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逼恋———— 枫落长桥
枫落长桥  发于:2009年08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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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章

  你知道身为中国人最糟糕的姓氏是什么吗?

  贾!

  不信?哼,那你多半还只是学生。当学生多好啊,不就是被称呼为贾某某吗?最多是个‘甲鱼’。可是,一但当姓氏与职业挂钩之后一切都变了……变成了:‘假’老师、‘假’老板、‘假’书记……其实这些还无所谓啦,毕竟跟人命没啥关系,请试想一下被人称作‘假医生’的后果——假的医生还会有病人光顾吗?没有。


  没有……还是没有……下午四点,我身穿白大褂手捧茶杯双目呆滞的遥望着门诊室木门,祈求着:上帝,请您无论如何在今天下赐一个病人作为失恋的安慰,我不要感情工作同时失意啊!我没什么特殊要求,只希望最好是个年纪不大的,漂亮点的,身材不错的……嗯,当然,最好是没有结婚的……


  啊!天哪,我在想什么?!身为一个职业心理咨询师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小贾,专业点,专业点,不要乱想,失恋不要紧,只要没失业一切都好——我拍着胸口安慰自己。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我耳朵一竖:嘿嘿,来客了!

  “先生您好,请坐。欢迎您前来咨询……”男的,年龄不小,起码比我大,我在心底鞠了一把辛酸泪,面上依然带着职业性的诚恳笑容,条件反射似的说了一通客套话。


  “贾……医生?”那李姓男子的语气颇有些怀疑。不知道他是在怀疑我是不是姓贾,或者干脆是在怀疑我究竟是不是医生。

  “是的,我是。请问您希望得到什么方面的帮助?”我见他西装革履一身干练打扮似乎应该是个做事干净利落不喜欢兜圈子的人,便平和有礼的直接做出了如此询问。


  “你……”他沉默着,以凌厉的眼神不断的上下打量我。

  我保持笑容,等待着他的下文,直到面部肌肉差点产生抽搐。初诊印象第二条:一个会给人带来强烈压迫感的男人,应该是事业成功人士。

  “贾医生,你看起来相当年轻。没多少实践经验吧?所以当其他医生的号全部提前售出时,只有你比较清闲。”他看似轻描淡写的说道,声音却沉着而有力。

  咔噔!我脑子当场石化。

  可恶的男人!你就算猜出了实际情况也用不着这样一针见血,杀人于无形吧!虽然我知道身为心理咨询师的确最重要的就是实践经验,不过,你TMD也太看扁我了!好歹我也是研究生毕业正在念博士有一两年经验和蔼可亲的正牌医生吧!!——停!不行,小贾,专业点,专业点,不能生气……微笑微笑


……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努力保持着正常的平和表情,再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客气地答道:“如您所见,我的确比较年轻。实践经验确实不多,不过也不少。我们可以试着聊一下,交谈之后如果您依然认为我不足以被信任,我们可以终止咨询或转诊,希望我能为您推荐本院适合您情况的其它医生。”


  “好。”那位李先生轻轻笑了笑,笑得我差点没一哆嗦——那样严肃、冷漠、倨傲、##**的脸上居然还会出现‘微笑’这种东西?!恐怖噢……

  不过,我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是那句‘信任’?不会吧,这种普普通通的词会让他觉得好笑?那么,初诊印象第三条:一个疑心很重,时常评估他人的古怪家伙。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您的简单情况吗?”我力求使话题转回到正路上来。

  “贾医生,其实……需要咨询的不是我,是我弟弟。他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情绪不太好,需要一些专业辅导。他不太爱说话,请多包涵。”

  我怒!!不早说!初诊印象第四条:这个男人相当欠揍!不过,后来我才明白,这位李先生欠揍的理由远不止这一条……

  二章

  年纪不大,漂亮,身材不错,当然,也是没有结婚的……这就是我失恋后的第一个咨客。多么完美的客人啊!但是,咨客啊,咨客,你为什么是男的?更为什么是那位欠揍李先生的弟弟?!


  从那位外貌完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踏进咨询室大门的那一瞬间,我就开始哀悼我的可悲命运,不久之后,我又发现了一件更值得我哀悼的事实——那小孩比他该死的哥哥更棘手!


  他不说话。一个字也不说!我已经努力奋斗了十一分钟零28秒,依然翘不开他那张看起来如此诱人的红红小嘴,在言情小说里这种时候通常只有一件法宝,那就是:吻!


  亲爱的上帝,我可以吻他吗?不能,于公于私都不能。

  那么,就只能用那种方法了——上帝,我该怎么办啊?!!求求您告诉我吧!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比##党的资深党员嘴还严实的咨客啊,难道是要我求助现场观众,或是电话连线上级咨询师吗?不,不可以。我会因此丢掉饭碗的!万能的主,拜托帮帮你脚下的可怜羔羊吧……我在心底痛哭流涕的祷告着。


  “看来,你应该是很不乐意接受我的心理咨询,那也没关系。我想,应该是哥哥不顾你的真实想法,强迫你来的吧?”失落了两秒钟后,我继续以一种知心大哥的美好形象轻言细语的哄着那小孩,试图通过讲出他心中的念头达到‘共情’,有了初步共情就比较好办了。至于有没有诬蔑到那位陈先生……哼,那家伙,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以他那种‘你不听我的,还能听谁的?’的气势,绝对干得出逼迫弟弟听从自己安排的事情!


  果然,那少年终于首次抬头看了我一眼。

  激动啊!多么明澈漂亮的一双眼睛,噢,真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咦?不对,我在乱想什么?重来:激动啊,多么振奋人心的一瞥,应该是有一点点达到咨询目标了……


  结果,我的高兴还没持续保持到五秒钟那少年就起身走向门口,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砰——门关上了。

  砰——我的下巴落地了……

  美少年离开了,换回一个冷冰冰的,会让人隐约感觉到一种莫名恐惧的大男人坐在我眼前。我耐着性子为他解释心理咨询过程中求助者的主动性与合作性是多么的重要,就算换成是个有几百年实践经验的咨询师也不可能为一个完全不合作的对象做咨询。


  “因此,目前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取得他的同意与合作,希望您可以配合……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我想知道令弟具体是怎样的不爱讲话?是不爱和陌生人讲话,还是针对我这个医生的身份不愿意与我交流,或者——”


  “半年。”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位李先生打断了。

  “什么?”我愣了。半年?半年是什么意思。

  “他不和任何人说话,或者说没有任何人听到过他讲话。这种情况到目前为止持续了半年。”那位李某人,冷漠的,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回答。

  半年?半年?!半年没有讲过一个字?!我操!这种情况居然可以被他哥哥形容为:他不太爱说话!看起来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怎么生了个猪脑子?!我要呕血了我……


  “那么,请告诉我他‘被同学欺负,情绪不太好’的一些具体情况。”

这种不会也是半年前的事情吧?我压抑着自己想暴走的冲动,以一种心平气和的语气问着。心里却在大吼:去你MD的半年!你知不知道半年时间如果是严重精神创伤足够你弟弟患上十七八种精神疾病,顺带再死上七八十次!


  “那是上周的事情。不说话应该与这个无关。”他以一种比我更心平气和的语气分析道。心平气和得让我极想抽他一耳光。不过,看他虽然英俊潇洒又多金(我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却不太面善的模样,我很怀疑曾经抽过他耳光的人现在是否还能安然无恙的活在这世上。


  “那么,可否请教一下:令弟半年前因为某种原因拒绝讲话的时候您有为他请过医生吗?效果如何?”我极力维持着自己温和的专业形象,想通过追述那少年过去的心理问题,找到诱使他与我沟通的契机。不管我要解决的是校园暴力或是其他什么问题,首先第一步还是要跟他有交流才行,不说话可以用写的,但起码我得知道问题的症结。


  “有请过医生。不过他拼死极力拒绝,所以就没勉强。”

  “哦,可以理解。”我点了点头,看样子这人还算是个愿意为亲人着想的哥哥,“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不会也半途而废吧?这样也好,还是把文教授推荐给这个大麻烦,她是专门做青少年发展心理咨询的,比我合适,更重要的是:我还想多活几天。这种强势的不知道有没有做什么不正当职业的哥哥,万一他老弟弟在这里没任何起色我不就玩儿完了吗?我在心里嘀咕着。


  “因为他割腕,所以我不得不强迫他来。这一次,不管他是否愿意,我都不会再妥协。我弟弟就麻烦你了,贾医生。”

  “不客气,虽然不能保证结果会怎样,但是我会尽力的。”我一面开着小差一面微笑着,职业性的条件反射似的回答。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割腕’?看样子问题不轻啊——管它的,接下来就该轮到文教授伤脑筋了,嘿嘿……‘麻烦你’?恩,麻烦我……麻烦我?!啊!

难道,他的意思是说他已经决定让我做他弟弟的医生?!天……啊!!不要啊……

  三章

  终于,结束了。

  在说明了心理咨询的保密原则,每次咨询时间为一小时,并且约定了每周咨询两次之后,我终于结束了同那位冷冰冰的李锡铭先生的首次谈话,这使心虚加心颤的我感到无比轻松,但是当我低下头来看着手上那两页在谈话过程中记录的关于他弟弟的提纲性个人材料时,突然感觉到一种像乌鸦般昏天黑地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


  ‘李希文,美籍华人,一个月前回到中国念###贵族中学初三。’

  我说,你是什么人不好?非要是美国人!你知不知道这样在咨询过程中很可能因为文化背景方面的原因造成沟通阻碍?也不知道你中文理解能力究竟好不好虽然你哥说还好——反正我英文是不太好啦,只有凑合了。然后,有手有脚好好的还念什么贵族学校麻简直是浪费爹妈的钱!你不知道贵族中学最容易发生欺负事件啊?一个月前回到中国,也算是重大生活事件,生活都还没适应去念什么书,真是吃饱了撑着自己找罪受。还有还有,为什么是初三呢?处于反抗期的孩子最叛逆最难搞定了!你就不能是最崇拜权威的小学生吗?萝卜头似的小学生多可爱啊!光看着我的白大褂就会乖乖听话了。初中生……唉,总之一句话:麻烦!


  ‘三天前因为哥哥突然出现在学校教训同学甲而割腕;一周前被同学甲欺负;一个月前从美国到中国生活环境突然变化;半年前因被绑架受刺激而失语;四年前父母意外去世;七年前从中国去美国;八岁之前一直被寄养在无任何血缘关系的父母的朋友的亲戚家。’


  哇靠!有这样的曲折生活经历如果没一丁点心理问题那才更奇怪呐!谢天谢地,幸好我只是生在中国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没有这种世家子弟波澜壮阔多姿多彩的激情人生,虽然偶尔会为生计发愁但是睡在床上从来不用担心自己是否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伟大的主,小贾在此热泪盈眶的衷心感谢您,感谢您给了我一个虽平淡却安稳的世界——在金钱方面强过乞丐,在精神方面胜过富豪,我希望就像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一生。阿门。


  我难得一次的诚心祷告着……(多年之后贾某才知道当时并不是上帝耳背没听到我的祷告,而是我自己说迟了。从遇到李锡铭、李希文两兄弟的那历史性的伟大一刻开始我的生活就从此不可能再平淡而安稳——我泪……)


  接下来整整三天我只接待了几个问题小小的无关痛痒的求助者,清闲得厉害,不过就算再清闲业余时间我也没去研究李希文的问题。心理咨询师就像是一个垃圾桶,我会随时准备超厚保证不破的垃圾袋接纳来访者的心灵污垢,但是,向来比较专业的我从来不会把垃圾袋背回家,它只属于心理咨询室,每次出门我都是潇洒的衣袖一挥绝不带走任何尘埃。


  直到约定的那日即将来临时,我才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zybg

  我,身为玉树临风聪慧机警谈吐不俗的新一代专业心理咨询师,我居然会在来访者上门的前一天感到莫明的紧张和烦躁,不仅入睡困难甚至还有胸闷气短心跳加速等植物神经功能的不良反应!这是典型的焦虑情绪啊……看样子,我不仅把垃圾袋背回了家,还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自己身上……呃——恶心!


  怎么会这样?!我果断的一掀棉被坐了起来——恩。有必要立刻做一次自我分析。

  焦虑是因为明天的咨询——李希文的问题棘手,担心失败——担心失败的原因是害怕承担后果——后果是李锡铭可能会因此做出不好的举动——不好的举动可能是……——无。


  无?无……嘿嘿,我说小贾啊,小贾,你脑子真的秀豆了。咨询失败了又如何?那家伙就算长得再凶恶十倍百倍,也不可能把你剁了泄愤吧?中国是法制社会啊,伟大的无产阶级人民之间是多么的安定团结,和和气气——怎么可能有问题嘛!再说了,其实他弟弟割腕也并不是那种一刀下去就喷泉似的冒血的自杀,只是浅浅的在手臂上划了十来下的自残而已,这种问题一般来说是不会出人命的啦。安啦,睡觉!


  我面带微笑,心安理得的香甜入睡了。睡梦中有个人在小声对我讲:亲爱的,李锡铭可不是中国人,而且也不是和蔼可亲的无产阶级人民哦!

  梦中人的话我仿佛是有听到,但是,梦醒后就忘到了九霄云外。谁又曾想过,一失忆会成千古恨?要早知道说什么我也不会忘的!

  四章

  下午四点整,李锡铭一分不差的准时进了我的咨询室。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西装,那种灰色相当特别,看起来就觉得很舒适想必手感也不错,当然,那价钱肯定更好看,估计会好看得足以使我晕倒。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两日在王府井看上的一套浅蓝灰西装,那套明显没他这个好,却还要两千多块而且不打折!我没舍得买,但是心里又一直挂念着——我穿那个看起来超帅的啊!……做个有钱人真是好,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


  “李先生相当准时啊。”我压抑着咬牙切齿的冲动对他温柔一笑。这种准时得过分的人一般都比较谨慎、自律、刻板……你以为我在夸你准时啊?错!我在‘祝愿’你改天去得个强迫症玩玩,哼……


  “一向如此,习惯了。”他语调平平的回答着,同时递给我了一个文件夹。

  上一次咨询时我要求他提供一些李希文近期内做的文字、图画等资料以便做‘产品分析’,在求助者不愿意讲述自己情况的时候,这类东西有很好的辅助作用。首先我必须依据它们和李锡铭的讲述先初步判定那小鬼究竟有没有精神障碍,也就是说看他是不是psycho啦,如果是的话也就不用在我这里做咨询浪费口水了,直接去精神科得了。如果精神障碍光用嘴就可以‘说’好的话,还要精神科医生干嘛?


  两份英文试卷,一张中文成绩单,一篇作文,最后还有一幅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从垃圾桶里搞来的铅笔涂鸦。

  简短交谈之后我粗略的看了看材料,抬头回望向李锡铭,“他不论是在美国或中国学习状况都不错,据你观察除了不说话和自残以外也没有任何无法理解的古怪举动,饮食睡眠都很正常,作息有规律,也保持着长期以来喜欢看书和听音乐的兴趣爱好……你看,我总结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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