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海心情大好,懒得计较,故作吊儿郎当样:“土包子的夫人是不是该称为土夫人呢?土夫人的下人又该如何称呼呢?本王心情大好,不如改日纳你为土二夫人可好?”
说完,又开始继续观光,‘哇哇’大叫,丢下一旁气的脸上青的发紫的上官杰,不再理睬。飞行了大约二个时辰,晴空指着前方云烟缭绕的山峰说道:“看,翻过了那座山就出了鬼界。”
望着远处的山脉,高耸入云,段云海心里嘀咕‘这么高,怎么过......’此话还未想完,身下的大鸟陡然改变身势,倾斜而上,急升高度,直到与远处山脉平行,才放平身子稳速前行。事发突然,段云海心里一急,一把抓住鸟毛才稳住自己下坠的身体,待坐骑恢复平稳,才愕然发现手中平白多了一大撮毛,看着鸟背秃了一大块,心里一惊赶紧丢掉,若无其事的坐好。见大鸟半天没有反应,正想松口气,突然听见大鸟开口:“客人,啥也不说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等会到地方了,多赏几个钱买点汤药就成。”段云海脸上顿时像浇了滚油红到发亮,正想辩驳,忽然瞧见身前的李玉书低着头偷偷微笑,心里顿时跟开了花似的,整个人都快飘起来,嘴里的话也就中途夭折了。
三只白鸟匀速前行,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神经松弛,不一会困倦的段云海便斜靠着李玉书打起小呼噜来。朦胧中一股寒气迎面而来,脑中顿时清醒大半,“危险,有危险靠近.....”睁开眼,叫嚷开来。只见不远处八个白衣青面,额头有黑色骷髅的男子排成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李玉书持剑站立在鸟背上,风吹得衣角翩飞,目视前方:“不要嚷嚷,我看见了。”然后仰头:“鬼界八尊者,灵界与贵界从无纠葛,还请借道行个方便。”
“留下魔尊,放你们生路。”八位尊者同时开口,声音阴冷渗人,仿佛血液都快要被冻结。
上官杰食指点额头,大喊:“开。”只见一束金光包绕全身,额间一片粉色花瓣赫然出现,两片貌似花瓣的透明翅膀从后背破衫而出,足下轻点飞到空中:“公子先走,小杰随后赶来。”说话间剑已光速刺出。
晴空脚踏白鸟,连发数十只银针护在上官杰四周,然后对着段云海喊道:“你们快走,我去住小杰一臂之力。”说完飞出一支银针扎在段云海座下的大鸟屁股上,白鸟吃痛叫啸着向前方扑腾飞去。
上官杰吃力的拼死挡住追上来的四个鬼尊,汗水打湿了头发,在战斗中疯狂飞舞,用尽全力朝段云海大声喊叫:“乡巴佬,今后你要好好照顾公子,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段云海趴在鸟背上,望着上官杰狼狈的躲过四鬼的夹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撑住,你要敢死,我定饶不了你!”如果在地面上,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大开杀戒,现在也只能恨自己无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李玉书抽出挂在腰间的银杖,缓缓站起身:“不要回头,走啊.....”说完,跳离鸟背,犹如一只白色的蝴蝶飞向空中。
段云海突然害怕得想哭!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英雄,他明白;他从来就是欺软怕硬,他也明白;家里的下人都怕他,背后都骂他是纨绔子弟,他也明白;现在他更明白,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李玉书一样吸引着他,让他如此在意,让他如此害怕失去,让他如此疯狂,疯狂到不顾一切的随他跳了下去。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不能失去他,即使是死亡,也要死在一起……
李玉书手握银杖,闭目,食指轻点额头,正待恢复真身,突然有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嘴里还不停喊叫:“要死一块死........”。然后,两个人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旋转着坠落下去。
“你这是何苦......”m
风从耳边啸叫而过,刮在段云海脸上刀割般疼痛:“黄泉路上一个人太孤单,两个人互相照应,我只有你了,如果失去你我就一无所有,孤苦伶仃,活着也毫无意义。玉书不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完用力旋转,把李玉书举到上方,用身体当作肉垫护在他的身下。
李玉书的脸颊泛着晶莹的光泽,微笑着紧紧抱住段云海,“你要一直是段云海,可好么。”用力抱紧李玉书,段云海大声回应:“那是当然,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还是.......”李玉书望着他,目光潋滟,莞尔而笑,大喝一声:“开”,一道金光闪过,身后凭空多出六片翅膀,延缓了两人下落的速度。段云海不可思议的望着李玉书额头的牡丹,鲜红,像血一样……
两人落入树林还未站稳,已被随后追来的四个鬼尊团团围住。
“空灵谷主,交出魔尊,我乃放你一条生路。”
段云海哈哈大笑三声:“我呸!你们这些死鬼,想在滚蛋还来得及,不然小心本王打的你们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超生。哼哼!怕了吧,怕了还不滚!”
四鬼尊毫不搭理段云海,对着李玉书发出最后通牒:“谷主,修怪我等无礼!”说完,拉开架势,张开鬼爪,指甲‘咻’的一声变为数寸之长,犹如十只匕首,寒光四溅。
段云海护在李玉书身前,回头安慰道:“不要怕,有我!”说完倏地横扫出腿,招式连绵不绝,形如流水,可是无论他的招式如何凌厉狠辣,却近不到鬼尊身周一丈以内,不一会已是衣衫透湿,气喘如牛,却伤不了敌人分毫。
四位鬼尊只是躲避,并不攻击他,见他喘息之隙,鬼嚎一声朝李玉书冲去。段云海回头猛然发觉自己已经离开李玉书很远很远了,眼前的画面如同慢镜头一般,鬼尊从四周缓缓逼近。李玉书手里握着银杖,笔直站立在原处,静静的望着他的方向,斜阳下斑驳树荫映在脸上,让额间的红花若隐若现,微微有些凌乱的发像黑色的丝线随风飘动,苍白的嘴唇微笑着,一张一合,好像决绝的道别,但是段云海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在说:“我....已....经....喜.....欢......上.......了.......你........”鬼尊的利爪袭向他的天灵、咽喉、心脏,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安静的望着他,就像不染世事的仙子,美的晶莹剔透…….
心脏停止了跳动,段云海奔跑的双腿就像灌铅一样,难移分寸,滑稽僵在空中,悲哀在胸中涌动撞击,眼泪就这样倏忽而至…………..
鬼界(三)
原来世界上真的是有报应的!
还记得曾经有过一个穷困的书生娶了林汪睿最喜欢的女子,在他们大喜的日子里,林汪睿和自己带了很多家丁闯进了他家,烧杀抢掠。林汪睿当着众人强暴凌辱着那个可怜的姑娘,书生在自己的脚下挣扎呼喊,撕心裂肺。明明心爱的人离书生只有几步之遥,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挥舞双手。段云海清晰的记得那个书生的眼神,无边无尽的绝望,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老天,纵使自己无知的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请惩罚我吧!段云海觉得眼眶中流下的已不是眼泪,那是鲜血,是他的生命………
突然寒光闪过,一道劲浪掀起自己的身体向外飞去。从地上爬起身时,四鬼尊已经飞离李玉书丈余,脸上,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红色的液体正在缓缓流出。李玉书高高举起一柄细长的双刃宝剑,夕阳映照,闪出点点白色寒光,那宝剑的剑鞘正是平时所用的银制手杖。
跌落万丈深渊的绝望,突然变幻为快乐欣喜,一切突发的陡然,段云海只觉腿脚一软,四肢刨地奔了过去:“玉书......玉书.......”
李玉书缓缓后退背靠着一颗老树上,握紧宝剑,屏气侧耳倾听:“云海,千万不要动…..我说过要护你周全……相信我…….”
段云海恍然大悟,李玉书眼盲,只有靠听力来辨别敌人的位置,当即趴在地上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心里美滋滋的:“玉书刚才叫我云海,云海......”。李玉书用剑在指上轻轻划出一条血口,拇指把鲜血弹飞入空中,小小的血滴在空中融合,发着光芒越变越大,最后变作薄薄的血结界把趴在地上的段云海包绕在其中。
四鬼尊张开爪子,再度扑向孤身应敌的李玉书。只见李玉书不慌不忙,听声辩位,弹离指上的血滴,化作四条血龙叫啸着迎向飞到空中的四鬼。血龙紧紧围绕着四鬼张牙舞爪,不一会四鬼已经露出破绽,东闪西避。李玉书足下点地,举剑刺向离他最近的鬼尊。
‘啪’一股力量打偏了剑峰,李玉书在空中改变方向旋转落地,落地时脚下踩空,整个人重重的摔倒。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人,帮助四鬼脱险。段云海定睛一看,来人不过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十五、六岁的男孩,唇红齿白,杏目翘鼻,头上两个发髻显得调皮可爱,一张无辜的笑脸对着李玉书:“花舟,何必赶尽杀绝呢?杀了我的鬼尊,我可是会哭的呢。”说完,手在空中舞动,就像握着一条无形的长鞭,顷刻间,四条血龙断为数节掉落在地上,化为几滴鲜血。四鬼见状齐齐跪地:“谢鬼王!”
小孩站在李玉书前方,看着他狼狈的站起身,眼中先是惊讶,然后轻蔑笑道:“我说空灵谷主怎么去了趟人间灵力变弱了,原来是瞎了眼,还真是报应呢。你把媸魅身上的封印收回,说不定我会可怜你,放你一条生路。”说完,手中的无形鞭袭向脸色惨白的李玉书。
“臭小孩,快住手!”段云海叫着跳了起来向外冲了出去,撞在结界上被反弹回来,顿时傻眼。那血结界仿佛一道墙,伤害他的人进不来,但是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玉书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再跌到,费力的在黑暗的世界里躲避着致命的攻击。余光瞥见四鬼白色的身影飘了起来,刚才让他窒息的画面再度冲入大脑,只觉全身滚烫,好像有无穷的力量喷发出来。
‘啊~~~’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化为一股强劲的气流炸开结界,然后变为无数气刀旋转呼啸着飞向紫衣男孩,四鬼,以及跌倒在地上的李玉书。瞬间,所有的血液倒流,一双眼睛发着嗜血的红,双手用力拍地,地上多了两个大坑,泥土飞溅开来,段云海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他也弄不清楚,只是觉得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整个身体犹如离弦之箭,飞扑出去抱住李玉书就地翻滚,躲开了气流变成的利刃。
紫衣少年无形鞭脱手而出,与袭来的气流迎面撞击‘砰’的一声化为乌有。四鬼左躲右闪,衣服被砍作布条,染着红色上下摆动。段云海目瞪口呆看着几颗参天古树被气流齐腰阶段,不可思议看着自己的手,冷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还故作镇定道:“知...道...厉害....了吧.....还不.....滚......”。
待气流散尽,紫衣少年呵斥着跳到面前:“媸魅,你过来,我是紫魉呀。”
段云海紧搂着李玉书,缓缓后退:“你不要过来,不然.....不然......”说着,把手掌一举“小心我会发力哟。”
紫魉足下一钝,脖子伸得老长,不可思议道:“你.....你真的...是媸魅......”看了看段云海怀里的李玉书咬牙道:“你这花精,当初勾引天帝还不够,现在把我们老大变成这样,你居心何在!”
“小毛头,什么媸魅,本少爷大名段云海,你可得记牢了。识相的滚远些,不然小心我打烂你的屁股。”
紫魉哈哈一笑,腾入空中,无形鞭在空中飞舞,发出‘啪啪’的响声:“老大,好久没有切磋一下了,要我看看你现在的本事吧。”
段云海只觉得四周的空气被压缩得越来越小,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见李玉书口中念着些听不懂的话,手中的双刃剑仿佛有生命般颤抖起来,连带着自己也跟着抖动。用尽力量挥剑,一道金光凌空斩去,笔直冲向紫魉,四鬼尊跃到自家主子面前,齐力挡了下来,‘扑’一个个口吐鲜血,东倒西歪倒到地上。
“哈哈,小鬼,小脸都吓白了,知道厉害了吧,千万不要尿裤子呀。”忍不住低头吻上李玉书的脸颊:“娘子大人,好厉害!”引来李玉书低声一呼,脸上红霞飞舞。两个人站在那里抱作一团,气得紫魉脸色发青,握紧双拳。
“老大,你不要被他迷惑。花舟,你这贱人,装什么清高,你和天帝有一腿,谁人不知?你不过是为天帝暖床的贱货,现在又来迷惑还未觉醒的老大,今天我就为了老大杀了你!”眼中闪过杀意,从腰间拔出软剑刺了过来。
李玉书的脸急剧间变得煞白,脚下竟站不稳摇晃起来。段云海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剑,把他拉入身后,挡住了紫魉的剑势,只觉虎口一阵麻痛,咬紧牙关才没有丢掉手中的剑。紫魉反手旋转向段云海身后的李玉书腰侧斩去,快狠准,一时间段云海头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抱住李玉书,用后背当作一面盾牌。剑在离他后背寸余生生停顿下来,反弹的力量让紫魉胸口闷痛,握剑的手青筋凹凸,微微抖动。
“老大....你.......”紫魉愤恨的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喷出火花,“你知不知道,当年是他亲手结束了你的生命,现在却玩弄你在鼓掌之间,他在利用……”突然,一条血龙从段云海身后倏然而出直袭面门,心里一惊顿地后翻,险险擦过。待数招结果血龙,抬眼时两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气得紫魉捶胸顿足大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等着........”
夜幕降临的鬼界被浓雾层层包绕在其中,伸手不见五指,阵阵阴风卷着沙石游走在山谷之间,万物死一般沉寂。
段云海用力转动着插在朽木中的树棍,直到冒出一缕青烟才停下来,擦了擦汗,眯着眼吹气,不一会火苗便扑腾起来,越烧越旺,照得山洞亮堂堂的,渐渐温暖起来。
偷偷瞄了一眼乏力靠在墙角小憩的人,紫魉最后的话不停在耳边回荡,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火苗映在李玉书的脸上,忽明忽暗,失明的双瞳反射着火光,让他看向自己的双眼带着光芒,带着不尽的忧伤。小心的移到他的身边,结巴说道:“那个....你说的.....还作数....吧。”见李玉书迷茫的望向自己,脸上火烧一片:“就是...喜欢我…….”说道最后竟细如蚊蝇。
李玉书把头靠在石壁上,空茫的眼睛望着段云海,眼中的苦楚转瞬即逝。抬起手在空中摸索着:“把右手给我好吗?”
段云海赶紧把手放入他挥舞的手中,见他如视珍宝般紧紧搂在怀中,一遍一遍来回抚摸着手腕上凸起的胎记,茫然不知所措。那是随娘胎带下的浅褐色凸出皮肤的胎记,形状像极了光芒四射的太阳。他不知道李玉书为何会知道,为何会如此在意。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如同梦游般来到另外的世界,做了另外的人。所有的人眼中都是媸魅,那个所谓他的前生而他却一概不知的家伙,只有李玉书当他作段云海,永远都只是段云海。但是,现在,眼前的李玉书却是那么陌生的望着他,空茫的眼睛正透过他寻找着别人的影子,心里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旋转,正想抽出手来,却看见眼泪从李玉书微张的桃花眼中倏然而至,滚落到他的手背上竟烫的他生疼。
“对不起......对不起......那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李玉书把脸贴在他的手被上,泪水止不住滚落,让他的心活活被撕裂般疼痛。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住眼前的人,段云海突然觉得身体有一种未知的力量爆发出来,这让他有足够的决心去原谅眼前的人做过的一切,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未知的困难,有足够的信心永远去保护和照顾怀中的人。他觉得全身充满着力量,这一刻他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真真正正的男人。
“我不管我以前是谁?也不在乎你以前是谁?做过什么?我只知道我们是拜过天地的,这样就足够了。玉书,放下包袱吧,不要背着它痛苦的活在今生。玉书.....我们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俩的地方,一起生活好吗?”
有一瞬间的恍惚,沉默中寂静的山洞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规律的心跳。然后,李玉书轻轻推开他:“我….不值…..我们立场不同……”
“不!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不学无术,蛮横霸道,父王让我读书,我却打晕夫子,可是,那是以前,我改,还不行么?你不要离开我......”最后竟然带着哭腔。