……

树上残留的叶片已经很少了,我听见萧晨用着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开了口……

“我还记得今年秋天第一片落叶飘下之前,我忘记了小夜……”

我低头看向萧晨,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沉醉。

“我还记得我要在最后一片落叶飘下之前,忘了所有的事……除了小夜……”

我沉默,这是我无法体会的感情,我知道一切不正常,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于是我最终还是转身出了病房,我知道比起里面这个人来说,病房外面那个痛失了好友的人,才是我更应该去看护,更应该去关心的人。

我搂住了麦琪颤抖的肩,我发现我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我们……不要像他们那样……”麦琪靠在我的怀里,小声地说。

“不会的。”我回答,更紧地搂住了麦琪。

“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吧……”麦琪的声音,依旧不安。

“不会的。”我回答,用的是最坚定的语气。

“可是当初我问你他们会不会出事,你也这样回答我的啊!”麦琪捶着我的胸口,一下一下,很用力。

“不会的,我们不会的。”我回答,我知道,麦琪不是在责怪我的无能为力,麦琪更多的是在恐惧我们的结局。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它重演了……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捧起了麦琪的脸,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发誓……

“大元……”麦琪愣愣地看着我,眼角还带着泪珠,眼里神情却明显地安定了下来,“你说的哦……”

“如果再重演的话,我就会把你的猪头给砸烂,用来祭奠小雅……”麦琪的嘴角微微地弯了一下,“……还有我浪费了的感情……”

“麦琪……”我也笑了,我爱的人是麦琪,幸好,我很幸福,幸好……

……………………

后来的好几天里,大大小小的报刊杂志包括电视新闻,报道的都是小雅和萧晨他们的事情,每一份报道都有着耸人听闻的血色大标题,吸引着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看着,谈论着,表示着鄙视,厌恶或者惊叹。

后来我和麦琪接到了医院的通知,要将萧晨送到精神病院去了,那一天,我和麦琪去看了他,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

我知道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我知道他们终于圆满了,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我知道他们向所有的人证明了他们的爱情,以他们自己的方式……

他们把彼此间的牵绊吐成丝,做成茧,然后他们幸福地居住在自己的茧里,抛弃了所有彼此以外的东西,居住在那一个纯净的容不得一丝杂质的世界里,就算永远也等不到化蝶的那一天,却也依然甘之如饴……

载着萧晨的车开走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却在抬头的刹那,看见处在萧晨病房的窗前的那棵梧桐树,正缓缓地飘落下最后一片黄叶。

……………………

秋天走了,冬天来了,再然后春天来了,我和麦琪结了婚,间或听到萧晨在精神病院里日日早起看日出,间或听到身边的朋友在谈论一个叫张心的美女作家以那些疯狂的事情为蓝本出了一本热卖的小说,间或听到关于小雅的住房时时会传来闹鬼的传说……

清明的时候,我和麦琪去拜祭小雅,麦琪给小雅买了很多她喜欢的向日葵,金灿灿的颜色在这个压抑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了另一个女人捧着更多的向日葵从我们的身边擦了过去。

麦琪很奇怪,她说那个女人看起来很面熟,她说也许她是小雅的朋友,她说就算不是能见面也是有缘,她说要跟上去看看,于是我们尾随着那个女人到了另一块灵牌前。

我们看清了那块灵牌上的字:“萧夜”。

麦琪呆了一下,我也愣住了,麦琪转身就走,我知道她还是没有办法原谅萧夜,但是她要我留了下来,她要我代替萧晨拜一下萧夜,我知道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看着那个捧着向日葵的女人把花一朵朵地摆成一个更大的圆盘,我听见她喃喃地说我带不来你要的阳光就只好用向日葵代替了,然后她坐到了前面的蒲团上,从包里摸出一本书来开使一页一页地往火盆里扔。

“给你看看吧,当初你用门板夹我带来的后果……”

“唉……早知道你会这么惨……”

“早知道结局是这样……”

我听着她低声的叹息,走上前,为萧夜上了一柱香。

那个女人抬起头来看着我,她问:“你是谁?”

“我代替他的哥哥来给他上香的,我是他哥哥的朋友。”

“哦?是吗?他哥哥现在怎么样?”

“他忘记了所有的事,他把自己的心关进了只有夜一个人的匣子里。”我说道,我觉得我有义务让关心萧夜的人知道萧夜所爱的那个人的情况。

“是吗?那样也不错呢,夜。”那个女人笑了起来,“原来你一早就等着这么一天了啊……等着住进只有自己和自己所爱的那个人的世界里的那一天啊……”

那个女人开心地笑着,把手中剩下的书全部扔进火盆,然后站了起来,背起自己的包,就要离去。

“请问?你是谁?”我向着她的背影喊道。

那个女人的背影微微停滞了一下,然后阴恻恻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以前的邻居,也是那该死的预言的最后一个受害者。”

………………

一个月后,所有的报刊杂志均以“红颜薄命”等类似的词语为标题,报道了当红的美女作家张心被查出了恶性脑瘤而住院接受治疗的消息。

两个月后,张心的葬礼无声无息地举行,我和麦琪都出席了。

五个月后,麦琪告诉了我她怀孕的消息,半年多来的阴沉气氛终于开始淡薄起来了。

一年以后,麦琪早产,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虽然瘦弱,但是都还算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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