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志骄阳 第二部(出书版) BY 赭砚
  发于:2009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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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我想起老狼的歌,原来不是无病呻吟。

拿出手机,不用调阅电话薄,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刻在心里很深处的那串号码。
嘟嘟嘟——
响了很久,我怀疑他是估计不接。
重拨,我坚持等,如果他挂断,或者关机,那就把今天作为句号,从此以后,互不想念,互不相干。

“……”半晌,他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彻耳的音乐。
我脚跟一转,往lajors飞奔。
推开那扇雕着暗花的沉沉木门,是一贯的歌舞升平,男人在舞池里欣赏女人妩媚的身姿,女人笑着,挥霍青春和艳丽姿容。
我看见臧关陌坐在巴台的角落,低着头喝酒,旁边一碟坚果,他张嘴接住扔在半空的果粒,然后一口灌下整杯酒,手擦去嘴角的液体。
他把棒球帽别在裤腰上,很有味道。
我傻笑起来,理理头发,觉得自己跟天仙似的,一转悠,转到臧关陌身后。
“哥……”我热情如火。
他一呆,随即手用力握紧酒杯,现出白色的骨节。
“哥,回屋住吧。”我挺了挺背,彻底放弃自尊。“元宝也走了,我怕耗子。”
他掏出几张毛主席,“去买耗子药。”
我接过,塞进他的酒杯,他喂喂喂的叫起来,我冲他摊着手,一付无赖相,他冷笑,说你几时连钱都看不上了。
我说自从明白自个儿作了傻事之后。
原来跌跤是运气,不跌才倒霉。我开始明白什么叫真正去坚持爱一个人。
他点燃一根烟,我在缭绕青雾里看他的侧脸,他张大嘴,喉结一动,我以为他会习惯性的吞下整口烟,却被他狠狠喷在脸上,呛的咳起来。
“想要我回家住?”他眯着眼审视。
“很想。”
“住多久?”
“除非哪天你想离开。”
“是吗?”他咂着嘴笑,“我要离开的那天,你会怎样?”
“打瘸你的腿。”
“哈,”他笑地直擦眼角,“不公平啊,焦焦,你想让人走就走,你不想人走就打瘸腿。你当我什么,一块抹布?”
“……”我低着头,“再有第二次,你可以杀了我。”
“喔?”他轻哼,很是玩味,“我凭什么信你?”
“凭良心。”
“你还有良心?”
“所以啊,”我一拍双手,笑的轻松,“没有凭证。就看你乐意信什么。”
俩个人要不要在一起,本来就没理由。
要,那就说什么都是美好,明知那个人不可靠,也飞蛾扑火。
不要,解释都是错,后悔到跪在地上,也是浪费。
他看着我,眼神沉淀,舞池里,醉生梦死的旖旎流连,一曲终了,安静片刻,流泻出缓慢的前奏,——这感情是否别来无恙。为何你眼中仍泛着泪光,你坚持你的,我坚持我的,爱就是这样受伤。

我转头看着臧关陌,“哥,回去吧,好不好。”
他不说话,我伸手拉他,试探着,他不动,我狠狠用力,他踉跄一下,迅速稳住,陌生的看着我,我浑身冰冷,好小子,你狠。
放开他,我掉头就走。

我穿过大街小巷,这条路很冷僻,人行道上我只身一人,站在路口等亮绿灯,我突然觉得寂寞,眼前有灯光穿梭,温暖的桔红色。
我一个人,我只有一个人,能否别来无恙?来不及了么?就一定不能原谅么?
那么暖和的橘红色。
鬼使神差的,我举步向前。
尖利的喇叭声呼啸而来,我瞪大瞳孔,巨型卡车张牙舞爪的飞驰,我发誓我没怕,只是呆在原地,我脑海里全想着那句,——这感情是否别来无恙。

一股迅猛的力量从背后过来,眼前的景色颠倒旋转,臧关陌支着我胳膊,狠狠拉回路口,我毫不挣扎,任由他把我拽进街心花园后方,无人的角落。
我愣愣的直着身体,臧关陌带着那顶棒球帽,暴徒似的掐着我的脖子,用力一推,两人跌坐在地。
我疼,但不叫,地上有尖利的砺石磨破掌心,他支起上身凑近我。
我满脸凶狠,挥起巴掌,粗鲁地扇掉他的帽子,“不准戴这种东西对着我。”
帽子飞开,他的脸也被打偏,满满的出现在眼前,深邃的五官,惦念的神态,大白天,我没做梦,不要做梦,不许捉弄我,伸手摸他的脸颊,被他野蛮的打开。
明明是他作恶,脸上却浮现出要哭出来的表情,眼前的男人,在我的凝视下,倨傲又脆弱的等待臣服。
王八蛋,我扑过去,一拳头挥出,“我差点被撞死!你是不是得意!”
他毫不示弱,抓住我衣领,暴烈的推开,我力量不如敌人,没出息的摔倒,他豹子一样压上来,露出嗜血的表情,下半身压紧我,猛兽般的咬牙,“你放弃我,就算死,我也不原谅,你休想我原谅。道歉,你道歉。”

他反复说着,声音里是破碎的伤心,抓紧我下巴,逼我张嘴呼吸,然后俯低头,报仇雪恨的吻上来。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模糊的声音,挣扎地冲破开理智,砺石磨破了背,血丝满满溢开,周围是挣扎的欲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爱在久别重逢时,一片黑色。
“别原谅我,”我支起脑袋,咬住他的脖子,“恨我也好,记得要讨债,留在我身边。”
他的气息,满满地笼罩住我。

十二、关于幸福

我会在吃到特别好吃的东西时,千里迢迢带给你,没别的,就想让你也尝尝。
也会拽你一起晒着太阳喝豆花,管你是不是痛恨那股豆膳味。

尴尬。
这两字,第一次出现在小学语文课本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丫的在中国方块字里属难看的。
今天,我才知道,当人觉得尴尬时,脸色也挺难看。

这块空地,隐蔽在街心花园的后方,很少有人知道,狗都不乐意打从这儿过。
无疑放肆了我和臧关陌的胆子,俩人在砾石路上摸爬滚打,兽性大发,我的锁骨被他咬得厉厉紫红,上衣领子扯成deep-v,当红女星都没这么风骚。
当然,他也狼狈万分,胸膛上一个硕大的灰色鞋印,把臧关陌衬托成人肉沙包,他很愤怒,我说让你抬起我的脚就往你肩上抗。
他说成,我不抬,呆会儿疼的是你,有种别求我。
我懊恼万分,你说咱俩的种今后怎么办,绝后了绝后了。
“痛快。”流氓一拍大腿,“我觉得你这会儿特别性感。”
丫的疯了,神经病,我知道自个儿长得不错,可也经不住他这么赞扬,一害臊我就亢奋了,发情的小野驴似地嗷嗷乱叫,手也不知搁那儿才好,拽着裤子磨蹭。
正热火朝天,我就听见有人问,什么声儿。
一拍身上那头野兽,“什么什么声儿?”
他急哧白咧的吱牙,“什么什么什么声儿,我没发声儿。”
靠,绕什么口令啊,我直愣着眼珠,树荫边曦曦嗦嗦的动静,我俩对看一眼,吓得蹭地跳起,冷汗直流,慌张地整理衣服。
太他妈尴尬了。打上马赛克我俩就可以直接上社会纪实频道,扮演失足男青年,形容得怎么猥琐都不过分。
俩大小伙子,佝偻着背走出这片树荫,想要掩藏什么,我就不说了,大伙儿都是明白人,男人也就那么点东西,雄风怒啸。
扒着树丛的是一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精神矍铄,见我俩往外走,干吗,你俩在干吗,好奇的不停问。
我戴着那顶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理都不理,正义凛然,早离开早解脱。
走出了好远,臧关陌被欲火扰的不甘心,回头大吼,“我说大爷您没事呆家里玩儿什么不好,怵大马路上,光天化日的偷窥,缺不缺德您!”
“我……你,嘿。”那大爷吹胡瞪眼,结巴得很。
我笑的差点儿呛着,个洋鬼子倒也知道这会儿是光天化日,究竟谁缺德。

沿路去了臧关陌住的宾馆,行李一收要退房。
臧关陌原以为我跟周黎一准是同居男女,怀一颗破碎的心,给宾馆上贡了一个月的房钱,这会儿才过没几天就说撤,总台手忙脚乱地结账,三分钟一过,臧大少爷嫌人磨蹭了,臭鼻子臭脸地拉我,“那钱不用找了,焦焦,咱们走。”

拉门的boy一听,满脸春花,赶紧弓着腰给我俩开门。
我抬手劈他,他懊恼的瞪我,意有所指的说钱重要还是时间重要?
妈的,吃牛肉长大的人,色性发作就灭不了火,我说当然钱重要,钞票多美啊。
总台小姐默默看了我一眼。
臧关陌嘟囔,“刚才谁说钱不重要来着?我当你改邪归正了呢。”
我凑近他悄声谄媚,“那不只有跟你比才不重要么?”
“啥?大声点儿。”丫的得意了,狼似的,直翘尾巴。

回到宿舍,刚一关上门,臧关陌就从后背扑上来,懵头懵脑的侵犯,两个人,脚步踉跄,顾不上尊严,顾不得体贴,似乎分开了太久,性也成了发泄的手段,暴力怎么了,欺负的就是你。

活该,谁让你死心塌地,康庄大道比比皆是,你偏挑黑胡同钻,就算几千几万双手阻拦,也不如你小指头一勾。

地上一片凌乱,洒满什么我不想明说,因为很色情。
“呼……”臧关陌长叹一口,松了劲儿的软在我身上,我抱紧他。
我用耳朵蹭他,慢悠悠,然后俩人对视着笑起来,他的笑容有如朝阳,春光明媚。
“滚下去啊,”我特温柔地开口,“死猪。”
他很痞地一咧嘴角,翻身下去,手还不安分,搁在我腰上划圈,几时学会这么勾引人,“爽不爽?”他支起头,孩子气的表情。
“你这位同志很不好,”我正经地看着他,“要知道爽不爽,你在下面一次不就结了?”
说着,就往他背上趴,他死活不让,凭着力气大,硬把我制住,“嘿,就你这小样儿,还想反攻?”
“我怎么就小样了!”靠,这种话,是男人都炸,我立马就翻脸了,面皮涨通红,四爪乱飞,他差点摔下去,直说焦焦你属狗的啊,我据理力争,“谁属狗,谁属狗!”

“不属狗,你张嘴就咬人?”
“咬着你了么,咬破你的脸了么,”我冷笑,“不跟某人学,多沉的丝绒盒啊,瞅准了我的面门就砸,合辙你看我脸上不血肉模糊,不相信我心里也难受是不是?”
“切,”臧关陌捏紧我下巴,“是你硬要充当那丫头的保护人,还闹这么一出,我不算旧帐你就该偷笑了。”
“哼。”
“哼什么哼,说错你了?”他愤然,显然那事儿对他伤害不小,毒刺扎进骨头里,我得赔罪一辈子,“何况我最后手还不是一偏,擦着你脸砸墙上了?”
靠,说得跟神枪手一样。他问盒子呢,我说扔了,你用它扔我,我伤心,就送给收垃圾的。
臧关陌哼了一声,“是么,”铁石心肠地踢我,“去找,把垃圾桶翻遍了也给我找回来。”
“你她妈黄鼠狼投胎的。”我咧着嘴,打开床头柜,拿出盒子给他,他接过,打开,不出声地看着那枚戒指。
过了会儿,他冲我瞪眼,“爪子,过来。”
“甭,我受不起。谢您了。”
“嘿,拿什么袢儿啊。”
“你别当我瞎的,我要的不是戒指,是你伤痕累累的过去。”
他好笑又好气,“你不瞎,就是脑子有病,说好听是自作聪明,说难听就是傻。”说着,拿起戒指,不由分说的套在我的手上,“不准摘。”

身上粘腻,我俩决定先洗澡,泡在浴缸里,很难说清谁先不老实,两具身体就跟磁铁的两极似的,悠乎悠乎的吸到一块儿了。
之后,一身清爽,打电话叫外卖。
没一会儿,pizza送到,我打开papa jonh’s的纸盒,香气直冒。
臧关陌在地上铺满报纸,冰箱里还剩几罐汽酒,俩人席地而坐,举杯痛饮。
吃饱喝足,我把周黎和连冬的事儿原原本本一说,他冲我斜着眼珠,“蠢货。”
我讪笑,讨绕的往他身边蹭。
他伸手抓我头发,我谄媚的“吱——”,他呛得直笑,“真像你儿子。”
“……嗯。”我看看墙脚的藤篮,还留着元宝磨牙的玩具。
沉默了会儿,他就着我手上的酒猛喝了两大口,说,焦焦,我把过去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你。
我说,好。

“从哪儿说起呢,就从我父亲开始吧,这辈子我最恨他。”臧关陌看着窗外,眼光很遥远,我牵住他的手,他笑了一下,“听说他能跳超棒的国标,在舞台下玩尽各色女子,也听说他很英俊,只要想就能迷倒众生,这些我不记得,几乎没被父亲抱过,就遭抛弃。至今我也不懂,那么多女人中,他怎会独独挑了我妈娶回家门,或许因为她弱小,或许一时冲动,总之结果是一样的,浪子终究没回头,家庭对他而言是牢笼,一封信都没有留,他走了。

我母亲的人生是一场悲剧,她说父亲毁了她,我说她毁了自己,她生活在哀怨里,维生的信念是回忆,她记得我父亲爱过她,对她好过,她从来想不起来有个儿子跟人打架,原因是被骂成黄皮的杂种。我十岁的那一年,”臧关陌停顿好一会儿,“她死了,车祸。

我爷爷很有钱,结了三次婚,第二任太太是中国人,生了我爸,我不是他唯一的孙子,却是他唯一的混血孙子。我坚持不跟他住,因为受不了他身上的洋骚味儿,他每次来,停在门口的宝马车都会被我用硬币画乌龟。我一年一年长高,他拍我的头,然后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他不知道我也很喜欢他。

纽约那个地方,黄种人比黑人还低贱,我的外貌是纯粹的亚洲,受尽欺负,我从不怵,谁揍我一拳,我就算遍体鳞伤也要加倍奉还。可进了中学后,情况变糟了。同样是发育中的孩子,我的力量却完全比不上欧美人,我打不过他们,咬着沾血的牙,我懂得什么叫憎恨,我不怕死,但不想给爷爷惹事,我喜欢看那老头对我哈哈大笑,蓝眼珠里有平等的姿态。

就在我被欺负的最惨时,len出现了。”他长长地嘘口气,我紧挨着他,“当年的len,喜欢穿白色t恤格子衬衣,有酒窝,金发,映着阳光,一笑,春风明媚。”

“哼——”我咳了一嗓子,他被打断,不爽又好笑地看我,我说看嘛看,老子没酒窝。
他揍我一拳,“len比我高两届,学校文艺部部长,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力量,保住我不受欺负,我问他干嘛,他笑着说因为我的情人也是黄皮肤。我说原来我沾了女人的光。他摇头,我的情人是男的。”

我灵光顿闪,猛叫,“阿卡!是阿卡!”
臧关陌点点头,“我就这样认识阿卡,当时他在纽约最缤纷的酒吧,驻唱,调酒,兴致来了就下舞池。一个其貌不扬、却有着古怪魅力的男人。阿卡是天生的舞者,也是天生的流浪者,我不知道他和len之间的故事,只知道len因他变成舞痴,而他为len甘愿驻守纽约。有一次,我冲着阿卡大小眼,说你们跳舞的人都是浪迹天涯不负责任的混蛋。阿卡默不作声地看了我很久,说那你知不知道,你骨子里有你父亲留下的,跳舞的天才。”臧关陌叹了口气,“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适合跳舞。我的回应是冲他比中指。

阿卡和len,他俩带着我,游走在高雅和低俗之间,教我欣赏印象派画作,也教我在黑人区的生存之道。”臧关陌捏我手上的戒指,“那一年,我在古董街看到这枚戒指,价格高得离谱,我盯着看了两个小时,掉头走了。几天后的生日,那两人漫不经心的扔给我一个旧布袋,说送个东西给你玩,我打开,看到这枚戒指,当时眼眶剧疼。焦焦你知道么,那段时光,是我长那么大,头一次活得开心,我很难描述,那种介入友、爱之间的亲密。”

我点头,我说我懂。就因为太懂,才会为了守着周黎而险些和你擦肩错过。
他又飞过来一拳头,骂咧着错了就认,别逮着机会就替自个儿开解。
“我可以放弃很多,以求保住那份时光。可是人和人之间,慢慢地就变了,len变得喜欢凝视我,眼神里光芒强烈,起初我以为自己想多了,直到有一天打扫礼堂,他说你脸上有脏物,然后凑近了要吻,我一拳头揍的他脸泛铁青。我避开len,足足两星期,我认准了他一时冲动,等他冷静。我连阿卡也避,没想到是阿卡先找我。”臧关陌靠在沙发上,“我赶到机场,他还没登机,我问他去哪儿,他说飞去瑞士再转机,目的未定,这才叫流浪。我忍不住问len呢,阿卡温柔地笑起来,说,他爱上你了,可是我知道,这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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